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田恬捂住心口。
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 想是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甚至可以聽到心髒跳動的聲音。
田恬咽了咽口水。
裏麵李大妮和田勇的說話聲還在繼續。
“當年我們在醫院,那麽多孩子裏, 田恬看上去最順眼,原來她親生爸媽長得也不差啊, 還賣吃的,肯定有錢啊。”李大妮拿了一下什麽袋子,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田勇的聲音接了李大妮的話, 聽起來有點生氣, “你大爺的,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都禍到臨頭了!”
李大妮嘟囔了兩下, 頂嘴道:“那不然怎麽辦?去自首嗎?說是當年我們特地抱走孩子?”
田恬瞳孔瞬間放大,但比不上田勇的聲音大。
田勇揚聲道:“你發瘋可別拉上我!”
房間安靜幾秒,傳來吐口水的聲音。
”不就是個丫頭片子嗎?他們再生一個不就好了, 都這麽多年了,還想找回孩子。現在咋辦?”
田恬像是實話那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秒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聽到這樣的話。
大腦一片空白, 眼淚卻忍不住奪眶而出。
原來, 她真的不是李大妮和田勇的孩子!
原來, 她的親生父母另有其人!
原來,她是被抱走的!
原來, 親生父母從來沒有放棄尋找過她!
李大妮, 田勇!他們怎麽……怎麽能這樣!
田恬害怕自己發出聲音,捂住嘴,渾身都在顫抖。
在這一瞬間, 她的腦中閃過很多想法,想立刻衝進去質問他們為什麽能毫無羞恥心、毫無羞愧心, 堂而皇之地說出這樣的話!她想大喊大叫,把所有人都喊過來,在那麽多人麵前揭穿他們的真麵目!
“今天晚上吃啥啊?”樓梯間突然傳來幾道大嗓門。
屋子裏的聲音警覺地停了,顯得周圍更加安靜,她的呼吸聲倏地放大起來。
田恬尚存理智。
她想起之前在門口被喊名字那件事,連忙朝反方向輕巧跑去。
動起來的時候,她仿佛聽到了房間裏麵傳來椅子拖拉的聲音,說不定是李大妮起來查看了。
人的潛力就是這樣被逼出來的。
田恬跑動著,愣是沒發出任何聲音,也不敢回頭,像是逃離什麽似的,恨不得插上翅膀到一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她很慶幸自己平時經常跑步鍛煉。
從小在家屬院裏長大的孩子,怎麽會不清楚樓裏的布局?
她知道一邊有個樓梯,很少有人經過。
過了轉角,田恬扶著牆,呼吸急促,卻隻有氣音,不敢發出任何大的聲響。
耳朵比任何時候都要靈敏,一點點動靜,她都警醒地倏一下扭頭看過去,確認沒人後,才收回視線。
走廊裏安安靜靜的,沒有腳步聲,看來李大妮和田勇應該沒發現她。
田恬不敢探頭往外看,怕正好撞上李大妮出來查看。
李大妮此時正收回左右張望的頭:“沒人,那幾個婆娘就是上下樓。”
田勇鬆了口氣,整整灌了一整杯茶,這才開口,舊問重提:“你說咋辦?”
李大妮隨口道:“當初我們抱孩子是聽你的,現在當然還是聽你的啊。”
田勇一點就炸。
“什麽聽我的,那是我們一起商量的,你別想賴我身上!”他一拍桌麵,氣得臉紅脖子粗。
李大妮被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震了一下,不甘示弱:“你發什麽神經!”
“你肯定是想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然後你就不用受罪了!”田勇心裏是有點慌的,思緒一片混亂。
他怕自己被李大妮出賣,當年……不對,夫妻同體,當年他們是一起商量的,要是出了什麽事,大家一起扛!
李大妮一臉莫名其妙,“什麽跟什麽!”
而後,她反應過來,瞪大眼睛:“難不成你想要報案自首?”
田勇:“不是你想這麽做嗎?”
李大妮:“我什麽時候想這麽做了?”
夫妻倆還害怕引人過來,壓低聲音吵吵了好一會兒。
最終,還是李大妮發狠:“你要是再這樣說下去,我現在立馬去派出所!”
田勇是真怕了,發熱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連忙用力拉住李大妮的手:“別!現在什麽都沒發生,我們就內訌嗎?”
