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佟珍珠挑了一個角落坐下了。
許運昌要了一隻鴨子, 問她,“你還想吃什麽?”
佟珍珠點了鴨架湯和兩個素菜。
這國營飯店的餐桌不大,兩個人同桌吃飯, 再怎麽做, 也還是距離很近, 許運昌把椅子往邊上拉,一半都在過道裏了, 坐下後身子還往後撤,一副對佟珍珠避之不及的樣子。
有點好笑, 也有點奇怪。
他自個不嫌難受, 不嫌丟人, 佟珍珠也就隨他去了。
許運昌去洗了手,那麽別扭的坐下,拿了麵餅,裹上鴨肉,蔥絲,還有一點甜麵醬,遞給了佟珍珠。
“我自己來,你吃你的。”
許運昌卻不聽她的,還是照樣給她卷肉, 直到她麵前的盤子裏都堆滿了,才說, “咱們倆啥關係, 是處對象的關係, 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說完, 把自個兒坐的椅子又往後撤了一點,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 飯店的人一下子多了起來,沒一會兒就爆滿了。
隔壁桌子坐了一家四口,過道被許運昌占了一半,隔壁那七八歲的小男孩拉不開椅子,坐不進去。
他氣勢洶洶的拍了一下許運昌的胳膊,說,“你咋回事兒啊,怎麽占道兒呢還,趕緊的讓讓!”
這熊孩子,年紀不大,口氣挺衝。
許運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這不有個先來後到嗎,說話客氣點兒我就讓。”
佟珍珠正在小口喝鴨架湯,忍不住搖了搖頭,瞧這點出息吧,跟小孩兒都能吵起來。‘
跟個孩子較什麽真兒,再說占了過道本來就不對,讓讓不就完了。
小男孩氣的瞪他,好在孩子父母來了,孩子媽媽挺客氣,“這孩子脾氣太急了,對不住啊。”
許運昌站起來,把那個椅子收起來,坐到了佟珍珠的對麵。
她喝完了一碗湯,正要再盛,卻被徐運昌搶了先,兩個人的手碰了一下,佟珍珠還沒怎麽樣呢。
他一下子縮回了手,又迅速的把那一盆鴨架湯端到了自己麵前,示意她把碗推過來,盛好湯後,又示意她端過去。
溝通起來全靠眼神,看著像兩個啞巴。
旁邊剛來的一對兒男女總讓這邊看,尤其是那女的,表情似乎還帶著同情和可惜。
許運昌也注意到了,故意抬起手,指了指烤鴨,又指了指豆腐皮。
佟珍珠憋著笑,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表示吃飽了。
許運昌也不怕她等急了,吃得那叫一個慢條斯理,佟珍珠終於不耐煩了,“你磨磨唧唧的幹嘛呢,快點吃!”
她的聲音不大,但一出口就把隔壁那一對給嚇到了,尤其是那女的,一臉的不可思議。
許運昌說,“好,我快點。”
原來倆人都不是啞巴,旁邊那男的沒什麽,那女的一臉受騙上當的表情。
佟珍珠覺得怪不好意思的,路過那對男女的時候,掏出兩顆奶糖放在桌子上,作為上當受騙的補償。
出了飯店,許運昌說,“我請你看場電影吧?”
佟珍珠無可無不可,“成啊。”
電影院也沒什麽新電影,再新的片子,對她來說那都是老掉牙的。
最終選了《平原作戰》。
雖然是周末,但這場電影觀眾不算太多,觀眾席約有一半都是空的,許運昌雖然那跟她坐在一排,但中間隔了三四個位子。
電影開場了大概十來分鍾,忽然有幾個男青年進來了,好巧不巧,就坐在了兩人空出來的位置。
緊挨著佟珍珠做的青年一開始看的電影,後來就老瞅著她看,末了還低聲問,“同誌,你是不是天壇新分來的護士啊?”
“我是神二的,薛紅強。”
天壇醫院神經外科有兩個病區,就是神一和神二。
原來是同事,並不是小混混流氓。
佟珍珠也低聲說,“你好,佟珍珠。”
薛紅強笑了笑,問她,“你一個人來看電影啊?”
