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周之越瞥了眼她手裏的盒子,語氣不太自然地問:“月餅什麽餡的。”

許意拎起禮盒,看著背麵的字逐一念給他:“蛋黃蓮蓉、棗泥、椰蓉、五仁、芋泥,還有個低糖的綠豆沙。”

周之越想了想,麵無表情道:“哦。那把那個低糖的綠豆沙拿出來留這兒,剩下的還是給小胡或者趙柯宇。”

“......”

要是隔五年前,許意直接就把整個禮盒袋甩他身上,並翻他個白眼說:“滾吧你,要吃自己拿。”

還記得剛跟他在一起不久,許意就發現周之越這人私下裏毛病不少。

她花了好久,才基本治服他身上這些從小被慣出來的大少爺毛病。

但現在,他們的關係不同以往,許意在心裏告訴自己:對待甲方爸爸,尤其是這種事兒多毛病多的甲方,態度要如同春風般和煦,笑容要如太陽般溫暖。

她唇角扯出一個客氣的微笑,看著周之越:“好的周總,您稍等哦。”

說完,把禮品紙袋放他桌上,抽出裏頭的禮品盒,掀開蓋子,拿出右下角那枚綠色的低糖綠豆沙餡月餅。

許意看他一眼,帶著笑問:“需要幫您切開嗎?”

周之越電腦上正好來了封重要郵件,看著屏幕,隨口應道:“可以。”

許意:“......”

還真把她當服務員了?

這時,周之越視線移開屏幕,瞧她一眼。

——就看見許意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正準備從禮盒裏找塑料刀叉。

這表情,跟她不熟的人看了可能會感覺笑得還挺甜。

可周之越太熟悉她。

上大學時,每次許意發脾氣跟他吵架,火山爆發前,都會露出這種...危險的笑容。

周之越輕咳一聲,聲音低沉道:“...不用了。剩下的也放這兒就行。”

“對了,還有個事。線上的人才招募令,發布時間可以提前到這個月底嗎?”

許意不自覺地斂住假笑,思忖著說:“可以,具體時間我跟我們創意那邊溝通下。”

周之越掃一眼她的表情:“行。”

說著,低頭拉開辦公桌旁的抽屜,翻出一摞小袋裝的東西,推到許意麵前,語氣很是寡淡:“禮尚往來。”

是各種各樣的大熊貓掛件。

之前他趙柯宇去熊貓基地玩,回來時帶給他的什麽周邊紀念品。

許意看著桌上一大攤掛件,愣了下才說:“...謝謝。”

周之越也沒給個袋子之類的,打招呼告辭後,許意就捧著這堆掛件,下電梯回19樓。

進COLY,先經過策略部,遇到幾個同事。

“哇,許意,你買這麽多大熊貓掛件。”

“是你剛買的嗎?”

許意回答說:“合作方送的,也可以說是用月餅換的。”

同事笑問:“這麽多!能分給我一個嗎,好可愛啊,掛包上還挺合適的。”

許意沒猶豫就笑說:“當然可以,本來也沒打算私吞。”

五六個同事道著謝,在她手裏挑挑選選,拿走幾個。

經過創意部,又分走幾個。

回到客戶部,又分走最後幾個。

最後坐回工位,已經兩手空空了。

許意下意識的,並不想留從周之越那裏拿的東西。

就像畢業那年,她回學校對麵的公寓,一個人收拾行李那次。當時周之越不在,被院裏老師帶出國去參加一個訪學項目。

許意承認自己的行為很殘忍。

她把他們在一起三年來,周之越送給她的所有禮物都留在了那棟公寓裏,也包括一起挑選的情侶裝、情侶牙刷、情侶水杯之類的東西。

出於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她不願意分手之後再看到那些東西。

每個物品,都是他們之間的一段回憶。所謂的睹物思人。

-

與此同時,28層,柯越創新。

趙柯宇拉開周之越辦公室的門,慢悠悠走進去,往沙發上一坐。

看見周之越心情還行的樣子,桌上放著個小盒子,裏頭月餅隻剩下半枚。

他笑了下:“怎麽樣,兄弟這波助攻到位吧?”

周之越稍抬了下眼,極為冷淡地扔給他四個字:“少管閑事。”

趙柯宇還是笑:“這怎麽能叫閑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人最講義氣,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的煩惱就是我的煩惱,兄弟的前女友...”

