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悸動
同一片月光下,周家的老宅裏，燈火通明。
書房裏的博古架被老爺子一拐杖抽倒，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破碎聲。
馮靜端著茶具穩穩的站在門口,她回頭看了一眼被驚嚇的倒吸氣的幫傭,“你先出去吧。”
“好的,夫人。”
幫傭拍著胸口從門口離開。她在周家二十年了,從來沒見過老爺子發這麽大的脾氣。
馮靜站在門口，收斂了因為幫傭的稱呼而勾出的自嘲。
她推門走進書房。
一群人分成兩部分,有人坐著有人站著。
站著的人站在中間接受著所有人的審判。
周繼盛看她進來，眸色微沉。
上前從她手裏接過茶具,在一眾沉悶的視線裏,到了一杯茶給老爺子。
“老爺子，消消氣。”周繼盛將茶遞過去，視線落在垂眸不語跪著的人身上。
他輕描淡寫的開口,“嘉和，清北城的局勢，你還看不清嗎？沈家要為沈澤鋪路,路家就是那放在案板上的肥肉。誰吃到嘴裏就看誰的本事。不然你以為路南征怎麽會
你和路家那孩子聯姻也隻是權宜之計，你喜歡就留在身邊,不喜歡過兩個一兩年打發了就是。何必要把周家鬧成這清北城的笑話。”
“是啊，肉都要上桌了，卻又翻身把桌子掀了。”
周繼紅坐在一邊擺弄自己新做的指甲，看熱鬧不嫌事大。
“嘉和，你打小就聰明,應該也不是被路家那個小丫頭迷住了的樣子,是打小沒把路家當自家人吧。”
周繼紅的話一落音,周繼昌就側頭冷冷的掃了一眼煽風點火分人。
周繼紅冷眉以對,經這麽一通鬧騰，她也覺得丟人啊。
老爺子喝了茶，臉色稍霽。
他有些厭棄的擺了擺手，“既然心不在這，就走吧。”
周繼盛扶著老爺子從書房裏出去，周繼昌回頭丟下一句到院子裏來找我，也跟著出去了。
書房裏剩下三個人。
周嘉和抬腳剛要走出門口時，聽到身後傳來周繼紅的聲音。
周繼紅年近四十，因為不喜歡孩子，結婚的時候說好了丁克。但是現在身邊跟了一個她老公十歲大的私生子。
她老公實在他們結婚第七年出軌的，但是因為老公一家人還要仰仗周家，所以出軌的事情爆出來之後，男方家裏人反而壓著男方去給周繼紅賠禮道歉，讓男方去做了結紮，請求她原諒。
那個孩子出生不到一歲的時候，就記在了她的名下。
私生子的母親成了孩子的保姆，天天與他們生活在一個屋簷下。
男方最後換上了抑鬱，一度想要自殺。
最後被送到了療養院。
“我說你們兩個不會是在搞什麽事情吧？一個外姓，一個外心。而且之前關係就一直不清不楚的。”
周嘉和冷冽的視線掃過去。
“姑姑，藥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大小姐，我和嘉和之前沒有絲毫逾矩，今後也不會有半點私情。”
馮靜聲音蒼白的解釋。
周繼紅被兩人反駁，神色訕訕撂下一句，“那希望你守好你的本分，省的落的和你姐姐一樣的下場。”就神色不悅的離開。
周繼紅走了之後，馮靜收起柔弱溫順的模樣，她聲調變得慢悠悠，自帶指甲蓋劃在黑板上的特效。
“周嘉和，你還真是讓人看不懂。說你有情，你連自己都算計的幹幹淨淨。說你無情，隻是聯姻而已，你就又舍棄身家，又是淨身出戶。”
“對於你來說，我隻是你看到的樣子。”
周嘉和說完這句話，頭也沒有回的離開。
馮靜站在走廊上，仔細地揣摩他的這句話，良久之後，低低的笑出聲來。
周嘉和原來比她更早更清楚的知道，她隻是將自己投射到了他身上。
所以那真的不是愛情。
這樣說來，她好像從來沒有愛過他，愛的隻是她自己。
她與馮嫻果然是親姐妹啊。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她收到了周越峰的消息。
-小姨怎麽辦，何田田懷孕了，說孩子是我的。
馮靜眼底閃過厲色，她拿著手機乘著夜色出門，身影很快消弭於黑夜中。
周繼盛站在房間的窗戶外，看著院子裏對峙的父子倆，看到車的身影消失不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的手機突然亮起來。
來自馮靜的消息。
他看都沒看，因為他那個大哥第一次伸手打了自己的兒子。
“為什麽這麽做？說實話。”
周繼昌看著這個比他還要高大的兒子，陌生又惱怒。
“因為你以為的那些是假的理由。”周嘉和說完，抬眼凝望著天上朦朧的月色。
今天的月亮看起來像是給夜空糊了一層白色的紗布。
不美。
“周秉初，不要試圖用你的母親來挑戰我，如果你不想路家的那個孩子傷心的話。”
“周總，你是忘了自己姓周嗎？說出這樣威脅人的話，實在不符合身份，不要讓老爺子對你更失望了。否則你放棄家人，孑然一身到如今，豈不是一事無成。”
巴掌打在臉上的時候，周嘉和第一反應是原來路知夏被打巴掌時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他當時應該先伸手抱抱她的。
“大哥怎麽還動起手來了。”
周繼盛站在二樓房間的窗戶前，聲音輕飄飄的在沉寂的夜色裏響起。
