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田恬一臉茫然，李大妮恨鐵不成鋼，指尖戳上田恬的太陽穴。
“你也有弟弟啊！你就沒想到什麽？”
田恬當然想到了。
無非就是想讓她以後也這樣做。
但為什麽呢 ？
李大妮村裏的習俗真的很奇怪，隻有姐姐出錢給弟弟，卻不見弟弟掙錢給姐姐。
她後退一步，避開李大妮用力的手指，揣著明白當糊塗：“媽，那家姐姐多少歲啊？”
“快二十了吧？”李大妮也不太確定。
“喔。”田恬沒多說，轉身跑了。
過了半晌，李大妮後知後覺明白，這小妮子是在說她還小呢。
嘿，還學會拐彎抹角了，李大妮探出頭去，想要逮住田恬，迎麵卻碰上周蘭。
啊，對了，周蘭和劉老師都說這段時間要讓那小丫頭好好複習來著。
李大妮眼神躲閃，打招呼：“周醫生回來了？”
周蘭一眼看穿周蘭的表情，不用說，肯定和田恬有關，她故意問：“田恬在複習呢？我剛好碰到劉老師了。”
“啊，對。”李大妮撒謊道。
周蘭 ：……
她剛才還在樓下看到田恬。
“行，都快考試了，是該讓孩子好好複習。”周蘭也不戳穿。
讓孩子在下麵好好看書吧。
“大妮，做飯了嗎？ ”同一樓的住戶正好端著淘米水出來。
李大妮下意識想喊田恬回來，可對上周蘭的眼神，她改口道：“做，馬上做。”
等田恬回到家，意外發現李大妮居然已經做好飯菜了。
“喲，大小姐回來了？還等著我端飯給你啊。”李大妮瞟了眼。
這等陰陽怪氣的言語攻擊對田恬造不成任何傷害，她去盛飯還能趁機多吃點呢。
於是她連忙道：“媽，你辛苦了，快坐下，我去盛飯。”
田恬也不是不會說甜言蜜語，這個得看心情，看她想不想說。
很明顯，為了避免吃飯時李大妮長篇大論，今天必須要說一說了。
李大妮做飯做菜都比較吝嗇，今天的量，顯然餓肚子的人是她。
但她會讓自己餓肚子嗎？當然不會。
田恬囫圇咽下嘴裏的熱飯，這才把飯碗端出去。
她隻有半碗飯，其他人都是滿滿的。
李大妮看了一眼，勉強滿意田恬識趣。
田恬夾了一筷子菜，吃完，道：“媽，還是你做菜好吃。”
田衝嫌棄放下筷子：“你這是什麽味覺？一點都不好吃啊。”
李大妮剛揚起的眉毛被小兒子這話給壓下去了。
田恬故作茫然：“是嗎？挺好吃的啊。”
就是不舍得下油下鹽，起碼熟了。
“我不吃了，我要去外麵吃拉麵。”田衝不是征求李大妮和田勇的同意，而是通知一聲，直接拿了李大妮的錢包往外跑。
“哎，小兔崽子，你快回來！”李大妮跺腳。
田衝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李大妮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來，“看看你兒子！”
田勇眉眼都沒動，“是你兒子，這一不順心就跑出去的樣子像極了你。”
“扔下飯碗就不管的樣子跟你一模一樣。”李大妮反擊。
田勇不開心了。
李大妮：“連不高興的樣子都一模一樣。”
田勇：“都怪你平時沒教好，現在動不動就不吃飯。”
“他不是你兒子啊？”
“老子平時工作那麽累，你教孩子不是應該的嗎？”
田恬趁兩人吵架，飛快夾菜，然後看戰況快要升級了，三下五除二扒完飯，道：“我出去找弟弟。”
準備大吵一架的兩個大人對這個理由還算滿意，眼神示意她快走，別耽誤他們發揮。
田恬走到樓下，對於找弟弟什麽的，並不熱衷。
何必呢？
她小時候待田衝是親弟弟，有一回，田衝把別人家孩子推了，她覺得不對，把田衝訓了，結果，李大妮和田勇反過來把她訓了。
怎麽說來著，“你弟弟就是不小心”、“你怎麽能這麽說你弟弟，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以後我們怎麽放心你照顧弟弟？”
田衝就磕破了點手指的皮，人家那孩子可是連手肘都破了。
她就不明白，田衝推別人，那就是田衝不對，小時候不好好糾正，以後變本加厲怎麽辦？
可是，顯然這個問題輪不到她操心。因為打了田衝，她被李大妮罰，一天沒飯吃。
後麵怎麽處理，她沒再管。
她隻知道，弟弟那點小傷，爸媽緊張帶他去醫院，她以前燙傷過一次，爸媽卻隻說衝衝就好了。
自那之後，她就明白，她和弟弟在父母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不一樣。
夫妻倆把田衝看得比眼珠子還要緊張，她又何必討嫌，把李大妮的錢包拿回來，不讓弟弟在外麵吃拉麵。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錢。
他們可以說罵田衝，她不可以。
田衝可以肆意進入爸媽房間，隨意花爸媽的錢，她不可以。
