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旁邊就是幾十層樓的樓梯,許意說話都有回聲。
沉默小半晌,回聲也漸漸消失,頭頂的聲控燈又滅了。
黑暗又安靜的環境,許意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也不知是被狗嚇得還是別的什麽,跳得很快,撲通撲通,像是心髒在胸腔裏待不住了。
終於聽見周之越低沉的聲音,語氣平靜:“怕你被狗咬。”
燈再次亮起的瞬間,兩人正在對視。
周之越移開視線,輕飄飄地補充:“你被狗咬,不小心再咬了我,我會得狂犬病。”
“畢竟在同一棟樓上班,還有業務往來,還是存在這種隱患的。”
“......?”許意皺了下眉,忍不住反駁:“怎麽可能,那又不是野狗。再說,就算真被咬了,我也會去打狂犬疫苗的好嗎...”
片刻後,周之越悠悠開口:“凡事就怕萬一。”
“......”
分手五年,許意已經搞不懂眼前這男人的腦回路了。
她把滑落的包重新提到肩上,繞過周之越往旁邊樓梯走。
“隨便吧...但還是謝謝你。沒啥事的話,我先走了。”
周之越抬起頭,目光跟著她移到樓梯口。
“...這是19樓。電梯在外麵。”
“...噢。”
許意尷尬地停住腳步,又繞回來。
消防通道的門很重,周之越抬抬胳膊,很是順便地幫她拉開。
許意又道了聲謝。
兩人一前一後,隔著半步遠的距離,穿過狹長的走廊。
等電梯的功夫,許意點開手機看了眼時間。
糟糕。
其實策略部的討論會還沒結束,她記著趕最後一班地鐵回家,計算好時間卡點出來的。
被這狗一通折騰,地鐵肯定是趕不上了。查了下夜班公交,要倒三趟,最後還得步行1.7公裏。
打車...得一百多塊,最近手頭已經很拮據,過陣子估計還得付房租和押金,又是一大筆錢。
許意猶豫再猶豫,糾結再糾結,直到上電梯,終於下定決心,側頭瞥了眼周之越,不太有底氣地問:“那個...你順路嗎?”
周之越不明所以地看過來:“什麽?”
許意破罐破摔,直接問:“地鐵停運了...上回聚餐你送過我一次,就那個位置,你今天還順路嗎?”
周之越:“不順路。”
“......”許意在心裏歎了聲氣,想了想,打開拚車的軟件繼續查價格。
“沒事,那當我沒問。”
電梯快到一樓,周之越看她一會兒,聲音沉沉地開口:“突然想起來,要去那邊辦點事。”
他按下關門鍵,簡短道:“走吧,順路了。”
許意眼睛一亮,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太好了,謝謝...麻煩你了。”
門重新合上,電梯緩緩下降。
走進地下停車場,許意跟在他身後,禮貌性問一句:“挺遠的,要不我來開?”
周之越看她一眼:“你有駕照?”
許意垂眸:“...嗯,前年考的。”
提到這個話題,他們沒再說下去。
兩人或許想到了同一件事。
大學那會兒,許意跟周之越說過,她不學車,以後也不學,反正他喜歡開車,以後想去哪兒都有他載她。
走到車前,周之越還是沒讓她開,徑自坐進了駕駛位。
這一路很漫長,窗外夜色撩人,路邊樓宇的燈光隨著車子前進頻頻閃動。
這種獨處的狀態,許意不知能說些什麽。
旁邊,周之越也沉默著開車,目視前方。
過了會兒,他伸手點了下觸屏的按鍵,車載音響開始播放一首慢節奏的英文歌,是他們都喜歡的那個灣省樂隊的歌。
“Will throw us back to the time”
“Like one of those lovely nights”
......
直到車子下高速,快到許意的小區附近,周之越才淡聲說了句話。
“還住這麽遠?”
許意點點頭,應道:“等找到房子會搬的,住這邊通勤太不方便了,每天很多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周之越抿了下唇,閑談的語氣:“還沒找到合適的?”
