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桔梗花
拍賣會正式開始之前, 譚斐妮找了個僻靜地方,長裙子全捋起來團在膝蓋上,抱著酒瓶子灌了口香檳。
“斐妮,酒別喝那麽猛。”
深綠色的灌木叢後頭走出一個麵目清雋的章伯寧。
譚斐妮把酒瓶子重重往桌上一扽。她抹抹嘴角, “神經病吧!你還管上我了。”
章伯寧說, “我這好像是提醒,不能叫管。再說, 我哪敢管你啊。”
譚斐妮罵了一句毛病, “我那天說的還不清楚嗎?你到底想幹嘛呀!”
“你說的很清楚, 我也是這麽照辦的,跟誰都沒提, 爛在肚子裏了都。”
章伯寧信誓旦旦的跟她剖白。
譚斐妮吊著的心沉下來,“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西郊有一樓盤新開張, 改天我們倆瞧瞧去,看你喜歡哪個戶型,我……”
譚斐妮大聲問候了他一句, “您沒事兒吧?幾次三番要惡心誰啊你!”
章伯寧連連擺手,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快過生日了嗎?都一起長大的, 我不得表示一下?”
“打住,你可拉倒吧!我生日還早呢!”
譚斐妮白了他一眼, “你以前也不這樣啊,能不能就大方點兒!別再來煩我了。”
陳晼端著杯酒走過來,“倆人躲這幹嘛呀?背著我們**呢?”
“……”
章伯寧殺了個眼風過去, 已不再是和譚斐妮說話時的好聲好氣, 他說,“陳晼, 你嘴裏能說點好聽的出來嗎?”
陳晼從來不怵他,“你沒有就沒有,急什麽!一臉心虛的樣子。”
“......”
章伯寧輪番討了兩個沒趣,自己背著手走開了。
陳晼指了指他的背影,“吃錯藥了吧他?”
“沒準兒。”譚斐妮說。
陳晼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幾秒,“你怎麽也無精打采的?”
提起來譚斐妮就氣得牙癢癢,“那你得問簡靜啊。”
“怎麽了?”
“她這人不能處,報複心太重了也!我就在她老公麵前說了一句她矯情,你猜怎麽著?她給我架在那兒,想方設法讓每個人都來敬我酒,我造什麽孽了我!”
譚斐妮氣也不喘地說完,越想越氣,末了,狠灌了兩口酒,又繼續道,“你們看我和簡靜是在看段子,我看她那是照鏡子!以前我還覺得自己這性格吧,應該挺招人喜歡的,直到長大後又和簡靜混到一起,看見我的同款,我他媽恨不得一腳踹死她。”
陳晼笑得叉腰,“這樣都沒翻臉,你人還怪好的嘞。”
“你家龔序秋來了嗎?”譚斐妮忽然問,“我要去趟柏林,還有點事問他。”
陳晼朝西邊揚了揚下巴,“在那兒,和我表哥一起,幫你叫他過來?”
“行。”
陳晼拿出手機打電話。
龔序秋正和周晉辰說笑,他一看來電,“失陪,祖宗叫我了。”
“......”
於祲說,“那也不用那麽急吧?”
“我敢晚一步試試?”龔序秋拔腿就走了。
於祲嘖了一聲,“陳晼沒少給他灌迷魂湯,我都已經不記得,咱龔少爺結婚前多張狂了。”
半天沒有得到身邊人的回應。
於祲側目,隻見周晉辰眉眼深深,目光全落在被眾人簇擁著的簡靜身上。
簡小姐永遠是每一場宴飲聚會的焦點。就算本人不是,她昂貴的珠寶首飾也是。
於祲再觀察的清楚一點,就會知道,周晉辰其實看的是她那張叭叭不停的小嘴。
能說會道,吻起來很柔軟的一張嘴。
他在車上的時候就該吻上去的,也不知道總在裝什麽坐懷不亂?
周晉辰捏著杯沿的指節微微發力,掙出幾分青白,仰起頭咽了剩餘半杯香檳,深影濃廓的喉結滾動著。
周晉辰喝完才問於祲,“你剛說什麽?”