周之越涼颼颼看他一眼。

趙柯宇繼續道:“那還是兄弟的前女友。不過我可以助攻啊,憑本人豐富的感情經曆,保準提供滿意的服務。”

“你要真想跟許意複合,我給你出主意啊,不成不要錢。”

周之越嗤笑:“哦,感情經曆是挺豐富。請問,有一段是超過兩個月的嗎?”

趙柯宇還真仔細想了想,才說:“有啊,上一個,兩個月零三天。”

“......”

周之越懶得理他了,繼續看電腦屏幕。

趙柯宇徑自去旁邊小冰箱裏拿了瓶冰水,笑說:“我跟你不一樣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談戀愛就圖個新鮮勁。誰像你,二十大幾的人,就談過那麽一段。”

他頓了頓,看見周之越桌上的月餅盒:“你要真還喜歡她,就找她複合唄。有啥呢?”

“再勸你一句啊,男人的麵子不值錢,俗話怎麽說,死要麵子活受罪,不就是被她甩過一次嗎,才一次而已,還有句俗話怎麽說?事不過三...”

周之越聽他在耳邊叨叨叨說這麽久,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鬼話,不耐煩地打斷:“還有別的事嗎?門在那。”

趙柯宇這才一拍腦袋,繞到他電腦前:“噢對,有事。上次合作的工廠那邊出了點問題,我給你看。”

……

大約一個小時後,趙柯宇才從他辦公室離開。

處理完工作,周之越站起身,看向仍放在他辦公桌上的月餅盒。

猶豫半晌,他把禮品袋拎起來,跟他準備帶回家的文件資料放在同一處。

周之越看到那包裝袋,想到上大學時的那三年中秋節。

許意是喜歡讓生活有點儀式感,各種亂七八糟的節日都喜歡過,更別說中秋節這種經典傳統節日。

在校外同住那兩年中秋,夜幕降臨,她都像模像樣在茶幾上擺各種水果幹果和月餅,營造一中秋氛圍。

他不愛吃甜食,尤其是月餅這種齁甜的甜食。

但許意說,中秋必須得吃月餅,否則就是不圓滿,就是不吉利。

她會強行把月餅叉起一塊,送到他唇邊,不吃還不讓他睡覺。

而且不是什麽低糖綠豆味,就是最常見的那種蓮蓉陷。

分手五年,周之越沒再吃過那種月餅,但仍記得那甜到倒牙的感覺。

他又看了眼那禮品袋,鬼使神差般打開,取出一袋寫著“蛋黃蓮蓉”字樣的。

撕開包裝,叉起來咬下一口,周之越眉頭不自覺地皺起來。

確實是過分甜了。

但是,好像也沒記憶中那樣難以忍受。

-

往後的兩天,許意不論是上下班,還是中午晚上下樓拿外賣,都沒遇到過周之越。

她發現,自己好像多了個“疑神疑鬼”的毛病。

比如進電梯時、走到樓門口時,或者去附近的便利店買東西時,總會不自覺地四處張望。

許意也不知道,她是在找什麽東西。

或者說,她壓根不願細想自己在找什麽。

這兩天,她還是過得格外忙碌,和沒回北陽時的狀態差不多。

除去在策略部和創意部旁聽那些討論會,回家之後,還幫吳喬喬拍攝一個夜晚小吃攤的吃播視頻。

睡前的時間,就留給租房app和微信裏十多個中介。

讓自己忙起來,就不會有精力去想些有的沒的,不開心或是沒結果的事。

在蘇城的五年,她除了COLY的工作,還會很刻意地把下班時間也填滿。找過甜品店、瑜伽館、輔導機構、劇本殺店等一係列兼職,把生活安排得滿滿當當。

直到周五,周之越這個名字再次被寫入她的日程表。

這天上午,剛外出見完一個客戶,回公司整理brief,陳句就滑著旋轉椅來她旁邊。

“許意,剛剛我接到柯越那個小胡的電話,她說給你打了無人接聽。”

許意看了眼通話記錄,一拍腦袋:“上午我在客戶公司開會來著,結束之後忘了關勿擾。小胡著急嗎,沒耽誤事吧?”

陳句笑了下,說:“你猜他們什麽事?”

許意撇撇嘴:“又要改線上招募令的發布時間?”

陳句搖頭,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擺了擺:“NO。”

許意想了想,又說:“招募令海報具體要求要改?改主意想去北傳的雙選會?有新的合作項目要談?”

