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內開著空調,但溫度不算很高,遠不如沈令在自己家一樣弄得溫暖如春。
賀聞帆和他的秘書,好像都是不怎麽怕冷的類型。
“外套不脫嗎?”賀聞帆問。
沈令手腳都是冰的,他吸了吸鼻子:“我、我我等下……”
聲音又小又抖。
賀聞帆微微一頓,轉頭吩咐袁格:“把溫度調高些。”
袁格立即應道:“好的。”
沈令低下頭:“謝謝。”
袁格發動汽車,熱絡地問道:“沈先生住哪啊?”
“你把我放到佳——啊啾!……抱、抱歉……”沈令一個噴嚏打得滿眼是淚,話說到一半沒了聲。
“佳寧天下四期一號門。”賀聞帆補充完整,又順手遞了幾張麵紙巾給沈令:“感冒了?”
沈令紅著眼點點頭:“有一點……”
袁格瞧著後麵的互動,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一通。
連家庭住址知道得這麽詳細?
他不禁對自己老板刮目相看。
“好的。”他麵不改色答道。
“……麻煩您了袁秘書。”沈令終於緩了過來,揪著紙巾向袁格道謝。
他眼尾鼻尖都紅紅的,裹在白色羽絨服裏,顯小且毫無攻擊性。
袁格爽朗一笑:“您太客氣了沈先生,叫我袁哥或者袁格都行。”
讀音還挺像,這名字有意思,喊全名都像在喊哥,沈令笑了笑:“那您也直接叫我小令就行,我們店裏都這麽叫我。”
“行啊!”袁格下意識應著,猛然從後視鏡裏瞥到賀聞帆麵無表情的臉,嚇得一哆嗦。
“不不不不太好……”
他立刻改口,訕訕一笑。
“啊?”沈令疑惑。
“這麽快出來是因為生病?”賀聞帆打斷道:“需要轉道去醫院嗎?”
沈令立刻被吸走全部注意,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就是一點小感冒而已,我有在吃藥了!”
沈令從小吃過的藥不計其數,一度對醫院比對自己家還熟悉,每次住院都很難受,導致他現在對醫院有生理性抗拒。
能不去就不去,反正他那個心髒時好時壞都習慣了,沈令也清楚它不至於那麽快就罷工。
何況現在隻是小小的感冒。
怕賀聞帆不信,沈令還強調:“已經快好了。”
他鼻音很重,嗓子也有點啞,看上去完全不像“快好”的樣子。
賀聞帆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目光雖然平靜,卻全然不容忽視,這種視線讓沈令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看穿了,脊骨微微發麻。
他頂不住壓力垂下眼,揉了揉臉頰:“那個……賀先生您今天看到李老師的小孫子了嗎?”
話題轉移得太過拙劣。
賀聞帆把沈令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很清晰地感覺到他確實對去醫院十分抗拒,想了想,便不再提這件事。
他移開視線:“看到了,小朋友抓著脖子上的長命鎖玩的時候很可愛。”
沈令眼睛一亮:“你也覺得那個長命鎖很可愛吧!”
賀聞帆震驚於沈令的縮句能力。
“是我送的,我看到的第一眼就這麽覺得了……咳咳!”沈令自豪地拍了拍胸脯,不小心把壓抑的咳嗽拍了出來。
他捂住嘴:“不好意思……咳……”
賀聞帆歎息:“不舒服就歇會兒吧。”
沈令搖頭:“這是個意外……咳咳咳!”
