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不在乎
(她的生與死)
梨霜是被胸口的劇痛給痛醒的,她喉中一甜,哇地吐了口血。
“霜兒!”
耳畔傳來擔憂的聲音,她轉眸望去,見昊京滿眼關切地望著她,和風吹亂了他的發絲,與搖曳的純白花樹交相輝映,似霧似幻。
“沒,沒事。”她咳了咳,蒼白的小臉皺成一團。
昊京歎了歎,語聲中夾著憐惜:“你素來怕疼,怎麽會沒事?”他將手掌放在女子背心,將靈力輸進去。
隨著暖流的匯入,疼痛有所緩解,梨霜心中一暖,虛弱地笑了笑:“多謝。”說話間卻瞥見自己身上披著的是一件白色外袍,她定睛細看,心頭突地跳了一下。
是銀川帝君的!
霎時間,她眉眼都亮了起來,胸臆間充斥著浪濤般的喜悅。
方才在陣裏,她為了救銀川弄的衣衫破碎,所以…這一定是他親自為她披上的!
她輕柔地摩挲著雪白的衣衫,一股巨大的甜蜜在胸口漫開,似暖軟的春水將心房脹的滿滿當當,窩得心都要化開了。
“帝君呢?”她低著頭,嘴角含著羞怯。
昊京正要回答,不遠處傳來一聲異響,二人轉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龍姿鳳章的雪白身影,發出聲響的,則是那兩個被扔在地上的人。
“不,不要!”殷玥兒滿臉懇求,死死擋在情郎麵前。
“生哥如今全靠這些魂魄吊命,神尊一旦吸走,生哥就徹底沒救了!”
“玥兒,你快走!”張生抓住她的胳膊,眼裏滿是焦急與痛惜。
“我不走,死也不走!”殷玥兒搖頭,猩紅的眼眸悲痛卻堅定。
望著這一幕,梨霜抿了抿唇,心裏卻五味陳雜,殷玥兒確實罪大惡極,但她對張生的心卻日月可鑒,而張生對她亦是如此。對比自己,殷玥兒倒是幸運的多。
她深吸了口氣,望向銀川帝君。夕陽西斜,一縷橘色光影透過茂密的樹林映在他麵上,卻似照在寒冰上。
“狡辯,他的命是命,那些魂魄就不是命嗎?”他橫劍一指,眸中射出精銳的寒芒。
殷玥兒麵上驟僵,硬著脖子道:“所以你要殺了我生哥,救那些已經死了的人嗎?”
“不錯!”
若殺一人能救天下人,他會毫不猶豫,這就是他的道!
銀川手中利劍一翻,揮出白色光刃,將殷玥兒撞得飛了出去,緊接著,他憑空變出一隻雪白淨瓶,從那情郎張生體內吸出十條精魄。刹那間,張生如抽幹了力氣的木偶,驟然癱到在地上,臨死前,尤滿含熱淚地喚著殷玥兒的名字。
瞥見這一幕,早就口吐鮮血的殷玥兒頓時恨得發狂,渾身戾氣暴漲,拚盡全力殺過來,卻被銀川揮劍灌入胸口。
她噴了一大口血,頹然倒在地上,胸前已被鮮血染透。
“生、生哥...”
她奮力地往這邊爬,淚水如雨般落下,堪堪爬了一步,便氣絕身亡。
梨霜眸光一顫,掃了眼死去的張生,又看了眼銀川。殷玥兒作惡多端自然該死,張生本就是將死之人,銀川救了那些無辜的魂魄,也沒有不對。
可是想著他們臨死前對彼此的深情與眷戀,再聯想銀川對自己的態度,她胸口就像壓了塊石頭,有點發堵。
事畢,銀川走到近前,瞥了眼她的神色,負起手,目露不屑:“怎麽,同情心泛濫?”
“我沒有,隻是...”
