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賀聞帆換了身休閑的衣服出來。

窗外雨勢漸停,樹葉滴答落著水,天空黑壓壓的,時間已經不早了,餐廳裏點著燈,點點光暈在潔白的瓷磚上暈染開來。

賀聞帆轉過拐角進入餐廳,看到沈令和那個小屁孩兒在擺放餐盤。

沈令也換了身衣服,他之前那套玩水被沾濕了,現在身上是一件淺棕色的長袖家居服,略微褶皺的亞麻材質輕輕套在身上,圓領紐扣微微敞著,脖頸纖細白皙。

他彎腰擺放餐具,脊背上骨骼清晰地凸起,對麵的小孩兒趁其不備想偷吃排骨,被沈令眼尖地捉住。

他用竹筷的另一頭敲小孩兒的手背:“不可以偷吃。”

小孩兒吃痛地捂住手,忿忿不平:“我平時偷吃你也沒管過啊,你還和我一起呢!”

沈令震驚:“我什麽時候跟你一起了?”

“就昨天,我媽在廚房炒菜,你偷吃鍋邊菜來著,還是糖醋裏脊!”

賀聞帆站在明暗交界處沒有上前,低頭忍笑。

沈令緊攥著筷子,後頸都漲紅了,看上去完全不是那小孩兒的對手。

他支支吾吾的:“鍋、鍋邊菜怎麽能叫偷吃呢,我那是明目張膽地吃。”

小孩兒不服:“我現在也是明目張膽地吃啊。”

“反正就是不可以,”沈令說不過就開始霸道:“今天有客人,你不許偷吃!”

那小孩兒叉起腰,像個小大人似的:“那男的誰啊,你那麽在乎他,你都沒跟我說過。”

沈令覺得好笑,“你誰啊,我憑什麽跟你說?”

小孩兒口無遮攔,“我看到他抱你了,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蘇小豆!”沈令差點尖叫,一個箭步衝上去捂住他的嘴:“你你你不可以編排大人!”

他緊張地向廚房裏張望,趙悅還在裏麵做菜呢。

蘇小豆再怎麽皮也隻是個小學生,沈令多少還是能壓製一點,他緊緊捂住小孩兒的嘴,凶神惡煞地威脅:“不可以再說了,你再說我就……我就把今晚的香煎小排全部搶光!”

蘇小豆在沈令手裏掙紮著,瘋狂拍打沈令的手腕,睜大眼睛盯著沈令身後,似乎急切地想要說什麽。

但沈令臉盲,在觀察人類表情這方麵一向很遲鈍,過了好一會兒才下意識回頭。

然後就看到了賀聞帆近在咫尺的臉。

賀聞帆微微一笑,禮貌而紳士地詢問道:“你們在說我嗎?”

沈令臉騰地紅了,“你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大概五分鍾前。”

賀聞帆精準地告知了時間,然後不管沈令還僵硬在原地,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從蘇小豆臉上拉開。

“呼!”蘇小豆終於得以呼吸。

賀聞帆彎下腰,視線和小孩兒齊平:“蘇——小豆小朋友是嗎?”

蘇小豆皺眉:“我才不是小朋友。”

賀聞帆笑起來:“好,那蘇小豆先生?”

小孩兒麵色這才舒緩,揚了揚下巴:“怎麽?”

賀聞帆和他握了握手,親切道:“你很聰明,猜得一點都沒錯。”

蘇小豆眼睛瞬間亮了。

他揚武耀威地瞥向沈令,仿佛在說:我厲害吧?隻看一眼都知道這男的喜歡你呢!

沈令扶額。

他覺得有點頭暈。

“賀聞帆,你在說什麽呢!”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講出這句話,扒拉著賀聞帆的胳膊,把他和早熟的小屁孩兒隔開。

他壓低聲音,“你會教壞小孩子的!”

賀聞帆扶住沈令的肩膀,正直地微笑著:“我沒說什麽啊。”

“你你你……”沈令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你這還叫沒說什麽?”

他臉紅得要滴血,連白皙的脖頸都蒙上一層淡紅的紗,隨著喘息輕微地起伏顫動著。

呼吸有點急了。

賀聞帆撫上沈令的頸側,感受到單薄皮膚下血脈的湧動。

“好了,好了沈令,別急。”他輕輕揉著沈令的後頸:“我不說了,我不說了好不好?”

“咦~~”蘇小豆人小鬼大的在旁邊起哄。

賀聞帆看他一眼,豎起食指抵在嘴邊,神情嚴肅不少。小屁孩兒眼珠晃了晃,還算有眼力見地安靜了下來。

賀聞帆把沈令攬進懷裏,手掌在清瘦的脊背上輕輕順著。

“我錯了,不逗你了,”他輕聲說:“乖,慢慢呼吸。”

沈令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有點難受,心跳得太快讓他有點喘不上氣。

他抓著賀聞帆的衣服,低下頭調整呼吸,強迫自己恢複正常。要是隻因為被這麽逗一下就羞臊到犯病,他才是真的沒臉見人了。

賀聞帆讓沈令在椅子上坐下,一下一下揉捏著他的後頸:“還難不難受?”

