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功德
她還是自己去了車站。
梁春玉在電話裏說,家裏的衛生已經全部打掃完了,她回來什麽都不用幹,隻等著吃飯就好了。
淩淮說,你媽肯定是想早點見到你,又不好意思說。
她這才發現,自從這學期開學以來就沒回去過,剛好兩個月了。今天生日光顧著和同學吃飯,和許棠較勁兒,卻忘了媽媽在家等了她一整天。
還好節日的班次比平時要多出幾班,所以臨時去也買到了車票。等車的時候許島蜻去了趟衛生間,女生衛生間永遠在排隊,每扇門前都站著好幾個人。她剛剛拿出手機看時間,就聽到有人叫自己。
“誒,許島蜻?”
她抬頭,旁邊隊列裏一個黑皮膚短發的女孩正驚喜地看著她。
“高小瑜!”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畢竟她們小學做了幾年的同桌。兩人都很驚喜,明明戶縣那麽小一塊地方,但她們自從小學畢業就沒見過了。
兩個人買的是同一班次,上車後她們和其他人換了座位坐到一起。
“我差點沒認出來,你現在好高啊。”
許島蜻摸摸鼻子,就知道會有這一句,見她和自己一樣背著書包,“你也是放假回家?”
“嗯嗯,我在七十五中讀書,你在工大附中是不是?”
“對,你怎麽知道?”
“就是朱瑤建了個小學□□群,把我們都拉了進去。然後大家在群裏聊天提到了你,有人說你在市裏的工大附中讀書。王老師也在咱們那個群,她說你中考是全縣第一。”
許島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都是好久以前的的事了,她上高中後就和第一無緣了。
“我在Q、Q上給你發了消息,但是你沒回。”
“哦,我原來那個賬號被盜了。”
“正好我加你,拉你進群。”高小瑜邊拿出手機操作,一邊和她八卦:“你還記得那個□□妮嗎?”
“就是性格特別火爆的那個吧,有一次帶領全班,反抗學校給我們分到廁所清潔區。”
“對對對,就是她,你都想不到,她居然結婚了。”
“結婚?”許島蜻睜大雙眼,她們才上高中啊。
“我當時聽到也很震驚,而且不止她,有好幾個女生都結婚了,還有很多同學都沒讀書了。”高小瑜一臉神秘,“再給你說個更火爆的,你絕對猜不到。”
“什麽?”
她都不好意思大聲說,隻敢湊到許島蜻耳朵前。
許島蜻聽完後,久久不敢相信,隻能感歎一句:“天呐。”
老同學見麵,可以說的話太多。
“你還記得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作文題目是寫自己最想去的地方。”
“我記得你寫的好像是法國。”
“不對!”高小瑜一本正經地糾正道:“是fà法國,四聲,要去普羅旺斯看薰衣草,然後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邂逅我的王子。當時還被班裏男生嘲笑了,現在想想真的好丟臉啊,我記得你寫的最想去的地方是深圳,那個時候你還有個深圳的筆友。”
“嗯,你不是說深圳有海,還能看到埃菲爾鐵塔。”
“我騙你的,我根本沒去過。”她早就想說出來了,“我爸一年到頭都在外麵打工,每次他去哪個城市,我就會去看那個城市的信息。所以我沒去過深圳看海,也沒去過北京爬長城,更沒去過新疆牧場擠牛奶。”
高小瑜想起小學的自己,都忍不住感慨:“我小時候怎麽這麽會撒謊啊,關鍵是你還都相信了,從來沒懷疑過。”
怎麽會從來沒有懷疑過呢?隻不過她常常選擇忽略前後矛盾的那些說辭。
“我小的時候好像也說過自己會輕功,是我們家族傳下來的武林秘籍,傳女不傳男。”許島蜻倒吸一口氣,越想越離譜,“關鍵是她們都信了,還加入了我創立的門派,叫我幫主。”
“哈哈哈哈你還說咱倆關係好,可以讓我當最大長老。”高小瑜也想起來了,“還有,班裏不是有女生想弄個七朵金花的組合嘛,但需要會唱歌跳舞的,我倆都被淘汰了。你就說咱們自己弄一個東門七怪的組合,然後在班裏傳紙條,問有沒有人願意加入。”
“結果傳了一圈,隻有兩個男生要加入。”
“哈哈哈哈哈哈。”
尷尬的笑柄那麽多,八卦的時間卻過得那麽快,車子已經開到了收費站。
“我覺得你變了很多。”
“你也是。”高小瑜和她記憶中的安靜形象相差甚遠,她們好像往相反的方向改變了。
兩人相視一笑。
“你等會兒怎麽回去?”
“我弟弟來接我。”她說的是向思邈
“哦,我坐公交。”
車停了,她們倆沒有多餘的行李,背著包就往外走。
就在兩人分開的時候,高小瑜突然叫她:“許島蜻。”
“嗯?”
“我這個頭發好看嗎?”
“好看。”
“我們小學畢業前不是很流行這種短發嘛,你當時也剪過,我也想剪,但是那時候坐在你旁邊,覺得特別不好意思。”
許島蜻沒說話,等著她繼續往下說。
“我一直覺得你很厲害,雖然咱們初中不在一個學校,也很久沒聯係了。但是我有關注你的消息,聽說你考了全縣第一的時候,我很開心又覺得很正常。”高小瑜撥了撥耳邊的頭發,鼓起勇氣說下去:“反正呃,就是,我一直拿你當偶像,幫主你要加油哦。”
拿她當偶像?