梨霜喉嚨一堵,剛想解釋,胸口卻傳來刺痛,又吐了老大兩口血,殷紅的血飛迸而出,濺在銀川雪白的裏衫上,如雪地裏盛開的紅蓮,絢爛奪目。
男子眉頭一蹙,捏了個去汙訣,腥紅的血漬瞬間消散,幹淨的不然一絲塵跡。
這個舉動似針般戳的梨霜心口一揪,她抿了抿唇,雙手隨之收緊。
倒不是她覺得弄髒了銀川的衣袍理所應當,隻他這個舉動所代表的意味,讓她心底發冷。
望著她蒼白的臉頰,昊京眸中一揪,忙運氣輸入女子體內,可梨霜臉色卻越發煞白,身上更冷得打顫。
他探了探她的額頭,竟冷得似鐵。
“不好!得立即去藥王殿。”他臉色大變,抱起女子往九霄之上急飛而去,
銀川蹙了蹙眉,也騰雲而上。
到藥王殿後,昊京立即請藥王為梨霜診治。把完脈,青衣老者一驚,凝重道:“她莫不是跳了誅仙台吧?怎麽被罡風傷得這麽重,五髒都碎了大半了。”
“什麽!”昊京唰地站起來,臉色陡白。
藥王慨然一歎:“若非有人以靈氣護住她心脈,她此刻已被打回原形,靈力盡失了。”
梨霜凝了凝,朝昊京露出感激的笑容:“司命大人,謝謝你。”
“...”昊京麵色微滯,朝銀川瞥了一眼,抿著唇沒有言語。
銀川立在旁邊,一直沉默著,此刻才漠然開口:“有救嗎?”
“有是有,就是...”藥王麵露難色,瞥了眼麵無血色的女子,歎道:“首先需得以九轉金丹續命,此丹練製不易,千年才得三顆,一顆已進獻給西王母,另兩顆老夫是準備進獻給天帝和天後的。”
銀川眸光一沉,還未開口,昊京急忙道:“藥王,小仙前不久尋得一柄浮光扇,是女媧大神曾用過的神器,原準備進獻給天後娘娘,不如我將這浮光扇贈與你,就請你用九轉金丹替梨霜續命吧。”
“浮光扇!那敢情好啊!”藥王眸光一爍,猛拍大腿。女媧用過的神器,那比九轉金丹更珍貴不知多少倍。
“隻浮光扇如此珍貴,你當真舍得?”他半信半疑看著他。
昊京瞥了眼梨霜,露出溫然的笑意:“再珍貴也不過一件死物。”說說從墟鼎裏探出一柄碧綠的扇子。
藥王滿臉喜色,忙伸手接過,這才拿出九轉金丹遞給梨霜。女子看了眼紅色的丹藥,又看了看昊京,眼眶驟然泛酸。
“司命大人,我隻是一個仙侍,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昊京搖搖頭,溫潤的眼眸似春水**漾:“你忘了,你上九重天那日,我便說過你我是朋友了,朋友的性命還比不過一件死物嗎?”
“司命大人...”溫暖的話似潮水漫進梨霜心頭,浸濕了她的眼眶。
瞥著兩人,銀川眸中驟然冷了幾分,朝藥王冷然道:“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更難了,需得去南海歸墟取得一枚玉蟬果,那玉蟬果是上古神物,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有上古凶獸九翼蝠龍看守,就連...”
藥王瞥了眼銀川,神情越發凝重:“先戰神紫萸神女也被它重傷,這才導致她在那場神魔大戰中不幸薨逝。”
提到自己師傅,銀川眼皮微垂,麵上並無過多起伏,袖中的手卻緊了緊。
梨霜兩人則心頭一沉,紫萸神女是銀川的師傅,其實力便是銀川也未必能匹敵,若她都重傷而歸,其他人必定凶多吉少。
梨霜下意識看向銀川,見他沉默不語,眸光不由暗淡了幾分。她並非想讓他為她冒險,但他這樣的反應,她心裏忍不住生出一陣失落與寒涼。
她的神情昊京盡收眼底,他攥了攥拳頭,麵上卻綻出溫潤的笑意,漆黑雙瞳滿是堅定:“別擔心,難是難了點,但天界這麽多神兵利器,我總能想到法子的。”
“司命大人,謝謝你。”梨霜眼眶一紅,心頭湧起陣陣暖流,還夾著絲酸楚。她滿心滿眼裝著的人,並沒有那麽在乎她,而這個她隻視為朋友的人卻如此珍重她。
昊京則揚起唇畔,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瞥了眼昊京放在女子肩上的手,銀川眼底掠過冷色,冷著臉往外走。
藥王忙起拱手:“帝君慢走,老夫一定全力醫治梨霜姑娘。”
銀川頷了頷首,頭都不回一下,便闊步而去。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梨霜的心揪了揪,攥著衣角低下頭。從藥王提到玉蟬果之後,他再未提過她一次,他果然是一點都不在乎她。
見她如此,昊京眉頭微蹙。
之後,梨霜都留在藥王殿醫治,因傷的太重,一直躺在**。昊京不放心,特意安排他府上的仙侍白露來照顧她,但他自己卻一直沒有出現。
第三日晌午,梨霜喝完藥,朝白露感激地笑了笑,道:“白露姐姐,怎麽這兩日沒見到司命大人?”
