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進網吧

下午的語文課上,許島蜻被點名,語文老師是一位年過四十的中年女人,頭發梳的一絲不苟,透過鏡片傳來的犀利目光直直射向許島蜻。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分數一次比一次低,這兩次考試甚至連作文都沒寫滿字數。希望你重視這個問題,不是隻有數學才值得你學習。”

許島蜻低著頭,無從辯駁,木然地熬到下課。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不能長時間拿筆寫漢字,超過二十分鍾就覺得手心難受,強迫自己堅持下去就會想要拿把刀或是任何尖銳的東西戳穿手心。有好幾次她一個人在家裏寫作業,寫著寫著突然把筆甩開,撕掉了本子。

她還討厭大段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心理上的主動厭惡,而是身體上的抗拒。一看到長篇文字她就覺得頭暈惡心,看著看著容易走神,必須得保持十分刻意的專注才能看下去。這對於曾經非常喜歡閱讀的她來說,有種極大的挫敗感。

這半年多以來,她還時常飽受著身體的不適,每天到了下午,從頸椎到整片背都說不出的拉扯疼痛,讓她惡心想吐。她去醫院檢查過,除了輕微的慢性胃炎,沒有其他問題。

所有人都以為她成績下降是因為把精力都放在了競賽上,隻有她自己清楚原因,所以她更不敢輕易放棄競賽。

五點二十放學,距離六點的晚自習有四十分鍾的吃飯時間。

俞尤問許島蜻:“要帶東西嗎?”

“不餓。”

陳帆在的時候,他們三個人一起吃食堂,陳帆不在學校,許島蜻不太想和俞尤單獨去吃飯,一般他都會幫她帶點吃的回來。

等他走後,許島蜻也離開了教室。

她最近幾天都是這個時候混出校門,晚自習時老師以為她在實驗樓那邊,一起參加競賽的同學又以為她在教室學習。

附中對麵是一所大學,旁邊有一條吃喝玩樂集中的街道。這個時間點街上幾乎全是大學生,許島蜻買了份荷葉包起來的甑糕,走進一家網吧。

裏麵煙霧繚繞,激烈的遊戲聲不絕於耳,許島蜻還聞到一股濃濃的泡麵味道。

“身份證?”她第一次來網吧,根本不知道需要身份證。

“妹妹,未成年不能進網吧噢。”網管看著她外套裏的校服,把她攔在前台。

可是她記得,初中的時候班裏的男生都會來網吧。坐在前麵的好幾個人眼神看過來,許島蜻慌亂地想轉身出去。

“得了啊。”有人從外麵進來,堵住她的出路,“這我妹妹,開兩台。”

“你什麽時候多了個妹妹?”網管嘴上這麽說著,手裏還是操作起來,“開多久?”

“多久?”那個人問許島蜻。

“到十點鍾。”

網管給他們開了兩台相鄰的機子,許島蜻懵懵地被人帶過去。

“開電腦不用我教吧?”

許島蜻點頭,然後想起來給他錢,她身上是一張二十的,“我去換零錢。”

“不用了。”男生阻止了她,指著她手裏的甑糕,“用這個抵賬吧,剛好我還沒吃飯。”

“這個,我吃過的。”

“無所謂。”

許島蜻坐在電腦前不知道玩什麽,她點開一部最近大火的偶像劇,即使班裏的同學都忙著學習,也會在課間討論劇情。

看的過程中,她偷偷瞟了旁邊一眼,那個男生吃得很香,幾大口就把一份全吃光了,然後一直在專心打遊戲。

她戴著耳機靠在椅子上,一集剛演到一半,她竟然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再被人叫醒的時候已經十點了。

“服了,這麽吵你也睡得著?”

許島蜻摸了摸臉,很不好意思,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麽嘈雜的環境中睡著了。不但睡著,而且睡得特別香,感覺好久都沒睡得這麽舒服過,一晚上的睡眠都不如在這網吧的三個鍾頭,任何事情都和她無關。

第二天晚上她在街上晃了一圈後,又來到網吧門口,她鼓起勇氣走進去。

網管和她打招呼:“誒,你又來了。”

她想說自己沒有身份證,還沒說出口,他湊到好奇地問道:“你真是李蓬的妹妹啊?”

許島蜻遲疑了片刻,點頭。

“嘿,我還以為他昨天瞎說的呢。”網管根本沒問她要身份證,就給她開機了。“還是開到十點?”

“我可以自己選位置嗎?”

“當然。”

她選了個最角落靠牆壁的機位,最近西安已經開始供暖,她一坐下就脫了外套,裏麵的成套藍色校服在網吧裏格外打眼。她依舊打開那部電視劇,從第一集開始看。

果不其然,剛看到男女主第一次見麵,她就犯困了。

被網管叫醒的時候,她還在做夢,兩邊臉蛋睡得紅彤彤,任誰都能看出來睡得很香。

“你真把網吧當旅館啊?還好你哥讓我十點叫醒你。”

許島蜻過了片刻才想起他說的是誰,她轉頭在四周看了看。

“別看了,他在樓上,你上去找他嗎?”