沈令推開賀聞帆,惡狠狠瞪他一眼。

賀聞帆隻能笑著討饒。

這場小插曲結束在趙悅端著最後一道菜出來的時候。

廚房和餐廳並不相連,中間隔著一小段走廊,趙悅不清楚剛剛發生的事,隻親切地招呼大家吃飯。

飯桌上賀聞帆確實收斂了不少,沒再逗沈令,對於趙悅的詢問,隻說自己是來找沈令談生意的。

蘇小豆在旁邊輕嗤一聲。

賀聞帆恍若未聞,泰然自若地以水代酒和趙悅碰了一杯。

沈令確實說過老爺子給他派了個活兒,趙悅也沒多想,真當賀聞帆是來視察工作的。

她熱情地說道:“那賀先生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和老蘇帶您去茶莊轉轉,給您介紹下咱們這兒的基本情況。”

賀聞帆認真聆聽著,欣然同意,“好,辛苦趙小姐了。”

沈令安靜扒著飯,對於賀聞帆忽然變得人模狗樣的情況,發表不出半點看法。

他吃完就回了房間,讓賀聞帆過會兒來找他,表示他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賀聞帆也沒多耽擱,簡單衝了個澡就去找沈令。

他房間的浴室有些開放,雖然淋浴間不至於像浴缸那樣完全暴露在大自然裏,但也隻比那樣好一點。

賀聞帆一邊洗一邊覺得身邊空落落的,實在是沒有安全感,以至於這個澡洗得非常草草了事。

不禁感歎,沈令選這個房間給他,實在是煞費苦心。

沈令臥室在二樓,賀聞帆吹幹頭發後沒做停留徑直上樓。

房門虛掩著,敲了幾聲沒人回應,賀聞帆便試探著推開門走進去。

一邊的浴室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原來沈令還在洗澡。

賀聞帆沒出聲催他,靜靜打量起沈令的房間,這裏明顯比他那個有安全感多了。

窗戶緊挨床鋪,外麵草木蔥鬱,臥室裏沒有帳篷,但那張不大不小的圓**有層層疊疊的紗簾罩下,像古歐洲的公主床。

賀聞帆摸了摸,紗簾至少有兩層,疊在一起幾乎看不清床裏的樣子,也算是代替帳篷保護沈令了。

一旁矮桌上放了幾本書,賀聞帆隨手翻了翻。

“哢噠。”

浴室門打開。

沈令從氤氳的熱氣中走出來。

他穿著綢質的睡袍,腰帶鬆鬆係著,富有垂感的下擺掃著雪白的小腿。

他看到賀聞帆的瞬間嚇了一跳,手裏的毛巾掉在地上,下意識彎腰去撿。

睡袍寬大的領口驟然下垂,賀聞帆幾乎是瞬間將其間風光看了個遍。

太白了,長年不見光的皮膚比沈令身上其他地方還要白上一個度,被熱水蒸過後泛著細膩的粉,似乎輕輕摸一下都會破皮。

賀聞帆默不作聲地又多看了一會兒。

然後在沈令起身時,視線自然地上移,回以平靜的對視。

沈令轉身把毛巾掛回架子上,有些不自在:“你怎麽來得這麽快?”

賀聞帆抿了抿唇,斟酌道:“大概要感謝你給我選的臥室吧,我洗了平生最快的一個澡。”

沈令:“……”

沈令偏頭忍住嘴角的笑,捉弄到了賀聞帆讓他心情無比愉悅。

賀聞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拉起沈令的手腕讓他坐到自己腿上,隔著薄薄的衣料皮膚相接,沈令觸電般彈了起來,又被賀聞帆壓著肩膀坐回去。

賀聞帆攬住沈令的腰,傾身將他抱進懷裏。

沈令下意識躲閃,卻被錮得更緊。

“抱一下。”

低啞的聲線落在耳邊,帶著淺淺的呼吸,沈令不自覺地停下了動作。

賀聞帆下巴搭在沈令肩上,雙臂環著沈令的腰,安靜又眷戀。

“讓我抱一抱。”

沈令剛洗完澡,臉頰和頸側的皮膚都帶著熱水的溫度,滾燙又潮濕。他頭發沒有吹很幹,發尾還濕漉漉的,賀聞帆嗅著他發絲的香氣,感到一直以來的疲倦焦躁在慢慢修複。

他就這麽抱了沈令好一會兒。

令人意外的是,沈令也沒害羞地掙脫,乖巧得一度讓賀聞帆懷疑他是不是睡著了。

賀聞帆弓身,將兩人分開些,他低頭去看沈令的眼睛,沈令神思無比清明,靜靜回視著他。

他發梢濕濡,眉眼沾著浴室裏帶出的霧氣,皮膚薄而白,嘴唇是很淡的粉色,不那麽健康,但衝擊性的美麗脆弱。

賀聞帆沒忍住,俯身輕吻他的眉心,一觸及分,而後向下貼在沈令耳側,輕聲問:

“所以是故意的?”