白露手中一緊,鵝蛋似的小臉露出緊張的神情。
梨霜心頭猛地一突,抓住她的手臂:“難道司命大人出事了?”
白露連忙搖頭,神情越發局促:“沒、沒有。”
梨霜更是七上八下,急得要下床,白露立即攔住她:“快別動,我告訴你就是了。”
她在半空揮出一道白色光鏡,畫麵中,昊京正跪在一座華麗的宮殿前,麵容疲憊,顯然不是跪了一時半會兒。
梨霜瞳孔驟緊:“難道這幾日,司命大人他...”
“嗯,大人說九翼蝠龍凶狠無比,需求北辰仙尊借他一件寶物,可仙尊不允,他便一直跪在那裏,已有三日了...”白露仰著頭,琥珀色的水眸緊緊鎖著那個人影,語聲輕柔滿是憐惜。
“三日...”梨霜身子一晃,心頭似鐵拳擊中。
明明他們隻是朋友,她真的值得他這樣嗎?
她眼眶一酸,強撐著往起爬,卻被白露用仙術定住。
“大人說了,不管發生什麽,他都必須替你取回玉蟬果,所以...抱歉。”白露麵上露出歉疚之色,端著托盤去了。
梨霜被定了半日,直至夜幕深沉,星月透過窗欞灑落滿地皎潔時,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嘎吱。”
梨霜轉眸望去,見昊京逆光而來,一襲薄暮灰長衫與銀白月輝相融,含了幾分清冷,但那雙清澈的眼眸即便在暗影下也泛著溫柔的光澤。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梨霜口不能言,隻能拿目光回應他。昊京怔了怔,立即發現她的異常,揮手解了她的定身術。
“這個白露,我讓她好好照顧你,她怎麽...”他眉頭微蹙,幾步走到近前。
梨霜忙解釋道:“你別怪白露姐姐,她隻是不想讓我去北辰仙府找你。”
昊京怔了怔,撫著額頭滿臉無奈:“這個白露...”
他伸手拍在她肩上:“你放心,方才得天後求情,北辰仙尊已將克製九翼蝠龍的火冥珠借給我了,有火冥珠在手,我很快就能把玉蟬果找回來了。”
望著暗影中,他蘊著溫柔光澤的臉頰,梨霜眼眶一熱,鼻尖泛酸:“白露姐姐說你為了救我,在北辰仙府跪了三日,我、我隻是區區一個小仙侍,不值得你這樣...”
昊京故作歎息:“哎,看來在你心裏,隻有帝君他老人家配為你做這些事了...”
“不!不是的!”
見她急的要起身,昊京忙按住她,挑起唇畔,露出揶揄的表情:“好了,我逗你的,等會兒我就得去南海歸墟了,你且好好養著,多則五日,我就回來了。”
他說的輕鬆,可梨霜能看出他眼底的隱憂,她心頭一緊,抓住他的手臂:“司命大人,你有這份心意,我已經很知足了,反正我也死不了,最多打回原形罷了,再修煉幾百年就好了,你還是別去了吧...”
朦朧的月色下,她眨巴著水汪汪的眼睛,臉上滿是擔憂。
迎著她的眸光,昊京恍了恍,低眉掃了眼她的手,遲疑了片刻,輕輕地覆上去:“別擔心,我有火冥珠在手,會沒事的。”說著,他戲謔地笑了笑:“而且以你的道行,我怕沒個一兩千年,你化不了人形。”
梨霜臉上陡燙,唰地縮回手,低頭嗔道:“你知道就是了,作甚麽要戳穿。”
昊京莞爾一笑:“好,我不說就是你,你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嗯。”
梨霜凝了凝,抬起眼眸,正對上他黑濯石般沉靜明亮的眼眸。
隱隱綽綽的光線下,男子揚唇笑了笑,轉身朝外走去,臨到門口,深深地凝了她一眼,才關門離開。
當昊京的身影在窗外消失時,梨霜依舊怔怔地望著,心頭百感交集。這世上除了已故的山神青梧和曾經的時雍,就隻有昊京對她最好。
隻可惜前兩個已不複存在,如今,隻有昊京了…
想到這裏,梨霜心裏似漫起了氤氳的水霧,滾熱中泛著酸楚,她吸了吸鼻子,朝昊京遠去的方向揚起唇畔,眼角水澤熠熠。
昊京,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