“你也知道什麽都沒發生啊,那剛才為什麽誣陷我!”李大妮不依不饒。
“沒誣陷你,”田勇生怕李大妮真一個衝動出去,放緩聲音,“我們先坐下來,商量一下要怎麽做。”
李大妮甩開袖子:“怕什麽,那丫頭現在還在學校。”
田勇抹臉,“那等她考完試回來呢?那個超市就在鎮上,我們還能天天看著她不成?”
“咦,不對,還真行啊,”他突然坐直身體,“我們現在又不用天天上班。
紡織廠現在隻發一半工資,每人都上半天班。大家都拉不下臉去做生意,不是在打牌就是在嘮嗑。
李大妮撇嘴:“難不成我們天天對著一個丫頭片子啊。”
多大的臉呢。
她擺弄指甲,突然靈光一閃,“要不我們把她送回我哥嫂家吧。”
李大妮越想越覺得可行,“村裏肯定不會賣這個。”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家人品牌鹵鴨翅。
田勇眉毛高高挑起:“行!”
以前他有多討厭這個大舅子家,現在就有多喜歡!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非常行!
田恬沒想到此時此刻,夫妻倆正商量著如何處理她,把她像皮球似的到處踢。
她還沉浸在震驚中,確認沒人後,扶著牆緩緩蹲下。
腿有點軟。
而且,信息量太大,她需要冷靜一下。
田恬腦子裏跟走馬燈似的,從前生活的一幕幕,都在腦海裏回映。
原來,真不是她胡思亂想,一切都有跡可循。
從前她還會蒙蔽自己,認為李大妮和田勇隻是重男輕女,
原來,“隻是”也隻是她的幻想。
她心中萬千滋味,一時間竟不知道是開心多一點還是難過多一點還是震驚多一點。
事情多得像亂掉的線,她要捋清每一根線,需要花不少時間,可她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還有兩個星期,她就要中考了。
中考是她目前的大事,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任何感情都有可能辜負她,但學習不會。一個亮眼的中考成績,對她之後有利無害。
她不知道親生父母那邊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急,也不急在這兩個星期了。
等考完中考,她會去找他們的。
良久,田恬終於小小地平複了心情。
沒人能想象她內心的波濤洶湧,就像是現在,她的內心依舊在翻滾著什麽,隻是,她不想像一葉小小的扁舟一樣,任由自己被波浪裹挾著漂著往前,她要堅強起來,自己駕駛航船出海,乘風破浪,勇往直前。
她一步一步,扶著牆往下走。
沒辦法,腿還是軟。
遇見上樓前見到的那個阿姨,她停了下來。
“這就走了,田恬?”阿姨很熱情。
田恬點頭,請求:“阿姨,能麻煩你不要告訴我爸媽我回來過嗎?我本來想找樣東西,到了樓梯,才想起就在學校,我怕他們罵我。”
不能讓李大妮和田勇知道她回來過。
至於那個需要家長簽名的文件,李大妮和田勇都不是她的父母,他們是人販子,是改變她命運的劊子手,他們沒資格在這上麵簽名。她自己模仿他們的筆跡簽一個就成。
以前自己怎麽沒想到這個方法呢?還是太老實了。
阿姨一臉“我懂”的表情:“行,你快走,要不然你爸媽下來見到你怎麽辦?”
田恬真心道:“謝謝。”
阿姨一愣:“看你,就是瞎客氣,不用謝,快走吧。”
大家都是平凡人,見到能幫的就幫一把,其實家屬院裏很多人都憐惜田恬這麽一個懂事的女孩子,隻可惜,他們能力也有限。
見田恬身影消失在街角,阿姨收回視線,快樂地哼著歌兒繼續摘菜。
田恬沒立即去車站。
她沒有一刻不想逃離那夫妻倆,將夫妻倆繩之以法,沒有一刻不想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但是,時機不對。
她腦中的計劃逐漸成型。
田恬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鎮上新開的超市,循著人最多的方向走就是了。
鎮上小,有什麽新鮮事,基本都是全鎮出動。
田恬踏著地上繽紛的彩帶走進去,仿佛是為了慶祝自己一般。
是哪個品牌的食物?
