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許運昌不去雲南收藥材, 平時的確很閑,所以又去中醫學院上班了,不會這班他上的特別隨便, 想遲到就遲到, 想早退就早退。
學校後勤上的主任, 當初還是憑著他二叔許柳之的關係進了學校的,因此, 也不怎麽能管他,對此睜一眼閉一眼的。
反正工資隻有十八塊, 就不要要求那麽高了。
這天, 他來到單位, 幫著修了一個電路故障,然後就去找他二叔了。
許柳之以前對這個侄子欣賞有加,現在則是極為頭疼。
他有點不耐煩,“運昌,我不是告訴過你,盡量少來我的辦公室,有什麽事兒回家再說不成?”
許運昌說,“二叔,我是有喜事兒告訴你的, 我馬上要結婚了,就現在這院子哪能住人, 一場大雪就能把這破房子都壓塌了。”
“您幫我再找一處房子吧, 不用太好, 就在天壇公園附近就成。”
許柳之半信半疑, “真的?”
“這還能有假,我已經讓托人去她家提親了, 日子也定下來了,就在陰曆的臘月二十九。”
要按照他的意思,是想要早一點的,可一來需要準備,時間太趕也不成,二來醫院工作也忙,唯有過年的時候病號相對比較好,可以休息幾天,婚假也容易批下來。
許柳之臉上帶了一點笑容,“如果是真的,你爸媽應該很高興。”
雖說他總怕和大哥一家沾上關係,可到底是親兄弟,再說了也都是沒辦法的事兒。
許運昌說,“我會和珍珠一起去一趟河北。”
他又強調,“您幫我找房子,一定要離著天壇近,獨門獨院最好。”
許柳之有個特別好的朋友在房管局上班,但許運昌提出的條件,也是有點難辦,“你以為那麽多空院子等著你去住啊,公房供應可緊張了,天壇公園那個地方,能找到兩三間就不錯了。”
隔了沒有兩天,這事兒就順利解決了,許運昌拿著房管局的租賃協議,去看了看,勉強還算成吧。
房子是三間東廂房,在一個大雜院裏,但不像其他地方,到處蓋滿了亂七八糟的小房,這兒基本沒有。
除了他們,也就住了三戶人家。
三間西廂房是一家,五間正房分成兩家,院子裏種了石榴樹和柿子樹,石榴樹上早就光禿禿的了,柿子樹上竟然還有紅彤彤的柿子呢。
有個住正房的大媽挺熱情,邀他進屋喝了一碗糖水,問東問西的,許運昌一聽說這家的侄子在建築上班,立馬就跟人家說好了,請這侄子幫著粉刷屋子。
三間西廂房,開間都不算太小,兩個人住是綽綽有餘了。
他預備中間最外頭一間當廚房,另外兩間本來就是通的,正好外麵是廳,裏頭住人。
屋子粉刷好,重新鋪了地磚,廚房也都收拾好,就剩下家具沒買了,他才領著佟珍珠進來看了看。
“你覺得哪兒不好,現在改都來得及。”
佟珍珠裏裏外外都瞧了,忽然指著院外說,“這邊後頭不就是大街嗎,那是不是能通下水管,咱們在屋裏做個衛生間怎麽樣?”
現在老百姓大都住平房,無論是單位的家屬院,還是老四合院,平日入廁靠得都是公共廁所,打掃及時還行,要是打掃不及時,那味兒就甭提了。
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臭味。
隻有少數人才能住上樓房,比如他二叔家,樓房一來沒有那麽潮,二來都有衛生間,相對生活便利多了。
許運昌說,“你這想法不錯,如果外頭有管子,也不用怎麽破路麵,就把院子裏靠牆挖一下就成了。”
但這事兒說著簡單,真正實施起來還有點麻煩,他幹脆不去上班了,專門跑這個事兒,花了大半個月,總算辦成了。
此時兩個人一起選的家具也到場了。
反正這三間西廂房從裏到外,都還挺像樣的。
沈老爺子和沈大舅也都來看過了,覺得還算行,珍珠雖然嫁得急了點,可小許這一點也沒有對付。
其實一開始,他們是不同意兩人這麽快就結婚的。
沈老爺子的意思,先訂婚,等過個一年半載的再說。
其實佟珍珠自己,之前也沒想到這麽快就要結婚了,但她最近的想法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一來,她是真的喜歡許運昌,二來,她覺得,她都重生了,還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即使以後兩個人的感情出了問題。
離婚就可以了啊。
可不會像上輩子那麽傻了,明明婚姻早就名存實亡了,卻還有為了所謂的財產,麵子以及地位而不肯放棄。
對於再活一輩子的人來說,金山銀山都是浮雲,過得開心就過,過得不開心,那就分開,沒什麽大不了的。
一旦想開了,她更覺得許運昌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了。
佟貴民對於大女兒這麽快就結婚了,特別的惋惜,甚至到了心痛的地步,就珍珠的相貌,想找什麽樣的對象找不到。
看不上王市長的兒子,但還有薑司令家的孫子也不錯,再就是孫市長的小兒子,也還沒對象呢。
這些都是不錯的人選。
現在可倒好,偏要跟一個黑五類的子女結婚,真的是太浪費了。
同時還有些後悔,要是早點把這孩子接過來就好了,他們父女之間相處多了,他再帶著她多去見識見識,沒準就能成了。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因此,他一回家就黑著臉,要看到佟珍珠那張臉就更煩了。
倒是齊珊珊覺得,反正佟珍珠快要結婚了,估計在家裏住不了幾天了,對她的態度比以前好多了。
佟珍珠一概不怎麽搭理,以前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
距離婚期大概有一個周左右吧,她搬離了輕工局家屬院,去了舅舅家借住。
大舅家好幾口人,屋子也不寬敞,但好歹有正屋兩間,而且每間都隔開了,沈裕順占了一小間,他自己去跟沈老爺子擠著,把屋子騰給珍珠住了。
隻是這樣一來,上下班就遠了,無論白班夜班,許運昌都負責接送。
因為他出現的頻率太高了,即便就在醫院外頭等著,科室裏所有人也都知道了。
張明蘭很為她高興,也特別羨慕她。
“珍珠,我第一麵見許運昌,就覺得你倆特般配,真的。”
不過這開朗的姑娘最近總是心事重重的,她是早就訂了婚的,未婚夫張大誌是她和一個胡同的,倆人算是青梅竹馬。
可上培訓班的時候,她偶遇了一個人,那人叫孫慶友,是中醫學院的學生,倆人就有一種熟稔感,還一起去逛了景山和香山。
可她是有未婚夫的人,最終在家人的反對下,還是放棄了這一段感情。
這事兒,佟珍珠是知道的。
“明蘭,其實我覺得,你可以跟張大誌再談一談。”
張明蘭歎了口氣,“算了,我最近想好了,三年內不結婚,我要好好幹工作!”
