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雲卷雲舒,沄城的冬天罕見地迎來了一次晴天。

朝陽半藏在雲層,把天空染出一大片橙紅,樹梢上積雪盈盈閃著光,暖陽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心情也跟著悠揚。

沈令推開鳴雪齋的大門,收獲了一片問好,顯然大家也被難得晴天驅走了早起的煩悶,幾個女孩子還挽著手在陽台拍雪景。

“早上好啊小令!”

“吃早飯了嗎?”

“要不要過來一起拍照啊,現在陽光特別出片!”

“早上好早上好!”沈令笑著和大家打招呼。

他個人是不太愛拍照的,平時因為很少有機會和同學朋友出去玩,也沒享受過一群人聚在一起拍照的感覺。

沈令下意識想要拒絕,可不知怎麽的,心意一動,竟然答應了下來。

他放下包,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那、我也來拍一張?”

“好呀好呀!”女孩子們當即一窩蜂將他拉了過去。

陽台外是銀裝素裹的山巒,朝陽把白雪映成漸變的橙紅。

陽光溫暖風卻淩冽,沈令怕冷,羽絨服拉鏈一直都拉到遮住口鼻,帽子也嚴嚴實實的遮住腦袋,隻留出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他不清楚自己擺什麽姿勢才會好看,被拉到欄杆前站著,有些局促地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耶。

像個到此一遊的小朋友。

秦臻拿著手機蹲在地上找角度,看見沈令這樣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樣不行啊,”她捂住嘴:“小雅姐,你去幫他收拾一下。”

宋雅也在一邊笑得不行,上前直接把沈令的帽子摘掉,拉鏈解開:“漂亮的臉蛋就要露出來,遮住多可惜……哎喲這頭發……”

沈令帽子帶了一路,被磨出一腦袋靜電,頭發亂糟糟的像個小刺蝟,顯得臉蛋更小眼睛更大。

宋雅被萌得七歪八倒,頗有些母愛泛濫柔情似水地幫他頭發一點點理順。

“好了,”她滿意地拍拍沈令的肩膀:“特別好看,小令你看著鏡頭隨便拍就行。”

她說隨便拍,沈令就真的隨便拍,隻是沒再傻乎乎地比耶,隻是看著鏡頭稍微歪了歪頭。

成片出來後受到全體員工的高度誇讚,甚至有人當即換了屏保。

沈令反正看不出自己臉到底好不好看,但照片的構圖光影確實好。

他被大家誇得暈暈乎乎找不著北,心情有點飄上了天,一個沒忍住就在秦臻的慫恿下,發出了人生的第一條朋友圈。

——

“咳!”賀聞帆吃著早飯,一口咖啡直接嗆了出來。

手一滑,點了個讚。

他一年到頭都看不了幾次朋友圈,沒想到今天一打開,就刷出對視覺具有如此大衝擊力的照片。

平心而論,照片的構圖很簡潔,就是白雪暖陽和人像,色調也平和溫暖,怎麽都不至於造成衝擊。

可畫麵裏的人換成沈令就完全不同了。

沈令有一張非常清純的臉。

他穿雪白的外套站在白雪前,被陽光照得暖洋洋毛茸茸,歪頭看鏡頭的模樣,像個對全世界都充滿好奇的小動物。

純潔到任何有關於他的遐想,都會讓人產生強烈的負罪感。

賀聞帆手指在點讚的紅心上停留了好幾秒,最終還是沒舍得取消。

沈令換好衣服出來,打開手機,被一片點讚淹沒,鳴雪齋全體員工都貢獻了讚並**評論。

沈令翻了翻,竟然在中間看到了賀聞帆的頭像。

他心跳驟然加快。

賀先生竟然也看朋友圈嗎?