佟珍珠說,“不是。”
薛紅強還想再聊,她已經扭過頭專心看電影了。
《平原作戰》是一部京劇電影,演員也基本上都是京劇演員,在易縣的時候,她聽姥爺說過一嘴子,說這電影很好,他在錄音機裏都聽了好幾遍。
所以她選了這個。
倒是沒想到,這電影雖然製作的非常粗糙,舞台簡陋,道具簡單,設計的有些動作也有些誇張了。
但,總體是好看的。
演員的唱腔好,刀槍耍得好,有些動作設計的還不錯,能看出來一個個演員的精氣神都挺好,個個身手都挺敏捷。
筋鬥翻得也真是精彩。
電影散場後,佟珍珠往外走,薛紅強緊追其後,走到大門口,他正想跟她多聊幾句,許運昌一臉寒冰的站在旁邊,問,“珍珠,這是你同事啊?”
薛紅強這注意到美女旁邊站著一個大帥哥。
佟珍珠說,“對,科室另一個病區的大夫。”
薛紅強挺熱情,主動朝許運昌伸出手,“你好,請問您是?”
許運昌飛快的說,“我是佟珍珠的對象。”
美女有對象這太正常了,可挺奇怪的是,剛才在電影院裏,這兩人並沒坐在一起,現在仔細想想,這帥哥好像坐的挺遠吧?
長得好看的人談對象,都這麽談了嗎?
這也真,有點太不可思議了。
他自己是個快樂的單身漢,但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他的朋友可都不是這樣搞對象的。
那要是看對眼了,那黏糊勁兒就甭提了,特別是在電影院這種地方,那簡直了。
薛紅強挺客氣的告辭走了。
這會兒也才下午兩點多,許運昌說,“咱們去商場逛逛吧,我這不要去雲南嗎,準備一下。”
不知怎麽回事兒,佟珍珠一下子就想起來他那破了洞的背心,說,“你買兩件換洗衣服吧。”
許運昌點頭,“還得買雙鞋。”
可進了商場,這些都沒買著。
北京的十一月,這眼瞅著就要入冬了,天冷的很,不少人都穿上薄棉襖了,那還會賣單衣啊。
即便有,那也一般沒人買啊。
沒辦法,最終到了布料櫃台,得虧前兩天醫院發布票,佟珍珠就放在了皮包的隔層了,算是比較順利的買了兩塊布料。
路過女裝櫃台的時候,許運昌忽然指著一件羊毛衫問,“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米黃色的羊毛衫十分淡雅,是高領子的,穿上應該會挺暖和。
佟珍珠也覺得不錯,她本來也打算買一件毛衣的,她現在穿的還是她表姐的,雖然有五成新,但都磨的起毛了,還縮水了。
她說,“我自己買。”
但售貨員開好票,付賬的時候,雖然她和許運昌同時掏出了錢,但人家收了許運昌的。
走出商場,已經下午四點多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騎著車子,誰也沒有說話,也沒有注意到,旁邊有一輛公交車慢吞吞的開過去了。
齊珊珊和佟珍琳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本來齊珊珊還沒看到,佟珍琳眼尖,說,“媽,媽,你看那是不是姐姐?”
公交車恰在此時拐了一個小彎兒。
齊珊珊的臉一下子磕在了車窗上,不過她顧不上疼,連忙往外看去,還真是,就那種灰綠色呢子外套,全北京也就她會穿!
旁邊的小夥子從背影看,倒是還不錯,看起來個子挺高,穿得也挺講究。
回到家,正好佟貴民也在,她就迫不及待的把這事兒說了,“她早上還說上班呢,這就跟人家小夥子出去了,指定是談對象呢!”
“這麽大的事兒,也不跟你說一聲,主意可真大!”
佟貴民皺了皺眉,問,“姍姍,你沒看清楚那小夥子是誰啊?”
佟珍琳插嘴,“爸爸,我們離得很遠的,而且是背對著姐姐,怎麽可能看清?”
“都別瞎猜了,等她回來我問問她。”
本來,佟珍珠是想直接就回家的,但許運昌非要去公園裏頭的茶館喝茶,說是老早就想喝茶了,這不馬上要去雲南了,不去的話就得等一兩個月了。
弄不好就得年後了。
佟珍珠也就跟著他去了,說實話她也有點累了,看看景兒喝喝茶,也挺好的。
可她這一杯茶剛喝完,許運昌就掏出了一個挺厚的信封給了她。
她打開一看,裏麵是成捆的大團結,一共兩捆。
許運昌說,這次藥材一共賣了四千,她不但幫著修剪三七了,還幫著聯係了藥材站的人,所以分她一半。
佟珍珠氣呼呼的說,“許運昌,我記得你不是四中的高材生嗎,還是你以為我忘了三七的收購價,即便帶著須子還不幹淨,那也得五塊錢一斤吧,你統共也就賺了兩千,全給我了?”
