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晚,沈令沒能睡好。

賀聞帆說他也很想。

想什麽呢?

沈令不敢思考太多,也不敢追問,縮進被子裏心砰砰地跳。

就當他是想喝茶了吧!

但這個理由顯然無法解釋最近的一切,沈令在被窩裏扭成麻花,翻來覆去一直到深夜才睡著。

於是第二天,他毫不意外地賴床了。

俞靈費盡千方百計才將他從被窩裏挖出來,弄清醒後推去洗手間洗漱。

餐桌上,沈令咬著小籠包眼神都是迷離的,頭一點一點。

俞靈歎息,坐到他身邊:“怎麽回事寶貝,昨晚睡得這麽不好嗎?”

沈令揉著眼睛“唔”了一聲,“稍微睡得有點晚。”

俞靈皺眉:“你平常都不熬夜,睡眠質量也算還行啊,今天怎麽這樣……要不去看看醫生?”

沈令一聽驟然精神了,“不不不不用……”他結結巴巴的:“我們等下不是還要去姑媽家麽?”

“跟姑媽說一聲就行,當然你身體更重要。”

“真的不用,”沈令耳尖泛紅,拉拉俞靈的手:“我沒事的媽媽,隻是睡得晚有點困,沒有不舒服。”

他沒好意思說是因為賀聞帆的一句話才睡不著,隻能含糊過去。

俞靈頓了頓,眼看著沈令耳尖的紅暈蔓延到臉頰,後知後覺地領悟到什麽。

“你……”她失笑著歎息:“不管怎麽樣身體都是第一位啊,寶貝心靜一點。”

沈令點點頭。

他隱約感覺俞靈像是話裏有話,但具體又說不出什麽,畢竟媽媽平常也總提醒他注意身體。

可能是還沒睡醒腦子發懵吧。

沈令摒棄雜念,專心致誌啃包子。

賀聞帆早上起來,路過客廳時,看到那隻靜靜躺在沙發上的背包。

是沈令昨天倉促之下隨手抓來裝行李的,裝了一半就被放下,拉鏈大開著,裏麵全是沈令的小東西。

他連牙刷和水杯都放進去了。

賀聞帆失神地看了好久。

半晌,他像是做出什麽決定似的,起身拿起背包,將裏麵的東西一樣樣放回原位,動作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放牙刷時,甚至連傾斜的角度都和自己那支保持一致,和過去每一天,沈令住在他家裏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今天是工作日,但沈令沒課,賀聞帆提前好幾l天將今天的行程空了出來,原本打算帶沈令到處玩玩。

不過計劃好像確實永遠趕不上變化。

他坐回沙發裏,閉上眼,久違地感到無所事事的落寞。

“叮咚!”

門鈴響了。

賀聞帆猛地睜眼,心裏一跳,快速上前打開門,看到來人的瞬間,揚起的嘴角就掉了下去。

“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嗎?”謝城從他身邊擠進去:“你什麽表情啊,看到我希望落空了?”

他確實,隱隱有過不切實際的期待。

賀聞帆垂了垂眼,關上門,“你來做什麽?”

謝城熟練地倒進沙發裏,像在自己家似的:“還說呢,你們昨天出去野營都不叫我。”

賀聞帆皺眉:“你怎麽知道的?”

“我看鬱季朋友圈了啊,你們幾l個人的大合照,別說拍得還挺好,”他想了想,問:“你旁邊長得忒俊的那個,是不是就在茶舍認識的那個,沈……沈令?”

賀聞帆從櫃子裏拿出兩個玻璃杯倒水,沒應他。

謝城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L,驀地坐直:“真是啊?你倆還沒分?”

賀聞帆依舊沉默,像是懶得搭理。

謝城餘光一瞟,發現茶幾l上多了個毛絨公仔,就放在紙巾盒上,挺可愛,但絕對不是賀聞帆的風格。

賀聞帆這間屋子以前就是純純的樣板間,半絲人氣兒L都沒有。

“這玩意兒L是什麽……不會也是那小孩兒L的吧?”

他震驚地長大嘴:“天啊你們都同居了?!”

賀聞帆閉眼。

分個屁。

他現在連分的資格都沒有。

同居?

同居體驗卡馬上也要到期了。

他走過來,把水杯往謝城麵前一放,磕在茶幾l上清脆一響:“說話注意點。”

謝城畏懼地縮了縮脖子,過了會兒L又問:“所以你們出去玩才不帶我,怕我難為他?”

賀聞帆抱著胳膊靠在沙發上,像是聽到什麽離奇的話:“你覺得你難為得了他?”

謝城愣了愣,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

先不說他為什麽要為難沈令,有賀聞帆在,他怕是連那小孩兒L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哪還有什麽本事為難。

他於是更疑惑:“那為什麽還不叫我?”

賀聞帆微笑:“你不是出國度假好幾l個月了嗎?”

這倒是,他就是因為出去玩了幾l個月,才沒工夫管賀聞帆的感情生活,誰知道這棵老樹三十年不開花,一開花就同居了。

謝城辯解:“可我回來了啊,我上個星期就回來了,還發了朋友圈,你沒看到嗎?”

賀聞帆皺眉:“我不看那種東西。”

“你不是看過沈令的嗎?你還給他點讚了。”

“所以是緣分。”

“……”

雙標得好不要臉。

謝城咂舌。

賀聞帆捏了捏眉心:“你到底要說什麽?”

很明顯,他的耐心趨於告罄,謝城也不敢再打哈哈了,湊近賀聞帆身邊小聲說:“那什麽,你談戀愛是挺好的,我們都支持你,但是……”

他猶豫兩秒,嚴肅了些,“那個沈令的身份,你查清楚了嗎?”

