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認錯爹的第五十九天:

絮果看見他阿爹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心的撲上去告訴他:“阿爹你知道嗎?我馬上就要過生日啦!”

連大人臉上的驚訝很明顯,不是他不知道兒子的生日,而是他沒想到兒子想起來了。

自去年體驗過有兒子給過生辰的驚喜後,連亭就一直在籌劃該如何給絮果過一個難忘的生日。他希望自己當時感受到的那股前所未有的開心,也能讓絮果體會到。為此連亭瞞著絮果準備了許久,從絮果掉牙前就開始了。

而據連亭觀察,他很確信在此之前他兒子根本沒想起來生辰這碼事。眼瞅著還有不到半個月就能把驚喜送給絮果了,結果、結果……

連亭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向左手邊的不苦大師,他的雙眼就像藏著刀子,他懷疑是不苦泄了密。

不苦大師覺得自己簡直冤枉極了,就不說他為了幫連亭策劃這個生日跑前跑後付出了多少,單說他……好吧,他確實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他最近都刻意減少在絮果身邊晃**的時間了啊,今天甚至是最近好幾天內的頭一回見麵,他要怎麽泄密給絮果?托夢嗎?!

廉深也是此事的知情者。事實上,他還是個秘密出資人,他已經和連亭商量好了一人一半。並早早就和連襟司徒將軍打過招呼,絮果的生日宴會由他陪著犬子一同前往。

事實上,這天的家長會就是廉深用這個出席條件交換來的。司徒將軍覺得廉大人不是年紀到了也開始想要兒子了,就是想腳踩多條船的巴結閹黨。總之,他並不介意對方拿他的兒子當筏子,但對方也得幫他一些忙。好比這什麽勞什子的外舍家長會,有他喝酒重要嗎?沒有!

廉大人在聽說交換條件是這個時,差點沒開心死,又能多見一回兒子了,真棒。他便滿口答應了下來,還送了司徒將軍一壇滄州酒。

總之,早早就開始準備一切的大人們現在都挺慌的,完全不知道在驚喜被提前捅破了之後該怎麽辦。

隻有絮果全無察覺,還在執著於把自己寫好的計劃書給阿爹看,他把自己想要的都羅列了個清清楚楚,然後就用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期待的看著他爹,等待著“老板”同意並撥款。

連亭哭笑不得,行吧,沒有驚喜也有沒有驚喜的過法,至少他們還能有時間來調整計劃,把絮果所有想要的東西都加進去。

在這裏就不得不說一句,連亭仨人還是挺了解絮果的喜好的,連亭對比了一下絮果提供的計劃書,發現至少有八成和他們的準備充分吻合。

包括場地。

絮果過生日不能像楊樂一樣,把同窗都請到自己家裏,因為廠公從事的職位太過特殊。連亭為了同時兼顧工作與兒子,經常會把一些機密文件帶回家中,他無法保證受邀的客人裏完全沒有心懷叵測之人,也不能賭對方會不會從蛛絲馬跡裏看出什麽。

這也是之前不苦給絮果出那個帶朋友們來家裏玩的主意,最終沒能實施的原因,哪個特務頭子的家是能讓外人說進就進的?

本來連亭還在考慮要怎麽和兒子解釋並勸他接受這件事,沒想到絮果也是這麽想的。

絮果小朋友會這麽選的原因,是因為他阿爹家的隔壁就是翠花姐姐家呀。而翠花姐姐現在被壞人盯上了,不能露麵的。

是的,自從被連大人從廉家接走後,聞來翡就一直藏在自己家中,一如那句老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聞來翡本以為回家住後會很別扭,沒想到卻隻有自在。雖然那裏曾給她帶來了苦難,但也留下了不少美好的回憶。

她被阿娘珍愛,與阿弟相依為命,還有她一步步自豆蔻少女成長並蛻變成今日模樣的痕跡。

當然,最讓聞來翡開心的,還是她那個爛賭鬼的爹終於遭了報應,他中風了,眼歪口斜,癱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什麽時候中風的,怎麽中風的,誰也不知道。

大家隻知道這老登一輩子不著邊際,時常跑得不見人影,哪怕回來了也不過是和兒子打架,並伺機偷兒子的錢繼續去賭。在聞來翡回來之前,他已經至少有一年多沒回過家了,但就在聞來翡回來後的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他被人扔到了聞家的大門口,就像扔了一個垃圾。

他當時完全沒辦法走動,也無法呼救出聲,等第二天被胡同裏路過的人發現時,本就已經中風的他又吹了一夜的晚風,徹底沒救了。

但聞來金還是找到了不苦,不苦又找了他當大夫的小爹,來給聞賭鬼看了一下。

那個時候李大夫其實已經和長公主分手了,但他還是很好脾氣的來了,並盡心盡力幫忙把了一回脈。幾經斟酌,最後才皺著眉說:“我主攻的是小方脈,令尊這……”

“您就說有沒有辦法能治好吧。”聞來金問的很直白。

“概率不大。”

“意思是他肯定完了?”聞來金很努力才抑製住了馬上就要爬上眉梢的喜悅。

李大夫不好把話說的太絕:“如果施針得當,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聞來金往日和不苦一樣沒個正形的表情,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抓住李大夫的手焦急懇求:“想想辦法。”別讓他好起來!