田衝說什麽，爸媽都捧場，她說什麽，爸媽當沒聽到。
這種明晃晃的對比，就好像他們三個才是一家人，她隻是局外人。
田恬拿著樹枝的手忽地一頓。
要命，這個念頭又冒出來了！
難道，真的是這樣？
“喂！”
田恬抬頭。
田衝甩著膀子跑過來，把錢包一扔，“你幫我把錢包拿回去。”
田恬抓著錢包，嗬嗬，怕李大妮罵，就讓她拿回去，算盤珠子蹦她臉上了。
她定定看過去。
田衝心虛轉了一圈眼珠子，但不知道想到什麽，又硬氣起來：“快去，我去玩了！要是媽沒拿到，我就說你花光了裏麵的錢。”
田恬伸手：“封口費。”
田衝顧左右而言他：“什麽封口費？”
她的目光沿著田衝的口袋打量：“放在左邊口袋裏對吧？”
田衝沒想到這麽快被戳穿。
“你想想，你給我一毛錢，我幫你把錢包送上去，是不是很公平？不然我就和媽說，我見到你花光了所有錢，反正大家都知道錢包是你拿走了，就算你說我花光了錢，媽肯定也不會信啊。”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還是很好騙的。
田衝思來想去，可能覺得給個一毛錢不算太虧，終於扭扭捏捏地掏出一毛錢。
“給你了！”他不情不願道。
田恬飛快接過，轉身走了。
在李大妮和田勇的影響下，田衝對她也是揮來喝去，甚至於，不止兩三次誣陷她，幸好她在李大妮和田勇心中的形象是聽話，不然，等待她的就不止是一頓罵。
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她仗著現在比他高比他大力氣，過後都能找回場子，勉強鎮壓住田衝，不算輸。
她自認不是個善良的人，做不來以德報怨。
所以，田衝怎麽對她，她就怎麽對田衝。
過了樓梯轉角，田恬打開錢包。
大隔層裏沒有見到一分錢，看來田衝拿完了明麵上的所有錢。
還說是她花光？真是什麽都敢說啊。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坐實了這件事。
田恬仔細地在錢包裏摸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個隱秘的小夾層。
裏麵放著好幾張一塊錢。
田恬全都拿了。這是李大妮的私房錢，就算丟了也不敢聲張。
每年過年，李大妮都會沒收她的壓歲錢，美其名曰幫她保管。
小時候她還會相信，大了後，她就知道那些錢有去無回。
現在，她隻不過拿回屬於她的錢。
田恬輕手輕腳地走到自家門口，裏麵還在吵架。
她悄無聲息地將錢包放在門縫下。
她才不會那麽傻，聽田衝的話大咧咧地親手把錢包送到李大妮手上。
錢包在她手裏過了一道，那拿錢的事不就敗露了？
所以，得讓李大妮誤認為是田衝親手送回錢包的。
她探頭在轉角處張望了會兒，李大妮開了門，果然一下子看到了錢包。
“這混小子，肯定是不敢當麵把錢包給我……”她罵罵咧咧地揣好了錢包。
田恬看時機已經到了，裝作急急忙忙，喘著氣跑出去：“媽，我剛才看到弟弟，他回來又跑了，我沒追上。”
李大妮沒好氣地瞟了眼，“行了，幹啥啥不成，快回去洗碗！”
“好好好。”田恬做出擔心被罵的樣子，低著頭進去收拾碗筷。
今天她急著進去放錢，刷碗不是很認真，自己的碗倒是刷得幹幹淨淨，剩下的碗隨便衝一衝。她的碗外麵有劃痕，很好認，放的時候也是單獨放在最裏麵，絕對不會和其他碗混淆。
從廚房出來，田恬看了一下鞋子。
很好，拖鞋都在，也就是說，家裏隻有她一個人在。
她輕盈地跑回床，從床頭和牆的縫隙中抽出一個信封。
信封很薄，裏麵有三張一塊錢，八張一毛錢，都是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今天的幾塊錢，已經算是巨款了。
她小心地將信封放好，跪坐在**，向著窗戶懺悔。
“老天爺，我今天撒了謊，對不起，但我是迫不得已。”
“等我長大賺了錢，我一定把這些錢加倍捐給需要的人。”
“對不起對不起。”
為了生存，為了不吃虧，她撒了謊。
這和書本上學習的知識不一樣。
在田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的思想在鬥爭。她過得了自己這一關，卻無法與從小接受的教育相融洽。
田恬睜開眼，喪氣地卸下肩膀的力氣。
她喜歡看書，也一直踐行書本上的五講四美，努力做個書本上說的好孩子好學生。
撒謊是不對的，可她還是這麽做了。
她不是書本上說的好孩子。
田恬雙手扒在窗台上，望著廣闊的藍天。
可是，她也絕對不是壞孩子，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