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認錯爹的第四十天:

愉快地踏青祓禊,最終結束在了大家的八卦裏。

說的還是淑安公主的莊子遭賊的事。

本來小皇帝挑起這個話頭,隻是想替楊太後關心一下姑母,畢竟太後是真的很努力地在把每一個小姑子當閨女養。不承想,屁股受損、坐臥不安的不苦大師,卻和他娘為了這個八卦開始爭執不休,母子倆都很較真,差點當場拍桌子反目。

小皇帝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雖然他阿弟也熊,但跟不苦表兄這麽一對比,突然就覺得他的阿弟又可愛了幾分呢。

然後,小皇帝再一回頭,本想和阿弟來個溫情的對視,就看到他那個不值錢的弟弟正在和連伴伴較勁兒,拚了命地給絮果夾菜,小碗裏的肉都要堆上天了,而他弟根本沒想過他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兄長正在旁邊看著。

是誰心累了,小皇帝不想說。

絮果、絮果周旋在親爹和小夥伴之間,其實也有點心累,一邊掩飾痛苦,一邊努力幹飯,甚至連咀嚼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試圖和他爹以及蘭哥兒的夾菜速度賽跑,趕在他們夾進來更多的菜之前吃完碗裏的飯。

絮果覺得自己此時就宛如一道同時在蓄水和放水的九章算術題,隻想問他什麽時候才能停止吃飯。

這感覺比他今天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事沒想起來還要痛苦。

絮果生無可戀地吃到最後,都開始陷入哲學思考了,探討著宇宙、蔬菜與法律,他一定非要吃完這碗裏的菜嗎?不吃是犯法嗎?

最後,救了絮果一命的,還是不苦與賢安長公主。

這對母子一個堅持淑安公主的莊子是冬天才進了人,在裏麵一頓打砸,應該抓住歹人嚴懲,以儆效尤!但另外一個卻說,溪停明明說了是秋天就進了人,對方也並沒有做什麽。然後他們就齊齊回頭,來找連亭評理了。

連亭和小世子的較勁隻能被迫暫停,他鬥著膽子平息“戰火”:“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是進了兩撥人呢?”

“!!!”不苦大師和長公主的臉上泛起了一模一樣的驚訝,新世界的大門被打開了。這對母子在這種時候總是格外相似,隻不過長公主還記得用團扇遮擋,不暴露失態,不苦卻已經亂沒有形象的進一步展開追問,“進去一趟還不夠,進去兩趟?這是把皇家的顏麵摁在地上摩擦啊。”

雖然知道不苦表兄不是在指桑罵槐地暗示自己,但小皇帝也多少還是覺得臉上有些無光。

連亭趕忙寬慰:“或許事情不是我們想的這樣。”

淑安公主再怎麽不受重視,那也是當朝公主,皇帝的姑母,尋常百姓哪敢冒犯、隨意折辱?能闖進她莊子裏的人,要麽是被逼無奈,要麽就是權勢滔天、根本沒把淑安公主放在眼裏。

看這一秋一冬的情況,就很符合兩種人的側寫。

秋天進去的人像前者,是事急從權、無路可去之下的選擇,對方的重點全放在如何隱藏自己上了。如果不是後麵還有第二波人闖入,說不定旁人真不會發覺此事。而冬天進去的那一波人就更像是後者了,有恃無恐地直接搜查翻找,囂張至極,也惡劣至極。

而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們都需要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淑安公主真的不知道此事嗎?

從連亭去年秋天掌握到的情報來看,淑安公主未必真就毫不知情,她更像是不想聲張,有意為第一次進去的人隱瞞。至於她為什麽沒有擺在明麵上庇護,這連亭就不知道了。

連亭也不關心。

當時他隻想著,既然公主不願讓人知道此事,那他就沒必要多嘴。說不定隻是公主自己的家裏事。

此話一出,在場的大家都沉默了。淑安公主所嫁非人的事,全雍畿都知道,甚至也許是全大啟,據說鄉野間還編排過“醉打金枝”類的劣質戲劇。當然,現實裏駙馬是不敢打公主的,但他做的事同樣惡心,一直在頻繁地養外室。

