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漿果紅
章伯寧把人踹下床後, 聽見咚的一聲,身上的被子全被譚斐妮卷走,渾身隻剩條**的他也醒了。
尤其譚斐妮氣沉丹田的喊出了句——“章伯寧,你大爺!”
他的魂魄瞬間歸位。
章伯寧掙紮著坐起來, 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譚斐妮!怎麽會是你?!”
昨晚他在會所裏招待幾個哥們兒,喝完酒就直接摸了過來, 黑燈瞎火地上了床, 還以為裏頭躺著他新得手的小女生。
章伯寧解她內衣搭扣的時候心裏還在想, 現在的小姑娘花招是多哈,嘴上說不願意, 結果車鑰匙和房卡一送到她手裏,天黑就自己過來了。
譚斐妮緊裹著被子, “我還問怎麽是你呢?你為什麽在我房間?”
“這房間是我的!我訂了一整年的,懂嗎?”
章伯寧從床頭扯過錢包,把張定製的房卡亮給她看。
譚斐妮想, 大約真的是她走錯房間了。她隻好從別的地方出氣, “我的衣服都到哪兒去了!”
“喏。不都在地上嗎?”
章伯寧指了指地上,心虛地說, “都皺了,不能穿, 我讓人給你送新的來。”
“我用不著!你把眼睛閉起來,轉過去。”
譚斐妮自認倒黴,對著章伯寧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隻能往好處想, 還好不是什麽野男人,章伯寧起碼知根知底。
就當睡了頓免費的男模。她在心裏發誓, 下次喝多了再也不來住酒店。
章伯寧提議說,“那這不是多此一舉嗎?閉上眼就不用轉了吧。”
譚斐妮徹底崩潰了,她大喊,“廢什麽話啊!讓你轉就轉。再逼呲一句,我就拿被子把你捂死!”
“行行行,我轉我轉。”
章伯寧捂起耳朵。吵啊,吵得頭都大了。
她跟簡靜應該是失散多年的受精卵。
譚斐妮飛快地撿起衣服來穿上,她去浴室裏洗了把臉,出來時看著**仍一臉茫然的章伯寧,覺得還是有必要提醒他,“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敢說出去我跟你沒完。”
“斐妮,真不用我對你......”
章伯寧實在是於心有愧。他對姑娘們一向出手大方,從來沒有睡完誰,第二天早上讓人空著手走的。
但他非要強塞給譚斐妮點什麽,保不齊會被她扔回他臉上來。
譚斐妮忽然轉頭,“我都說了,什麽都沒有發生!你聽不懂嗎?”
“章伯寧你能不能不要再磨嘰了!就像你平時一樣,大家睡過了就撂開。”
“你一個不婚主義,明明巴不得不負責任不是嗎?在這裝什麽蒜呐。”
譚斐妮說完就摔門走了。
章伯寧怔怔坐了片刻,半天想不起自己要做什麽。
周六晚上的那場慈善拍賣會,在功德寺橋南路邊,一個私密性極強的莊園裏舉行。
簡靜為了重點突出她那條新得的祖母綠的項鏈,特意選了條剪裁十分簡潔的黑絲絨長禮服,斜肩的設計,通身沒有一絲多餘的點綴,完全不喧賓奪主。
雖然她專用的造型師Vicky,在上完妝之後,已變著法兒誇過她無數遍。但簡靜還是對著鏡子照了又照,“我真的適合這種溫婉盤發嗎?”
Vicky說,“如果你想凸顯你的脖子的話。”
“那我確定我很適合。”
“......”