周家父子兒子，回頭看了他一眼之後，就冷漠的各奔東西，周家又恢複了白天沉寂的模樣。
城南的另一邊，路知夏突然被手機震動驚醒。
天上夜色高懸，她身上披了一個薄薄的毯子。
手機消息來自有些意外的蘇姨。
-知夏，你和周先生吵架了嗎？周先生臉色很差，臉上的巴掌印都腫起來了，我說幫他處理一下，他也不讓。晚飯也沒有吃，回來就一個人在書房裏，我擔心他出事啊。
你要不要回來看看啊。
發了語音的周姨自言自語地說：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合。
路知夏拎著毯子從躺椅上起來。
天上高懸的清朗月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模糊，烏雲翻滾著從月亮身邊飄過。
看起來好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路知夏裹著薄毯路過客廳的時候，發現周姨正靠在沙發上微微打著鼾。
估計是等她等睡著了。
她輕輕的晃了晃周姨的肩膀，周姨猛地清醒，“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她說著就要站起來。
路知夏伸手扶了她一下。
“沒發生什麽事，一會夜裏可能會下雨，周姨你把門窗什麽的關一下，就回屋休息，我回城北一趟。”
路知夏說著就往外走。
“哎，外套。”
周姨一頭霧水的跟著往外走，“出什麽事了，怎麽大半夜還要回去啊。”
“就…”路知夏卡了個殼，“就回去看看。”
路知夏說完之後，就一路穿梭在被路燈照亮的城市脈絡中，最後將車停在了她搬過來隻住了一晚上的地方。
奇怪的是她早上還氣悶感覺空落落的胸口，此刻又好像突然被某種東西填滿，酸酸澀澀的想要溢出來。
周姨早早的站在門口翹首以盼，在雨水劈裏啪啦越砸越急的時候，終於迎來了路知夏。
豆大的雨滴砸在傘布上，發出悶響。
路知夏站在門口，“怎麽沒開燈啊？”
“剛才一個雷劈下來，就停了。可能是跳閘了，我看別人家有電。”
周姨解釋說，“周先生上去得時候說不讓打擾他。我就沒敢入喊他。”
“好，我知道了。我去喊喊他。”路知夏遲疑了一下，拿出手機開了手電筒，朝二樓走去。
書房門口關的嚴絲合縫，沒有一絲光能跑進去。
路知夏站在書房門口，她抬手想要敲門。
隻是想起來那封簽過的離婚協議書，手又放下。
站在書房門口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問蘇姨，“蘇姨，電閘在哪？我去看看。”
她說完，回頭看了一下沒有動靜的門，讓蘇姨給她帶路。
果然是有一個地方跳閘了。
“蘇姨，你還記得工具包在哪嗎？”
以前暑假城南別墅翻修的時候，路知夏沒事的時候就喜歡東跑跑，西看看。
一些基本的東西她還是知道一點。
“我去找。”
蘇姨說著拿著手電筒去找。
光一下子暗下來。
路知夏有些不適應，心裏猛地一慌。
她想起來周嘉和是有密閉空間恐懼症的。
不過讓她覺得奇怪的是，她以前是從來不怕的，但是現在竟然感覺有點心慌畏懼幽暗的環境。
路知夏不知道路南征在怕什麽，但是此刻她看過的那些懸疑影視畫麵開始瘋狂刷存在感。
而且她又在一樓最邊緣的雜物儲備間裏。路知夏腦海裏想著翻牆而來的小偷故意將電源切斷，然後實施盜竊的戲碼，整個人更緊張了。
“別怕，路知夏，有小鬼要害你，就有神仙保護你。”
路知夏念念有詞的嘀咕著，突然聽到了腳步聲。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感覺吸進肺腹的空氣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揪著她的神經。
“蘇姨，是你嗎？你說那些神話裏捉鬼最厲害的是鍾馗，還是孫悟空啊。”
她要請個最厲害的神啊，這樣什麽妖魔鬼怪會不會出現了。
“對了，你手電筒怎麽沒打開啊，沒電了嗎？”
路知夏根本沒注意，自己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就把手機攥在手裏，擋住了手電筒微弱的光。
路知夏把手機當成磚握在書裏，心裏倒數三個數，如果對方再不出聲，她就抱著頭硬衝出去。
“3，2，1。”
“你”
兩人同時出聲，路知夏拿著手機往前一砸，聽到了一聲悶哼。
路知夏因為衝的太猛，整個人都撲進一個溫暖炙熱的懷抱裏，然後將人連撲帶拽的撞在了門上。
來人不知道撞到哪裏，發出一聲吸氣聲。
路知夏立刻伸手呈環抱著他的姿勢，去摸他背是不是撞傷了。
“你你，撞到哪裏了？”熟悉的氣息帶著溫熱的暖意撲了滿臉，路知夏聲音有些驚慌的問。【看小說公眾號：玖橘推文】
周嘉和微微拱著身子，將身體重量更多的壓在懷裏的人身上，默默的適應身體上的疼痛。
作者有話說：
對你來說，我隻是你看到的樣子。這句話化用了《瑪格麗特小鎮》中的：你對我而言，僅僅是我所看到的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