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認錯爹的第五十三天:

如果說聞蘭因發現絮果的習作裏沒有他,他還能依靠自身不服輸的強大性格堪堪穩定住情緒,那葉之初無意的一句“咦,你是誰啊”,就徹底讓世子殿下破了防。

在楊太後精心的填鴨式喂養下,聞世子最近的體重……

有了那麽一點點不太明顯的變化。

至少照顧世子爺的宮人內監們是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他們就像提前進行了什麽口供特訓一樣,不管聞蘭因什麽時候問、怎麽問,都始終隻會得到統一又單調的回答:“奴婢私心瞧著,您還像過去一樣”。

但小孩子就是這麽一種像氣球一樣的生物,迎風就長,不管是身高還是體重,十幾天不見他就是另外一個自己了。聞蘭因最近又有那麽一點點偷懶,疏於武藝,其後果可想而知。

唯一敢和聞蘭因說實話的小皇帝,昨天去見弟弟時也是驚訝的合不攏嘴。當然,作為一個好哥哥,小皇帝是不會主動戳破這層窗戶紙的,隻是在吃晚膳時,忍不住屢屢看向弟弟。

小皇帝最近很忙,忙著和朝臣鬥法,忙著學習帝王心術,忙著快點長大。雖然也會來慈寧宮,但大多數時候不是在和後進生楊太後一起聽連伴伴分析朝堂局勢,就是領悟各種博弈間的厚黑學,很少能分出心神關注其他,好比弟弟日益圓潤的下巴。

當然啦,小皇帝必須得客觀的說一句,哪怕他沒有親哥眼,他弟的圓也是很好看的那種圓,確實和過去一樣好看。

隻不過他的好看被稍稍放大了一點。

聞蘭因的底子是真的好,小皇帝過去都有些嫉妒,同樣是爹娘的孩子,也都是或多或少像了爹娘一些,為什麽偏偏他像的都是爹娘比較普通的地方,而弟弟卻隨機排列出了一張朗目疏眉的仙童麵容?連爹娘都時常感慨,原來自己努努力,竟也可能長得這般標致。

用老話講就是世子爺淨挑了好地方長,而小皇帝……他並不難看,就是和弟弟站在一起時會顯得比較普通。

小皇帝沒變得憤世嫉俗,也是因為他們全家和弟弟站在一起都會顯得很普通。

後來父母戰死,小皇帝就更顧不上因為外貌這點小事和弟弟嘴酸了,他隻想當個長兄為父的好哥哥。現在好哥哥就一臉驕傲地覺得,他阿弟竟然連胖了都這麽好看!真不愧是他的阿弟!

楊太後也是一臉炫耀:“哀家養得很棒吧!”

真不是她說,小時候村裏的小娘子們幫著家裏養雞養鴨,就屬她養得最好,不管爹娘何時去賣錢,同樣的家禽,總是它家能多賣些銅板。

楊太後頗為自得,一時嘴快,就讓聞蘭因知道了“殘酷”的真相。他再沒辦法自欺欺人,為了自己的體重,擔心了一晚上絮果的反應。

結果……

第二天一個照麵,就被葉之初問了句直擊心靈的“你是誰”。

在這裏,絮果必須得為自己的朋友說一句,真不是蘭哥兒胖到讓小葉子認不出來了,而是小葉子有點臉盲,這位詩文很好的小學霸有個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總記不住別人長什麽樣。一直生活在一起的朋友還好,一旦分開許久再見,他就會有點蒙。

真的隻是有一點沒認出來。聞蘭因一開口,葉之初就知道他是誰了。聞世子的聲音很有特色,是那種哪怕尋常的問候都會自帶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非常有記憶點。

但聞蘭因的心卻已經碎成了八瓣兒,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解釋。

哪怕是絮果後來跟著追出來,他都有些恍惚。隻還記得這是絮果,他不能對他的好朋友發脾氣,但在回答時多少還是有些心不在焉。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思考另外一件事上——該如何迅速掉秤。

如果說聞蘭因已經是少見的好看,那絮果就是未來的大美人預定了。聞蘭因不能接受自己和絮果站在一起顯得不相稱。

而絮果哪怕思維再跳躍,也不可能猜到好友的海底針,因為他根本沒意識到蘭哥兒胖了。在一路把聞蘭因送回蒼穹齋,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沒能把人哄好後,絮果就忍不住先進行了一番反省,思來想去還是習作的鍋。

他在吃午膳時,把這件事說給了紀老爺子聽。

紀老爺子不管朝事有多忙,也依舊保持了三不五時來外舍膳堂吃飯的習慣。尤其是中午的這一頓,每次吃完總會讓他一掃在朝堂上的疲憊。他很難解釋這種感覺,大概和小朋友玩在一起,他也不自覺變成了小孩吧。而小孩子最大的特色就是情緒起伏極大,很容易便會重新快樂起來。

今天是絮果難得不快樂的時候,紀老爺子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一直以為犬子或者小葉子才是絮果最好的朋友,沒想到聞蘭因的影響會這麽大。

小朋友的友誼真是個謎。

“你知道怎麽才能讓蘭哥兒不要生我的氣嗎?”絮果在遇到問題後的反應,永遠是先積極解決。而紀老爺子就是他的軍師,“我也給他寫一篇習作?”

