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親
濱海市盛夏,風裏都帶著炙熱的溫度和花香。
夏琰不久前剛出了高考成績,成績很理想,他如願以償地被T大建築學錄取。
全家上上下下都在恭喜他,表姐也帶著禮物如期而至。
綠草茵茵的花園裏,夏琰放下手裏描繪玫瑰的畫筆,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麵正期待地望著自己的表姐。
“所以……舅舅又替你物色了一個相親對象,但你已經鴿了六次了,舅舅說你如果敢取消這場相親,他就凍結你的銀行卡?”
“是啊,取消是不可能取消的,去也是不會去的。”顧希歎了口氣,“阿琰,姐姐從小到大可沒少疼你,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拜托你替我去吧!”
夏琰輕聲說:“姐……不好吧,不說別的,我的性別都不對。”
“嗐,去個男生,對方鐵定死心,說不定直接不相了,轉身就走。”顧希說,“隻要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你們都是男生,他也不能把你怎麽樣的!”
說完這句話,顧希心虛地看向夏琰。
夏琰在襯衣外套了一件畫油畫專用的圍裙,他頭發烏黑,膚白如雪,雖然虛歲才十九歲,卻已然是個氣質溫潤如玉的大美人。
因為患有先天性哮喘,夏琰從小到大都是個藥罐子,身體一直很弱,還比同齡人晚了一年上學。
他一直被保護的很好,就連跟陌生人講話都會彬彬有禮,更別說跟別的男生打架了。
欺負清純男高的愧疚感從心頭油然而生,但顧希管不了那麽多,因為來不及了!
“相親就在今天下午,阿琰你一定要去啊!”
在表姐軟磨硬泡下,下個月才滿十九周歲的夏琰接下了這門替人相親的苦差事。
當天下午,晴空萬裏的濱海市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水劈裏啪啦地砸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水潭,水潭像是一麵昏暗的鏡子,倒影著過往行人的影子。
夏琰在海邊一處咖啡店下了車,剛下車就不小心踩到了一處小水潭。
水漬濺在了他的球鞋上,夏琰匆匆而過,並沒有低頭去看水潭裏自己的倒影。
他不是很喜歡雨天,潮濕和陰冷總能滋生許多陰暗的生物。
這世界上除了人類,的確還有其他未知生物的存在。
因為八字極陰的緣故,偶爾夏琰也會窺知一二。
傳言農曆七月十五鬼門大開,夏琰就誕在那日的淩晨2點02分。
幼年時他不僅身體孱弱到幾乎要死掉的程度,還遭遇了多樁詭事。
三歲那年,他乖乖巧巧地同祖母在河邊放風箏,就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他差一點兒被水鬼拉進河裏。
那之後,詭異的事情三番五次地發生,全家上下都開始替他求神問佛。
算命先生說,夏琰八字極陰,天生就是鬼怪眼裏的美味佳肴,怕是活不過十九周歲就要被鬼吃掉。
夏家從祖輩就開始從商,對八卦玄學深信不疑,夏琰爺爺聽了先生的話大驚失色,廢了好大勁兒才替夏琰求了一塊保命的血玉。
那血玉自從掛在夏琰胸前便從未摘下,這麽多年,他雖然時不時就撞鬼,倒也好好長大了。
咖啡店門口掛著的鈴鐺被風吹過,清脆地響了兩聲。
夏琰推開門,店裏冷氣撲麵而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大雨,咖啡店裏隻有夏琰一位顧客。
夏琰落座在表姐預定的位置,差不多到了見麵時間,那位陸先生還沒到。
夏琰點了一壺熱檸檬茶,又看著窗外發了會兒呆,突然想到還沒見過這位陸先生的照片,便又給表姐發了條微信要照片。
沒等表姐回複,夏琰又覺得一陣涼意從頭頂襲過全身。
這種冷和進門時的冷氣不同,夏琰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仿佛突然炸開,就像是自然界的小動物察覺到了危險,夏琰也抬起了頭。
一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不知何時進了店裏,正款步向他走來。
對方身形修長,西裝質地精良。
奇怪的是,男人在室內還撐著一把黑傘。外麵下了這麽大的雨,這把黑傘滴水未沾,傘麵是幹的,男人的皮鞋也不曾在地板留下水漬。
等男人收了傘,夏琰才看清了對方的臉。
陸先生十分英俊,年紀看上去大概有二十五歲。
夏琰學了這麽多年美術,從未見過比麵前這位先生更符合美學的臉。
可他看著對方的眼睛,卻覺得自己像淋了一場陰鬱的大雨。這雙深邃的眼睛好像有魔力,讓他不知不覺就被吸引。
他盯著對方看了許久才回神,有些尷尬地低下頭,說道:“陸先生嗎?你好。”
男人同樣也在認真打量著夏琰,他沉默良久,才饒有興趣地說道:“你好,小朋友。”
夏琰更尷尬了。
還沒等對麵的男人興師問罪,夏琰主動開口承認錯誤:“我叫夏琰,是顧希的表弟。我姐姐今天不想來,就讓我來了。”
見對麵的男人沒說話,隻是看著自己,夏琰又陷入了尷尬的十八層地獄。
他垂著眼睛輕聲說:“哥哥,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夏琰沒想到的是,男人非但沒有生氣,眼裏反而逐漸地浮現了淡淡的笑意。
“不。”男人看向他,“你很好。”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悅耳,像是大提琴一樣低沉好聽。
但……你很好是什麽意思?