她隻聽到是吃的,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麽。
不過,很快,她就看到了。
心似有所感,她的目光一下子牆上掛著的一家人食品海報上。
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圍著一個小女孩,雙手圈成一個心形,上麵的缺口處還有一顆的紅心。
商標隻有輪廓,可田恬打心底裏覺得很好看。
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就應該這樣啊,緊緊環繞在一起。
“小姑娘,買二送一,這是開張才有的折扣,很劃算的,買兩包吧?”
或許是她站在這裏看太久了,售貨員以為她想買。
田恬回神,低頭:“好,我自己看看。”
她拿起一包鹵雞腿。
她什麽時候吃過雞腿呢?
印象中,從來沒有。
每次過年過節有一整隻雞肉吃的時候,田衝都會第一個夾起雞腿。他默認雞腿是他的,李大妮和田勇同樣如此。
田恬不可能“虎口奪食”。
她可以偷吃點別的部位,但雞腿不行,太明顯了。
學校食堂也有雞腿,但太貴了,她舍不得。
長這麽大,她從沒嚐過雞腿是什麽味道。
她翻到包裝袋的背麵,上麵除了寫著配料表,還有著她所需要的“尋女信息”。
【一家人食品是由齊韻女士和田東成先生創辦的食品品牌。
起這個名字,是因為齊韻女士和田東成一直希望能夠一家團聚……】
田恬平時的閱讀速度很快,她看的書多,速度早就練出來了,可是此時,她卻想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看,生怕錯過了一個標點符號。
原來,這家老板也姓田,真巧。老板娘的名字好美。
田恬現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兩個人,如果李大妮和田勇沒有認錯的話,他們就是她的父母。
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證明他們是她的親生父母,可這不是還沒證明嗎嗎?
還沒證明就先妄下定論?
不行,她做數學題都不能這樣,這麽大的事,更不能這樣。
所以就先這樣喊吧。
【……當時,齊韻女士在省婦幼醫院產下大女兒,護士說要抱去檢查,他們考慮到是在醫院,也就放心地讓護士抱走,卻沒想到,大女兒再未回來。
齊韻女士和田東成先生追悔莫及,多年來,從未放棄尋找孩子。
為此,他們走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可尋人未果。
兩位想遍各種辦法,一家人食品也因此誕生,這不僅僅是美味,更是承載了兩位創始人的希望。
一家人食品走得越遠,就相當於他們尋女的信息散得越遠。
齊韻女士說,“一家人食品能到達的地方,或許就有我女兒的身影。”
田東成先生說,“總有一天,我們會找到她。”】
最下麵,是齊韻女士和田東成先生的照片。
齊韻女士長得有點英氣,挑起的眉眼像是利箭一樣充滿力量,黑色的眸子大氣沉穩。
田東成先生看上去溫文爾雅,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嘴唇微微笑著。
田恬像是站在烈日下,熱浪席卷她的每個細胞,渾身上下熱血上湧,滾燙的淚在眼眶打轉。
不知道是她下意識裏希望她是他們女兒,還是真的像,她總覺得,一看到這兩人的照片,心底就湧上一股熟悉的感覺。
周圍喧囂嘈雜,田恬仿佛自成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裏,隻有她,和她素未謀麵的“家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十幾秒,或者是幾分鍾,田恬終於恢複了一點平靜。
她拿了一個鹵雞腿走了。
她還沒吃過雞腿,至少,要嚐嚐雞腿的味道吧。
售貨員從忙碌中抬起頭來。
咦,那個小姑娘怎麽感覺和包裝上的老板老板娘有點像呢?
哎,肯定是她忙暈頭了,她負責這個專櫃,超市裏就數這個專櫃最紅火,她看多了人家的照片,隨便看一個孩子都覺得像。
哪兒有這麽巧的事兒呢?
要她說,這事兒難哦。要真是丟的孩子站在這裏,人家孩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抱走的啊。
田恬回到學校,挑了個安靜的小樹林,坐下來,鄭重將包裝上的聯係信息抄到自己的筆記本上。
她現在還不能打。
這事兒肯定會鬧得很大,隻剩兩個星期中考,要是現在打,肯定會影響到她中考的狀態。
她努力了這麽久,就算是親生父母,也不能讓她的努力大打折扣。
這是她的人生。
田恬抄好,確認無誤,才打開包裝袋。
一打開,裏麵的香氣撲麵而來,鹹香四溢。
這是齊女士和田先生做出來的味道,這裏距離省城那麽遠,可味道卻能超越時間和空間的界限,此時此刻出現在她麵前。
田恬張嘴吃下她人生中的第一口雞腿。
雞肉勁道滑嫩,滋味鹵香中帶著一絲回甜。
這就是鹵雞腿的味道啊。
田恬抹去眼角不自覺流出來的淚。
今天,她有點失控了。
這樣不行,她必須穩住情緒。
她不能先自己崩了。
這樣想著,田恬每吃一口,心就堅定一分。
她很珍惜吃到的每一口肉,記住這種味道。
最後吃完,她將包裝袋扔了。
不能保留,萬一帶回家被李大妮田勇發現怎麽辦?
