第10章 借房子
“白棠啊!大媽也就跟你直說了。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你二大爺沒本事,上班那麽些年,也就熬成個小組長。房子隻有一間小小的耳房。你兩位花大哥都二十好幾的人了,眼瞧著咱大院的小夥子小姑娘,陸陸續續都開始找對象。就我家這兩個還沒動靜。我尋思著跟我們那破房子也有點關係。人家大姑娘擔心結婚沒地兒住,不肯嫁過來也在理。”
傍晚時分,白棠坐在自家小院兒的石凳子上,正擇菜順便照看兩個在院兒玩耍的孩子。冷不丁二大媽從門外走了進來。招呼不打,一股腦開始倒苦水。
一聽房子兩個字,白棠就心中有數。
她麵上不動聲色,嘴巴也沒接二大媽遞過來的話頭,就想看看對方會怎麽編下去。
二大媽見白棠不接話茬兒,心中有點不爽。
白棠家出事後,這些天她可沒有閑著,一直忙上忙下幫忙。這會兒自己遇到困難,對方倒是裝傻充愣起來。
見白棠一直低頭擇菜,時不時轉頭跟兩個挖泥巴的奶娃娃說幾句,就是不搭腔。二大媽咬咬牙,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出來。
“白棠啊!大媽就不跟你繞彎兒。今天過來,是有個事情要跟你商量。”
見白棠聽到這句話後,終於看向自己。二大媽著急忙活把話一口氣說完。
“成子沒了,你家的日子肯定會不好過。你去頂班,工資肯定比成子在的時候少一大截。大媽我尋思著給你找點營生。這不,你家這兩大間屋子,就住你跟兩個奶娃子,實在太浪費了。要不就這樣,你騰間屋子出來,借給大媽。大媽一個月給你 2塊錢怎樣?”
這個時候是沒有私人出租房屋的。私人要出租房子,對外也隻能說是“借”,免得落人把柄。而房租這一塊,市裏規定房租的價格不能超過收入的5%。
像他們居住的這一片胡同,是附近幾個大廠的職工居住區域。胡同裏有不少像他們這樣的大雜院。大雜院裏麵的產權成分比較複雜。有些房子是居民自家的,是有房本的。有些產權屬於街道辦,則是跟街道辦租用。有些產權則是屬於工廠的。還有些產權屬於房管所。
而他們這座三進四合院,除了她家跟龐家,其他人家的房屋產權屬於罐頭廠。他們住在這裏是早年廠裏分配的。
像白棠家的房屋產權屬於自家,修葺保養得當。月租價格在到2塊到3塊之間。
而眼前的二大媽,口中說著給自己找點營生,其實也就是想占自家的便宜罷了。
白棠不想跟對方就房子問題糾纏。畢竟,在那個噩夢中,二大媽可是最終騙了自家房子的人。
“大媽,你也知道我家的情況。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家的屋子是不外借的。我還得給成子留著他的屋子。不然,他回來看到會不高興的。”
白棠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說得滲人。加上傍晚時分,小院兒光線昏暗。初冬的晚風一吹,讓二大媽聽著抖了抖,壓下其他想要說出口的話。
她幹笑著跟白棠扯了兩句,就頭也不回朝二院跑了回去。
白棠看著她那仿佛有人追的樣子,笑出聲來。
看看,這不就是心裏有鬼嗎?不然,怎麽會心虛成這個樣兒?
——
狼狽跑回家的二大媽,竄到自家門口,單手拍著起伏不定的胸脯,長長舒了口氣。
“站門口幹嘛?”
