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七月的盛夏,暑氣難消。
在一聲又一聲難耐的蟬鳴中,熱浪也是一浪高過一浪。
絮果正在盛滿冰盆旁的小榻上午睡,他阿爹要是在家,肯定不會讓他靠冰盆這麽近,怕過了寒氣。但是今天,絮小郎終於一償夙願!
等一覺起來,絮果還沒有來得及開心,就先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熱出了幻覺,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還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起猛了,竟然看到多寶閣在移動。”
“別掐別掐,多寶閣真的動了,是我讓人搬的。”聞蘭因從多寶閣後麵現身,趕忙製止絮果過於實誠的行為。聞蘭因剛剛怕吵到絮果,一直在幫忙努力降低搬動家具時的聲音,如今絮果醒了,也就無所謂了。大手一揮,貼身內監就勤快的接過了現場指揮的活計。
絮果則陷入了沉默。
好一會兒後,絮果的大腦才重新開始轉動,對眼前不知道打從哪裏冒出來的好友道:“……給我一個不生你氣的理由。”
“我們不是說好了在我皇兄和連大伴從北疆回來前,你都會搬去宮裏幫我嗎?”
皇帝的祭軍之行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畢竟是九五之尊,牽一發而動全身,哪怕皇帝能答應一切從簡、輕裝出發,朝臣也不會同意的。
再加上又有朝上七七八八的事情牽絆,好比一直拖到四月底才進行的殿試,也好比對先帝在死後能不能被皇帝廢了的大討論,以及正在從南方緩步推進到全國的稅賦改製,林林總總一大堆。總之,當皇帝把能安頓的都安頓好,真正出發回北疆老家的時候,已經是這年的七月初了。
絮果十八歲的生辰剛過一個月,皇帝就帶著連亭等朝中重臣正式出發了。
皇帝的這一趟北疆之旅,除了祭軍外,還多了一層巡幸塞北的政治意義,也因此,朝中要員大半都在這次陪駕的名單上。但也有很重要的大人物被留了下來,既是為了監國,也是以防萬一。好比年事已高、不適合長途跋涉的紀首輔紀老爺子,也好比……北疆王聞蘭因。
皇帝北上,王爺監國。
自古以來不是沒有,但也算比較少見了。在事情還沒定下來之前,聞蘭因就來找絮果哭訴了好幾回,他皇兄是真的不做人啊,連親兄弟都壓榨。
聞蘭因的算盤珠子,都快蹦到皇帝臉上了。
皇帝很想和他弟好好談談。倒不是因為他成了阿弟故事裏的“大反派”,他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畢竟他從小到大都不知道當了多少回了。這也是他跟連大伴學到的,想成為一個合格的家長,就不能隻一味地縱容,慣子如殺子,該硬起心腸的時候還是要硬氣一些。
皇帝隻是作為感情的過來人,想提醒阿弟,不說一定要像個孔雀一樣在心上人麵前努力展示自己的各方實力吧,但至少也不能總是哭唧唧地、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傻逼吧?
你這樣的不成熟,會始終留在絮果心中,那還怎麽談戀愛?
結果,偏偏絮果還真就很吃聞蘭因賣慘的這一套。
皇帝:“……”哈?
聞蘭因哭訴一回,絮果就安慰一回,哭訴一回,就可憐一回,根本見不得他全世界最好的好朋友受一點委屈。絮果都沒怎麽過腦子,就答應了聞蘭因各種匪夷所思的請求。在一步步順杆爬地試探過後,便推進到了如今的這一步——一起住去長樂宮。
皇帝不能理解,且大受震撼。
他搞不懂年輕人的戀愛,也就不打算搞懂了。
反倒是馮皇後覺得很正常,連小郎從小就是個熱心腸,對朋友特別講義氣,在皇帝看來是示弱的行為,在絮果看來說不定反而會讓他升起一種“蘭哥兒需要我”的使命感。皇後對皇帝說:“感情模式不是隻有‘一方強大,另外一方需要對方的強大’,我覺得情感上的交流與互補更重要。”
皇帝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隻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弟能對絮果說他需要他什麽。畢竟絮果對朝事看起來是真的一竅不通,主打一個精神陪伴?
