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沈玉梅嗷嗷大哭, 但因為沒有觀眾,草草就結束了。
下班回到家她就忍不住叨叨了,以前隻是罵前夫佟貴民, 這次把女兒也一塊兒罵了, 佟貴山倒沒覺得多意外。
他隨便勸了沈玉梅幾句, “你也是太較真兒了,跟自己的孩子生什麽氣, 你就依著她,讓她把錢給咱爸不就行了?”
“給了咱爸, 你再過去要回來, 不是一樣嗎?”
以前沈玉梅一向自詡, 在娘家是特別得寵的小閨女,兩個哥哥都越不過她,可最近幾年真的不行了。
老爺子見了她就訓不說,錢也一分甭想了。
有次氣急了,說是錢給了她,也就是填補了沒用的男人和虎狼一樣的孩子,扔了都比這個強。
去兩個哥哥家哭窮,嫂子也會冷嘲熱諷。
但這些,佟貴山都不知道, 她也沒臉說。
沈玉梅說,“爸能給嗎?”
佟貴山笑了, “他是你親爸, 隻要你跟他要, 不行就鬧, 他指定給!”
“這珍珠既然答應了,咱們就趁熱打鐵, 你再去找她一趟吧!”
沈玉梅本來想著等後天休班了再去,可沒等到呢,這事兒已經解決了。
佟貴民是什麽樣的人?
是從一個科員一點點升到局長的老江湖了,即便佟貴山有幾個壞心眼子,壓根兒不是他的對手。
這天,趁著齊珊珊回娘家,他主動跟佟珍珠提起了撫養費的事兒,並且立即和佟珍珠一起去了一趟杏兒胡同。
把準備好的五百塊給了老爺子。
沈老爺子倒是收了,可轉頭就給了外孫女,佟珍珠不要,他急得不行,“傻孩子,姥爺把你養大,那是應該的。”
“我老了,有退休金,還有存款,我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呀?”
萬一女兒來哭鬧要錢,一次兩次不給,次數多了,他也是煩,還鬧得鄰居都說閑話。
佟珍珠也想到這一層了,也就拿著了。
沈玉梅從老爺子嘴裏知道了這事兒,氣壞了,“爸,您怎麽能把錢給珍珠呢,這錢是佟老三補償給您的!”
老爺子給自個兒倒了杯茶,不搭理她。
倒是佟貴山又說,這也未必不是好事兒,這麽個歲數了還跟老家要錢,的確不像話,傳出去不好聽,但跟自己閨女要,那就沒啥了。
但沈玉梅一連去了學校兩次,都撲空了,沒找到人。
沒轍,她隻能幹脆在佟貴民家門口等著了。
上一次她來這裏鬧,也十多年前了,輕工局的家屬院比原來大多了,原來佟貴民住小院子,現在當上局長了,住得院子可真大。
沈玉梅沒等來佟珍珠,倒先等來了齊珊珊。
齊珊珊老遠就看到自家門口有一個鬼鬼祟祟的女人,走進了一看,原來是那潑婦,她嫌棄的說,“跑這兒幹嘛來了,丟人現眼!”
沈玉梅可不怕她,“你個小三,我來找我閨女,你管得找嗎?”
齊珊珊彭的一下把大門關上了。
過了一會兒,佟珍珠才背著包回來了,看到她一愣,“媽,你怎麽在這兒?”
沈玉梅委屈的說,“為了等你啊,我去學校兩趟都沒找著你。”
佟珍珠帶著她轉身又往外走。
沈玉梅雖然也跟上了,但還是不高興,“怎麽著,你不敢領我進去啊?”
佟珍珠真特煩她媽這樣,“成,您想去啊,那跟我走吧。”
沈玉梅卻又撇嘴,“那小三在,我才不去呢。”
佟珍珠把她帶到附近的小公園,先就問了,“媽,你是不是來給我要撫養費的?”
沈玉梅點了點頭,可憐兮兮的說,“珍珠,媽真的沒錢了,這才半個月,我的工資都快花完了,你不當家不知道,這家裏處處用錢啊!”
佟珍珠噗嗤一聲笑了,“媽,您這麽幹圖什麽啊,就圖別人誇一句,說您是好後媽,還是佟老八說幾句漂亮話,就把您給糊弄了?”