賢安長公主也曾為妹妹多次進宮與先帝鳴不平,希望先帝能同意公主和離,但鬧到最後反而是淑安自己不願意。這種事還發生了不止一次。

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次數多了也就再沒人勸了,兩人至今還是今天鬧了明天好的。

長公主恍然:“怪不得我昨天派人回京說與她,她今早卻回我不要報官。”麵對妹妹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的婚姻,長公主有些意興闌珊,不想再多說半個字,隻恨不能這倆冤家早點化蝶,所有人都輕鬆。

隻有絮果不知道這些前情,眼巴巴地坐在那裏,還在等著吃瓜,阿爹怎麽不繼續說了?

連亭此時正陷入沉思,他之前查到此事時隻知道第一次進人,這才先入為主地以為又是公主的“愛情煩惱”,他不便插手。但聽了第二波人的行徑,連亭卻有了不同的想法。淑安駙馬再怎麽囂張,也不可能鬧到這種地步,畢竟雖然賢安長公主嘴上說著打死不管妹妹了,但如果聽說妹妹受欺負,恐怕賢安長公主還是會第一個衝去駙馬府。

況且,淑安公主也不是完全愛忍氣吞聲的人,她隻是拖著不和離,但該鬧還是會鬧的,尤其是在如今太後明顯優待宗室的情況下。

能讓淑安公主選擇不報官的理由,不太可能是因為駙馬,更大概率是第二波來人的靠山太大,她惹不起。而能讓一個公主都覺得棘手的勢力,能是誰呢?楊黨?清流?他們又為什麽要去公主的莊上搜查?

連亭沒有說出這些懷疑,隻和長公主私下要了許可,當天就派側峰上門去調查了。

他有一種直覺,這裏麵的事不會小,去查了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就是不知道是驚喜還是驚嚇了。

***

那天晚上,趕在京師的城門關上之前,小皇帝和連亭等人終於還是趕回了雍畿。

絮果已經在他爹的懷裏睡了個七葷八素,夢中還在念念不忘,他好像真的有什麽事沒做,到底是什麽事呢?讓屢教不改總試圖偷絮果入宮的聞世子都無從下手,最後隻能哭著跟連家的馬車揮手告別,隨皇兄回了皇宮。

聞蘭因是一直到連家的馬車走了,才敢真的哭出聲,因為之前生怕哭鬧聲太大吵醒他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說實話,小皇帝對此是有些無法理解的,他從沒見過他阿弟能為誰委曲求全成這個樣子。

然後……

剛把阿弟安置好、自己還在回無為殿路上的小皇帝,就想起來他明明答應了弟弟要陪他找靉靆的。前天弟弟才抱怨過他對他的關心不夠,小皇帝覺得無論如何今天都不能再加重這種言而無信的印象了,哪怕拚著大晚上不睡了,他也要全了這份兄弟之情!

然後,小皇帝就一個回馬槍折返回了長樂宮,因為不想驚動太多人,反而無意中在殿外聽到了有宮人正在攛掇他弟與他反目。

聽那話裏的熟練態度就知道,這宮人肯定不是第一次在他阿弟耳邊說這些有的沒的了。

“殿下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也是,陛下國事繁忙,想不到殿下第二天還要早起上學也屬正常。就是可憐殿下一身疲憊,風塵仆仆,明日還要早起。

“要是咱們還在北疆就好了,北疆是殿下的天下,還不是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哪怕是第二天不開學呢。

“唉,陛下為什麽就是不願意為了殿下改改學齋的規矩呢?明明這就是他的天下啊。”

“!!!”在小皇帝短短十一載的人生當中,他雖沒有接觸過幾個綠茶,但這種明著看似是為了你好,實則暗中挑撥的話語,他還是能聽出來的!

尤其是那個被不斷暗示不像好人的人指的是他!

他就說他弟弟從哪裏學來的這些陰陽怪氣,小皇帝一開始還以為是他在學齋裏跟同窗們的玩鬧,沒想到竟是有人教唆!