沈令脊背驟然僵了僵。

綢質的睡袍極薄且柔軟,賀聞帆摟著他的腰,像是沒有阻礙得撫摸著皮膚。

他輕輕揉了揉沈令僵硬的後腰:“緊張?”

沈令呼吸顫了顫,將賀聞帆推開,明明睫毛還抖著,卻以一種固執的目光和賀聞帆對視。

“不明顯嗎?”他尾音上揚。

賀聞帆便低笑起來。

是啊,特別明顯。

從三天的等待,到和沈崇山見麵,再到可以憑他隨意進出的別墅。

沈令像生怕他發現不了似的,將一切關卡設計得既困難又輕易。

賀聞帆喟歎一聲:“為什麽呢?”

“你是不是想說,明明三兩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我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沈令問。

賀聞帆沒說話,認真回視著沈令,似乎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沈令垂下眼,停頓片刻:“因為我覺得,你更相信自己親自發現的東西。”

賀聞帆一怔。

“雖然像謝城說的,你不在乎我的背景,我也相信如果我親口告訴你,你一定會信我的話,因為你喜歡我。”沈令說。

他抬起頭,“可如果真相是你親自發現的,你一定會更加驚訝、堅定、深信不疑吧?”

“沈、沈令……”賀聞帆眸光閃動,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

因為沈令說得沒錯。

他確實是這樣的人,比起從別人嘴裏聽到的,他一直更加堅信自己親自發現的事實。

他就是這樣一個自負到不相信任何人的孤兒。

賀聞帆從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對,這是他一直以來保持身居高位而警惕生存的法則。

他驚訝於沈令將自己內心這點見不得光的地方摸索得如此一清二楚。

但沈令是不一樣的。

雖然荒唐,但如果是沈令說的話,賀聞帆知道自己一定會無條件的相信。

他有些苦澀地笑了笑:“所以你覺得,我不會相信你嗎?”

沈令搖頭,“我知道你一定會信我,但我想讓你更震驚,更堂皇,更緊張。”

他睜著漂亮的眼睛,淺色瞳孔閃著朦朧的暗光:“當然,還想讓你急一下。”

賀聞帆有些茫然了。

沈令笑笑:“因為我還是有點生氣的,你調查過我,懷疑過我,還不告訴我。”

“我是想等到最恰當的機會。”賀聞帆急著。

“那什麽時候才最恰當呢?”

賀聞帆頓住了。

“如果你覺得時機很難選,那就我來好了。”沈令說,他點點賀聞帆胸膛:“這三天不好過吧?”

豈止不好過。

是難過得快要瘋掉了。

他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陷在焦慮之中。

在不管怎麽查都得不到半點沈令的蹤跡時,賀聞帆有一瞬間真的覺得自己會再也見不到沈令。

直到和沈崇山見麵後。

賀聞帆承認,那樣得知真相受到的衝擊,確實比沈令直接告訴他要強得多得多。

賀聞帆因衝擊而怔愣。

但心底某個地方卻隱隱湧動起來。

從前相處,他一直隻覺得沈令單純簡單,像沒長大的小孩子。

他從來不知道,沈令竟然還有這樣的心思。

沈令居然為了一件幾分鍾就能解釋的清楚的事,大費周章跑到山裏來,甚至還拉上了沈崇山,就是為了破除一切誤會,為了讓他心驚膽戰。

沈令居然對他用這麽大的心思!

賀聞帆心潮翻湧,感覺內心深處有一股灼熱的力量在升騰,燒得他掌心滾燙。

他第一次知道,沈令原來這麽在乎他。

沈令悄悄打量著賀聞帆。

自打他說完,這人就不開口了,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也摸不準情緒。

沈令隻覺得他好像在壓抑著什麽,肩脊的線條都變得更加堅硬。

“你……生氣了嗎?”沈令試探地問道。

賀聞帆還是沒有回應。

沈令心髒微微懸起,他舔舐了下幹澀的嘴唇。

“好吧,我承認我算計了你,如果你生氣的話我也——唔?!”

猝不及防的,賀聞帆按著他的後頸吻了下來。

沈令心率瞬間飆升。

僵硬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動作。

賀聞帆銜住他的唇瓣,尖利的牙齒咬了一下,然後分開。

沈令在一陣刺痛中得到喘息的機會。

他張著嘴,驚魂未定地看著賀聞帆,嘴唇紅得要命。

“你……你有病?!”

沈令徹底懵了。

下一秒,他居然看到賀聞帆笑了起來。

唇角高高地揚起,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咽喉滾動發出舒朗的笑聲。

沈令從來沒見過賀聞帆如此愉悅的模樣。

像怔魔了似的。

“你、你還好嗎?”

他有些擔心地摸摸賀聞帆肩膀。

賀聞帆便又捧著他的臉落下細細密密的吻。

“我高興。”他說。

他滾燙的親吻從眉眼滑落至唇角,然後叼起沈令被咬得通紅的下唇繾綣地舔舐著,呼吸含混而熱烈。

“特別高興,沈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