但喉嚨開始發癢,好像真的有點止不住。
賀聞帆看到沈令捂著嘴靠到車窗上,一隻手抵在胸前,一下一下咳得十分壓抑,像在拚命忍著卻怎麽也忍不住似的,肩脊微微顫抖。
賀聞帆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在別人車裏咳嗽,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可以咳出來的,沒關係。”
沈令根本不敢咳得太厲害。
他小時候有一次生病,就是咳嗽太嚴重,一口氣沒喘上來直接室顫了,緊接著又是肺部感染。
那一次他在醫院住了好久好久。
其實不完全是咳嗽的原因,但從那以後沈令就不太敢用力咳了,每次都是忍住,忍住就好。
但現在他沒精力跟賀聞帆解釋這些,隻是很輕微地擺了擺手。
賀聞帆識趣地沒再繼續說話,耐心等沈令自己調整,看他稍微緩過來一點後,輕聲問:“要喝水嗎?但我這裏沒有熱水,隻有普通的礦泉水。”
沈令其實一年到頭都不怎麽喝冷水,為了減少去醫院的次數,他從不挑戰自己的體質。
但此時此刻他真的很需要一口水來潤潤喉嚨,他幾乎沒做任何思考就點了點頭。
賀聞帆擰開瓶蓋遞給沈令:“慢一點。”
沈令身上沒力氣,怕把水灑到車上,用雙手捧住,一點點一點點地抿著水潤嗓子,很克製的沒有喝太多。
喝完水咳嗽徹底壓了下來,但也把沈令的精神徹底消磨殆盡,連眼神都失了神采。
“休息一會兒吧,”賀聞帆說:“難受就睡一覺,到了叫你。”
沈令抬起頭,抹掉咳出來是生理眼淚:“沒關係嗎?”
別人願意在高峰期送他回家已經很好心了,他再在別人車上呼呼大睡感覺好不禮貌啊。
他雙眼通紅,額角浮著虛汗,下唇還有忍咳時咬出來的淺淺痕跡,麵頰卻毫無血色,看上去可憐得過分。
賀聞帆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為數不多的惻隱在無限膨脹,不受控製地迅速充斥滿整個心髒。
他很輕地拍了拍沈令的背:“沒關係。”
“睡吧。”
賀聞帆聲音太溫柔了,沈令眨眨眼,沒再逞強。
車廂內溫度早就不知不覺升高很多,沈令手腳不再冰冷,他脫掉外套,靠到椅背上,乖乖把衣服當被子蓋在身上,閉眼前還小聲跟賀聞帆說了句謝謝。
他確實精疲力盡,不一會兒意識就開始模糊。
空氣安靜下來,賀聞帆不著痕跡鬆了口氣。
他翻開被擱置已久的文件開始看,沒看一會兒,被身邊細碎的響動影響。
沈令應該是睡著了,但沒係安全帶,車子晃晃悠悠,他就不自覺往下滑了一點。
出於安全,賀聞帆思索兩秒,認為自己應該幫沈令係上安全帶。
他伸出手,對上沈令紅撲撲的臉蛋,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半是僵硬地停了下來。
轟!
尖銳的撞擊聲劃破平靜。
袁格突然急刹車。
沈令毫無防備在往前栽,賀聞帆隻能下意識擋住,讓沈令結結實實撞進自己懷裏。
“怎麽回事?!”
袁格也驚魂未定到爆了聲粗口:“前麵追尾了靠,連撞四輛!”
沈令人都是懵的。
他鼻子撞到賀聞帆的肩膀上,對方長期健身的肩膀肌肉瞬間繃緊,像鐵板一樣硬得要命。
沈令甚至覺得自己鼻梁快碎掉了,鼻尖酸痛流淚直衝天靈蓋。
花幾秒搞清現狀後,他捂著鼻子緊張兮兮問袁格:“那我們呢,我們撞了嗎。”
“沒事,咱沒事,”袁格冷靜下來,往旁邊打著方向盤,悻悻道:“咱現在還能過,後麵就得全堵上了,這還高峰期呢。”
賀聞帆把沈令從自己懷裏拎出來,二話不說扣上安全帶。
沈令目光追隨著逐漸遠去的事故現場,看到東倒西歪的四輛車,中間兩輛頭尾都癟了下去,車主叉著腰一邊打電話一邊罵罵咧咧。
沈令胸膛起伏,呼吸有些急,喃喃道:“太嚇人了……”
賀聞帆看他一眼,把他的臉扳過去:“嚇人就別看。”
他手太大直接擋住沈令全部視線,沈令吸了吸鼻子,覺得鼻尖有點癢。
抬手一摸,竟然摸了一手血。
賀聞帆的肩膀,把沈令撞出鼻血了。
沈令:“?!”
賀聞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