她下樓時,周晉辰已經換好和她同係列的暗絨深色西裝,他坐在樓下,安靜地翻著斯賓格勒所著的哲學書。
簡靜看書封,就知道是《西方的沒落》。她不懂這些,但這幾天周晉辰手邊都是這本書,睡覺前他靠在床頭讀給她聽。
周晉辰的聲音再有磁性,也架不住這本書本身的內容枯燥,無非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以嶄新的視角來探索西方文明的前途。聽得簡靜連眼皮子都睜不開。
Vicky笑著在她耳邊說,“你老公好像永遠在看書,我進門的時候他就這姿勢,區別不過是換了件衣服。”
簡靜提著裙子,“周教授是老派人,你別看他長這樣,很古板的。”
“那他身上反差感還蠻重的。”Vicky說。
Vicky開一間妝造工作室,手底下知名的服裝師和化妝師不勝枚舉,已經沒有什麽很重要的顧客請得動她親自來服務,簡靜算一個。
這些年伺候各家大小姐,陪在她們身邊,首要的社交技能就是要會接梗,善於交談,不能讓話掉在地上,再就是守口如瓶,什麽事聽完就過了,絕對不傳出去半個字。
也因為這樣,上流社會的花邊事兒,Vicky也聽了不少,對周晉辰這個名字,她並不陌生。
她甚至聽見幾位小姐,毫不避諱地說過,“誰要上得了周晉辰的床,我就算服你們。”
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真人。說實話她有點失望,Vicky以為會看到一位,令南戶窺郎、團香弄玉的王孫公子。也許會稍顯孟浪。
但周晉辰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他四平八穩,沉穩有度,看見Vicky進來時,點頭點的很從容,手裏夾著支煙,那一頁書翻的更是風雅。可又有一段天然的清傲在,Vicky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我好了。可以走了。”
簡靜走下樓對他說。
周晉辰抬眸,目光從她細柳般的腰肢往上,沿途路過精致的鎖骨,修長白皙的脖頸,最後落在她那雙飽滿瑩潤的嘴唇上。
今天用的唇釉深一些,是熟透的漿果紅。
很想吻。
但不是時候。
他微眯了下眼,雙手很自然地合上書,“好了就走吧。”
話裏有簡靜聽不出的沉啞。
周晉辰給她拉開車門,簡靜側了側身子坐進去,坐定後她又抬頭,對扶著車框的周晉辰,香靨凝羞地溫柔淺笑一下,露出一對小梨渦。
他怔忪了片刻,一時也忘了關車門,站在原地不動,手心裏掐著的煙無聲掉落在地。
但簡靜下一句話就把他拉回現實。
她說,“老周你說,我這樣笑好看嗎?會不會太裝了?”
“不好看,很裝。”
“以後不要在外麵這樣笑。”
“尤其不可以對別人這樣笑。”
周晉辰冷著聲氣坐上車。
簡靜咧著的嘴一下就閉上了。周晉辰說話很溫和,少有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她已經從他的目光裏看出來了,做作兩個字都飛到了她的腦門兒上。
“切。”
簡靜向下歪一歪嘴角。
周晉辰意識到自己剛才有些失態。他來握簡靜的手,“我隨口說的,你不要……”
“你懂什麽叫好看啊?”
“我偏要這樣笑!一會兒我見到人就笑!嘎嘎笑!”
“笑到頭掉!笑出豬叫!笑的右手勾左腳原地前翻比個心外加完美落地!笑到西三環的路燈都為我瘋狂閃耀!”
簡靜一把將他的手揮開,她內在的自我評價係統已經被觸發了,誰也別想能貶低她。周晉辰再迷人也不可以。
拒絕精神內耗,有事當場發瘋。是她做人做事的準則。
簡靜一口氣說完,還猙獰著一張小臉,極誇張地衝周晉辰齜了齜牙花子。
周晉辰忍不住笑著去擰她,“我不過白說一句,怎麽一點虧都不能吃啊你?”
簡靜躲開了第一下,“你別來,妝給我弄花了!”
“什麽別來?”周晉辰瞧著她可愛,心裏喜歡,存心要捉弄她,“我就來,嘎嘎來。”
平時說話正式慣了的人,突然學她說一句嘎嘎來,認真嚴肅的口吻沒有變,目光也溫瀾,違和感未免太強。有一種剛上外語班的小朋友,向老師的發音靠攏的賣力。
簡靜突然也忘了躲閃,就怔在那兒,隻盯著個烏發朗眉的周晉辰瞧。
不知有沒有人跟他說過,他這麽笑起來很好看。比隨便扯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和應付,要耀眼太多。
就在她愣神的時候,周晉辰已經把她抱到了腿上坐著,簡靜反應過來自己在他身上,掙紮著就要下去,“讓你別弄,你還這樣。”
她的嗓音和她人一樣,從來算不上嬌媚,卻也好聽,是很方和平潤的那一種。
“其實剛才那樣笑,很漂亮。”
周晉辰的手散漫地搭在她的腰後。
簡靜心裏得意,壓住了唇角不讓它飛揚起來,“我當然知道。”
後座有足夠寬大的空間,周晉辰抱著她坐著也不嫌擠,他沒有放手的打算,懷裏這份滿盈的重量,讓他覺得根根筋骨都放鬆,從骨縫裏透出愉悅、愜意和舒適來。
簡靜比他難受,這件禮服不是寬鬆的版型,她經不起半副身子被周晉辰牢牢捧住,呼吸都變得潮熱,噴在他的頸脖子上,也不知道周晉辰是否感覺到。
偏偏他的神情又是很泰然的,放在她後背的手也規矩,鄭而重之的樣子,叫人以為他端了什麽祭祠的貢品。
好不容易挨到了車停下,司機剛一開門,周晉辰還沒出聲,隻是略鬆了下手,簡靜就躥下去了。
“......”