“您自個兒的錢怎麽我管不著,但我的錢,憑什麽呀,我一分都不會貼在那幫人身上。”
沈玉梅還想再囉嗦,佟珍珠說,“行了,別說了,你是大傻帽,我可沒那麽好糊弄,回去吧,再別為了這個找我了。”
”反正要錢沒有。“
佟珍珠說完轉身就走,沈玉梅在後麵追,但沒追上。
之後沈玉梅又來過兩次,也還是為了要錢。
最後一次,佟珍珠罵了她親媽,說她媽真的是太賤了,又賤又傻,這話說自個的親媽太難聽,可沈玉梅那樣的,不說重話根本不成。
沈玉梅這些年跟佟貴山生活,臉皮越來越厚了,可佟珍珠這麽罵她,她終於破防了,哭著主動走了。
打那以後,再也沒來。
日子如流水一般劃過,佟珍珠上學下學,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和趙宏斌他們也出去玩過幾次,不過並不是他約的,而是陳琦約的,幾個人在一起玩,並不是單獨相處。
九月中旬,培訓班的課程理論課很少了,實踐課變得越來越多了。
有時候老師還會帶著她們到醫院去上課。
護士在實際工作中,需要掌握的基礎操作很多,其中三個針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常用到的,即皮下針,肌肉針以及靜脈輸液針。
每天學校供應室都會送來一批消毒的針管和鹽水,大家練習的方式就是互相紮針。
前兩種注射方式很好學,唯有靜脈輸液難度比較高,而且每天拿來的物料不夠,能練習的機會也少。
紮針這種事兒,考驗的是動手能力,不少學生腦子轉的很快,學理論毫不吃力,但偏偏動手能力欠缺。
張明蘭就是這樣的人。
她長了一雙小胖手,靜脈血管又細又不好找,互相紮針的環節,好多人都不敢選她,唯有佟珍珠每次給她紮,都是一針見血。
反過來,佟珍珠的手特別修長,而且之前有幾年的體力勞動,藍色的血管很明顯,但即便這樣,張明蘭每次都至少紮兩針才能成功。
這天,她小心翼翼的把針頭紮進皮膚,她明明感受到阻力一下子變小了,卻因為緊張,還是用力往前推了一下。
結果血管被紮穿了,佟珍珠的手上很快鼓了一個包。
她特不好意思,趕緊的從包裏拿出準備好的土豆片,小心的給佟珍珠敷在了手上,說,“我真不是故意的,中午我請你去外頭吃飯吧。”
“胡同外麵那家國營飯店,供應糯米燒麥,特別香!”
因為紮針,張明蘭已經請佟珍珠吃了好幾頓飯了。
佟珍珠不太在意,“沒事兒,還是我請你吧!”
張明蘭堅持,“別,我請你。”
“我請你吃一個星期的午飯。”
說完不好意思的笑笑,“珍珠,你書包上的小貓咪好可愛,能給我也做一個嗎?“
佟珍珠花五毛錢從裁縫店買了不少小塊的碎布,除了做書包,還剩下了不少,她都給做成小布偶了。
是張明蘭沒見過的特別可愛的粉色小貓咪。
她早就想要了。
佟珍珠說,“可以。”
張明蘭特別高興,“那都需要什麽,明兒我就帶來!”
“就一點碎布和棉花就成了,沒有棉花,海綿也成。”
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出教室,可佟珍珠卻一下子愣住了,在前麵不遠處,有個人站在樹下,此刻是背對著她。
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她做的!
“許運昌!”
許運昌扭過頭,微笑著衝她擺了擺手。
佟珍珠跑過去,先盯著自己做的衣服仔細看了看,發現哪哪都妥帖,尺寸合適的不得了,也果然如她所想。
款式那麽普通的衣服,許運昌穿著特別好看。
看來她第一次問別人做衣服,還是挺成功的。
許運昌眉梢裏都是笑意,任由她打量,還特別得意的說,“這衣服誰看都說做的好!”
他收到包裹後,很快整個五分場都知道了,佟珍珠給他做了兩身衣服,要不是收到了她的包裹,死心眼子的劉國強也不會給他蓋章。
他運氣特好,因為已經在團部醫院複查過了,團部那邊直接放人了。
不過,辦好了手續之後,他也沒有立即離開雲南,而是去了一趟文山州,跑了不少大大小的苗寨,收了足有三四麻袋的藥材。
絕大數都是三七,隻有少量的石斛和天麻。
因為藥材太重,他大部分沒辦法直接帶回了,隻把十幾斤石斛帶回來了。
佟珍珠又問,“我寄過去的布偶,孩子們都還喜歡吧?”
