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哪兒見過
許島蜻臉上禮貌的微笑掛不住了,合理懷疑他本來想說,你就是剛剛在公園跟蹤我的那個變態,然後硬生生換了個詞。
想起剛剛在公園,自己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樣子,她艱難地解釋道:“我不是跟蹤你,我隻是想跟在你後麵走。”
淩戈一個挑眉,滿臉嗬嗬,你自己聽聽這說的像話嗎?
“剛剛那兒沒有路燈,然後對麵突然出現一個男人走過來,我感覺有點不太安全,剛好你出現了,所以...”
“嗯...我當時也感覺不太安全。”
許島蜻微微抬頭看了看他頭頂上方,都快杵到門框上去了,表情再明顯不過,你不安全?咱倆的差距你看不見?我能對你做什麽?
“我一八五。”
她一臉問號,剛剛有問他身高嗎?
“我一米八五,你多高?”他手在空中虛比劃了一下,“一米七?”
謝謝,她一米七五。這人真的好冒昧,自豪感快衝破房頂了,許島蜻懶得跟她掰扯,把錢遞給去。淩戈接過去後,絲毫沒有當麵清點的意思,她提醒道:“要不你數一下?”
現金交易都得當場清點,一旦離場,概不負責。
“你數了嗎?”
許島蜻點頭
“那就行了,這麽點錢你總不會數錯吧。雖然剛剛-但我還是相信你的。”
他說完便走回房間,許島蜻還站在客廳,消化他最後那個懂的都懂的表情。沒想到他進屋關門之前又突然轉過身來,換了一副與剛剛不同的嚴肅語氣。
“以後晚上超過九點半,不要從公園裏麵抄近路,那兒以前出過事,不安全。”
九點半是公園規定阿姨們跳廣場舞結束的時間。
“什麽事?”她詢問道
“反正不是什麽好事,你隻要知道女生一個人走夜路很危險。”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尤其是你,我是你的房東,你要是出什麽事情我還得被調查。”
“好。”她今晚在公園裏確實被嚇到了,絲毫不介意他這副語氣,無比乖巧地應了。後麵下班如果時間太晚,她都會老老實實地繞過體育公園,順著大公路走。
天氣進入了最炎熱的酷暑時段,許島蜻本就不旺盛的食欲愈加低迷,人也瘦了幾斤。她蔫兒巴地走回小區門口,還沒從包裏掏出門禁卡,障礙已自動打開,“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
上揚拉長的語調,不同於機器聲的男聲,令許島蜻抬頭。淩戈正從值班室裏伸出半個身子,脖子上還掛著耳機,“嘿,這位女士,你魂兒被偷啦?”
“你在那裏麵幹什麽?”
“我剛跑步回來,碰到王哥尿急,但是還沒到李哥的交接時間。所以替他看幾分鍾,否則門口沒人他們是要罰款的。”
王哥是誰?李哥又是誰?正在這時一身保安製服的男人小跑過來,許島蜻趕緊默默地邁大步子往家走。
“小淩,謝謝你啊,沒啥事兒吧?”
“沒事兒,王哥,那我走了。”淩戈從值班室裏出來,在後麵叫許島蜻,“等我一起啊。”
救命啊,他就不能有點距離感嗎?她最怕這種自來熟的人,許島蜻假裝沒聽到,走得更快了。
萬景小區每單元樓下的大廳都有一塊小型健身區域,配備了一些簡單的器械,幾乎每晚都有年輕人在運動。許島蜻每次路過都要感歎,人與人的差距果然比人和豬的差距還大,他們都是怎麽做到上一天班之後,還能有精力跑步的。一個蹬單車的人好心提醒她:“電梯正在維護中。”
許島蜻走過去,果然幾部電梯均已停用,牆上貼著物業公告,今晚十點半至十一點,電梯日常維護排查,請業主做好安排。她看了看手表,現在已經是十點四十,隻有二十分鍾了,她實在沒有精力再爬二十幾樓。她回到大廳,淩戈已經坐在會客沙發上,一臉嘚瑟。“看吧,走那麽快有什麽用?”
“你剛剛怎麽不說呢?”
“我倒是想說,沒機會。”他冷哼一聲,“請問剛剛是有鬼在追你嗎?”
是,沒界限的纏人鬼,被追上很可怕的。她在對麵的沙發坐下,淩戈在玩一款好幾年前流行的數字遊戲,還總是卡在同一關。許島蜻有點看不下去了,一個智商正常的人,怎麽會在第三關就被卡住。
幸好他馬上把手機熄屏了,她趕緊收回視線,望向落地窗外的球場。
他收起手機,無聊地和她搭話,“你平時運動嗎?”
“每天走路上下班。”許島蜻說完,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求證,“算吧?”
淩戈看回來,恩…怎麽不算呢?
她小時候還是有些運動細胞的,每次運動會都拿獎,梁春玉把獎狀保存得好好的。小學有穿衣服比賽第一名,仰臥起坐第一名,初中有扔鉛球第二名,團隊拔河第一名,長大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反而變得懶手懶腳,不愛運動。她每天長時間對著電腦,頸椎和背部時常疼痛,以前在學校時有時間還會在打打羽毛球,像跑步這樣的有氧運動她覺得太枯燥了。
“你做什麽工作的?每天都這麽晚下班。”
許島蜻想了想,簡單總結道:“程序員,你呢?”
“我就有點慘了。”
他大喇喇地仰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向前伸著,一副好不自在的模樣,許島蜻實在看不出半分慘樣。
“我沒工作。”他輕歎了一口氣,“目前隻能靠收房租度日。”
許島蜻很少在心裏罵人,但今天不停破例,想到昨天那厚厚的一疊人民幣,她早出晚歸賺的錢全都進他口袋了。萬惡的包租公,竟然還好意思在她麵前說慘。
“哈哈哈逗你的,你信啦?”