許意說:“對...不過應該快了,周末又約了幾個中介。”
周之越輕“嗯”了聲。
-
下車走進小區,許意情緒很是低落,卻說不明原因。
她有點後悔讓周之越順路送她回來,分手這麽久,她也沒想著能跟他再續前緣之類的。
那就應該和他保持距離的。
這麽想著,許意覺得今天還不如多花那100多塊錢打車。
進家門,看見吳喬喬正抱著電腦坐在餐桌上。
吳喬喬轉回頭:“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許意邊換鞋邊說:“在公司多待了一會兒,你準備睡覺了嗎?”
吳喬喬笑著說:“這才幾點啊,早著呢。正好,你有空嗎?我剛剪了兩個版本的視頻,你幫我看看哪個效果剛好。”
許意去到她身邊的位置坐下。
看完視頻,兩人又閑聊了會兒。
她回到臥室,已經快淩晨一點。
洗漱後躺在**,許意竟然有些失眠,又開門出去,找吳喬喬要了顆褪黑素。
十多分鍾後,腦袋暈乎乎的,困意上頭,可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好像整晚都在做夢。
許意夢見大二那年,她第一次跟周之越說自己怕狗的那個晚上。
當時兩人正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家五星酒店,她靠在周之越懷裏,躺在**看一部國產喜劇片。
畫麵裏出現一隻棕黑色的流浪狗,追著主角滿地亂跑。
許意就跟他說了自己小時候被流浪狗咬的事,還說:“後來我和我媽遇到一個算命的,給我算了八字。還別說,算出來我這輩子跟屬狗的八字犯衝,天生就是冤家。”
說完,煞有介事地回頭看周之越一眼。
“還好你不屬狗。不然,我倆肯定談不長。”
周之越低笑了聲,問她:“你怎麽知道狗就一定屬狗?”
許意白他一眼:“狗肯定是屬狗,不然還能屬貓嗎?”
“你不能按人的方式去判斷動物的,比如狗年生的豬肯定是屬豬、猴年生的兔子也屬兔、雞年生的貓......”她編不下去了,直接說:“反正狗就是屬狗!”
周之越在身後笑,胸口微微顫動,蹭得她有些癢。
再之後的暑假,許意回蘇城,居然又遇見那個算命的。
她急匆匆給周之越打電話,問他要生辰八字。然後,給算命的五百塊錢,讓他算算她跟周之越的姻緣。
得出的結果令人滿意——紅鸞心動、天作之合、命定的婚運!
許意興高采烈把這結果說給周之越聽,還說要把那算命先生手寫的那張紙帶回去給他看。
視頻畫麵裏,他挑了下眉,一臉不屑:“這還用他說?都是封建迷信,騙錢的把戲。”
許意無語:“...你愛信不信,不信拉倒!”
返校後就到了大三,他們搬去了學校外的公寓住。
許意收拾東西時,隨手把寫著算命結果那張紙往哪一擱,等她想起來,已經找不見了。
一次偶然的機會,許意驚奇地發現,原來是周之越把它收起來了。
就放在床頭的抽屜裏,跟他的身份證、銀行卡、獲獎證書等各種重要物品放在一起。
她拿著這張紙去嘲笑他,“你不是不信嗎,哦,不信還偷偷放起來?”
周之越別開眼,伸手從她手裏抽走那張紙,別別扭扭的語氣:“放錯了而已。”
夢到此處,許意乍然醒過來。
漆黑的房間裏,她盯著天花板,好一會兒才從夢境回歸現實。
那張算命的紙,她離開北陽時也沒帶走,不知道還在不在那間公寓裏...