“你學雷鋒啊?”
許運昌被她逗笑了,從兜裏又掏出一張存單,他說,“佟珍珠,你是不是又忘了,咱倆是處對象關係,你怎麽那麽愛計較啊,別這樣。”
“我借住的那地方,不安全,這張存單你也拿著,不是給你啊,是幫我保管著,等我從雲南回來,再還給我。”
這話倒是真的,玉屏胡同那小破院子,不但房子都搖搖欲墜,就連院牆也塌了一小半,晚上家裏沒人的話,進個賊簡直太容易了。
佟珍珠答應了,“好吧,存單我可以幫你保管,但這錢我不能要。”
許運昌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而是站起身來,說,“你等我一下啊。”
她還以為他是去外麵的衛生間了,沒想到等了好一會兒,他也還是沒回來。
佟珍珠不願意承認,但知道自己這又上了他的當了。
她恨得牙癢癢,拎著東西就往外走,誰知被服務員大姐給攔住了,“同誌,你那桌茶錢還沒給呢!”
“一共一塊五。”
佟珍珠一路車子都騎得特別快,心裏想著找他算賬,可真到了玉屏胡同,眼瞅著天都擦黑了,卻又猶豫了。
雖然可能,許運昌不會像那天那樣了。
但她還是會有點擔心。
那天,許運昌可不止抱了她親了她,後來,他都硬了。
還不是一般的硬,那兒都頂起帳篷了。
要是任由發展,他肯定很快就會不滿足抱她親她,肯定會提出進一步的要求,那兩個人勢必
就要訂婚結婚了。
但這輩子她不想那麽快就走入婚姻。
佟珍珠還是沒去。
回到家,她像往常一樣先去了正房,有點意外的是,佟貴民也在家,正和齊珊珊還有佟珍琳一起看電視呢。
不過她也沒太在意。
在茶館已經喝了一肚子茶,她也不渴,就沒倒水喝,在茶館也吃了點心,所以也沒吃點心。
她瞅了一眼電視,說,“爸,我先回屋了啊。”
佟貴民說,“你等會兒,我問你點事兒。”
他這還沒說話呢,佟珍琳搶著說,“姐姐,我們下午看到你了!”
“在哪兒?”
佟珍琳正要回答,齊珊珊說,“珍琳,這兒沒你的事 ,你先回屋!”
等小女兒走了,佟貴民和顏悅色的問她,“珍珠,你齊阿姨也是關心你,所以才告訴我的。”
“你今天沒上班?”
佟珍珠承認了,“對,我去了單位才知道,跟我調班的同事從密雲回來了,所以我就沒替她。”
佟貴民點了點頭,“那你沒上班,出去玩兒了,和誰一起出去的?”
佟珍琳說是下午看到的,那要麽就是在電影院那條街看到的,要麽就是在商場附近。
她說,“和同事一起出去的。”
佟貴民繼續刨根問底,“你們醫院的大夫啊,誰呀?”
佟珍珠輕描淡寫的說,“我們科的王大夫。”
佟貴民一愣,“王海洋??”
王海洋就是王副市長的小兒子,同時也是一名優秀的外科大夫。
佟珍珠沒承認也沒否認,但強調了一句,“我和王大夫就是普通的同事關係。”
齊珊珊覺得她說假話,“普通的男女同事,會一塊兒出去逛啊,還一逛一整天?”
佟珍珠冷著臉說,“你們問完了嗎?”
佟貴民其實還想再問兩句的,但看到女兒不耐煩了,就笑著囑咐,“珍珠,和同事之間,一定要好好相處。”
佟珍珠點了點頭。
她的一隻腳都邁出門檻了,佟貴民忽然又問,“珍珠,你晚飯想吃什麽?”
搬過來都三個多月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關心她的喜好。
雖然也並不是真心的。
佟珍珠沒回頭,說,“隨便,什麽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