“……”賀聞帆長歎一口氣:“你還在糾結這個?”

“這個不需要糾結嗎?”謝城震驚:“是真談戀愛不是玩玩誒,起碼得摸清楚底細吧,你什麽都不知道就跟人談啊?”

賀聞帆垂下眼,一字一頓:“我自己會處理。”

謝城盯著他的表情,心下了然:“那就是沒查。”

他簡直難以置信:“天呐老賀你怎麽……你以前不這樣啊,以前但凡是個身份稍微不清不楚的,你半句話都懶得跟人說,現在怎麽這樣了?”

賀聞帆苦笑:“你也會說是以前?”

謝城語塞,他認真凝視賀聞帆的表情,試圖找出可以證明他在開玩笑的蛛絲馬跡。

可是沒有,賀聞帆神色談不上嚴肅也談不上輕鬆,但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

“臥槽……”謝城喃喃道:“真陷進去了?”

賀聞帆沒答,悠悠地喝了口水,過分輕鬆的沉默無異於是肯定的默認。

謝城淩亂了,幾l個月前他還以為賀聞帆斷情絕愛無欲無求隻是玩玩,怎麽短短幾l個月天都變了,他度假的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賀聞帆竟然從一個疑神疑鬼的神經病,突然變成了談戀愛都完全不考慮背景的戀愛腦!

謝城痛心疾首:“色令智昏呐!”

賀聞帆看他一眼:“你也不用做出這樣的表情。”他笑了笑:“對有的人來說,我們確實什麽都算不上。”

他說得很輕巧,蜻蜓點水般帶了過去,不認真聽甚至都不會注意到這一小句話。

謝城自然也不會考慮背後的意思,隻愣了愣:“啊?”

賀聞帆微微失神地望著窗外。

再回想起來,其實他和沈令關係,從第一麵起,就是他落了下風。隻是當時的他震撼焦躁不願意承認。

其實回過頭想想,好像根本沒什麽,大概是被時間熨燙過了,當時覺得難以接受的、陌生卻洶湧到讓人惱怒的情緒,不知不覺中也變得輕柔如流水一般。

賀聞帆可以很坦然的承認,不是今天,不是昨天,也不是現在的任何一個時刻——他從見到沈令的第一眼,就注定要被拿捏全部。

但又怎樣呢,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他搖搖頭:“關於沈令你不要多問,也不要管,我有自己的打算。”

他頓了頓,像是不放心般,強調道:“別搞小動作。”

謝城原本還想勸幾l句,對上賀聞帆略帶嚴厲的眼神,驀地一句話也想不起來。

他往後退兩步,縮了縮脖子:“我能搞什麽小動作……”

從姑媽家出來後,沈令又和媽媽去了趟鳴雪齋。

媽媽翻了翻茶舍近期的流水,沈令就和許久不見的職員們聊天說笑,走時還帶了好幾l盒最近剛上的新茶。

途中車子靠漉水苑停了一下,沈令順道給賀聞帆送了幾l盒茶葉上去。

謝城從停車場出來,竟然看到沈令本人。

年輕男孩子手裏提著精致的袋子,外貌顯眼得過分,隔著遠遠的一道馬路也讓人一眼就能瞧見。

他眯起雙眼仔細瞧了瞧沈令的座駕——外觀相當低調的一款豪車。

謝城捏著下巴,擔憂地皺起眉。

賀聞帆被謝城鬧得心累,把人趕走後沒來得及去運動放鬆一會兒L,門鈴又響了起來。

他壓下脾氣開門:“又怎麽——沈令?”

意料之外的人驀然出現,賀聞帆怔了一瞬。

沈令眨著明亮的大眼睛,“你……心情不好嗎?”

賀聞帆掩唇咳了聲,語氣立即柔和下來:“沒有,沒想到是你。”

沈令這才笑起來,晃晃手裏的袋子:“我剛剛去了趟鳴雪齋,帶了些茶葉,想到你可能喜歡就順道給你送來一些。”

是今春新上的碧螺春,賀聞帆接過來看了眼,笑意就濃重,“謝謝,我很喜歡。”

他敞開門,自然道:“先進來吧,你拖鞋還在原來那格。”

沈令卻擋住門把,抱歉地笑笑:“不了,我就是給你送點茶,我媽媽還在樓下等我呢。”

賀聞帆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又忘了沈令短期不會回來的事實。

他扯了扯唇角,收斂情緒:“這樣啊,替我向阿姨問好。”

“對了,”賀聞帆想了想說:“你最近不回來的話,搬家也不方便……”

他看著沈令,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像在用心為沈令考慮:“你的行李不然還是先放我這裏,之後再處理,好嗎?”

隻是語氣再平靜也無法將情緒完全掩蓋,沈令不傻,多多少少能夠察覺到其中真實的意思。

空氣裏的溫度升高,變得濃稠。

沈令和他對視著,耳尖不自覺紅了紅。

他眨眨眼,垂下頭,掩飾地摸了摸鼻尖:“好、好啊。”

一直到回到車裏,沈令臉都是紅的。

俞靈看見了,也沒多說,隻是笑著問鄰居喜不喜歡他們的茶。

“喜歡啊,”沈令輕輕用手扇著風,“每次我送他茶他都特別開心。”

俞靈找了把折扇幫他扇,“這麽確定呀?”

沈令沒察覺到媽媽語氣裏的逗弄,自豪道:“當然了,他高興得合不攏嘴。”

誰都能發現,沈令上樓一趟後情緒好了很多。

隻要沈令開心,俞靈就高興,她輕輕笑著說:“那寶寶臉盲有好轉啊,這都看出來了。”

沈令臉更紅了,不太好意思:“他嘴咧那麽大,瞎子都能看見……”

俞靈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