李大夫:“???”

“我可以加錢!”

總之,鑒於翠花姐姐就住在隔壁,絮果並不想冒有可能會暴露她的風險,隻為了在家裏慶祝生日。

而在受邀名單上,連家父子也是英雄所見略同,既邀請了絮果曾經山花齋的同窗,也邀請了絮果現在山花齋的同學,差不多一共四十幾個小朋友。

連大人這次來開家長會的目的之一,就是親自對家長們進行一次口頭邀請。

‘沒別的意思,別誤會,這不是施壓’,連亭是這樣對每一個家長微笑著說的。他隻是以防萬一,怕有些沽名釣譽之輩,因為他官宦的身份而故意給他兒子難堪。要拒絕,就當麵拒絕他,少為難孩子。

父子倆給生日宴最後定了兩張請帖,一個是連亭早就準備好的、由不苦用鶴子的身份親自寫下,一個是絮果、聞蘭因等幾個好朋友設計的。前者給大人,後者給孩子。

雖然楊樂的生日沒有邀請絮果,但絮果後麵還是大大方方邀請了楊樂。

因為他們是同窗呀。

隻不過楊樂在接到邀請後,卻感覺更加難堪了,他覺得絮果就是故意顯示格局,全齋的同窗肯定都在看他笑話。他真是越想越氣,一把就打掉了絮果送上來的兩份請帖,學著聞蘭因之前的拒絕,試圖讓絮果也感受到和他一樣的羞辱:“我才不會去呢!”

絮果的回應卻隻是:“好的。”

他一點也介意被人拒絕。隻愉快的在名單上劃去了楊樂的名字。

好吧,也不算太愉快,絮果並不覺得被拒絕有什麽,卻有些生氣楊樂打掉了他的請帖,那可是不苦叔叔和聞蘭因辛辛苦苦才寫好的!

楊樂不僅自己不去,還威脅他的跟班小弟也都不許去,不能要絮果的請帖。

但是……

“這可是鶴子先生寫的請帖欸,我爹說很有收藏價值的。”幾個小弟麵麵相覷,為難極了,但最後還是鼓起勇氣稍稍反抗了一下,“而且,雖然聞世子的畫不值錢,但如果隨隨便便處理了,會不會被說是不敬皇室啊?據說他馬上就要封王了,他爹要當皇帝了。”

那聞蘭因就是貨真價實的皇子了,能和皇子一起當同窗,還收到過對方畫的請柬,這個牛他們能吹一輩子。

楊樂:“!”什麽鶴子?絮果哪裏來的鶴子的字?他不信!

但事實就是絮果確實有鶴子先生的字。當楊樂回家被祖父問起,又聽說連他大爺爺都挺欣賞鶴子的時候,就是一整個的大崩潰。

——絮果肯定是故意的,他猜到了我會拒絕,就這樣整我!

楊樂真的快恨死絮果了。

但楊樂怎麽想,又管絮果什麽事呢?他有太多比楊樂更重要的事需要做,好比猜測他的生日到底會在哪裏舉辦。

從距離絮果的生日還剩下七天開始,他每一天睜眼,就能在自己的床前發現一件寓意非凡的禮物。這是他和阿爹玩的一個小遊戲,阿爹沒有直接告訴他生日宴最終會在哪裏舉辦,而是通過送禮物的形式,一天給一個與地點有關的小線索。

當然,絮果要是一定想知道,是能從阿爹給其他大人送的請帖上看見的,但他還是決定自己猜。每一天早上起來都充滿期待。

第一天,絮果收到了一個長背雲。那是一種懸掛在衣服後麵用來壓襟的配飾,不太常見,卻很有意境,有著“一元複始”的美好寓意。絮果收到的這個背雲最為特別的,大概就是流蘇之上的玉石平安扣。

那是連大人在佛前供了大半年,專門請高僧開過光的平安扣。

連亭以前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相信鬼神了,因為在他最難的時候這些鬼啊神的都沒有出現,那就以後也就沒有必要出現了。可是為了他兒子,他還是願意去叩這個頭。

絮果當天就讓錦書姐姐幫自己掛好平安扣,開心的帶去外舍炫耀了一天。

這可是他阿爹給他求的呢!