“您就當我放了個屁得了。”
周晉辰老成點一點頭,“聽起來確實差不太多。”
“......”
直到主辦方上台致辭,言明此次拍賣會所籌款項,均用於慈善事業,同時也感謝各位來賓的慷慨捐贈。
簡靜出夠了風頭,老實地坐在周晉辰身邊,不時撫平一下裙擺,轉正手上鑽表的位置。她知道有媒體在,他們的鏡頭殺傷力又大,稍有不小心就會流出一張醜照,因此時刻注意著儀態。
至於那些各有千秋的捐贈品,從陳晼捐的一組大小五個的LV硬箱,到於祗的一串帕帕拉恰手鏈,以及譚斐妮捐的一顆未經雕琢的藍寶石,簡靜都看一眼就跳過。
直到她自己的那隻帝王綠翡翠扳指開始競拍。
起拍價是兩百萬。簡靜無精打采的,驟然聽見身邊的周晉辰舉牌叫價,“五百萬。”
簡靜難以置信地看向他,“瘋了吧?咱自己家的東西,你又花錢給拍回來!你早說你喜歡我就留下它了。”
她會捐出去,也實在是看著這玩意兒礙眼,戴麽,又戴不出去,當傳家寶又嫌薄了,擺在保險箱裏還占位置。也不知道當時怎麽就抽了風,買了這個件華而不實的東西。
周晉辰順勢捏住她的手,“我錢太多,當個消遣。”
但很快,台上身穿旗袍的女拍賣師,並攏著手掌示意一下後麵,“這位先生出價五百五十萬。”
簡靜又回頭看了下後邊兒,那牌放下的太快,她沒有看清是誰。
周晉辰再舉一下,已經漲到六百萬。
簡靜拉一拉他,“可以啦,你就給那個冤大頭吧。”
女拍賣師的身體微微前傾,她很有經驗,“有哪位要再加一口嗎?下一口是六百五十萬。”
又有人舉牌。女拍賣師說,“好的,現在是六百五十萬。”
這麽給她撐場麵。簡靜有點反應過來後邊是誰了。
周晉辰不耐煩地皺眉,“八百萬。”
後麵的人沒再加價。隨著那一柄紋理細膩、質地堅硬的雞翅木拍賣槌落下,簡靜的這枚原本要當垃圾丟掉的翡翠扳指,以八百萬的價格,又回到了她先生周晉辰的手中。
整場拍賣會看下來,這應該是最高的成交價。
簡靜想想就覺得荒謬。周晉辰怎麽比她還離譜啊!
但旁人卻不這麽想。沒等拍賣會結束,就已經交頭接耳起來。
【周公子夠給簡靜麵子的,一擲千金啊這是!那塊破翡翠哪值八百萬?】
【我看簡靜常在建國門住啊,他們各住各的,還他麽產生距離美了是吧?】
【瞧她張牙舞爪那樣兒!周教授斯文人,總不至於喜歡這一款吧?】
散場之後,簡靜又被圍著受了好一通吹捧,她都笑著受了,這且要歸功於周晉辰的大手筆。
但周晉辰笑不出來。他問身邊的龔序秋,“剛才跟我競拍的,你看到是哪一個?”
龔序秋指了一下旁邊那位,看起來興致不高,拿手指蘸了香檳,無聊地在桌上圈圈畫畫的章伯寧,“你沒來之前,簡靜的破爛都是他收走的,有問題嗎?”
