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木偶人15

樓梯間內,傅晉寒順手將門關上,空間頓時變得狹窄逼仄。

薑安往後退了兩步直到逼近牆角,覺得那股來自身高的壓迫感消散了些,她才緩緩開口:“我在李幼微的房間裏發現了我的小說,最後幾頁她在上麵做了標注,用的紅色筆,有幾行還劃破了紙張,說明她當時的狀態很緊繃。墨水幹涸的不深,應該是標注上去沒多久,可是學校那邊卻說李幼微這段時間一直在學校,沒有請過假,何麗也說李幼微沒回來過。這不符合常理,她爸死了,她不應該請假回來看一眼?”

傅晉寒慢條斯理的摸出一根煙,用眼神示意。

薑安麵無表情:“介意,別抽。”

傅晉寒輕哂了聲,又把煙塞回去,“繼續。”

薑安說:“剛剛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一點,我覺得李幼微有問題。第二點,兩樁案子都和陳斯禮扯上關係,他和林若的死有沒有關係我不清楚,但他一定不是殺害李湛的凶手。”

“嗯。”傅晉寒饒有興味的聽她說,小姑娘聲音嬌嬌軟軟的,一本正經說話的時候還挺好聽。

他道:“陳斯禮是不是凶手,得看證據。”

這點薑安表示同意,她目光幽幽:“我想跟你一起去審何麗。”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事?”傅晉寒斜靠在牆上,姿態懶散隨性,偏偏骨子裏又生出些傲,讓他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又痞又野。

薑安一直覺得傅晉寒這個人難以琢磨。

他在辦案時冷酷且不講人情,尤其表現在他指揮人的時候,仿佛是狼王,周身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壓迫。在走訪時卻又能放下那一身架子,除去那張招人的臉,他能快速地和群眾融為一體,仿佛他就屬於市井,是路上的甲乙丙丁。

當他像現在這樣半掀著眼皮,用一種略帶審視的目光看著她時,薑安沒來由地瘮得慌,她覺得自己就像法醫手下的死屍正在被他解剖。

薑安皺了皺眉,嗓音軟糯:“我要跟你一起去審何麗。”

她又重複了一遍。

傅晉寒算是看出來了,這丫頭一根筋。

他動了動,站直了身體,轉身打開樓道門,音色低沉如暮鼓:“李幼微那晚確實回去過,張開送她回校後,她獨自一人折回了環城小區,但她沒有進家門,至於她那晚到底在環城小區哪裏,又看到了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

環城小區裏沒有監控,如果李幼微想要撒謊那太簡單了。

這個孩子有超出同齡人的智商和洞察力,想要從她身上突破沒那麽容易。

審訊室內。

何麗坐在椅子上,穿著簡單樸素,容貌普通,雙手因為長期幹家務布滿了厚重的繭子。但這樣的手卻可以彈出優美的旋律。

這個女人身上似乎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和神秘感。

男人都喜歡神秘不由自己掌控的事物,薑安想,怪不得閱女無數的陳斯禮會看上何麗。

何麗低著頭,神色平靜,她朝薑安笑了笑:“薑作家,又見麵了。”

薑安點了點頭,回以微笑:“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何麗卻說:“挺好的。”

傅晉寒指骨微曲,敲了敲桌子:“姓名。”

“何麗。”

“年齡。”

“36。”

“工作地點。”

“藝琴培訓班。”

“和死者李湛的關係。”

“夫妻。”

“陳斯禮是你什麽人。”

何麗停頓一秒,“我和他睡過。”

她承認的很快,又或許是知道坐在這裏,隱瞞已經沒有必要。

傅晉寒目光淡漠:“說一下你和陳斯禮是怎麽認識的。”

何麗雙手交叉握在一起,靜靜敘述起來:“三個多月前吧,他送侄女來學琴,一來二去我們就有了聯係方式。然後就像你們查到的,我們在一起睡了。後來李湛看到了我和陳斯禮的聊天記錄,知道我出軌了,他發了很大的火,還揚言要把我和陳斯禮殺了泄憤。”

說到這裏,何麗露出一抹苦笑:“其實我和李湛的夫妻關係並不好,他這人脾氣大,又凶又狠。他喜歡喝酒,一喝醉就會對我辱罵,甚至家暴我,我實在受不了他了,跟他提離婚他也不同意,為了女兒我隻能繼續和他生活在一起。李湛出事那天晚上,我們大吵一架,我再次和他提出離婚,他說我就是個賤人,是雞,還說陳斯禮就是跟我玩玩。我怎麽會不知道陳斯禮是跟我玩玩呢?他那樣的大少爺怎麽可能會看上我這樣的中年婦女。”

薑安盯著何麗的臉,“可是李湛經常給你準備禮物和驚喜。”

何麗抬頭,聲音悲憤:“你知道什麽是打一頓再給顆糖嗎?你看到的那些禮物和驚喜都是他每次對我施暴後的補償!那些禮物越貴重,就證明他打我有多狠!那些驚喜有多少次,就代表他打了我多少次!李湛就是一個爛人!所以我背叛他怎麽了?我有什麽錯?我和陳斯禮在一起他好歹還能給我錢,我用這些錢可以給我女兒更好的生活,李湛能帶給我什麽?他給我的隻有無盡的傷痛和身體的摧殘!”

她像是把這麽多年的怨念都說出來泄了口氣般,身體放鬆地靠在椅子上,“那天晚上和李湛吵完,我想報複他就給陳斯禮打了電話,不過陳斯禮那天晚上有事沒來。”

傅晉寒雙眸微眯,眼神銳利:“你說陳斯禮那天晚上沒去?”

何麗:“沒有,怎麽了?”

傅晉寒和薑安對視一眼,彼此都讀懂了對方眼裏的意思。

何麗和陳斯禮究竟誰在撒謊?

傅晉寒視線重新挪回何麗身上:“我們查了環城小區的監控,他在晚上8點05分時開車進入小區,你卻說他沒去?”

何麗訝然,語氣堅定地說:“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就在家裏,他根本就沒來過!”

陳斯禮說喝多了倒在何麗家,第二天醒來自己開車離開。何麗卻說陳斯禮壓根就沒去過她家。小區的監控確實拍到了陳斯禮的車。

如果何麗沒有撒謊,那陳斯禮開車進入環城小區直至再次開車離開,他中間消失的這幾個小時去了哪裏?

可若真的是陳斯禮,那他為什麽要撒一個輕易就能被戳破的謊言呢?難道他篤信何麗一定會幫他做假口供?證明他去過她家?

薑安和傅晉寒從審訊室出來,外麵的大雨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市局裏透著一股陰冷,薑安攏了攏胳膊,還在想審訊室裏何麗說過的話。

傅晉寒瞥她一眼,音色極淡:“現在還確定陳斯禮不是凶手嗎。”

薑安篤定地抬眸:“確定。陳斯禮這樣的二世祖就算是殺人也沒必要親自動手,更何況是大卸八塊,他對生命如此漠視,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怎麽可能讓自己那雙高貴的手沾上那些低賤的血?”

傅晉寒眼皮闔動,遞向薑安的眼神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審視。

薑安抿了抿唇,為自己剛才的言行解釋:“我是站在陳斯禮的角度說話。”

傅晉寒頭轉回去,薄唇輕輕勾起,不知在笑什麽。

薑安有些煩躁,開始後悔自己剛才顯得迫不及待的解釋。

迎麵有人走來,西裝革履,文質彬彬,他朝傅晉寒伸手,從容不迫的說:“傅隊是吧,你好,我是陳斯禮先生的代理律師,我姓陳,陳斯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