陳句擺了三下手指:“NO-NO-NO。”

許意:“猜不到,你直接說吧,客戶的事兒總是令人意想不到。”

陳句笑著說:“就上次北陽大學雙選會見到的那個周總,你還記得吧?就長挺帥,脾氣怪,最後順路送我們回來,路上堵車倆小時那個。”

許意:“...記得。”

陳句:“那個小胡說他剛忙完一個項目,今晚有空和我們吃飯。上次我們不是說,等他空了要請他吃飯嗎?”

“......”

許意很想說,那是你說的,不是“我們”說的。

她扯扯唇角:“那你把餐廳選好。”

於是,午休的時間,陳句坐在工位上,開始用手機看之前整理好的餐廳。

邊看邊和許意說:“這個項目餐費報銷限額在1000塊,我們三個人,可以找人均300左右的餐廳。”

Miya也正好在旁邊吃飯,加入聊天:“你們今晚請客戶吃飯?”

陳句點頭:“是啊,就樓上柯越,人才招募那個項目。”

Miya眼睛一亮:“柯越,是那個周總嗎?前兩天熊熊跟我聊天,說那個周總特別帥,驚為天人的帥。那我得見識見識。”

她比了個“4”的手勢,“四個人,找人均250的餐廳。”

陳句忍不住白她一眼:“你不是有對象嗎,還見識啥?”

Miya:“有對象怎樣?公費看帥哥,不去白不去。”

最終,陳句選了個環境還行的中餐廳,打電話訂好包間,把地址和包間號發給小胡。

......

下班之後,三人在辦公室結束工作,提前半小時出發去包間等。

四人的包間,一張方桌,陳句和許意坐一邊,Miya坐對麵,身邊的空位留給未到的周老板。

六點,包間門很準時地被推開。

周之越穿著襯衫和西褲,沒打領帶,麵無表情地出現在門口,垂眸先瞥了眼許意,眼神難掩疲憊,一看就是剛熬過通宵。

Miya顏控得厲害,眼睛已經釘在了周之越臉上。

三人同時起身,陳句笑著說:“周總,好久不見。您能賞臉跟我們吃飯,真是太榮幸了!”

Miya也馬上附和,順帶自我介紹。

周之越看向空著的那個座位,目光移到陳句身上,冷淡的語氣:“方便換一下位子?”

陳句忙說:“周總,我這位子空調對著吹,不利於身體健康,給您特地留的對麵的位置。”

周之越看著他,淡聲:“不用,我熱。”

於是,陳句站起身給他讓位子。

周之越緩步走過去,在許意身邊的位置坐下。

他看了眼空調,側過頭看她,隨口一問的語氣:“冷嗎?”

許意搖頭:“...不冷。”

周之越輕“嗯”了聲,微揚揚下巴,漫不經心地吩咐:“點菜吧,快點結束,晚點我還有事要忙。”

陳句:“...好的好的。”

說實在的,他又搞不懂這位周總了。

明明是他主動要求跟他們吃飯,卻一副不情願,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應酬的態度。

不過,他很快就說服自己。

有錢人總是奇怪的,要是他能理解,那他也早就是有錢人中的一員了。

吃飯全程,周之越沒說過幾句話,菜也沒吃兩口,就冷著一張臉坐在那。

陳句幾乎把全身的社交細胞都用在這次飯局上,一會兒介紹菜,一會兒絞盡腦汁找話題cue他說話。

周之越似乎也有感覺,聲音冷倦道:“別總是問我,你們說你們的就行。”

“......”陳句啞然,心想他好像明白了周之越為啥找他們吃飯。

——為了過來聽個聲兒。

快結束時,許意站起身,去趟洗手間。

剛出來,就看見周之越也在,正在外麵台子上洗手。

鏡子前燈光很亮,照得他膚色更加冷白,像是北陽冬天的雪。

許意去到他旁邊的水池,打開水,抬眸看了眼鏡子裏的男人。

他眉頭微微蹙著,情緒不高的樣子。

她洗完手,看到周之越也關上水,抽兩張紙巾擦手。

洗手台前的通道窄,許意隨口說:“回去嗎?”給他讓了讓路。

兩人並肩往外走,周之越轉頭看她一眼,淡聲:“我等會兒回。你那兩個同事話沒停過,吵得我頭疼。”

許意實在不明白他,沒忍住說:“周總,你是甲方,我們才是乙方。都頭疼了,沒必要委屈自己吃這頓飯…”

“……”

周之越沉著張臉,片刻後才動了動唇:“哪看出來的委屈?”

他緩緩說:“今晚,我吃得還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