聞蘭因根本不敢告訴他皇兄,他和絮果說的是,他需要絮果來幫他應付熊孩子。
現年不到半歲的小公主。
也就是皇帝和皇後唯一的女兒。
小公主暫時還隻有個小名“等等”,但已經有了封號:開陽公主。開陽是大啟的一個地名,過去是一個國中國,後來成了大啟最出名的沃土糧倉之一。在小公主降生百天的那一日,開陽就成為了她的封地,食邑三千。
作為皇帝唯一的血脈,開陽公主哪怕還在繈褓之中,也不能隨她的父皇一起對外行動,他倆之中必有一個要留在京城。
也因此,開陽公主和她的小叔叔聞蘭因、姑祖母賢安大長公主一起,喜提了監國的頭銜。
縱使這位監國公主目前唯一會展示的才能是吐泡泡。那也是吐的全世界最好看的泡泡,又圓又漂亮。賢安大長公主如是說。
絮果也終於想起來了,他確實答應過聞蘭因要住到宮裏去,但他沒想到是在他送別阿爹的當天就要兌現承諾啊。早上他才去城門口與阿爹依依惜別,下午就要搬家了嗎?不對,他隻是去宮中小住啊,為什麽要連他的多寶閣一起搬走?
“我怕你住不習慣啊。”聞蘭因立刻可憐兮兮的看了過來,“我一刻也應付不了開陽。”
絮果真的很難招架好友的狗狗眼,他隻能負隅頑抗的最後說了句:“……我記得太後娘娘也沒走。”
雖然先帝被廢了,但楊太後的位置得到了保留。隻不過她這個“太後”的由來,不再是因為她是誰的妻子,而是因為她這些年撫養皇帝有功、在垂簾聽政時於國家有功。當楊太後百年之後,她也會擁有自己獨立的後陵,而不用和已經被貶為庶人連帝陵都沒了的先帝合葬。
說真的,楊太後為此送了好大一口氣,倒不是因為太後的頭銜得以保留,而是因為她不用在死後麵對先帝。
自己單獨過日子越久,太後越是發現,守寡可真是一件美事。
她一點也不想他日去了九泉之下,還要過著戰戰兢兢伺候在摳門先帝身邊的日子。
“嬸母都是當祖母的人了,你忍心看著她全天一直被開陽鬧嗎?”開陽小朋友那真是小小年紀就活力四射,再沒有誰家的孩子會比她更容易哭聲震天又精力充沛,所有人都可以預見小公主未來的皮猴子性格,和聞蘭因小時候非常相似。
皇帝甚至很幸災樂禍的對他阿弟說,惡人自有惡人磨,你現在知道你小時候有多煩人了吧?
絮果自然是不忍心太後遭這個罪的,然後就稀裏糊塗的搬去了長樂宮。
等真的進了宮之後,絮果才反應過來,不對啊,皇後也沒走啊,開陽公主還在繈褓,肯定是離不開母親的,哪裏就需要他們了?哪怕皇後不在,公主光奶娘就有八個,還都是內務府精心挑選,身體健康、人品極佳,連屬相八字都與公主相合的好人家。
但絮果想明白的時候,已經住在長樂宮了,落子無悔!
絮果真的在和自己下棋,因為聞蘭因正在一旁的書桌上奮筆疾書地批改奏折,主打的確實是一個陪伴沒錯。
聞蘭因剛開始接觸朝事和奏折,能夠分到的暫時還是很簡單的請安折,他感覺他根本不是在批閱什麽,他更像是一個無情的寫字機器。心情好了,回三個字——“知道了”;心情不好,回兩個字——“帝安”;心情狂暴了,就回一個字“哦”。
當然,也有心情格外好的時候,那聞蘭因就會在回複的字的左上角再加一朵小紅花。這種往往代表著,在他某個看向絮果的不經意間,絮果也正好在看他,還回了一個眉眼彎彎的燦爛笑容。
隻一眼,就讓聞蘭因覺得渾身充滿了幹勁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聞蘭因的錯覺,他覺得應該沒有自作多情,今天的絮果好像多看了他好多回。
聞蘭因為什麽要情不自禁地頻頻看絮果,他自己心裏是很清楚的。
那絮果又為什麽要看他呢?