料想他們也不想讓她知道她的親生父母。
田恬整理好儀容和情緒,確認自己和往常無異,才回到教室。
“田恬,你還有沒有綠豆餅?”
田恬點頭,從桌底下的箱子裏抽出一個綠豆餅,和那個同學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她的零售事業在初一初二都沒有開展起來,反倒是初三開展得如火如荼。
初三的學習緊張了,同學們沒太多時間在課間和初一初二的同學擠小賣部。
青春期的學生本來就容易餓,作業又多,用腦量大,一兩節課下來,肚子咕咕叫的同學特別多,總想吃點什麽填填肚子。
田恬的綠豆餅和學校賣的價格一樣,但勝在距離近啊,走幾步就能買到,不用擠。
所以田恬在初三,荷包反而闊了起來。就算這幾個月李大妮給的生活費減半,但她的飲食都還跟得上,剛才還能斥巨資買了一個鹵雞腿。
田恬打開筆記本,深深地看了好幾眼抄錄的地址和電話,她已經能背下來了。
“啪”一聲,她合上筆記本。
從現在開始,她要更加努力。
她曾被改變了命運,這次,她要自己把命運改回來。
找到父母能解決身世問題,但能力與實力,永遠來源於自己。
人性很複雜,她無法揣摩親生父母的人性,但是,一個成績好的失散多年的女兒,和一個成績一般的失散多年的女兒,很多人估計會下意識覺得前者更好吧?
田恬生活在李大妮和田勇身邊,見多了他們見風使舵、貪圖利益、愛慕虛榮,這就是人性的陰暗麵。
她自己也有陰暗麵,她撒謊,圖利,想要過得好。
她自己尚且如此,又如何要求別人不圖呢?
至少在她看來,在見到親生父母之前,她需要創造出更大的價值和利益,讓親生父母更加喜歡她?
感情,她覺得有,但利益,或許才更加永恒?
田恬不知道自己想得對不對,但目前為止,這是她能想到的最保險的做法。
她的課桌上有個計劃表,每個月調整一次,什麽時候做什麽事,早就已經計劃好了,精確到分鍾。
這次回家,她今天的計劃都沒能完成。
接下來這兩個星期,她一定不能懈怠。
這就是田恬的做事風格,她計劃好要中考,那必定是要中考,就算認親這樣的事情,在衡量判斷過後,都可以排在預定計劃之後再執行。
小時候,她要在李大妮田勇回來之前準備好飯菜,做菜洗菜需要時間,她擁有的學習時間可能隻有那麽十幾二十分鍾,她必須專注投入,才能高質量完成作業。
她有耐心。這麽多年,她要耐心等待李大妮和田勇都出了門,才能學習。
她也不缺乏洞察力和行動力,她總是抓準時機在廚房吃到東西,填飽肚子,從沒被兩個大人抓包過。
有很多從童年就根植在骨子裏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生存本能,告訴她,指引她該怎麽做。
她想,她可以處理好這一切。
時間一晃而過,中考如期而至。
從考場出來的那一刻,田恬真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七月的太陽,四五點依舊熱辣。
陽光照在她的皮膚上,她的胸腔似有一把火在燃燒,像是知道她的激動。
中考已經完成,考得如何已經不在她的計劃範圍之內,因為她無法回到過去改變。
現在,她有現在的事情和計劃。
田恬沒有立刻回去宿舍收拾東西趕著回家。
她走出校門,找了個電話亭。
兜裏裝著攢下的錢,田恬撥出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
“喂,你好,這裏是一家人食品公司尋親專線,缺問您是有信息提供還是其他事情呢?”
李潔是家屬院裏最早一批從齊韻田東成那裏進貨去賣涼菜的人。
後來開工廠了,齊韻問她願不願意跟在她身邊做助理,她當然願意!