她很想說,我沒有你說得那麽好,你比我好多了。
現在的你真誠、陽光、善良
許島蜻和她揮手:“好,一起加油。”
還沒下車她就給向思邈發了信息,但他很少會準時到,永遠比說好的時間晚到幾分鍾。她站在車站門口等他,一個拿著個紙盒四處乞討的聾啞人來到她的麵前。
他是這裏的常客,自然對許島蜻也算眼熟,她偶爾也會往紙盒裏丟幾塊錢。現在要錢的生意都不好做,盒子裏隻有幾張一元的紙幣和鋼鏰兒,他自然就走到老客戶麵前,年輕人是給錢的主力軍。
許島蜻出神到天際,突然一隻盒子在自己麵前上下搖動,她懵懂地抬頭,撞上對方殷切的目光,下意識伸手進去拿了一塊錢。
乞討的男人瞳孔震動,嘴裏阿巴阿巴地不知道說啥,手裏把盒子湊得更近。
許島蜻趕緊擺手搖頭,夠了夠了。
“啊,啊,嗯,嗯。”
那盒子都快懟到她臉上了,許島蜻呆呆地又把手伸進去,這次卻被一把打開。
“誒,誒。”向思邈一邊喊一邊跑過來,他剛停車就看到這一幕,男人從許島蜻手裏搶錢。
“你幹什麽你?”他吼完才想起他聽不見,於是衝著那男人做出凶狠惡煞的表情,又把一塊錢搶回來。
“這個王八蛋越來越過放肆了,不給錢還要搶。他搶了你多少,是不是一塊?夠不夠?”
向思邈的架勢看起來像是隻要她一點頭,他要全部搶回來。
許島蜻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尷尬得要命,他倆這算不算欺負殘疾人啊,當街搶劫。
“不是不是,你快還給他。”許島蜻從他手裏把錢拿回來,又投進盒子,“這是我從他那兒搶的。”
“你,你搶他的?”
男人乞討沒成,差點倒貼,趕緊想要離開,向思邈的體格還是挺能唬人的。
“等等。”許島蜻伸手攔住他,從口袋裏掏錢。
身上隻有三塊的零錢,但她覺得不夠,抽出一張二十投進去,還微微低頭向他半鞠躬,表示剛剛的歉意。
男人愣了愣,雙手合十,連連給她作揖。
“給兩塊錢得了,他就是個騙錢的。”
他是真的聾啞人,雖然老是纏著別人乞討很煩,但也算不得騙子。她今天生日,捐點錢就當為自己積福好了,不知道為什麽會想到破財免災四個字,這個錢是她在為自己今天的願望買單。
“許島蜻,就你老上他的當。你看他年紀又不大,穿得也整齊,好手好腳的怎麽不去幹點別的,光知道出來要錢。”
“好啦,走啦。”
乞討的男人跟上他們,他舉著本子和筆遞給許島蜻。
“功,德,本。”向思邈看著上邊的字很無語,“哈,收了錢還不走,還來這套老把戲。”
許島蜻擺手,她可不敢要什麽功德。
“啊,啊。”
男人把筆往她手裏塞,非要她寫。
她隻好無奈地接過來,這個本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第一頁的時間竟然還是二零零五年,最常見的金額是三塊五塊的。最新一頁也不過在本子的二分之一處,她不想用真名,留的是蜻蜓。
“等等,我也要寫。”向思邈從褲兜裏掏了兩塊錢丟進箱子,迫不及待地在功德本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騎車十分鍾就到家了,向思邈讓她進去他家。
“幹什麽?”她現在有一絲絲抵觸心理,站在門口不想進去。
“我姐給你寄了生日禮物,讓我拿給你。”
說到向思文,她沉默了,跟在後麵進去。
“諾,在那兒。”向思邈指著放在客廳冰箱旁的袋子,自己進了房間,“你等我一下。”
不一會兒他懷裏嚴實地捂著個東西出來了,神態莫名有些扭扭捏捏。
“我聽我們班女生說,這玩意兒湊齊365顆可以許願,我是不信的,但是你們女生不是都很相信這個嘛,正好我又不知道送你什麽。”
他把懷裏的東西遞過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裝著五顏六色的星星,怪好看的。
許島蜻接過來仔細看了兩眼,有紙折的,還有那種專門折星星的塑料吸管做的。前幾年就流行過,多折幾顆,尖尖戳得手指疼。
“你還會折這個?”
“多簡單啊,看兩眼就學會了。”
“你馬上就要中考了,還有時間搞這個。”
“煩死了,你說話怎麽跟我姐一樣了。”向思邈生氣地伸手,“你不要還我。”
“誰說我不要,好看,我喜歡。”許島蜻提著袋子,正準備走,又問道:“你跟你爸現在怎麽吃飯啊?”
“平時他做,放假我做,有時候在外麵吃。”
“哦。”她本來還想多問兩句,想想還是算了,沒什麽必要,向思邈現在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回去了。”
“等等,”向思邈叫住她,“那個、你別讓梁阿姨看到了。”
“為啥?”
“那你別說是我送的。”
許島蜻笑,看來他自己也覺得男生折紙星星,不好意思了。她當著他的麵把瓶子裝進了書包,“現在行了吧。”
她回到自己家敲門,敲了好幾下,梁春玉才出來,她係著圍裙,兩手都是麵粉。
“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