“哎喲,瞧奴婢這張嘴,”那頭那人竟還會以退為進,把不該說的都說完了再故作失言,“還請殿下恕罪,奴婢、奴婢隻是心疼殿下啊。孤苦伶仃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雍畿已經夠難的了,還經常被忽視。王爺和王妃若還在世,看見此情此景,不知道該多傷心。”

小皇帝徹底出離憤怒。

誰也不能拿他死去的爹娘說事!這是他的逆鱗,他……

不等小皇帝暴起,踹門進去拿下這大膽離間天家親情的玩意,就聽到他弟先爆發了:“你胡說!我阿兄可喜歡我了!我也可喜歡我阿兄了!我父王母妃若還在世,不知道會多高興!”

經過白天絮果的直球後,聞蘭因其實就想通了。由己度人,讓他像絮果那樣直白地對阿兄表達喜歡,他敢嗎?說實話,怪不好意思的。反推過來,他阿兄和他不就是一樣的嗎?他這麽棒、這麽厲害,父王母妃都可喜歡他了,他阿兄怎麽可能不喜歡他?隻是阿兄大概有點慫,說不出這種話。

不等聞世子再說什麽,殿門還是開了,門裏門外的兄弟倆直接暴露在了彼此的視線裏。

麵麵相覷,兩臉尷尬。

一個心裏想著:我哥不會聽到我剛剛說的了吧?啊啊啊啊啊,好羞恥,不要啊,絮哥兒到底哪裏來的勇氣在那麽說完之後還能一臉如常?!

另外一個則想著:雖然我喜歡阿弟是事實,但真的有些羞於啟齒,連家絮果恐怖如斯!

然後……

然後連亭就大半夜被傳召入宮了啊。

宮門都已落鎖,連亭是一路用特殊的令牌從宮人常出宮采買的側門入的內廷,繞開了不少耳目。他進去的時候,天空一片漆黑,好像一顆星星也沒有。

連亭收的兩個小徒弟早早就提著燈,機靈地等在了他必經的路上。兩撥人匯合後,便一邊不失禮數地在宮道上疾步,一邊輕聲耳語互通了情報。連亭小徒弟之一的生宣就伺候在小皇帝跟前,雖不是最能說得上話的,但也算頗受喜歡,今天就是他當值,陪在陛下身邊。

“就是那日闖進太後宮中試圖打聽虛實的宮人。”

對方是聞世子從北疆帶來的宮女,也是世子奶娘的親戚,連亭就一直沒著急動那人,想著留個明探子在身邊,總好過打發走了對方,別人再派來不知道底細的探子。

沒想到這宮女膽子這麽大,不僅敢打探消息,還敢私下裏教唆世子。

不過,這麽一想好像就更合理了。如果不是有人日日在聞蘭因耳邊念叨北疆,他一個六歲的孩子,爹娘都已經去世了,唯一的兄長在雍畿,他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執著要回北疆?

“陛下這回是真的動怒了。”生宣提醒師父,他從未見過好脾氣的小皇帝發那麽大的火,大概今天誰見了陛下都難挨。

然後……

生宣就眼睜睜地看著之前還陰著臉的小陛下,在他師父進門請安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以前小皇帝對連亭就挺尊重親近的,隻是如今看上去要更隨性、更自己人一點,就好像有什麽隔閡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被徹底打破。

“你來的時候沒吵醒絮哥兒吧?他可是朕的大功臣,連伴伴快來幫朕想想,絮哥兒平日裏都喜歡什麽。”

如果沒有絮果的直球,小皇帝根本不敢想後果。

哪怕還是有他殺回長樂宮無意中聽到的這一幕,他能處理得了那宮人,但能保證他弟弟心裏會對此全無芥蒂嗎?以他弟的性格,說不定當晚就會和他爆發出更激烈的爭執。兄弟倆的關係隻會越鬧越僵。