她是結業考試僥幸拿了高分,又憑著關係才進了天壇醫院的,就她現在的業務水準,還差得很遠。
平時其他工作完成度還可以,但遇到稍微有些難度的,比如最常見的,給那些靜脈血管不明顯的人紮針,每次她都很緊張,成功率也就有百分之五十吧,並且紮了第一針沒紮上的,她就不敢再下手了。
如果和珍珠一個班,她就會讓珍珠幫忙,如果不在一個班,就讓科裏其他的護士幫忙。
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大家都有自己的活兒,指定也是不行的。
現在就連護士長對她的態度都有些冷淡。
佟珍珠說,“專心工作其實也挺好的。”
張明蘭歎氣,“珍珠,我真羨慕你,你看你又聰明又能幹,還那麽漂亮,還有許運昌這麽好的對象!”
結婚前三天,佟珍珠和許運昌去了一趟五七幹校。
這邊的情況,的確跟他之前說的差不錯,各方麵的條件都比五分場好多了,隻是終歸是勞動下放,再冷的天,宿舍裏也不可能點爐子的。
兩位教授的精神麵貌倒是很不錯。
早在一個月前,許運昌已經寫信告訴他們了,因此,他們早就知道小兒子很快就要結婚了。
隻是,老兩口誰也沒有想到,佟珍珠竟是這麽出色的姑娘,又漂亮又大方不說,還是黨員,還有正經的工作。
許梅之雖然是個教授,但除了自己的專業領域,日常用詞特別匱乏,他說了好幾遍這可真好,然後就說不出別的詞了。
蘇教授拉著她的手說,“珍珠,你這個時候願意嫁給運昌,阿姨和叔叔真心感謝你,謝謝你給予他和我們全家的信任。”
佟珍珠說,“阿姨,您言重了。”
“我聽運昌說,您和叔叔這幾年總生凍瘡,我們科陳醫生的爺爺是個老中醫,最擅長治療皮膚病,他配的凍瘡膏特別好用。”
許運昌從手提包裏拿出兩大罐藥油,說,“媽,是珍珠特意跑了兩趟才買回來的。”
許梅之本身有風濕病,這邊條件再好,屋子裏也還是潮的,他的抵抗力不好,比平常人更容易生凍瘡,這會兒的手都腫得寫不了字了。
他趕緊的說,“真的,那可太好了,運昌,我這就試一試。”
為了這個凍瘡,各種法子都用上了,用蛤蜊油,用茄子棵燒水,用花椒水泡,還托農場工作人員買了附近醫院的凍瘡膏,但都不太頂用。
蘇教授是搞藝術創作的,本身就比一般人敏感,雖然這幾年她努力讓自己變得鈍感一些,可這會兒也忍不住了,閃著淚花跟珍珠說,“好孩子,運昌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可惜,你們的好日子,阿姨和叔叔都沒辦法參加。”
他們老兩口收入很高,而且多年生活簡樸,即便沒下放的時候,也從來不會鋪張浪費,因此,存了不少錢。
蘇教授拿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遞給她,“這是阿姨和叔叔給你的見麵禮。”
佟珍珠撚錢很有經驗了,估摸著裏頭差不多能有兩千塊,覺得有點多了,許運昌卻說,“珍珠,是我爸媽的心意,你收下吧。”
蘇教授還給了兒子一個紅包,讓他張羅婚事用的,“雖然我和你爸不能為你們操持了,但別人有的,咱們也都要有,不要委屈了珍珠。”
兩個人的婚禮很簡單,隻邀請了寥寥兩桌客人,在佟珍珠的堅持下,齊珊珊和佟貴山都沒能到場。
因為酒席就在天壇附近的一個飯店辦的,結束之後,許運昌和佟珍珠走著回到了家。
隻有她和他的家。
黃昏將至,夕陽給這平常的院子鍍上了一層漂亮的金色。
許運昌和佟珍珠進了屋子,坐在沙發上你看我我看你的傻樂,終於忍不住抱在一起哈哈笑起來了。
他說,“我和佟珍珠結婚了。”
她說,“我終於有自己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