齊姐人好,做辦公室可比在外麵跑輕鬆多了!
她和另一個年輕姑娘一起負責這個專線以及齊姐需要處理的一些生活瑣事以及工作瑣事。
和齊姐認識好幾年的人,就沒有不知道齊姐和田哥對尋找大女兒的這事兒有多上心。
培訓的第一天,齊姐就和她們說,無論對麵怎麽說,語氣如何,她們的態度一定要好。
李潔兢兢業業按照培訓那樣說,可是話筒對麵,卻許久沒有聲音。
“你好?”
田恬回神:“你好。”
她沒想到這麽快接通了電話。
好像做這麽久的心理準備,都白做了。
田恬心跳加速,握緊話筒,聲音有點顫:“如果,我看到了一個和你們老板娘老板長得很像的姑娘,需要怎麽做?”
李潔聽到這樣的問題,已經見慣不怪了,她詳細地說明了認親需要的步驟:“我們國內已經引進了DNA技術……”
熱線開通這麽久,一開始,她們每接到一個電話,都會高興萬分。說不定這其中就真的有齊姐和田哥的女兒呢?
來谘詢怎麽做的不在少數,可是,居然有人想要渾水摸魚!
那會兒,齊姐和田哥有空就守在電話邊上,聽到有人說看到很像的人,都開心得不得了,決定親自去看看。
他們真的去了,還引起了好些地方的轟動。
那些姑娘和家人一聽到說要驗DNA,都退縮了,連連擺手說搞錯了。
這分明就是想要占便宜認親!
齊姐和田哥無奈,他們是真想找到女兒,可是並不想當冤大頭!
李潔熟練地報出流程,最後問那邊的女生:“您還有什麽疑問嗎?”
田恬心安了。
有這種技術就好,肯定不會弄錯。
於是,她的語氣輕鬆起來:“那我要把……”
說漏嘴了。
田恬抿抿唇,也不掩飾了:“最後把東西寄到包裝上的地址,是嗎?”
李潔心一提,別說,這聲音聽起來應該還真是十幾歲的女生,聲線也和齊姐有點像,就是比較稚嫩。
她盡量平靜道:“是的,記得是帶有毛囊的頭發,不能是剪的或者自然脫落。地址是……”
田恬早就將地址背得滾瓜爛熟了,可這會兒,還是很認真地動筆,確保對方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記下來。
李潔掛了電話,看了一下始終,八分鍾,不長不短,該交代的重要信息都交代了。
以前也不是沒有女生說要寄頭發了,可過後都不了了之了,她和齊姐還特地去郵局問過,真的沒有。
李潔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女生,會寄東西來!
所以,當晚李潔回到家屬院,特地在門口留意齊姐和田哥什麽時候出差回來。
今天他們要去一個市看看產品銷售情況,談一單大生意,要不然,當時肯定是齊姐或者田哥親自接電話。
想到這兒,她忽地覺得,要是齊姐在,說不定一聽聲音就能判斷出來。
不,不可能,還是用那個親子鑒定的技術比較保險。
等到月亮都老高了,她終於看到了一家三口的身影。
“齊姐!田哥!蜜兒!”李潔一口氣打完招呼,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說話,連忙將今天接到電話的始末從頭到尾詳細說了一遍。
齊韻和田東成對視一眼,眼底湧起激動,終於有點進展了。
不管這個打電話的女孩兒到底是不是他們的大女兒,有人說要寄頭發來就好啊。
田蜜蹦跳著吸引注意力:“是姐姐打電話來了嗎?”
田東成按住孩子:“還不確定,我們要等她寄頭發過來檢驗之後,才能有結果。”
雖然他心裏也很希望這是大女兒。
齊韻麵上還算淡定,送走李潔後,她還招呼父女倆趕緊去洗漱。
一躺到**,她翻來覆去的動作暴露了她的真實心情。
“睡不著?”田東成從背後攬住媳婦。
齊韻:“你不也睡不著?”