“不用了,謝謝你。”

許島蜻穿好外套走出去,僅存的睡意被冷風吹醒,她在街邊買了根煮玉米,邊走邊啃。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心情特別輕鬆,然後第一次主動給淩淮發了信息。

【許島蜻:你在幹嘛?】

【淩淮:畫畫】

過了一分鍾,他發來一條彩信,【我畫的怎麽樣?】

許島蜻對著那團亂七八糟的線條看了會兒,努力措辭。

【很,藝術。】

淩淮的電話跟著就打過來,“許島蜻,你真的很...”

“怎麽?”

“很,虛,偽!”

“我那不是怕打擊你嘛,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委婉地告訴你,別畫了。”

“真是委婉,我才剛開始學,畫得不好很正常。”

許島蜻一一列舉道:“鋼琴、圍棋、跆拳道,嗯,還有什麽我忘了,你哪一樣不是三分鍾熱度啊。”

“三分鍾熱度怎麽了?”淩淮不滿意地反駁道:“三分鍾的熱度就有三分鍾的收獲。再說不多體驗,怎麽能找到自己最喜歡和最擅長的事情呢?”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呢?不是很浪費時間嗎?”

“一直找不到也不虧啊,至少體驗了快樂,再說時間花在自己身上怎麽能算浪費呢。”

她突然想到:“那你跟我打電話發短信算浪費時間嗎?”

“當然不算。”淩淮在電話那頭歎了口氣,語氣突然變得溫柔,“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跟你聊天怎麽算浪費時間呢。”

許島蜻呼了一口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也很虛偽。”

“這是你不以前說的嗎?”

“我沒有!”

淩淮做作地模仿女生說話:“淩淮,不管你長什麽樣,你都是我最好的...”

許島蜻忍無可忍,“我要掛了,再見。”

“誒誒誒,不說了。”淩淮不再開玩笑,恢複了正常的語調。“你今天好像挺開心的。”

“我跟你說哦,”她帶著歡喜地語調上揚:“我今晚逃課去了網吧,而且沒被任何人發現。”

淩淮因為她充滿驕傲的語氣笑了,“真不錯,是不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嗯,我以前覺得網吧都是那些壞學生去的地方。”

“現在呢?”

“現在,我也要變壞了!”

“......請停止幽默。”

冬天晚上的風刮得臉疼,許島蜻把拉鏈拉到最上麵,戴上外套的帽子,低著頭往家走。

“淩淮,我覺得你好像每天都很開心誒。”

“誰說的?我也會不開心,隻是沒告訴你而已。”

“那你不開心的時候怎麽辦?”

“等等,你不是應該問我:淩淮,你什麽時候不開心?”

“我不想問,我現在挺開心的。”

“算你狠。”他回答她剛才的問題:“我覺得不開心就不開心唄,沒什麽大不了。人有開心的時候就有不開心的時候,這都是正常的情緒。你不能在不開心的時候責怪自己,為什麽不開心?又不是你的錯。”

許島蜻想了想,她就是會在情緒低落的時候責怪自己,怪自己沒用。

“下次你再覺得不開心的時候,就想,好的,又輪到你了,看你能怎樣。”

許島蜻笑出聲,“淩淮,你應該去當一個哲學家。”

“我也這麽覺得。”電話那邊似乎有人叫他名字,他答道:“你先去。”

“掛了吧,我要到家了。”

就在許島蜻正準備掛斷電話時,淩淮突然問道:“許島蜻,你想去哪裏讀大學?”

“我不確定,應該是北京,你呢?”

“我也去北京。”淩淮突然一本正經,“等咱倆都去了北京,以後你就放心跟著我混。”

許島蜻笑出聲,“混社會嗎?”

“我是認真的,我們大學去一個城市,好嗎?”

“好啊。”許島蜻爽快地答應,“北京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還用我批準嗎?”

淩淮在那邊歎了口氣,“不管了,那就這麽說好了,你答應了啊。”

她確實很開心,晚上難得沒有失眠,一覺睡到早上,神清氣爽地起床。

冰箱裏有許萬東買的各種即食早餐,她蒸了兩個燒麥和一個雞蛋,又在微波爐裏熱了一杯牛奶,然後去刷牙洗臉,出來的時候剛好吃上。

唐穎起床看到她校服外麵的白色羽絨服,提議道:“小許,你戴雙袖套吧,不然洗衣機也洗不幹淨。”

許島蜻揪了揪袖子,平時在課桌上擦來擦去的確很容易髒,“我沒有那個。”

唐穎返回房間,“我有,你等一下,我給你找一雙。”

“不用了,我自己會洗的。”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

唐穎出來和她解釋,許島蜻已經關上門走了。

她冬天的外套大多都是淺色,從來不戴袖套,每次梁春玉洗衣服的時候都會一頓埋怨。因為洗衣機隻能洗個大概,袖口領口這些地方還得靠手洗。她以前從未把梁春玉抱怨的話放在心上,現在唐穎說同樣的話就讓她解讀出不一樣的意思,難道唐穎作為後媽就該對她處處寬容體貼?就該任勞任怨沒有二話的為她洗衣服做飯?後媽和親媽果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