在隨後的幾天,絮果又陸陸續續收到了有“黑老虎”之稱的碑帖拓片,上麵寫滿了金剛經;一幅奇怪的金石字畫,拓印的竟是西洋人的神廟樣式,也不知道是去哪裏拓出來的……各種禮物,不一而足。

讓絮果猜到了大概舉辦地點和寺廟有關,至於是哪座寺,他就實在是猜不到了。

在最後一天,也就是六月一日的這天早上,絮果一睜眼就看見了答案,那是一座等比縮小的仿真小屋,寺廟樣式,卻又不隻有寺廟,還有廟前燈火通明、鱗次櫛比的一整條集市。

與絮果在江左老家常去的寺廟一模一樣。

絮果:“!!!”

當然,絮果和他的同窗們今天還要上學,明天也不會放假,他們是無法離開京城的。哪怕可以,一天的假期也不夠他們去一趟江左的。這是由連大人在雍畿城內出資改建,幾乎做到了九成複原江左廣濟寺的一座翻新寺廟。

寺名被連大人改成了廣善寺,因為他希望能廣結善緣,庇佑兒子一輩子平安喜樂。

廠公搞這麽一出,別人也是見怪不怪,因為大啟的公公們很流行出資當寺廟的香客,京裏京外有不少寺廟背後都能看到大太監的影子。

寺廟前的集市,在不是休沐日的時候一般是不會開放的,如今也不會。隻是連亭雇傭了所有攤主,提前買下了他們攤位上的所有東西,請他們專門為他的兒子和同窗經營一晚。

從小郎君們下學,被馬車拉到廣善寺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在攤位上吃的、玩的、用的,就一律都由連家買單了。

楊樂雖然沒有去,但還是忍不住在事後問了他的小弟們,昨晚都幹了些什麽。

在聽說隻是些吃吃喝喝時,他還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這有什麽?如果他想要,他家也能給他整一條街市,整一條更大的!

小打小鬧的攤位小吃之後,就是洛陽水席的正宴了,所謂水席,就是吃完一道再上一道,如流水一般沒有盡頭。前有山水排場,後有錦繡帷帳,在絲竹管弦之樂中,盡享大啟頂尖廚娘的高超手藝。

“每一桌八道涼菜、十六道熱菜?我生日的時候不也這樣嗎?”楊樂更不屑了。他的生日是在絮果生辰之前的那個休沐日舉辦的,他的生日其實並不是那天,隻是那天是休沐日,當官的大人們唯有那天才有空。

楊家的重點根本不是孩子,而是大人們背後的關係網,隨便找個開宴會還好收禮的借口罷了。迎來送往的都是大人們的朋友,檔次是肯定不會低的。

一個小弟說:“你的宴會和連絮果的不一樣。”

但如果讓他具體說哪裏不同,他其實也是說不上來的。前後兩次的宴會好像確實差不多,都不過是一些吃吃喝喝,可連家的就是能讓他們發自真心的覺得這裏更自在,就好像、好像他們才是這場宴會的主角,是真正受到邀請並被鄭重對待的客人。

宴會的最後就是煙火表演了,漫天的煙火璀璨又奪目,大家站在寺廟的鼓樓之上,一同看到了這場隻為絮果一個人綻放的煙花。

楊樂其實昨晚也看到了,整個東城的人又有誰看不到這場盛大的煙火呢?

“還、還有呢?你們不會看完就回來了吧?散場這麽早?”楊樂盡可能的挑著刺。

“對。”幾個小弟遺憾極了,本來他們還想再逛一逛不用擔心人擠人,也不用害怕被拍花子帶走的廟會的,但是沒有辦法啊,“二梅來了。”

楊樂:“你說什麽???”

“二梅來了,我們就走了。”幾個小弟是一步三回頭的被家長帶走的,當然,他們的家長其實也挺想留下的。

那可是二梅啊!

是的,引領了整個雍畿熱潮的梅家兄弟,正是被連亭請入京的。隻是連督主並無意把這當做什麽了不起的談資,在把兒子的客人們都妥帖的一一送走後,才請了梅家兄弟入場。

因為之前就說過了,二梅裏的弟弟極擅畫人物。連亭想和兒子留下一張永久的父子畫像。但他的兒子這麽可愛,那是一般的畫師能夠畫下來的嗎?他思來想去,還是隻有梅家兄弟的畫技能勉強一試。

好巧不巧,多年前的梅家弟弟被連累獲罪,能夠活下來的原因,既是因為哥哥辭官撈弟弟,也是因為他們求到了連亭的師父張太監頭上。

張太監一輩子積德行善,不知道幫了多少人,隻是在眾多受益者中,剛巧出了這麽一對畫聖而已。

作者有話說:

*背雲:這個其實應該是清朝才開始出現的飾品,搭配朝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