上輩子,夫妻倆也是這樣,經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田東成捋了老半天思路,道:“李潔說應該是從電話亭打過來的,我剛翻了一下電話本,那個小縣城,我之前去過。”
齊韻翻了個身,轉成麵對田東成:“你一個人,怎麽可能看到那裏的每一個人。”
“是啊,”田東成悵然,“我當時隻能是走馬觀花地看了一下,來不及不可能細看。”
這也是他們出去找人的弊端。
茫茫人海,就算一個小鎮子,有人存心避開某一個人也能做到,更何況他們更像是無頭蒼蠅那樣,漫無目的。
“你說,今天打電話來的那個女孩子,是我們的女兒嗎?”田東成希冀看向齊韻。
這個問題本來是田蜜問田東成的,現在田東成問齊韻。
齊韻道:“要是今天我們在辦公室就好了,親耳聽聽,說不定就有心靈感應。”
“我覺得真有心靈感應,”田東成褪去眼鏡後的眼睛會比較無神,但現在一反常態,閃爍著某種情緒的光,低聲道,“我覺得,真有可能是我們女兒。”
“我現在恨不得到那個地方去。”齊韻的希冀一點都不比田東成少。
田東成搖頭:“不行,你忘了,我們上輩子……”
“我們上輩子就是自己打車去見女兒的路上被撞了,”他握緊媳婦的手,“別的事情都聽你的,但這次,一定要聽我的,我們保險為上,等出了結果,如果……如果真的是,我們就請jing局的同誌陪我們過去,這事兒肯定要官方出麵,我們就坐他們的車去。”
齊韻想到上輩子的哪一場車禍,心有餘悸。
她沉默幾秒:“你說得對,我們上輩子被撞了,多出了一輩子,可是這輩子被撞了,說不定就真的沒有了。”
“還沒找到大女兒,我不甘心。”
田東成給齊韻拉了拉被子:“這樣想就對了,我們這輩子一定要愛惜身體,保持健康,爭取多陪陪大女兒幾十年。就像是現在,早點睡。”
齊韻終於露出一個笑,她輕輕拍了一下丈夫:“你也睡。”
夫妻倆都沒有睡意,但為了讓對方安心,都閉上了眼睛。
心裏像是有無數根羽毛在撓,怎麽可能睡得著?
而這個晚上,遠在縣城的田恬,也難得失眠了。
她打完電話,從電話亭裏出來,一路沉思回到學校。
她沒有立刻去拔自己頭發,去寄頭發。
她有另外一個打算。
田恬獨自一個人收拾完東西,回到小鎮上,回到家屬院,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李大妮第一次在門口等田恬,望眼欲穿。
等到月亮都出來了,她終於看到田恬,不由罵道:“滾去哪兒玩了?不知道要回家?”
田勇聽到動靜,也探出頭來,見田恬終於回來,鬆了口氣。
這樣的場景出現在麵前,田恬隻覺得離奇。
簡直不可思議!
李大妮和田勇居然會等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對。
她沒立即過去,而是站在一家鄰居的門前,特地委屈辯解:“我隻有一個人,要收拾行李,要趕車……”
鄰居們聽到聲音,八卦地出來。
田恬瘦弱的手腕和偌大的行李袋子行程鮮明對比,正常人看到這樣的場景都會起惻隱之心。
他們不讚同地看向李大妮和田勇。
“你們兩口子有這閑工夫罵孩子晚回來,就沒有時間來搭把手嗎?”
“就是,你們不是下午不用上班嗎?怎麽不去接一下孩子?”
看,連不是親人的人都能知道這些個道理,可自她出現到現在,一個人拖著那麽多行李,李大妮和田勇兩口子卻隻站在門口,抱著雙臂,紋絲不動。
田恬垂頭,斂去表情,一語不發,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小可憐了。
李大妮沒想到一句話會引來那麽多討伐。
她本來心裏就有鬼,這兒的人家可都去新開的那家超市逛過了,不少人還買了一家人食品的東西。
田勇也是如此,他們當年年輕氣盛,有賊心有賊膽,現在有賊心卻沒了賊膽
夫妻倆生怕引來別人的懷疑,一邊虛張聲勢罵別人多管閑事,一邊頂不住壓力,過去幫田恬拎行李。
田恬心中驚訝萬分!
這兩人還真的過來幫她拿東西了!
這好比天上下紅雨,太陽從西邊升起!
剛才那種冷眼旁觀才是熟悉的他們,現在的他們,也太讓她驚悚了!
那種強烈的第六感又出現了,不對勁,很不對勁。
田恬受寵若驚地擺手:“爸媽,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以前都是我自己來的。”
她麵上故意更加誇張地感激涕零,身體卻很誠實地鬆手。
雖然不對勁,但是李大妮和田勇難得幫她幹活,這個機會不容錯過。
李大妮拖住行李的一邊,差點踉蹌了一下。
“什麽鬼東西,這麽重!”
