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木偶人31
何麗第三次來市局竟有些輕車熟路的感覺,她跟在一名小警察後麵勻步往前走,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或許是知道自己這次來是因為什麽,她麵上沒有前兩次來的那種忐忑不安,很平靜。
審訊室裏涼颼颼地,她攏了攏胳膊坐下來,看向對麵的傅晉寒和薑安,笑了笑:“這麽快又見麵了。”
薑安雙手搭在桌案上,也朝她笑笑:“是啊,又見麵了。”
傅晉寒懶得客套,單刀直入地問:“上月28日晚你到底去了哪裏做了什麽。”
何麗的眼睛裏一片死寂,像是沒有感情的木偶:“之前不是都交代過了嗎,在家裏哪都沒去。”
很多犯罪的人即便知道警方已經掌握足夠多的證據但還是抱有一線希望,絕不開口承認犯下的罪行,何麗也不例外。但她和那些人不一樣的是,她不想逃脫懲罰,她隻是覺得還沒有到全盤交代的時候。
傅晉寒雙眸冷淡,似乎早就知道對方會這麽說:“何雲是你什麽人。”
何麗瞳孔皺縮,猛地抬眼,這變化隻是一瞬間,她很快又恢複平靜,隻是眼睛始終低垂著:“我妹妹。”
傅晉寒並不給她逃避的機會,“何雲,20歲,十四年前去世,家屬曾經報案。我們查過你妹妹當時的死亡檔案,身上多處淩虐傷,致死原因是藥劑注射過量。當時你父母在市局門口拉橫幅要求警方徹查真相,但在一周後卻忽然領著你妹妹的屍體回了老家,關於你妹妹死亡的真相再也沒追究過,對嗎?”
何麗把手放下去按在大腿上,慢慢抬頭:“我當時在上大學,回來的時候我媽已經把我妹下葬了,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看到,知道的還沒你們警察知道的多呢。”
“啪”地一下,有東西砸在地上,薑安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筆掉了。”她邊說邊彎腰去撿,目光不經意地從何麗藏在桌底的兩條腿上掠過,詫異地說:“你怎麽在發抖?”
何麗雙手按的更加用力,她勉強扯出一絲笑:“任憑誰待在這個地方都會緊張吧?”
薑安點點頭,鋼筆在指尖旋轉,“可是你在訴說一件對自己有嚴重陰影的事時,表情害怕,身體反應卻很正常,和現在截然相反。”
何麗從進來之後維持的平靜被撕碎,她將手抽出來放在桌子邊緣,雙拳握的很緊:“你到底想問什麽?”
薑安說:“李湛沒有家暴你對吧。”
何麗頓時皺起眉:“你們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會用醫院的證明撒謊嗎?”
薑安把病曆本推過去:“你每年的四月都會去一次醫院驗傷,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你口中的李湛是喝醉了就會家暴的酒鬼,一個酒鬼怎麽會每次都在固定的時間點打人呢?你計劃的很完美,每一年都會去一趟醫院做傷情鑒定,但是這些從來都沒有李湛的簽字,每一次都是你獨自一人去的醫院。你說他打完你就後悔愧疚到給你買禮物,但他卻在這十幾年來卻一次都沒陪你去過醫院,是他不想,還是他根本就不知情呢?”
何麗麵色緊了緊沒有說話。
“你是大學生,會彈鋼琴,還有潔癖,你這樣的人怎麽會選擇李湛那樣粗魯一點都不講究,喝酒抽煙混社會,一到夏天就滿身大汗全是味的人當老公呢?我想你一點都不愛他,嫁給他隻不過是因為他是齊昌義身邊的人,他負責接送那群女學生。”薑安黑亮的瞳孔盯著何麗:“我想知道,這場複仇你計劃了多久?”
何麗指尖捏的泛白,死死看著薑安。
薑安輕聲說:“兩年?三年?或許更早的十四年前?”