他揉揉眼睛,緊張地點進去,確認就是賀聞帆本人。

沈令害臊得耳尖通紅。

想到賀聞帆等下來喝茶,要是問起他怎麽會拍這張照片,他都不知道要怎麽答。

但許許多多的不好意思裏,又夾雜了一丟丟隱秘的開心。

可是一整個上午,沈令都沒等到賀聞帆過來。

吃過午飯,他點開賀聞帆的聊天框,猶豫著要不要問一下原因。

想問,又不知道以什麽方式開口。

正糾結時,界麵裏突然彈出一條消息:[這兩天有點忙,暫時不過來了。]

沈令猝不及防,手都抖了一下,然後立刻打字,他下意識問原因,然後刪掉,讓賀聞帆工作注意身體,又刪掉,來來回回好幾次都覺得不妥當。

最終隻回了一句:[好的。]

沈令以為賀聞帆說的“這兩天忙”,真的就隻是指“兩天”,可賀聞帆整整一周都沒再出現過。

一開始沈令還有些不適應,畢竟賀聞帆是他的第一位客人,他也自認為兩人還算投緣。

可等到店裏客人多起來後,沈令漸漸無暇再想其他。

臨近年末,繁忙之餘來喝茶放鬆的人多了不少,來買茶葉當做走親訪友的禮物的人也一波接一波。

沈令的日記本迅速擴張,短短一周,從001號賀先生擴展到032號王女士。

每天白天在店裏接待完客人,晚上還要在帳篷裏記筆記,背客人們的體貌特征,背得沈令頭暈眼花,配合著期末考試的知識點,讓沈令一度背串。

就這麽忙了一周,沈令毫無意外的感冒了。

李老師孫子滿月宴當天,沈令起床就覺得頭暈鼻塞,伴隨著斷斷續續的咳嗽。

他給自己量了□□溫,沒有發燒。

喝了點粥,吃過感冒藥後感覺好了一點,秦臻打電話說要來接他,沈令猶豫片刻還是沒有爽約,去了滿月宴的現場。

老李是個愛熱鬧的小老頭,宴席直接擺了108桌,遍布酒店的整整三層樓。

沈令隻在送禮物時,在休息室見了李老師和他的小孫子一麵,入座吃飯後完全沒能瞧見主人家的臉。

期間他在走廊裏遠遠看到了賀聞帆。

一周不見,賀先生的身影好像又變得陌生了些。

沈令糾結著要不要去打招呼,可還沒等他做出決定,賀聞帆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離開了。

宴會很熱鬧,但沈令有點感冒,吵鬧聲一大,他就又開始頭暈得厲害。

他忍著難受勉強吃了幾口東西,便起身悄悄離開。

秦臻看他臉色發白,提出要送他,她碗裏的菜都沒吃幾口,沈令怎麽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擺手說自己打車就好。

室外風大,冷風一吹讓沈令清醒不少,但頭還是疼,鼻子也堵得厲害。

他有些站不住,磨磨蹭蹭地在酒店門口的石墩子上坐下,把自己抱成一團等車,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車來得很慢,沈令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但在他打完第五個噴嚏時,發現身前站了一個人。

是位衣著得體的先生,他穿著薄薄的西裝,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冷,彎下腰用輕柔的聲線問道:“是沈令沈先生吧?”

沈令愣愣地點了點頭:“請問您是?”

男人微微一笑,遞出一張名片:“我是賀總的秘書袁格,賀先生看您好像在等車,讓我送您回去。”

他說著還往馬路另一邊指了指,那裏停著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

沈令歪頭去看,似乎跟賀聞帆平時開的那輛不太像。

他又看了眼那位自稱賀聞帆秘書的男人,眼中流露出警惕。

他吸了吸鼻子,不太敢上陌生人的車。

“謝謝您,不過不用了。”

賀聞帆從車窗後將一切盡收眼底,沈令和袁格說話時,禮貌客氣的應對下滿臉都寫著戒備。

警惕性不錯。

賀聞帆勾了勾嘴角。

他沒再多等,放下車窗撥通沈令的電話:

“不是壞人,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