田恬眨眨眼:“書啊。”
“以後都不讀書了——”說到一半,被田勇一瞪,李大妮的話戛然而止。
鄰居都在圍觀,自然都聽到了這句話,各個表情精彩紛呈。
田恬察言觀色,立馬裝出泫然欲泣的傷心失落表情,還揉了揉眼睛。
這麽好的機會,她可不能放過。
“媽,我真的很想繼續——”
李大妮欲蓋彌彰地大聲嚷嚷,試圖補救:“什麽想不想的,先回家再說,都這麽晚了,還讓不讓人休息了!”
田恬被李大妮薅進了家門。
田勇鬆開手,手心被行李勒出紅痕,但他顧不得,第一反應先去埋怨李大妮:“你說話能不能先經過大腦?”
李大妮不忿。
但事實就是那樣,她已經說漏嘴了。
李大妮隻能把怒火轉移到田恬身上,熟練地伸手去戳田恬。
田恬眼角餘光瞥到李大妮的手,一個閃身,彎腰拖行李,大聲道:“媽,我自己拖行李就好,不打擾你們休息。”
李大妮的手頓在空中,“死丫頭,說那麽大聲幹嘛,你老娘的耳朵還沒聾。”
隔壁鄰居道:“田恬,需要幫忙說一聲啊,你梅子妹妹現在有空。”
田恬衝門口喊道:“李阿姨,我正好有幾本筆記適合梅子,改天你讓她來我這兒拿。”
鄰居高興應了:“行啊,你給的筆記,肯定差不了。”
李大妮:……
怎麽說呢,好像她從來到尾不存在似的。
“田恬是不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李大妮回到房間和田勇說悄悄話。
田勇不耐煩翻了一個白眼,難得說了一句大實話:“我們都沒把她放在眼裏,她為什麽把我們放在眼裏?”
李大妮:竟無法反駁。
“你沒發現,田恬這死丫頭幾個月都沒回兩次家?我看她巴不得見不到我們。”
李大妮一拍大腿:“還真是。”
她湊近田勇:“那你說咋辦?”
田勇嫌棄地將李大妮推開:“熱死個人了,你別挨著我。”
“能咋辦?就按之前說的那麽辦唄。隻要她還是我們女兒,就翻不出我們的五指山。”
李大妮安心了點,嘟嘟囔囔的:“那以後還能指望她掙錢給我們田衝花嗎?”
田勇裝作沒聽見。
這個婆娘簡直沒腦子,現在這關都還沒過,還想以後?
另一邊。
田恬先將行李放在床邊,而後去洗澡。
夏天天氣熱,不燒水也沒關係,李大妮不會罵她浪費蜂窩煤。
簾子那邊田衝的呼嚕聲一陣一陣的,田恬有點心煩地翻了個身。
老師經常說不認真學習的同學“你的心就不在學習上”,她感覺她現在的心就不在這裏。
田恬望向窗外。
她的心飄到了省城,一個她從沒去過但刻骨銘心的地址。
…
放假第一天,田恬主動申請給家裏來個大掃除。
李大妮這才勉強滿意了一點。
田恬等了老半晌,李大妮也幹瞪眼看她。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田恬眨眼看李大妮:“媽,爸都去上班了,你還不去嗎?”
“哦,”李大妮輕描淡寫,“我們現在隻上半天班,都是輪流上的。”
田恬心裏一咯噔,麵上臉色凝重起來:“這樣啊。”
李大妮以為田恬這是還沒死繼續念書這個心,趁機道:“我們現在隻上半天班,有時月底都不能發半個月工資,真沒錢供你讀書了。”
田恬目光沉下來。
她目前最關心的不是這個。
李大妮在家,她就沒法做點小動作了。
田恬想了想,順著李大妮的想法,繼續演下去。
她現在的眼淚已經到了想流就流的地步,比如現在,她就擠出一點眼淚在眼眶裏,裝作難以接受的樣子:“媽,你讓我一個人在屋子裏打掃把,我想一個人待待。”
李大妮撇嘴,真是矯情。
反正她在門口守著,在她眼皮子底下,田恬出不了這門,身一扭,出去了。
田恬一邊打掃一邊看門口,從這兒還能看到李大妮的半個身子,不夠安全。
於是,她的掃帚揮得更加起勁兒,灰塵滿天飛。
“你在裏麵搞沙塵暴啊!”李大妮用力咳嗽幾聲,目光不善道。
田恬大聲道:“媽,你好久沒搞衛生了吧?犄角旮旯裏全是灰啊,還有蟑螂!”