有。問題大了。
周晉辰滿身陰霾地坐上了車。他打下車窗招呼簡靜,“該回家了。”
簡靜這才解脫出來,“正好,我也聽得煩了,謝謝你啊老周。”
但周晉辰肅穆著神色,端正坐直,沒有回她。
簡靜隻以為他不慣交際,一晚上撐過來也累了,便不理他,就靠在後座翻著朋友圈。
期間周晉辰看了她好幾眼,簡靜完全沒意識到他帶著情緒。
賭氣這回事,大概也和演戲差不多,需要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不能我這邊滿腔熱忱地念著激昂的台詞,拍檔卻隻會盲目地對口型,半分感情都投入不進去。
拍出來也注定是一場蹩腳戲。
周晉辰煩悶地往唇邊遞一支煙,微微側頭攏起火點燃,隻籲了兩口,就掐滅在中控台的煙灰缸裏。
深夜裏霜露重,氣溫也低,坤叔知道太太一向怕冷,提前熏上了暖氣,還很周到的把椅墊開了加熱。簡靜穿得單薄,不覺得熱,反而正正好。
但周晉辰熱得受不住。
那股子燥熱像是從身下傳來的,又像是從心口徐徐散開的,烘得他渾身發燙,吸了兩口煙也壓不下去。
周晉辰扯鬆了領帶,頭微微後仰,深吸口氣。他等不了了,等不到回家,他現在就想要。
“停車。”
周晉辰忽然抬聲吩咐道。
坤叔是葉老爺子精挑細選的穩妥人,跟了周晉辰多年的司機,從美國到北京。不見他有任何遲疑的,將車緩緩停在了路邊。
周晉辰說,“坤叔,您先下去。”
坤叔噯了一聲,關上車門後退開幾步。跟周晉辰之前,他已在大院裏開了許多年車,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一個字都不聽。這些規矩他深深懂得。
簡靜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她放下手機,“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周晉辰往後靠上椅背,微闔了眼,像是自言自語,“不知道。”
“剛才不還好好的?”
簡靜說著就伸出手去探他的額頭。冰冰涼的,一絲汗也沒有出。好得很呐。
她才要撤回來,手腕就被周晉辰扣住,繼而腰上多了股子力道,將她拉得往前一撲,半邊身子伏靠在了他胸口,黑色長裙逶迤在腳下,被車內的燈光折射出深而暗的光芒,像一枝伴著他而生的、藍中帶紫的桔梗花。
簡靜不過與他對視了兩秒。短到還來不及感慨,他這張臉即便在昏暗的車廂內,也是獨占鼇頭的英俊。
周晉辰捧著她的臉,蠻不講理地吻了上去。他的手掌寬大而幹燥,能把牢她三分之二的小臉,手心的薄繭蹭在簡靜柔暖的皮膚上,帶起一陣過電般的酥麻。
不如任何一次溫柔,周晉辰沒兩下就失去了耐心,粗暴地撬開她的牙關,在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裏,把她一根紅軟的舌頭含吮到濕漉漉。
所幸在這之前,他教會了她閉眼。
他的吻剛落下時,簡靜就抖動著濃黑的睫毛,閉上了眼睛。周晉辰才不至於,以一副急不可待的惡狼樣落在她眼裏。
簡靜的頭微微後仰,被他吻得折起了頸項,像風雨中被摧折的花枝。她怕摔倒,一雙手緊摟著周晉辰的脖子,吻到情動處,尖而細的指尖掐進他的血肉裏。
吃痛後的周晉辰恢複了些神誌。他放緩了動作,從容不迫地吻著她,由上唇含弄到下頜,細密地輕咬著,一隻手克製不住地揉在她的腰間,反複吮吸那雙叫他心神不寧一整晚的、豐潤的唇瓣。
感覺還是那麽好。吻幾次都不夠。
直到他克製不住地拉開她後背的拉鏈,滾燙潮熱的掌心貼上她,被吻到缺氧的簡靜才反應過來,她嗚咽幾聲,扶著他的肩奮力一推,也隻是勉強將兩雙唇分開一點。
周晉辰仍舊扶著她的後腦勺,不時碰一下,吻一下,又挨一下,怎麽都不夠一樣。意料之中的,底下起興也起得厲害。
他閉著的眼好半天才睜開,“對不起,我太唐突。”
簡靜撫著起伏的胸口,她赤紅了一張臉,掙紮著就要下去。
“你先別動。”
周晉辰緊緊抱著她。
簡靜小聲地問,“你是想要那個了嗎?”