簡靜對著後視鏡整理頭發,她邊把碎發繞上去,邊調整著自己淩亂的呼吸。
周晉辰雙手插兜,懶散地靠在車邊等她。
“我們進去吧。”
簡靜轉了個身,挽上他的手臂說。
周晉辰往下看了眼她戴著鑽戒的左手,柔柔蜜蜜地交織進他的臂彎裏,他輕描淡寫地一笑,“走吧。”
今晚天氣好,霾了幾日的京城終於放晴,難得仰頭能看見星星,也還沒到深夜裏,氣溫不算太低。主辦方見機行事,在會場前寬闊的草坪上,堆起了香檳塔,擺上明亮的燈柱,長桌上布置好成套的餐具,小提琴樂隊正拉著一支輕快的曲子。
早在簡靜出現之前,就已經有人在議論。
“誰都別攔著我!一會兒簡靜來了,我非得讓她學會做人不可。什麽呀,我都還沒回來呢,仗著她爸有兩個錢,就逼著周晉辰把她給娶了。她怎麽從小到大都這樣,喜歡就搶啊她!周晉辰能和她這種貨色過到一起去才怪。”
說話的人,是從高中起就追著周晉辰的趙惠和。
她上個月才剛從紐約大學讀完研回國,聽說的第一個晴天霹靂,就是周晉辰和簡靜奉旨完婚了。
趙惠和在家裏摔東西,指著她哥趙煦和罵,問為什麽這麽大的事不告訴她,還拉著身邊人一起瞞她。
“就算我告訴你,除了讓你回國來鬧個笑話,把臉丟到地上,還有什麽用?”
趙煦和邊把地上的抱枕撿起來,“你喜歡周晉辰的日子也不短了,他拿正眼瞧過你沒有?怎麽簡靜一說結婚他就立馬答應。你也不想想是為什麽!”
“那你說是為什麽?我難道比簡靜差?”
趙惠和站在沙發上跺了跺腳。
“怎麽不差?你們倆性情差太遠了!”趙煦和瞪了一眼他妹妹,“誰還看不出來,周晉辰就想找個心寬點兒的太太,最好各過各的。就這方麵來說,簡靜勝過你太多。”
趙惠和擦了把眼淚,“我愛他也有錯嗎?嫁給了他,還不能管他的事?”
“我就告訴你一句話,周晉辰就算不娶簡靜,他也不會娶你。你前些年追他追那麽緊,他明知道這是個火坑,怎麽還會往裏跳?”
趙老爺子雖然如今退了,但仍有著不小的威望,所以趙小姐說這話時,旁邊的人都不大敢做聲,嘴上沒說話,但心理活動卻不少,無非都是憋著看一場好戲。
驕橫慣了的趙二小姐,成心要找同樣不講理的簡大小姐的麻煩,還是為了一個長年累月隻出現在傳聞裏的周教授。
這樣熱鬧的戲碼,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圈子裏演過了。
隆重打扮過的趙惠和站在草坪上,眼看著簡靜挽著周晉辰從她麵前走過,簡靜不知碎碎跟他念著什麽,她一路人,沒聽見幾句都嫌聒噪,而周晉辰的嘴角竟掛著一抹和風清穆的笑。
看得她火都上來了。
簡靜看見譚斐妮,鬆開了周晉辰的手,過去拍了下她。她說,“下午幹嘛去了,打電話也不接。”
“睡覺呢,沒聽見。還能幹嘛呀?”譚斐妮不耐煩地說。
簡靜瞪她一下,“你又來大姨媽了是吧?情緒這麽不穩定。”
譚斐妮一聽見姨媽兩個字。她又想起那天晚上和章伯寧的事來,不知道他做了措施沒有。
她當時怎麽就沒想到買顆避孕藥吃?!老天保佑,千萬別中招了。
章伯寧是個不結婚的,何況她也不想嫁給他。
果然還是已婚人士經驗足。譚斐妮欽佩地看了簡靜一眼,“你現在挺能抓重點的,對來不來姨媽很關注啊。”
簡靜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想的是另一件事。她倒要看看周晉辰的猜想對不對,譚斐妮是不是能瞧出來別人是不是處。
她指了下朝她們走來,已經快到麵前的趙惠和,“妮兒,你說她睡過男的嗎?”
