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認錯爹的第八十二天:
事實上,如果平王府隻是想要錢那還好,吳大娘子接手了年娘子在華東地區的大部分產業,賣上一部分湊一湊總能湊齊。但問題是除了錢以外,平王還存了不少古玩字畫,吳大娘子手上有詳細的列表存單,她倒是願意折現給平王府,可人家王府能答應嗎?
更不用提平王府一直想早點把貓送過來“驗貨”,但吳大娘子哪裏知道什麽信物的真假呢?她甚至也是在收到老王妃的信時才知道,原來平王府的信物是個活物。
說真的,在知道是貓的那一刻吳大娘子就確定了,這肯定是絮萬千的信物沒錯了,除了她,也沒誰能有這麽大的腦洞。
是真不怕貓夭折了或者出什麽意外啊?
“不是說平王府的貓丟了嗎?”說真的,吳大娘子在聽說平王府滿城找貓的時候,心裏是悄悄鬆了那麽一口氣的。不是她準備賴掉這筆賬不給錢了,而是她想著如果平王府那邊出了差錯,那她這邊不就有了更多回旋商量的餘地嘛。
哪裏想到貓這麽快又回來了。老天爺是在故意玩她嗎?
吳大娘子的手下回答了這個問題:“聽說那貓是東廠督主連家的小郎君找到的,也不知道真假,不少人都在說連閻王這是想給他兒子造勢呢。”雖然絮果還小,但畢竟也已經快十歲了,在大啟看來這就已經是半大小子的年紀了,是年少成名的最佳時機。
吳大娘子:“……”怎麽說呢,真不愧是絮萬千的兒子啊。
“真不愧是他媽媽的好大兒”的絮果小朋友,此時還全然不知道因為他找到了平王世孫的貓,要讓吳大娘子要麵臨怎麽樣的煩惱。
小朋友為了完成每天外舍布置的功課就已經拚盡了全力。
上了四年級意味著什麽呢?
意味著他們已經是大孩子了?
不,是意味著他們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隨意的在功課上塗塗抹抹了。
第一年入學的時候,絮果等人需要寫的字還很少,不管是習作還是其他功課,寫錯了,就重新謄抄一份,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哪怕不重新寫一遍,把錯了的地方劃掉或者塗抹掉後再繼續寫也是一樣的。夫子並不會說什麽,甚至還會教他們,在錯字的右下角點上幾個點,就是表示這個字錯了,或者在右下角寫個更小的“卜”字,也代表了誤寫。
總之,當時的夫子們對他們的要求就是“能完成並且寫對所有的功課,就已經很了不起啦”。但今非昔比,絮果他們已經是大孩子了,夫子對大孩子的要求自然也會有所不同。
從今年開學的第一天開始,杜直講就強調起了卷麵分,這在科舉考試中也確實是十分重要的一環。
不僅要寫對,還要寫好,寫的沒有任何塗抹痕跡。
杜直講憑關係借來了上一屆一甲前三的殿試卷子,在課堂上給絮果等小郎君們輪流展示了一番。那一筆筆大小一致的館閣體,就像是印上去的一般,三千多字的策論沒有一個字是錯的,筆跡工整,一氣嗬成,看上去就有一種行雲流水之感。
而這,隻是金榜題名中最基本的要求。
絮果後來還去問了他考過探花的好朋友廉大人,他參加科舉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廉大人卻給了絮果另外一個噩耗——不隻科舉要這樣,等以後當了官,天天給陛下寫奏折也要如此。也就是說,不是熬過一場考試就結束了,而是科舉隻是個開始,從踏入官場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能隨心所欲。哪怕不夠格給陛下寫奏折,給上司寫東西也一樣。
絮果、絮果……突然覺得他其實也沒那麽想當官。
當官實在是太可怕了。
寫什麽都要一字不差?這怎麽可能做到呢?是人就會犯錯,哪怕重新謄抄一遍,也有可能會謄抄出錯。甚至一個不注意就會有飽滿的大小墨點滴在宣紙上,這種情況又該怎麽辦呢?再再次重寫?
況且,有些功課可以換宣紙重寫,但有些它是本子啊,甚至是夫子提前出好題目或者印刷好的內容,這種又該怎麽辦呢?連著題一起重抄?那工作量可就不是一點半點地大了。
尤其是絮果——也不知道為什麽——在寫得太快的時候很容易寫錯句子,不是少了某個字就是寫成了倒裝。意思還是那個意思,一眼掃過去甚至有可能都不會發現問題,隻有一個字、一個字地分辨才會意識到不對。
不苦覺得是絮果思維太過跳躍,很容易進行前後句的聯想,才導致了這個結果。
外舍的老學究夫子卻覺得絮果就是不夠認真。
不管是因為什麽吧,絮果哪怕有提前在外舍裏寫功課的習慣,他最近晚上回家需要在功課上耗費的時間也是越來越多了。
多到工作狂連大人都有點看不過去的程度,他怎麽感覺兒子比他還忙?
他已經多久沒看見兒子和獴娘一家玩了?
等連亭去了隔壁才發現,他兒子正在和毛筆較勁兒,這已經是絮果謄抄的第三遍了,連著夫子出的題一起抄,他真的快崩潰了。
連大人:“……家裏有紙貼、雌黃和粉塗,你為什麽不用?”
絮果帶著一臉墨香抬頭,白皙的臉蛋上不知道何時被劃上了一長一短兩道墨痕,就像小貓的胡須,絮小貓雙眼茫然的看著他爹:“什麽紙貼?”
“你們夫子沒教嗎?”