她這幾個音節仿佛從鼻腔裏發出來的,又輕又軟,和平時大相徑庭。
周晉辰揉著鼻梁,哂笑了一下,“很明顯。我是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
嘴上這麽說著。但他心裏明白,這恐怕已經超過了正常生理需求的範圍。
他想要控製住自己,卻茫然沒有頭緒,不知道該怎麽做。幾乎被心中的焦灼感擊潰。
頸動脈下一根根清晰的血管突突跳著。這麽抱著簡靜,吻過她之後,車內的煊熱的環境、身下的真皮坐墊、幹燥空氣中彌漫的冷調香氛,這些原本讓他不適的一切,突然都讓他覺得很舒服。
他想起霍爾巴赫說,人在生存的每一瞬間,都是在必然性掌握之中的被動工具。
笛卡爾也講過,一個人為情感所支配,行為便沒有自主之權,而受命運的宰割。
這些理性主義學家的經典言論曾被周晉辰奉為圭臬。而現在他隻覺得,全都去你們的吧,Go to Hell!
“那不然就、試一試?”
簡靜說完也不敢抬頭,微咬著唇,她的手指緊張地曲起來,輕微的用力,扒在剛才就已經被她揉皺的,周晉辰的領口上。
他們已經結婚一年多,周晉辰再好脾氣,麵對一個總也不履行夫妻義務的妻子,怕也要生怨言。
這話說到哪兒不通。
周晉辰聽出她話裏的一絲被強壓下去的抗拒。他失笑,“你不要覺得有負擔,也不用對我的生理需求負責,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心急。”
他已退步自省到了這個份上。簡靜不好再不表態,“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的。”
“你是可以,但不是願意,”周晉辰的拇指刮過她白軟的臉,“我不強迫你,你也用不著逼迫自己。”
簡靜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怕說的不如他好。最後選擇了知情解意的,伏低身體,擠挨在他懷裏。
周晉辰輕啄了下她額頭。簡靜一顫,渾身都軟下來。
坤叔在花壇邊坐了十多分鍾,他不時看一眼緊閉的車窗,猜想裏麵在做什麽,難道是在吵嘴?可小少爺又不是喜歡與人爭執的性格。
大約是小時候見多了父母鬥狠,周晉辰對吵架這回事極其排斥,聽見人稍微高聲一些,他就會皺眉,在路上見了也要躲開。可想而知,他更不會跟自己太太起衝突。
還沒等他想明白,周晉辰已經招手讓他上車。
坤叔把車開回九章別墅,停穩後才注意到,簡靜下車時披上了周晉辰的西裝外套。
到家後,簡靜就急著褪下這身長禮服,她先洗了澡,過後躺在**,想要給譚斐妮發微信。又想到剛才在拍賣會上,和她鬧了點小別扭,好像還逼她喝了很多酒,她應該不會想理自己。
於是她給陳晼發,“你知道,你哥有多通情達理嗎?他怎麽可以這麽體貼!”
陳晼:【表嫂你要是實在沒事兒幹,明天幫我看一天孩子?我和龔序秋還有個愛要做。】
簡靜:【......】
簡靜在陳晼那碰了壁,她又想起了她的發小章伯寧,順便問問剛才舉牌的人是不是他。
她和章伯寧發微信就更隨便多了。原本一句話可以講完的,硬生生發了三條。
簡靜:【我靠。】
簡靜:【我跟你講章兒。】
簡靜:【我真的是很吃他這一套。】
她等著章伯寧回哪一套的時候。
他直接發來一筆十萬的轉賬。
章伯寧:【拿上錢消失!看見這個開頭就煩死了,你就不能換一個人發瘋?】
簡靜:【......】
嘿!他拿錢摔誰呢他。
她正悻悻關上手機的時候。她的上班摸魚搭子車小小,給她打來電話,“喂?靜靜,你收到明天上午召開緊急會議的通知了嗎?”
簡靜說沒有。但她一點開工作群,確實行政部門已經發了消息,說周日上午九點,準時召開中層會議。
車小小問,“你幾點能到啊?咱們倆一起。”
簡靜說,“明天周日啊,我們家這邊肯定堵車,一時半會兒到不了。我要是沒到,你就幫我和老汪請個假,說我晚一點。”
“晚到什麽時候?”
簡靜咬著嘴唇,“晚到下周一的早上,八點七十五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