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吃醋呢

電廠因為拆除, 殘破的建築越來越多,整片天空都灰蒙蒙的。

為即將到來的各奔東西,許君莉又組織大家去煙囪狀的冷卻塔下聚會。正是放學的點兒, 簡昆去一班時大家陸續都走了, 他四處看了一圈。

薛恒抱著球走近他:“走吧,岩漿回家拿肉去了,咱去煙囪那兒匯合。”

他看了看空****的最後一排:“他們都過去了?”

薛恒丟球給他:“是啊, 都走了,就剩哥們兒等你, 夠義氣不?”

他笑著接了球,和薛恒一塊兒走了。

那附近已經殘垣斷壁, 隻剩冷卻塔還端正高聳地立著。

他倆拿著燒烤架子和啤酒趕到時已經有人在塔下張羅起來。

有幾個女孩兒正拿了碎磚頭在冷卻塔上刻字, 劉岩看見了, 笑道:“你們到此一遊呢?過兩天這塔就被推了, 有屁用。”

一女生說:“你懂什麽,這叫紀念, 塔雖然推了,但字還在,願望還在。”

第二個說:“就是, 我在這兒出生在這兒長大, 還不能留個紀念麽。”

於是大家都去刻字去了,刻的內容五花八門,什麽到此一遊、英名永世、永垂不朽,應有盡有,還有刻誰誰誰暴富、誰和誰白頭偕老的。

劉岩看得直樂, 他往架子旁邊放下拿來的肉, 興衝衝地跑過去:“刻字多沒勁, 小學生才刻字,要不我跟這兒撒泡尿吧,以此留個紀念。”

他說完就把手放在褲腰,惹一眾女生追著打。

薛恒罵了句“傻逼”,和他們一塊兒鬧去了。

簡昆看了看四周,走向正組織大家幹活的許君莉:“章玥呢?”

許君莉:“一放學就走了,說是去拿個東西。”

“去哪兒?拿什麽東西?”

許君莉:“誒呀,那麽大人了,丟不了,她說了一會兒就來,你等著吧。”

他於是找了個空地兒坐下,給章玥發微信【哪兒去了】

章玥【拿個東西,一會兒就過去】

簡昆【拿什麽?】

章玥沒回。

後來等她到時,大夥兒已經吃過一巡了。

簡昆坐在被挖掘機掀倒的廢牆上喝啤酒,遠遠看見她:“空著手來的?不是拿東西去了麽?”

她沒說話,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心情很好。

簡昆從牆上跳下來,遞給她一罐啤酒,然後走向燒烤架子。

薛恒正嗅著一串看不出原樣為何物的東西,看見他來仿佛看見救星:“昆兒你來烤吧,他們烤的不是糊了就是糊了。”

那幾個灰頭土臉的“燒烤匠”於是讓位,其中一個走前還遞給他一根嶄新的火腿腸。

“這給我啊。”薛恒指著火腿腸說,“我去方便一下,馬上就回來。”

一旁的劉岩聽見了,說他:“你真惡心。”

薛恒邊跑邊回他:“我已經很文明了好嗎!”

劉岩:“那也惡心。”

薛恒:“你媽,又沒讓你吃。”他囑咐簡昆,“昆兒別給他啊,不然我跟他拚命。”

劉岩不依:“他給我你跟我拚命?”

薛恒:“廢話,我又打不過他。”

他挺著急,說完就飛快地跑了,劉岩罵了句“媽的”,追了上去。

簡昆笑罵他倆傻逼,著手開始烤火腿腸,又問章玥:“你到底幹嘛去了?”

章玥看了他一會兒,從褲兜裏摸出一東西,那東西往下一墜,閃著光在他麵前晃來晃去,是條項鏈。

簡昆愣住:“哪兒來的?”

“還能是哪兒來的,贖回來的。”章玥說。

簡昆還發著愣。

章玥晃了晃手裏的項鏈:“拿著啊。”

“贖回來幹嘛。”他說,“當了就當了。”

“那還能當一輩子啊。”她看了看他,“我本來也沒想這,剛巧我媽那天給了我一筆錢,不花白不花。”

他沒說話。

章玥收了鏈子:“要不我再當回去。”

“誒。”他從她手裏拿了過去,“當回去幹什麽。”

他把項鏈揣兜裏,抬眼含笑衝著她:“謝了啊。”

章玥笑了笑。

“弄了半天你是幹這去了。”

“是啊,騎老半天車,給我累的,你也不烤點兒東西給我吃。”

他翻烤著火腿腸:“這不烤著麽。”

“這不是老薛的麽。”

“你管他呢。”

剛說到這兒,旁邊忽然來了一女孩兒。

這女孩兒似乎喝多了,呼吸噴著酒氣,因為醉意眼睛泛著盈盈水光。

“簡昆。”她邊叫簡昆的名字邊支了下巴趴在他肩上。

章玥認出這女孩兒,是之前在牛沭仁辦公室被罰寫檢討時碰見的那個,她當時還讓簡昆騎車載她來著。

簡昆往左一閃,肩膀是騰開了,但那女孩兒險些栽地上。

“臥槽,你會不會憐香惜玉啊。”女孩兒揉了一把頭發道。

簡昆看了看她:“不能喝還喝這麽多。”

她“嘿嘿”一笑:“好久沒跟你喝了,敢不敢跟我喝一個?”