趙惠和:“......”
譚斐妮隨意地抬頭望了一眼,“沒睡過吧,她看起來就不好惹,人哪敢呐。真是!”
趙惠和:“......”
簡靜也想知道答案,“那我們倆賭一個,如果她睡過,你請我一年的醫美。項目不限。”
“賭就賭,誰還請不起是怎麽著!”譚斐妮說。
這兩個人怎麽還是這麽損!大庭廣眾的,就拿別人的私事打起賭來了。
趙惠和忍無可忍,她捏緊了拳頭想要排揎她們一頓,人也已經走到了這倆麵前。
可還沒開口。迎麵就聽見一句來自譚斐妮的問話,“那誰,你和你前男友啪了沒有?”
隔得太久沒見了,她一下還真想不起這位叫什麽。
趙惠和:“......”
“你他媽有病是吧!問別人這種問題。”
短暫的沉默之後,趙惠和罵出了這麽一句,惹得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
譚斐妮不為所動的,“這就是沒睡過,她次元壁破了。”
簡靜認輸,“行吧,我看也像。”
“換你請我啊,願賭服輸。”
“沒問題。”
趙惠和:“......”
她算服了麵前的簡靜和譚斐妮。臉皮厚到什麽程度了!這種話怎麽說得出口?
簡靜想著物色下一個來看,繼續打賭的時候,趙惠和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你還有事?”簡靜挑了挑眉。
趙惠和雙手抱臂,“有事,想問點你和周晉辰的事。”
簡靜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這才想起來,“你就是趙煦和的妹妹吧?年年碩士畢不了業,追周晉辰也追不到,滯留美利堅東海岸的那個?”
趙惠和:“......”
這不一下子就把她的糟心事兒全給抖摟出來了?
簡靜這張嘴是什麽做的?怎麽什麽不該說她就說!還一臉不是故意的表情。
眼看認識不認識的都已經圍了上來,趙惠和就是有心退讓,也早就不是時候了,她說,“我問你,你怎麽逼周晉辰娶你了?”
“不是,我很好奇,你哪來的立場問這種話?”簡靜對付這種人簡直手到擒來,她甚至還撥正了一下鑽石耳釘,“你是和他訂親了,還是他立了字據,說今生今世非你不娶。我求你要點逼臉好嗎?”
趙惠和:“......”
“誰告訴你我是被逼的?”
後麵有一道清越的男聲,穿過嘈雜的人群,傳到了事件中心。
趙惠和見了周晉辰,剛才的淩厲口氣也消減了大半,“你不是被逼的,難道還是自願?”
周晉辰整個人是冰冷的,比前兩年在舊金山見到他的時候,還要冷漠幾分。而他的口吻更冷,“你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趙惠和氣得抖著肩膀,還沒說出話來的時候,她哥已經上來了,把她給拉下去,連聲對周晉辰說,“她還是個小孩子,性子直,別和她一般見識。”
趙煦和拽著她走,“快點過來,還嫌不夠丟人呐!”
“我知道丟人,但哥你知道嗎?我要想放下他,就隻能這麽丟一回人。否則我永遠都會對他抱有幻想,永遠都不肯麵對這樣的結局。”
趙惠和眨著一雙沾上濕意的睫毛。
趙煦和一時也不知該怎麽安慰,他拍了拍她的背,“行了,世上又不止他周晉辰一個男人。”
“知道。我過兩天就回紐約工作去了。”
周晉辰走過去看簡靜,“沒不高興吧?”
“有一點。”
簡靜的確是有點不舒服,但她知道不是因為趙惠和的質問,她和陳晼鬥慣了嘴,不怕這種口舌之爭。讓她不舒服的另有原因。
可那個原因她琢磨不出來。所以心煩。
譚斐妮在一旁嗤笑,“你有個屁啊你!人也罵了,風頭都讓你出盡了,你老公還趕過來維護你,好處全讓你一人占了。還假裝自己特脆弱,你什麽時候那麽矯情!聽著我都挺替你臊的。”
簡靜:“……”
天!她能少說兩句嗎她?!
媽的,更心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