“我覺得不妥,誰會稀罕自己和別人一樣?”紀軍師搖搖頭,很認真地給出參詳,“讓我想想一般我和師弟吵了架,他都是怎麽找我和好的。”

“師弟?”絮果一愣。

“對啊,他叫陸春山,胡子總是修整的特別好看。你下次見到他,可以報我的名,肯定好使。”紀老爺子最近就在和他的師弟鬧別扭,兩個老爺子加起來都快超過一百五了,可依舊會進行一些幼稚的吵架。

好比為了朝堂之事。陸閣老倒也不是希望師兄能百分百站自己這邊,隻是想要他能借著自己當老師的影響力,去好好說說他的關門弟子廉深,不能再這樣為虎作倀。

但紀老爺子卻覺得廉深早已經出師,要怎麽選擇那都是廉深自己的事。

絮果聽得很入神,當然,主要也是因為他沒想到這個故事裏竟然還涉及到了他的好朋友廉大人:“所以,真的是廉大人在幫壞人做事嗎?”

紀關山長歎一口氣,說真的,他也越來越看不明白自己的這個小弟子了。

***

此時此刻的楊黨正在楊府開小會。

在座都是楊首輔心腹中的心腹,這個核心的小圈子也不是第一次邀請廉深出席了,卻還是第一次真正準備接納他為他們的一員。

能坐這裏的,不是尚書就是閣臣,要麽就是暫時未能入京的封疆大吏,理論上來說,才晉升為三品大理寺卿沒半年的廉深真的不算什麽。

當然,那隻是理論,受不受重視還是要看核心人物楊首輔的態度。

他如今就正在一邊捋著花白的胡須,一邊對廉深進行誇讚:“你的主意真不錯。”

之前楊盡忠交代手下趙尚書去處理宮女案,趙尚書解決不了又把麻煩轉嫁給了廉深,廉深雖然當時謊稱夫人病了而躲過一劫,卻不能時時刻刻不接茬,最終還是背上了這口大鍋。可他又怎麽可能從東廠手上把人搶過來呢?

廉深為此隻能另辟蹊徑,直接給楊盡忠獻上一計。

他勸說楊盡忠相信,皇帝到底認不認先帝,看上去隻是繼嗣還是繼統之爭,是對北疆兵權的控製,但實際上最重要的還是如今朝堂勢力的重新洗牌,他們要在新帝朝的一開始就讓所有人明白,這天下終究還是楊黨的天下,而不是所謂的清流派能與楊黨有一爭之力。

至於兵權,北疆王世子就是個不到七歲的小孩,現在真給了他,他又能頂什麽用?說句大不敬的,如今龍椅上的陛下,他真的說了算嗎?以後有的是機會再籌謀兵權。

總之,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讓朝野上下明白,誰才是真正的老大。如果順便能哄得小皇帝的好感,豈不是更好?有了小皇帝的傾向,那個小小的宮女案算什麽啊?說不定還能把這個鍋扣給清流,讓陛下與那些不知變通的老匹夫徹底劃清界限。

楊盡忠讓人順勢而為,結果果然成了。

他的老妻本就時常在他的耳邊念叨自己的侄女如何如何可憐,像她一樣始終沒辦法懷孕,侄女婿又是如何不離不棄、伉儷情深,讓他多加照拂一下這兩口子。如今又有了這樣好用的計策,他看廉深真是越看越順眼。

其他大人察言觀色,立刻狗腿附和:“是呀,是呀,廉大人雖然年輕,卻實在是英武。”

昨天廉深在朝堂上的英姿,深深的印刻在了不少人的心中。隻能說胖是真的占優勢啊,至少打架的時候別人想推都推不動他,而他卻可以一個當倆。畢竟噸位放在這裏,一個泰山壓頂下去,誰受得了哦?

廉深適時擺出臉上的烏眼青賣慘,還要擺出一副“這都不是事”的謙虛。

至於之前給廉深甩鍋的趙尚書,楊首輔冷眼掃過,隻覺得他幹啥啥不行,上次梁有翼的事就被他搞砸了,這回又是廉深出的主意。他能幹什麽?大概也就是打打下手吧,好比已經變得不再重要的宮女案:“去想辦法扣給清流一派,別動陛下的逆鱗。”

它最終像個回旋鏢一樣,再次神奇的精準紮到了趙尚書的身上。

趙尚書欲哭無淚。

***

總之,除了一肚子的朝堂八卦,紀老爺子最終也沒能給絮果留下什麽有用的交友建議,畢竟他和師弟之間,每次都是他有理,師弟生氣、道歉再和好。他唯一能告訴絮果的就是:“對朋友要大度,隻要他沒有觸及到你真正的底線,就原諒一下對方偶爾的無理取鬧吧。”

等晚上回了家,絮果問阿爹,得到的也是差不多的答案:“沒錯,你的紀同窗說的很對,維持友誼的秘訣就是要當那個更大度的人。”

不苦:“嗯???”你特麽有種再說一遍,連狗剩!咱倆到底誰在包容啊?!