二大媽的男人花大山剛從廠裏下班,正是滿身腥臭味準備換衣裳。見自家婆娘堵在門口,不耐煩地喝到。
花大山是廠裏肉類加工車間的組長。那個車間專門處理各種豬肉魚肉。對豬肉魚肉進行分割過後,送到其他車間作為肉罐頭的原材料。
本來就心虛的花大媽,被自家男人一吆喝,嚇得原定蹦了起來。
院子裏不少人坐在自家門檻上擇菜,聽見花家的動靜都看了過去。
隔壁正房的一大媽更是走到花家廊下,關切地問著發生什麽事情。
“沒事沒事,就是被老頭子嚇了一跳……”
二大媽打哈哈地跟鄰居們說笑幾句,眼角的餘光發現自家男人進了屋。忍不住瞪了一眼他那幹瘦的背影。
晚上的飯桌上,二大媽從門口搭建的廚房,端了盆水煮大白菜,砰得一下就砸在自家飯桌上。
剛剛下班回來沒多久的花家三父子,不耐煩地瞪了二大媽一眼。
花家大兒子花寶強幹脆抱怨道:“天天吃水煮白菜,我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花家小兒子花寶安人比較內向,憋著不說話,悶頭拿起筷子就準備吃起來。
二大媽在家裏可是大包大攬的。聽到兒子不滿的聲音,立刻嚷嚷道:“吃吃吃,就光顧著吃。你看看人家隔壁老龐家,個個坐辦公室,結婚生娃。就連最小的龐誌祖,聽說都相了個車間主任的女兒。你瞧瞧你們兩,都二十好幾的老光棍,別說孩子,就連媳婦都沒個影兒……”
聽著二大媽的喋喋不休,花寶強一丟筷子,雙手拍在本就搖搖晃晃的八仙桌上,直接回嘴:“你還好意思說。人家當媽你當媽。就你,把家裏的存款都拿回娘家去。說什麽借借借。借了幾十年了,毛都沒見一根回來。我跟寶安沒結婚,還不是因為你幹的好事,誰家願意嫁到我們家。要錢沒錢,要房子沒房子。”
花寶強懟完自家親媽,不客氣地拉上弟弟:“走,哥請你上國營飯店吃肉去……”
看著兄弟兩人頭也不回的背影,花大媽對著自家男人哀嚎道:“你瞧瞧,你瞧瞧。我這兒子怎麽這麽不貼心啊!”
花大山淡定地把一盆水煮白菜塞肚子:“錢沒要回來,娶什麽兒媳婦。這不是害了人家閨女嗎?”
說完,花大山手一抹嘴,就抬腳出門散步去了。
——
隔壁花家的官司,跟他們緊挨著的龐家聽得一清二楚。
龐家這會兒也在吃晚飯。
不同於花家晚飯不見點油花,龐家的飯桌上,雖然沒有大魚大肉,但還是有一碟蒸鹹肉的。
“你要不去隔壁看看?”
一大爺龐宏發聽到隔壁的動靜,用手肘撞了撞身邊坐著的一大媽。
一大媽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搖搖頭:“算了,等下徐大丫怕是會惱羞成怒。”
徐大丫就是二大媽的名字。關於隔壁家的事情,一大媽作為大院的一大媽,又是花家的鄰居,知道的可不少。
要她說,花家現在鬧得兩個兒子大齡未婚,都是徐大丫的鍋。
誰家嫁出去的女兒,還會把夫家所有的錢都借給娘家的。
這不,老花家三個工人,這些年吃穿都舍不得。結果存下來的幾千塊,全便宜了親家。也就花大山這人隻要吃飽就不會鬧事。擱其他老爺們身上,遇上這種事情,怕不是要打死這敗家娘們。
當然,這樣隱秘的事情,整個大院也沒幾家知道就是了。在大家的眼中,徐大丫就是個省吃儉用又熱心助人的大媽。
一大媽想到徐大丫那些作為,就撇撇嘴。當人媳婦當人媽的,從小省吃儉用,把兒子餓得一個瘦得像竹竿,一個矮得像冬瓜。這樣的媽,可真是不稱職。
我就不一樣呢!
一大媽這樣想著,看著對麵低頭扒飯的小兒子:“誌祖啊!跟媽說說,相親的情況咋樣啊!”