她郵寄衣服的時候,還寄了幾個自己做的布偶,說了是給劉書記家三個孩子的。
許運昌點頭,“都喜歡,嫂子還一個勁兒的誇你手巧呢。”
他也喜歡,把給劉書記大兒子的貪汙了,他那大侄子都十二了,要什麽玩偶啊。
“那就好。”
許運昌忽然從挎包裏拿出一張紙遞給她。
其實不用細看,佟珍珠一眼看出來了,這是農場給返城青年開得回執證明。
她挺驚訝的,“你不是回來探親?”
許運昌點頭,“我是因病返城,需要回城休養。”
佟珍珠瞟了他一眼,小麥色的肌膚看著特別健康,五官也一如既往的英俊剛毅,一雙桃花眼簡直閃閃發亮。
這哪兒像病人?
她低頭看了下回執,疾病一欄裏寫的是糖尿病。
佟珍珠說,“是血糖高啊,我要糖水喝多了去檢查,是不是也有這病啊?”
許運昌沒想到她竟一下子就猜出來了,自嘲般的說,“水裏麵放糖放多了,喝起來齁嗓子。”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喝糖水了。
佟珍珠噗嗤一聲笑了。
她把回執還給他,挺大方的說,“我請你吃午飯吧?”
許運昌遲疑了兩秒,“成啊,你們學校食堂的飯菜怎麽樣?”
佟珍珠說,“不太好,我請你去校外吃吧。”
他們培訓班是臨時編製,也就享受不了所有的福利,不但沒有現金補助,飯票糧票也是一概沒有。
也就是說,去食堂吃,也是一樣要花錢的。
那還不如去外頭去吃。
北京的國營飯店特別多,每家供應的飯菜都不一樣,中醫學院對麵那家,沒有特色,但穿過一條街,去另外一家,就是張明蘭說的那家,中午供應燒麥。
無論是糯米的還是肉餡的做的都特好。
咬一口那叫一個香。
就是價格略貴。
這會兒店裏人已經挺多了。
點完單,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桌位。
許運昌替她拉開椅子,自己也坐在了她的對麵。
以前在版納的時候,兩人也不是沒有這麽一起吃過飯,可不知為什麽,現在的氣氛突然有些不一樣了。
莫名有些曖昧。
趁著佟珍珠扭著頭等菜的功夫,許運昌盯著這讓他魂牽夢繞的妙人兒,她還是那麽美,她似乎更美了。
那白嫩的脖頸,那可愛的耳垂,那秀美到極致的側顏,那微微嘟起的紅唇,都讓他有一種,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但當然不能。
以前在版納的時候,佟珍珠能察覺到,許運昌對她應該是很有好感的,她也覺得他很不錯,可這種不錯,是普通朋友之間的欣賞。
回了北京以後,她的內心反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就此刻,許運昌坐在她的對麵,她抑製不住的雀躍,一點點的幸福感,酸和甜同時充盈心間,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但也因此有些拿不準。
而且重活一世,她不想那麽快下一個定論,有的是比感情更重要的事兒。
她首先打破這氣氛,問了一個比較殘忍的問題,“許運昌,那你是因病返城,工作問題怎麽解決啊?”
現在社會上的一些情況,也真是挺奇怪的,很多技術崗位其實是很缺人的,但同時,越來越多的下鄉知青返城找不到工作。
許運昌笑道,“這不巧了嗎,我今天來,是來報到的。”
“在你們學校後勤,電工。”
“所以順便來看看你。”
佟珍珠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找到工作了,“那挺好的,也是挺巧的。”
飯店人太多了,兩人匆匆吃過飯就趕緊得撤了。
這邊兒不是商業街,這會兒街麵上沒啥人,佟珍珠和許運昌一前一後的走著,但並不像之前,而是距離很近。
近到有兩次許運昌都差點碰到了她的肩膀。
到了校門口,他忽然說,“佟珍珠,我還有事要辦。”
說完竟頭也不回的走了。
佟珍珠一愣,她其實還有很多話要問,五分場的事兒,還有不少知青的情況也想打聽,但還是說了一聲好。獨自走進校園,拐到旁邊的小路,抄近道回了教室。
她剛坐下,張明蘭就好奇的問,“珍珠,那誰呀,你對象嗎?”
“別瞎說,不是。”
張明蘭嘖嘖兩聲,“那人長得可真夠帥的,你倆一看就挺般配!”
佟珍珠糾正她,“說了不是,我們是一個農場的,他這不剛返城嗎,所以才來找我了。”
不對,他不是專門來找她的。
隻是順帶而已。
佟珍珠的心情談不上壞,可也談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