看她一副難以言說的表情,淩戈笑得很開心。他由原先靠在沙發上,轉為身子微微前傾,看著許島蜻,眼神清亮。
無語,許島蜻眨了下眼,假裝自然地挪開和他對視的眼神,避開他的笑容。她有著又窄又挺的鼻梁,鼻尖和下巴那一點點微翹,撐起了整張臉的立體感,尤其是側麵的弧度,有一種極致飽滿和鋒利的美。
但她生了一雙不那麽柔和的眼睛,上睫毛直刷刷的往下耷著,再配上平直的唇角,整張臉在麵無表情時就格外冷清,尤其配上瘦削高挑的個子,即使她隻是站在那裏發呆,別人都會覺得,這個人好拽哦。
淩戈的長相則是和她完全不一樣的類型,如果說許島蜻是一把泛著寒光的凜凜尖刀,那他則是一張線條流暢圓潤的彎弓。
第一眼最為出色的是他高挺的鼻梁,撐起了整張臉的架構,其他部位單看並不特別,但以最合適的大小和形狀,分布在最恰當的位置,成就了另一種細水長流的美感。
然而笑起來又完全是另一副模樣,尖尖的嘴角上翹,溫潤和諧的臉立刻生動起來。
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陰雨綿綿天,你縮著身體站在勉強能遮雨的屋簷下等雨停,心情也和天氣一樣陰沉,不小心濺到皮膚上的雨滴讓人心煩。
但這個時候突然有個人從雨裏跑過來,全身被澆得濕透,他卻毫無顧忌,還偏頭對你一笑,濕漉漉的黑發不停往下滴水。這雨就突然從四五月的梅雨,變得像夏天高溫裏一場衝淡悶熱的暴雨,然後你也會生出闖進雨裏,放肆感受被雨淋濕的衝動。
此刻他還滿臉笑意地看著她。
許島蜻突然覺得他的笑容莫名很眼熟,於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怎麽了?”他依然毫不躲避地看著她,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淩戈有那麽幾秒鍾沒說話,似乎在思考什麽。
許島蜻也在努力回想,到底在哪裏見過他呢?
還沒想出答案,就聽見對麵的人一副很無奈地語氣。
“說真的,這梗稍微有點過時了,但你要這麽說,也不是不行。”
“......”
十一點到了,兩人起身往電梯口走去。轎廂門是一麵光滑清晰的鏡子,映出他們並肩站在一起的身影。
淩戈目光灼灼,鏡子裏的她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腦後挽著一個隨意的低馬尾,頸側散落了幾縷頭發。
“叮”的一聲響,許島蜻抬頭,他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和他們一起進電梯的還有一位看起來五六十歲的男人,許島蜻見他兩手都不得空,禮貌詢問道:“您到哪層?”
“十七樓。”
她幫按電梯後,對方向她道謝,她搖頭表示不客氣。倒是淩戈和男人四處打量的眼神對上,張口就問道:“您這是釣魚去了?收獲不小啊。”
“嗨,早上下了場暴雨,下午魚格外好釣。要不是家裏老婆催,我非再釣一會兒不可。”
“釣的都是些什麽魚啊?”
“鯽魚偏多,也有幾條鯉魚。”他掀開一角桶上的布給他看,“諾,這條最大的鯽魚,估計能有五斤。”
“真夠厲害的。”淩戈嘖嘖稱歎,“您家裏用不著買魚吃了吧?”
“釣了幾年,家裏冰箱就沒缺過魚。”他熱情地招呼道:“你抓兩條去嚐嚐,這是野河裏釣的,味道比市場上賣的要好。”
“你吃魚嗎?”淩戈突然轉頭,詢問一旁的許島蜻。
她本來安安靜靜地站在邊上,看著他倆你一言我一語,陡然被點名,茫然又誠實地點頭。
“行,那我在您這兒買兩條吧。我也挺愛吃魚的。”
“嗨,買什麽呀,鄰裏鄰居的幾條魚而已,你們拿去就是了,我家裏凍了一冰箱的魚。”
電梯到了十七樓,男人站在門口招呼道:“來來來,你倆跟我進屋,我找個袋子裝兩條。”
淩戈拿鑰匙開門的時候,許島蜻懵懵地跟在後麵,進電梯的時候她兩手空空,坐了趟電梯出來,手裏就多了兩條魚和一把菜,還有先前那什麽王哥李哥。
她問他:“你之前在這邊住過嗎?”
“沒有,這房子是前兩年買給我哥的,我之前都沒來過。”
許島蜻在心裏刷新了一百次對淩戈的認知,這人是社交悍匪,她要離他遠一點。
剛剛要不是她客氣的再三拒絕,他們就不止提這麽兩條魚回來了,淩戈還一臉遺憾道:“鄭叔,就不打擾您和阿姨休息了,下次有機會您帶著我一起去釣魚,我也學習學習。”
哄得人眉開眼笑,連連表示:“你們以後不用買魚,想吃就來我這兒拿。”
許島蜻在一旁僵硬地全程掛笑,就像小時候跟她媽去不熟的親戚家拜訪一樣,瘋狂地在心裏喊著走啊,我要回家。
剛釣上來的魚還活蹦亂跳,淩戈把它們放進洗碗池裏,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你會殺魚嗎?”
許島蜻搖頭,她當然不會。
他一拍額頭,朗聲大笑,“怎麽辦?我好像也不會。”
許島蜻也頓然開闊,難怪她看他這麽眼熟,“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小時候。”
“我小時候?”淩戈笑容定在臉上,滑不溜秋的一條魚從他手裏掙脫。
她認真看著他,他和小時候還是很像的,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