龐誌祖聽到相親兩個字,嚇得把嘴裏的飯直接噴了出來。讓坐在他隔壁的龐誌耀夫妻跟著遭了殃。
隔壁桌吃飯的孩子見小叔在飯桌上噴飯,嬉嬉笑笑起來。
一時之間,龐家除了龐誌祖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就是孩子的嬉笑聲。
——
關於花家跟龐家發生的事情,白棠暫時是不知道的。
她在二大媽被嚇跑後,就走到牆根下的水龍頭,開始放水洗菜。
這個時候,一直在玩泥巴的團子、圓子,跌跌撞撞跟了過來。不用說,就是想玩水。
還有兩天就是立冬了,夏至可不敢讓奶娃子玩水。隻得關了水龍頭,把兩個孩子一手一個抱起來,放到小木頭推車上。
這推車還是為了方便她帶孩子出門,上個月何天成親手做的。
哎,想到自家男人,白棠的心就又揪了起來。
把孩子直接推到了養著鵪鶉的角落,讓他們安安分分看鵪鶉,白棠這才有空把菜給洗了。
當她準備去做晚飯時,就聽到大門外的胡同口,一陣陣喧鬧聲。
隔了道圍牆的胡同路,幾個街道辦的工作人員正挨個大院兒通知。
白棠從虛掩著的屏門看到有個熟人走了進來。
對方一進門也朝著白棠家看了過去。
於是,兩人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罐頭廠財務科馬副科長的愛人,街道辦的邱幹事。
隻見這邱幹事瞪了自己一眼,就走進了二院。
白棠被她瞪得莫名其妙,再次感歎這人有點惡心。
而邱幹事這會兒心裏正窩火。
就因為白棠把老何家的人弄到了派出所。搞到老何家的人老是上她家門,找她家老馬借錢。
這白棠那麽貪心,要老何家賠錢,把老何家都要給拖垮了。
邱幹事心裏窩火,見到一大媽也沒客氣,劈裏啪啦把通知一說,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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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是在半個小時之後的大院會議,知道街道辦的來意。
“明天開始,就有冬菜陸陸續續送過來。咱大院罐頭廠職工家屬,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去廠裏後門排隊買菜。其他單位,就要去菜站那邊領。院裏的老爺們,明天中午跟下午下班後,都別跑沒影兒了。要記得下班後去廠裏的後門,幫忙把冬菜拉回來……”
一大媽站在二院垂花門的門檻上,對著過來開會的大院居民,說著明天儲備冬菜的行動。
每年立冬前後,是整個京市儲備冬菜的日子。往年白棠負責排隊,何天成負責下班後過來拉菜回家。但是今年,何天成人不在。
就在這當頭,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嫂子,今年你家的冬菜,我來給你幫忙拉……”
白棠抬頭一看,來人正是住在二院的胡東來。也就是何天成帶著的新人。
這人,可以算得上是最後看到何天成活著的人。
白棠前幾天去到胡家,找他了解過當時車禍的情況。
不過,對方給出的消息,跟劉科長說的一模一樣。
現在見對方走過來,白棠遲疑了一下,準備搖頭。大院的男人一起幫忙,拉著整個大院的菜回來還好說。如果胡東來這個未婚小夥子,專門給自己一個年輕寡婦拉冬菜。不用明天,當天就能讓附近一片胡同的人都傳閑話。
果然,不等白棠拒絕。胡東來的親媽靳大媽已經擠了過來:“去去去,你個小子。咱們院兒拉冬菜的時候,自然會幫你白嫂子拉。用你個毛頭小子逞威風。”
靳大媽說著,拉起白棠的手,就跟她說起拉冬菜要怎樣怎樣。一邊說,一邊把白棠往遠離胡東來的方向拉。
不用說,就是擔心胡東來個未婚小夥子,跟自己傳出什麽閑話來。
白棠好笑地配合著靳大媽的行動,走到中間的大媽堆裏,互相約著明天一起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