絮果搖搖頭,夫子隻要求了不能塗抹。一旦看到塗抹的痕跡,哪怕後麵改正的是對的,也會按照錯誤一並處理。
連大人:“!”
“我沒看見阿爹用過啊。”絮果都快哭了。
連亭確實不常用,因為這些小手段不能用在奏折裏,至於平日裏的書信往來,連亭也已經訓練有素,不會像絮果這樣頻繁出錯。絮果看不見他用,自然不會知道,而連亭以為國子學外舍肯定會教,這才造成了如今的烏龍。
“其他小郎君上學的時候都不用的嗎?”連亭一邊從絮果的書房裏把他早就給兒子準備好的東西找出來,一邊問。
絮果想了想,好像是有用的吧,隻是因為他的幾個朋友都不用,他才沒有特別注意。
聞蘭因和小葉子幾乎不會出錯,至於犬子,這也是個生猛的狠人,要麽就硬著頭皮把錯的往上交,反正他寫對了字的答案也不一定是對的;真錯的不能看了就撕了重來,那麽厚的一個功課本,如今已經快被犬子撕光了。
連亭:“……我們來說一下這些東西都是怎麽用的吧。”
紙貼,顧名思義,就是把正確的字寫在紙貼上,再裁下合適的大小貼在出了錯的位置上。優點是方便快捷,簡單省事。缺點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紙貼,還很容易掉。
連大人帶著兒子當場體驗了一下,從小心翼翼裁下合適的大小再到黏貼,絮果都做得非常不錯。連亭本來還下意識的教了兒子一些怎麽能剪的大小合適又節省紙張的小技巧,他以前在內書堂裏就是這麽做的,等說完了他才搖頭失笑:“不,你不用這麽剪。”
絮果不解地仰頭看阿爹:“為什麽?”
“因為我們絮哥兒不需要省錢啊。”連亭再一次感謝自己已經身居高位,能讓他兒子成為一個想怎麽花錢就怎麽花錢的富二代。
雌黃和粉塗大同小異,就是直接用粉末蓋住錯誤的地方,等幹了再在那上麵重新寫字。唯一的區別是,粉塗會比較影響美觀。雌黃是更好的選擇,不易脫落不說,還能一次就蓋住錯字。是當下最受歡迎的方式。
“信口雌黃這個成語你們學到了嗎?”連亭問。
絮果搖搖頭,又點點頭,沒學到,但他知道。
“這裏麵的‘雌黃’就是這麽來的。”
絮果恍然。
然後……
學到了就一定要和小夥伴分享的絮果,隔天就把雌黃帶去了外舍,並成功在外舍刮起了一股雌黃風。
杜直講在知道後也很震驚,合著連絮果以前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的嗎?他之前還以為連家就是這麽高標準、嚴要求,廠公為了讓兒子的仕途一步到位,寧可他多次謄抄,也根本不屑於有這種修改的過渡階段呢。
他還和房助教感慨了好多次當督主的兒子也是不容易。
原來都白擔心了嗎?
***
“你打算怎麽解決這件事?”
聞來翡帶著自家酒坊釀的酒,敲開了望仙樓後院佛堂的門。
兩個曾經年娘子手下的得力幹將,恍如隔世的看著三四年未見的彼此,都震驚於對方的改變,暫時忘記了互相看不順眼的前塵往事。
一個說:“你……飲食挺好啊。”
另外一個說:“你怎麽開始吃齋念佛了?真去西天取過經啦?”
吳大娘子在沒有接管華東地區的生意前,主要的工作是跟著船隊出海。是的,年娘子的生意連洋人都不放過。大啟沒什麽禁海的傳統,大啟的絲綢、茶葉和瓷器在大海的另外一邊又非常受歡迎,她不可能放過這個商機的。
事實上,聞來翡也出過海,曾經有一段時間她還打算過把京城的弟弟喊去江左,一起感受大海的魅力。
可惜……
年娘子去得實在是太突然了,她們還有那麽多的未來沒能實現。
提起年娘子,兩人同時長歎了一聲,又不約而同地把雙方的改變歸結在了年娘子的去世上。至少在聞來翡看來是這樣,比起過去一臉殺盡天下負心狗、戾氣極重的吳大娘子,如今的她看上去是那樣的平靜,一臉佛性,這是隻有直麵過生死才能夠有的開悟。
兩人一時間都有點適應不了這個全新的彼此,坐下來後還是忍不住偷看,並發現了偷看回來的對方。
最後隻能正襟危坐,通過談正經事來假裝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錢夠嗎?”聞來翡這幾年如此著急做生意,一方麵是為了方便自己在商場上對付那些叛徒,另外一方麵也是考慮到未來會有越來越多到期的大人物來取“錢”。
“錢不是主要問題。”吳大娘子也沒死鴨子嘴硬,簡單說了一下她現在需要麵對的情況。
“不能勸平王府繼續存著嗎?或者不要全部取走?”年娘子的這個存儲業務隻針對最頂尖的大客戶,很少的一部分人,當年別人擠破了頭都未必能擠進來。而進入的人也就因此多了一個條件,一旦全部取走,以後就沒有第二次加入的機會了。
這些年,年娘子這邊也一直如約把分紅送到各家手上,沒有一天落下過。大部分客戶都是非常滿意的。
吳大娘子想了想:“也隻能這樣了,我本來不想上門怕嚇到老王妃的,但我去試試吧。”
“至於錢的下落……”聞來翡其實是有一些線索的,隻是她不確定要不要說,因為娘子當時迷迷糊糊的握著她的手,交代的是關鍵時刻找絮哥兒。先不說如今這個情況算不算關鍵時刻,隻是絮果才九歲啊,他又能知道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