然後,連大人就真的麵色平靜的又說了一遍,還搭配了一句常見的陰陽怪氣:“不然呢?不知道不苦大師您有什麽高見?”

不苦、不苦他忍了!

隻是在跟著小朋友去了隔壁書房後,不苦又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說辭:“可別信你爹那一套。他自己都沒什麽朋友,還想指導你交朋友呢?”

絮果茫然地看著大師,他爹的朋友不多嗎?衙署裏的叔叔姨姨們都說他們是阿爹的朋友啊。

不苦大師憐惜的摸了摸小朋友白皙的大腦門,沒忍心打破他對現實世界的美好幻想,隻能轉移話題——惹朋友生氣了該怎麽辦。這個他可太熟了,他一天就能和連狗剩拉扯個兩三回。在歸納總結了一下自己的套路後,不苦覺得其中最管用的就是投其所好。

“道歉沒什麽用,不是說不讓你道歉,而是說即使你道歉了,他也肯定會否認。”

絮果一臉驚歎,連連點頭:“對對對,蘭哥兒就是這樣,我問他是不是生氣了,他就回我他沒有啊。”

“嘖,不生氣那就是生氣。”紀·狗頭軍師·不苦更篤定了,覺得聞蘭因這個勁兒和連亭挺像,“你要做的就是先觀察,看他缺什麽、少什麽,不是讓你送禮物,現在誰家缺這點東西啊對吧?重點是幫他解決煩惱。”

不苦自得地想,就好比我幫你爹解決了你認爹的事。你都不知道你爹最近對我的容忍度有多高。啊,這麽一想,當一段友誼中比較大度的那個確實也有道理。

絮果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決定先實踐試試看。

所以,蘭哥兒最近有什麽煩惱嗎?

絮果開始了每天對聞蘭因的觀察,發現他每天都會定時定點的跑步鍛煉,但莫名其妙變得愛吃蔬菜拒絕吃肉,以及,哪怕好些天沒來上課,也依舊能夠跟得上學齋進度的優異表現。好像沒什麽需要別人幫助的地方。

在絮果越來越苦惱的圍觀中,他們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私試。

好巧不巧,絮果和聞蘭因這次考試的位置分在了一起,沒有一左一右的鄰座,但也差不多,一眼就能看到彼此。

絮果開心朝好友揮起了手。

聞蘭因卻更難過了,因為他一點也不想讓絮果看見他戴靉靆的樣子。哪怕他第二場考試本來就打算弄壞靉靆不戴,但至少也要有個戴上去裝樣子的過場啊。

最終,聞蘭因隻能鋌而走險,直接把靉靆搞壞。在私試開場前,就對監考夫子進行了求助:“我的靉靆壞了,看不清考卷上的字,怎麽辦啊?”

夫子直接被問懵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世子爺需要戴靉靆。不過,他好歹是知道靉靆這種東西的,他的老丈人家裏就有一副,據說非常昂貴,需要根據每個人的眼疾程度來定製,短則半月、長則半年一年都有可能。所以,這種時候靉靆壞了該怎麽辦啊啊啊。

毫無經驗的年輕夫子看上去比聞蘭因還要慌,因為他已經腦補到世子爺因此考砸了私試,自己被陛下追究辦事不利,全家砍頭的恐怖場麵了。

聞蘭因:“?”我皇兄倒也不至於這麽昏君吧?

而絮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覺得這簡直是天助我也,他能幫到蘭哥兒啊!

萬能的絮萬千女士,自然也考慮過兒子有可能會近視的問題,早早就幫兒子準備好了各種度數的眼鏡。從一百到一千,以單片眼鏡為主,畢竟她沒辦法給兒子預測適合成年後頭距的眼鏡,隻能留下鏡片等兒子長大後再找人改裝。

絮果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大家都在焦急替世子爺解決靉靆的問題,沒有誰注意自己,這才放心的拿出了單片眼鏡,就好像這些東西本就存在於他的書袋裏。

雖然阿娘說過,一般都要拿小貓荷包當掩飾,但特殊情況也要特殊處理。絮果覺得現在就是緊急情況。他一口氣拿出了好幾個不同度數的單鏡片,開心的送到了聞蘭因的桌子上:“快試試吧,蘭哥兒,我這裏有好多。”

“???”聞蘭因都懵了,絮果這是從哪裏變出來的?

麵對真誠希望能幫到他的絮果,聞蘭因還能說什麽呢?隻能罵一句老天爺這是在故意和他過不去。

不對,這不會就是因果報應吧?

聞世子很難不去這麽想。這些天絮果對自己的態度好的不得了,他其實已經模模糊糊猜到絮果有可能是誤會了,但就是因為心裏的那點小貪心,他稍稍模棱兩可了一下自己的態度。他可以對天發誓,他沒想要一直這樣的,他就是、就是想被絮果多關心幾天。

萬萬沒想到,老天爺的報應會來的這麽快。小世子騎虎難下的看著鋪滿了桌子的靉靆,真的要哭了。

這讓他的考試排名怎麽辦啊?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