簡昆說:“一邊兒去吧,不跟你喝。”

“慫了啊。”女孩兒笑盈盈地指著他,“慫了!”

“你現在挺沒勁的,以前老跟我們一塊兒吃飯喝酒,現在老長時間都見不著人,你都幹嘛呢?”她接著道,“這以後各奔東西,咱隊伍可就散了啊,你真不跟我喝一個?”

“顯著你了,話那麽密,喝多了回家睡覺去吧。”簡昆道。

女孩兒歪頭看了看他,樂著道:“我怎麽就這麽喜歡你這不理人的勁兒呢。”

簡昆看了她一眼,衝在塔下坐著的一男生道:“老王你來一下。”他指指這姑娘,“喝多了撒酒瘋呢,弄走。”

那個叫“老王”的笑著過來:“一直憋著勁兒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都快散了,你也得讓人抒發一下啊。”

簡昆沒說話。

“老王”扶著這姑娘走了。

架下的火發出劈啪細響。

章玥看了看那架子下的細火:“這麽熟呢?”

簡昆:“嗯,以前老在一塊玩兒。”

“那為什麽後來不一塊玩兒了?”

“你說為什麽。”他往火腿腸刷著醬料,抬眉看她一眼,“吃醋啊?”

章玥頓了一下,看著他。

他被這一眼看得收了笑意。

跟前的架子裏還燃著火,身後的斷瓦殘垣在並不特別明亮的路燈下彌漫出一層淡淡的塵霧,耳旁關於別人的吵鬧聲似乎都變小了。

簡昆極輕地咽了咽口水……

“昆兒!”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劉岩忽然從後麵勾住他的脖子。

他被嚇了一跳:“劉岩漿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劉岩似乎也喝多了,兩隻眼睛都呆愣了,慢半拍道:“我沒病,我好著呢昆兒,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已經跟我爸說了,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我跟你說,我爸這些年沒白守那些怪物玩意兒,人家念他有功,給他特殊待遇,雖然定了地方,但去不去由他,那意思就是還能自己再選,你等著吧!我反正跟他說了我要跟著你,他要不同意,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死給他看!”

他邊說邊張嘴咬了一口火腿腸,被趕來的薛恒瞧見了,追得他滿地跑。

這一打岔,倆人之間說不說得出口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章玥想起前兩天和許君莉聊天,她和二班那個介紹她去抓螃蟹的男生一直處於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但最近倆人不怎麽來往了。

許君莉說他太沒主意,連吃白菜還是菠菜都要抓鬮決定,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章玥說她:“不是你說帥就行嗎?”

許君莉:“那是一開始,你一開始還說世界毀滅都不會和簡昆在一塊兒呢。”

章玥:“……我說過嗎?”

許君莉笑:“承認你倆在一塊兒了?”

“沒有,你別胡說。”

許君莉:“你平時也不是磨嘰的人啊,幹嘛不承認。”

“真沒有。”章玥強調。

“行吧,不知道你們,以前跟仇人似的,現在又這麽好,搞不懂你們。”許君莉說。

章玥也覺得挺神奇。

簡昆又烤了一串土豆片遞給她:“這幫子貨,餓死鬼投胎,肉都吃光了,隻剩這了。”

她接過去吃著,說:“還挺神奇,我們以前跟仇人一樣,現在居然能坐一塊兒吃燒烤。”

“是你把我當仇人。”簡昆笑,“我可沒把你當仇人。你以前就跟一啞炮似的,悶不作聲就一頓炸,嚇人一跳。我多善良啊,默默的被炸,還給你烤串兒吃。”

“我哪兒炸了,我都是被你逼的。”

“是是是,我的錯。”

章玥笑著,往身後的大石塊兒上蹲了去,她旁邊放著一罐氣水,手裏拿著燒烤簽子。

已有同學拿了手機挨個兒加微信,互相李總王總地稱呼著,學那些即將離別的大人一樣,說著以後要常聯係的話。

“你以後想幹嘛?”她看著那幫子鬧成一團的同學問簡昆。

“不知道。”簡昆專注烤著串兒。

“想想啊。”

他想了想:“上班,掙錢,娶媳婦兒。”

章玥:“……你也太實際了。”

“實際還不好啊,那我當個科學家、植物學家、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

章玥樂不可支:“你還是上班掙錢娶媳婦兒吧。”

簡昆騰開一隻手拿了啤酒喝:“你呢,以後想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先考大學吧。”

簡昆喝了一口啤酒:“你肯定能考上。”

她笑:“這麽看好我?”

“那是”簡昆說,“我看人很準的。”

他放下啤酒罐,用棍子撥了撥架子下的碳,那熱烈的燃燒迸/射/出劈啪火芒,轉眼就都滅了,像那些始終沒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