一想到有一天連他最親近的阿弟也會與他離心,小皇帝就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

一次兩次的暗中挑撥,他弟可以不當回事。但次數多了呢?誰敢保證蘭哥兒不會真的以為他不喜歡他?有些時候這真的就如疑鄰盜斧,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哪怕隻是尋常的口角氣話,都能變成不喜歡的呈堂證供。

幸好,他弟受到絮果的影響,先一步自己想通了。

小皇帝死死地摟著他看起來不太情願的弟弟,仿佛生怕他一放手,弟弟就會消失不見。

“陛下。”連亭本還想勸陛下不能打草驚蛇,他知道這很難,但……

沒想到卻是小皇帝先開了口:“連伴伴你說這事該怎麽圓過去?”那宮人已經發現他發現了。但是,隻打殺一個聽命辦事的小嘍囉,又能頂什麽用呢?小皇帝是真的恨極了,不管幕後是誰,他都一定要對方死!

***

第二天一早,絮果到點不用人叫就醒了,甚至比平時還要早些,因為他終於想起來他忘了什麽,他忘了寫作業啊!

這個旬假過的太快樂了,以至於絮果真是完完全全沒有想起來還有作業這回事。

國子學外舍就是這麽嚴苛,哪怕是在考試日,也不影響杜直講留下當日需要完成的功課。兩張描紅,一頁算術,還有兩小段日常的隨筆,絮果是真的一個字也沒有動。

怎麽辦啊,救命。

就在絮果著急忙慌準備一邊哭一邊開始補作業的這個早上,他聽到了仿佛人生中最大的天籟,他即將去上早朝的阿爹摸著他的腦袋說:“你們今天繼續放假,不用起這麽早,快去睡個回籠覺吧,下午再寫功課也是一樣的。”

絮果:“!!!”絕處逢生,不過如此。

他怎麽會這麽幸運哦,真是老天保佑。

準確地說,是天子保佑。小皇帝因為一個宮人而不放心了所有人,一定要把弟弟身邊的人都重新徹查一遍才安心,包括國子學的夫子。事急不宜遲,今天所有的助教、直講都要接受東廠調查,新生自然隻能繼續放假。

絮果簡直要開心死了,就沒有哪個小朋友會真心喜歡寫作業的,絮果也不能免俗。

連亭心想著,陛下根本不用發愁給絮果送什麽,他現在就挺開心的。放假才是一個學生仔最想收到的禮物。

在照例和阿爹一起吃完早膳、送別了阿爹後,絮果就徹底放鬆了下來,蒙頭去睡回籠覺了。

在假裝入睡半炷香後,絮果再次微微睜開了半隻眼睛,左右看了看,在確認錦書姐姐幾人不在後,他就悄悄下床去把門開了一個小縫。見門口也沒人,絮果就趕忙從荷包中掏出了能吹出小鳥叫的短笛,以熟練地三短一長為號,不一會兒,就見穿著春衫的狐獴一家“翻山越嶺”而來。

廠公既不想一覺醒來在自己的床頭看見狐獴一家放哨,也不想看見兒子“玩物喪誌”,平日裏絮果怎麽和狐獴玩都行,但就是不許上床。

絮果為此據理力爭了幾次都沒用,就隻能跟著不苦叔叔學了一招陽奉陰違。

他爹說“隻要我在這個家一天,它們就不許上床”,那他爹去上早朝了不在家,他不就可以和狐獴一起睡了嗎?絮果點點頭,沒毛病,邏輯滿分!

至於廠公到底知不知道……

負責照顧狐獴的仆從,是眼睜睜地看著狐獴一家從獸房進了小郎君的房門的,甚至錦書等人隻半炷香的時間就撤出房間,也是怕小郎君假裝閉眼假裝得太辛苦。

日子嘛,閉上眼睛就是天黑。

然後,絮果就開開心心的給獴娘一家脫了小褂,費勁地挨個把胖乎乎的長條子抱到**,把誰睡床尾,誰睡床頭都一一安排好,然後就像狸奴一樣盤著集體取暖、睡了一個自認為天衣無縫的回籠覺。

真的好舒服啊!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

絮果:家人們,誰懂啊,這種忘寫作業結果學校通知放假的絕處逢生,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