“哥哥,你別開玩笑了。”夏琰輕輕歎氣,“我替表姐再次向你說對不起。”
“不,你很好。”陸先生說,“你的生辰八字同我結親更合適。”
生辰八字?結親?
夏琰完全迷糊了,他不知道陸先生為什麽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又為什麽用這樣認真的語氣同他相親。他抬起頭,有些迷茫地看向對麵邪氣俊美的男人。
雖然他時不時就會被男同學表白,但跟男人相親被相中八字的體驗還是第一次。
“哥哥,我下個月才滿十九周歲。”夏琰極力抗拒,“而且我身體也不是很好,算命先生還說我的八字極陰,十分不祥,活不過十九歲就會被鬼吃掉……”
夏琰說得很急,輕輕咳嗽了幾聲,雪白的皮膚泛起粉紅。
坐在他對麵的男人見他咳得厲害,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嫁給我,就不會。”男人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我叫陸秉文,記住我的名字。我相中了你,夏琰,八月初八乃良辰吉日,到時候,我來娶你。”
夏琰還沒回神,男人已經起身向屋外走去。
不過幾秒鍾的功夫,男人消失在了屋外的傾盆大雨中。
夏琰鬆了口氣,突然想到兒時外婆說,室內打傘長不高,而且……隻有鬼怪才會在屋裏打傘。
下一秒,手機震動起來。
表姐回他:【圖片】這個!見到了嗎?他的全名應該是陸何。
夏琰在看到照片那一刻便驚愕地睜大眼,他方才見到的男人和這照片上的人並不是同一個人,名字、長相、身高,全部都不一樣。
想起方才那把沒有濕痕的黑傘和男人身上陰鬱邪氣的氣質,夏琰後知後覺地抓起脖子上的血玉。
血玉發燙,不知何時已經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幾乎就要碎成兩半。
大白天的,夏琰又撞鬼了。
這鬼還要兩個月後來娶他。
夏琰的後脊梁骨泛起一陣寒意,他匆忙站起來去吧台結賬,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夏琰問道:“您好,剛剛沒有什麽人來過嗎?”
老板搖頭道:“沒有,今天下午就你一個客人。”
夏琰臉色煞白,推門離開。路上他隻對表姐說她的相親對象沒去赴約,別的事情全都沒說。
自他記事起,但凡撞鬼,都是脖子上這塊血玉護他周全。
現在血玉碎了,那算命先生的話徘徊在他腦海裏:這孩子怕是活不過十九歲生日,就要被鬼吃掉了。
距離他十九歲隻剩下一個月。無論如何,血玉碎了,都不是一個好兆頭。
夏琰回家時,雨已經停了。
夏琰父母已經做好了晚飯在等他,見他雨天還出門,母親關切地說:“小琰,什麽事這麽急啊,怎麽雨天還出門呢?”
夏琰扯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見了一個朋友。”
母親點頭,拿過幹毛巾替他擦了擦發絲上的水,說道:“嗯,快來吃點熱飯,一會兒去洗個熱水澡。”
鄰近夏琰十九周歲生日,雖然父母未曾言語,夏琰卻已經能從父母眼裏看出他們的焦慮和不安,夏宅大門前也貼了幾張高僧寫下的驅邪符咒。
夏琰思前想後,並未將血玉碎裂的事情告知父母。
當晚,夏琰在睡前檢查了門窗,又點了一柱安魂香,然後站在床邊猶豫了很久才躺上床。
他撫摸胸口的玉石,心道這不是還沒完全碎成兩半嗎?
也許還是會有點作用的。
夏琰閉上眼睛,輾轉反側到了淩晨,濱海市又下起了雨。
樓上父母早已入睡,偌大的別墅裏安靜的出奇,隻剩下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
不知到了何時,夏琰終於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他似乎依然在自己的房間裏這張床輾轉反側,睡得不安穩。
突然,他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蹭”地從**坐起。
他四下看了看,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跑步聲突然從門口傳來。陰邪之氣從四麵八方襲來,夏琰怕極了,他握著胸口的玉石祈禱它能再幫自己一次,他想活下去。
幾秒鍾後,腳步聲戛然而止。
夏琰撞著膽子,一點一點地挪到了房門門口,從貓眼向外看去——
原來是一隻通體黑色的小貓,小貓嘴裏叼著一封紅色的信件,盤著尾巴坐在房間門口。
因為哮喘病,夏琰家裏從未養過寵物,管家也會定期驅逐院子裏的流浪貓狗,家裏從未有小動物出現。
小貓似乎發現了夏琰在看自己,它抬起頭用綠油油的眼睛和夏琰對視,然後用頭將這封書信從門縫裏推了進來。
夏琰這才看清一切。
紅色的卡紙上有著毛筆寫下的二字:聘書。
他顫抖著翻開聘書,聘書裏是用毛筆寫下的不羈小楷:
陸秉文謹定農曆甲午年八月初八與夏琰完婚。
從茲締結良緣,訂成佳偶,赤繩早係,白首永偕。枕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
吾將護夏琰一世周全,謹訂此約。
“啪”地一聲,血玉徹底斷裂,掉落在地。
夏琰從夢裏清醒,大口呼吸著坐了起來,這才發現窗外陽光明媚,竟已日上三竿。
而他睡前掛在胸口的玉石,已經裂成了四塊,散落在他的床榻,像是無聲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