也許,已經被周之越隨手扔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
現在回想起來,周之越說的是對的。
那算命的確實就是個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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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班,許意困得要命,在地鐵上就哈欠連天。
到了環金大廈,她沒著急上樓,先去趟一樓大廳的保安室,把值班表上昨晚執勤保安的名字記下來,打電話到物業公司投訴。
不論如何,她不想再在這樓的電梯裏遇見狗了。
剛坐到工位上,張芸從辦公室出來,給她安排幾樣工作。
除去跟幾家公司對接項目,還有個給合作過的公司郵寄月餅禮盒的工作。
中秋將至,廣告公司很重視客戶關係的維係,這種往來必不會少。
許意在蘇城COLY做實習生的時候就常幹這活兒,但北陽分公司剛成立,實習生沒到位,人手不足,隻能是誰手頭工作少就由誰做。
張芸說:“你注意提前看看,有些業務還在進行中的,你直接把禮盒給對應的人,讓他們談方案的時候順道就送過去,一舉兩得。”
許意:“好。”
從係統了整理了一上午的合作企業清單,許意把部分禮盒貼上便利貼,送到其他Account(客戶崗)桌上。
其中有一份月餅就是樓上柯越的,想著反正離得近,許意直接發消息聯係小胡,她抽空就帶上樓了。
下午,她收到小胡的回複:【你們也太客氣了!我隨時都在的,你有空直接上來就行~】
於是,許意跟一個客戶電話溝通完合作方式,約好麵談時間,就提著月餅禮盒上了電梯。
到柯越門口,就看見趙柯宇在跟小胡說話。
許意走過去,先朝小胡點點頭,隨後跟趙柯宇打招呼:“趙總,提前祝您中秋快樂。我們公司提前訂了些月餅,禮輕情意重。”
說著,把禮盒遞過去。
“誒喲,這麽客氣。”
趙柯宇正準備抬手,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又把手放下去。
他朝著遠處揚揚下巴,笑說:“周之越在辦公室呢,你直接送他那兒去就行,就你上次來過的那間,記得位置吧?”
許意有點懵,看著他說:“不好打擾周總工作吧...月餅是COLY送給柯越的,送到您手上...”
趙柯宇笑著打斷她:“明白明白。早上剛聽他說,今天特別想吃月餅,這不正趕巧了。”
許意愣了下,脫口而出:“他不是不愛吃甜的嗎?”
以前每年中秋節,買來的月餅都是她一個人吃,周之越在旁邊看著。隻有她喂他一塊,他才不情不願地咬下去,滿臉嫌棄。
趙柯宇聳了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送給柯越的,送他那兒,就是得勞煩許小姐多走幾步路,不麻煩吧?”
“......”話說到這份上,許意也不好再推,應了一聲,提著禮盒往那間辦公室走。
快走到時,隔著玻璃門,就看見周之越坐在辦公桌後麵跟一個穿格子衫戴黑框眼鏡的小男生說話,陰沉著臉,似乎在訓人。
許意猶豫幾秒,抬手敲敲門。
周之越蹙著眉看過來,目光在她臉上定了兩秒,才說:“...進。”
許意推門進去。
還沒走到他桌前,周之越先朝著麵前那黑框眼鏡擺擺手:“趕緊去改。這種錯誤在校生都不會犯,再有一次就直接收拾東西走人。”
黑框眼鏡又是道謝又是道歉的,眼眶都有點紅,趕忙退出去,把門帶上。
偌大的辦公室,隻剩下兩人。
周之越這才抬眸看向許意。
大概是還沒從剛才訓人的狀態切換出來,他語氣有點冷:“什麽事?”
許意看著他,把手裏的禮盒往上抬抬:“...中秋節快到了,給周總送月餅。”
周之越眉梢微動。
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許意又馬上補充說:“是COLY送給合作方的,我代表公司,提前祝周總中秋快樂。”
周之越:“......”
片刻後,他沉聲說:“給小胡就行,或者給趙柯宇。我不吃這個。”
“......”
許意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開口:“在門口遇到趙總,他說你今天想吃月餅。”
周之越一臉不明所以:“我什麽時候說我想吃?”
尷尬地對視幾秒,許意扯扯唇角:“...可能是趙總記錯了吧,那我拿出去。”
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收個月餅還帶踢皮球的。
這公司好像有點毛病。
剛轉過身往門口走,就聽見周之越的聲音:“等等。”
許意轉回頭:“…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