聞蘭因忍不住幻想,是不是絮果終於意識到他不再隻是兩個眼睛一張嘴的竹馬,同時也是一個麵容不錯的青年了呢?實事求是的說,聞蘭因覺得自己的外貌肯定是不如絮果好看的,但結合了父王母妃多方麵優點的他,多少也還算能看吧?聞蘭因不自覺就挺了挺本就筆直的腰板,想把自己忙於朝事時的英姿再在絮果眼中加深幾分。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男的也很需要啊。聞蘭因如是想。早知道絮果今天“開竅”,那他早上的時候就不應該選這身深紫色的坐蟒服,感覺有點顯黑。明天要不要換那身新送過來的寶藍色緞袍?
有一說一,絮哥兒穿藍色可真好看啊。
絮果……
絮果都快急死了,一邊假裝亂七八糟的下棋,一邊不著痕跡的不斷朝外麵張望,他們怎麽還沒把東西送過來?
絮果根本不是在看聞蘭因,而是在關注他的安排怎麽還沒跟上。
真的快要緊張死了。
直至整個殿內的燈火忽然一下就滅了,長樂宮陷入了一片漆黑。絮果還沒有來得及驚喜開口,聞蘭因已經連朱筆都沒來得及扔下,就精準保護到了絮果的身邊。哪怕他們看不見彼此,聞蘭因也總能找到絮果,他說:“別怕。”
頃刻間,聞蘭因就已經腦補到“有人趁著皇帝不在,準備造反”了。他該怎麽在殺敵的同時保護好絮果,又該如何在如果不敵對方時該怎麽說服絮果扔下他獨自離開。
趕在聞蘭因越腦補越奇怪之前,誤會緊趕慢趕的被解開了。
朱紅色的宮殿外,一盞盞的亮起了亮黃色的宮燈,在一片宛如星河般璀璨的照耀中,聞蘭因看到了就擺放在他眼前的北疆城。
等比縮小的模型。
星羅棋布的城池房屋,惟妙惟肖的街道人偶,還有讓聞蘭因心心念念不知道已經訴說過多少回童年時生活過的王府,都是他獨屬於北疆的記憶。
長河落日,**氣回腸。
說是縮小的木質結構的模型,但其實也差不多占了殿前大半的空地。
這就是絮果之前想到的禮物靈感了,他對聞蘭因說:“十八歲生辰快樂呀。”從小到大,全世界都知道聞蘭因對北疆有多思念,他想念那裏的風,想念那裏的人,最想念的還是他父王母妃為之戰至最後一刻的城。
雖然聞蘭因這次也沒辦法跟著一起回到北疆,但絮果可以把北疆帶給他。
這個禮物絮果真的準備了很久,光畫下北疆城內布局的畫師就請了五個,中間前前後後不斷地聯係溝通,再到後麵開始畫麵轉實際時,絮果親自下場,配合著工匠開始了全程的模型拚接。他不僅要盡瞞著聞蘭因,還要趕在聞蘭因生辰之前完工,真是很不容易。
幸好,他們最終還是做到了。
聞蘭因也是在這時才恍惚想起來,對哦,今天是他的生辰,十八歲的生辰。小時候聞蘭因還因為自己比絮哥兒小一個月的事而大受打擊,不願意麵對現實。因為他一直想當絮果的哥哥來著,他總覺得哥哥照顧弟弟天經地義,他真的一直、一直很想照顧絮果。
如今的聞蘭因隻會覺得慶幸,幸好當初絮果堅定,沒和他當成兄弟,不然現在就地獄難度了。
夫夫照顧才是最香的!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小劇場:
好獵手往往會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要沒有聞蘭因非要絮果入宮這一出,絮果這個驚喜都未必能送的這麽意外。
絮果:我可真是個過生辰的專家!
*在批改奏折的字上加手繪小紅花:康熙的愛好之一,我會把截圖放在微博上,好奇的親親可以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