“之前我就覺得奇怪,為什麽在殺死李湛的環節裏有這麽多人如此湊巧的給凶手提供了作案凶器,而這些人和齊昌義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甚至並不認識。後來我查了你們所有的家屬關係,何雲、張心、淩苗苗、孟曉雨,這些人你應該認識……”薑安說:“不,應該說你應該知道她們吧。”
何麗偽裝的麵具被徹底揭下,她沉默半晌後笑了下,有些苦澀:“沒想到你們連她們都查到了。”
薑安問:“你和你妹妹關係很好嗎。”
“她很乖,也很可愛。知道家裏窮就輟學來我上大學的城市打工賺錢給我湊學費,我平常的生活費也是她每天給人洗頭發賺來的。”何麗眼裏的苦澀逐漸變得憤恨:“可是她卻被一群人渣害死了!他們騙她喝酒卻在酒裏下藥,為什麽要下那麽多的藥!”
何麗說到這裏似乎很痛苦,她捂住眼睛肩膀聳動,陷入折磨她十幾年的不堪的回憶中。
薑安從口袋裏拿出一包餐巾紙遞給何麗,何麗緩了很久才平複情緒:“謝謝。”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在自說自話:“陳家在很多年前就利用女人給那些有錢有勢的人提供玩樂換取利益,最開始是一位姓趙的,好像叫趙若楠,幫他們聯絡。那時候陳富剛剛起家,他借錢開了一家KTV,名義上是KTV實際上就是個風月場,趙若楠就是裏麵的坐台小姐,也是陳富的情人。”
“陳富去洗頭發的時候看上了我妹妹,讓齊昌義想辦法把人弄去他的KTV,我妹那時候什麽都不懂,齊昌義總是去洗頭,一來二去成了他的熟客,之後齊昌義就讓她辭掉發廊的工作,去他那邊幹。”
何麗說到這裏,眼角泛紅,再度啜泣起來。當年何雲給她打過電話詢問她的意見,她當初覺得發廊裏動手動腳的老男人太多,加上工作不體麵,KTV聽上去就高檔很多,所以鼓動何雲去那上班。
如果她當初沒有答應,何雲或許就不會慘死。這件事成了何麗十多年來心口拔不出的刺,在午夜夢回時,總是紮的她痛不欲生,悔不當初,恨不得當年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她情緒很不穩定,不斷啜泣,薑安替她說了下去:“何雲在裏麵被迫變成了陪酒小妹,他們逼她喝酒,她不願意,他們就在酒裏下藥,逼著她同意。後來某一次的藥量下多了,何雲……不幸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何麗眼神悲憤又淒涼,聲音顫抖:“是!他們為什麽要下那麽多藥?害了人清白還不夠還要害人性命!我妹才20歲啊,一個女孩最美的年紀就這麽死了,更可惡的是他們把她扔在了馬路邊,那是冬天啊,外麵零下十幾度,連一件裹體的衣物都沒有,她得多冷?”
何麗鼻尖酸澀,大聲罵道:“所以這群人渣都該死!陳富該死,陳家的人該死,齊昌義、李湛、他們每個人都該死!”
傅晉寒沉聲說:“當時應該在她體內可以提取到DNA,為什麽後來撤銷報案。”
“因為他們給了我父母一大筆錢,是他們這樣一輩子都隻靠農田討生活的人從沒見過的數目。”何麗哭著哭著又笑了,喃喃地說:“太多了,多到讓親生父母放棄自己的孩子。”
何麗痛哭了一場,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她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去調查陳家,為了替妹妹報仇她接近李湛和他結婚,用他當跳板靠近齊昌義和陳斯禮,在何雲死後,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她設定的計劃當中,她每一分每一秒不敢有一絲懈怠。
婚後李湛對她其實並不差,但她從未拿他當丈夫待過,在她眼裏,李湛是施暴者,是罪犯,是害死她妹妹的真凶之一,和他在一起睡的每一晚都令她覺得無比惡心!
何麗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背負了十幾年的愧疚、自責、以及仇恨,壞人如今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她終於能夠睡一個好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