李大妮一聽,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上次田衝被鎖在房間裏,她就正好看到了蟑螂從她腳邊爬過。
鄰居受不了,探出頭來喊話:“李大妮,你自己不打掃就算了,田恬打掃你還嫌棄上了?就不能讓田恬好好打掃嗎?我就說我們家怎麽有蟑螂,敢情都是從你們家那兒傳過來的!”
李大妮把家務活兒推給女兒幹,是家屬樓裏心照不宣的秘密。
女人們嫌棄李大妮懶,又羨慕有這麽個愛幹淨的閨女。
田恬非常感謝熱心的嬸子們每次總是及時出現。
李大妮這邊正想回敬幾句,田恬在鄰居們的注目下,拉住李大妮,不好意思道:“嬸子,我這就關上門搞衛生,在裏麵清理完蟑螂再打開,肯定不會爬到你們家去的。”
鄰居聲音都柔了下來:“哎,你小心點。”
接著,這鄰居特地大聲地意有所指道:“還比不上一個半大姑娘懂事。”
李大妮忿忿想要懟回去。
田恬低聲道:“媽,您再說下去,以後可就沒人和你聊天了。”
李大妮因為愛占便宜、愛說閑話、不愛幹活兒,在家屬樓裏的人緣很不咋地,平時交往的都是麵子情。
這會兒弊端就出來了,李大妮又是個交往情緒極高的人,也就是說,每天不和人聊天就渾身難受那種。
田恬這話,徹底把李大妮給拿捏住。
李大妮張了張嘴,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了。
“媽,要不你進去和我一起搞衛生?”田恬進一步道。
她敢說出來,就是知道以李大妮的性子,絕不會答應。
果不其然,李大妮把她推進家門,“啪”一下關上門。
“你自己慢慢打掃,我去樓下轉一轉。”
田恬在無人的家裏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她要做什麽呢?
田恬鎖上門,飛快跑到洗手間,從梳子上找到他們的頭發。
那個接電話的女士說,頭發不能是自然脫落或者是剪的必須帶有毛囊。
田恬挑挑揀揀了好一會兒,李大妮的頭發長,又沒有好好護理過,梳頭一直不太順,倒是很容易找到有毛囊的頭發。
田勇的比較難,田恬想了想,從房間裏拿出膠水,細心地把一點膠水塗在田勇經常用到的梳子上。
她又去他們的房間轉了一圈,找到一些頭發,這樣比較保險。
晚上,田勇在洗手間洗完頭,哼著歌兒拿起梳子。
“嘶!”梳地一半,他倒吸一口涼氣。
剛洗完的頭發都這麽卡嗎?
他和李大妮一樣,從來沒有耐心捋頭發,就和往常一樣,暴力梳頭,用力往後一梳。
“我去!”
田勇痛得捂住頭皮,一看梳子上的頭發,“靠,這麽多!”
田恬恰好出現在洗手間門口,“爸,你有看到梳子嗎?”
田勇把梳子扔給田恬:“洗一下。”
他摸摸頭,哎喲,真他大爺的痛哦!
田恬忍住笑,小心地把頭發收集起來。
大功告成!
田恬把自己的頭發、李大妮的頭發和田勇的頭發分別裝好,放在信封裏。
是的,這就是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不僅送自己的頭發過去檢測,她還想檢驗一下她和李大妮田勇的關係。
萬一她不是齊女士和田先生的孩子,她和李大妮田勇的關係也好有個決斷。
雖然李大妮和田勇親口承認,但她對此還是有那麽一點點的擔心。
田恬在信中寫道:“不知道能不能幫我檢測一下我和現在父母的親緣關係?當然,如果費用太貴,那就算了。”
嚶嚶嚶,她還沒攢多少錢。
田恬咬牙,低頭繼續寫字,想要拚命掙紮一下:“齊女士接受賒賬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打工還錢。”
“無論結果如何,麻煩都請告訴我,謝謝。”
“我會一直等你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