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過年了, 李家村比往常熱鬧一些。
李大妮熱衷滿村晃悠說閑話吹牛,能吹一下她的兒子就更好了。
這個時候,田恬往往是被遺忘的人。
她樂得如此, 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幾個女生聚在李華房間裏,嘰嘰喳喳聊天。
大丫和二丫舉起手臂:“田恬, 你看,我們的手臂能鼓起肌肉了!”
李華作證:“她們超級大力的。”
田恬興奮鼓掌,“我沒想到你們變化這麽大!”
有點脫胎換骨的意思在了, 大丫身體變得強壯, 眼神更加堅毅, 二丫也不再是瘦瘦弱弱的一根菜苗, 而是茁壯成長。
“都是因為田恬姐你啊,”二丫開心道,“我們這半年吃得很飽。”
大家懷著同樣的小秘密, 相視而笑。
大丫打量田恬:“你變黑了。”
田恬摸摸自己的臉:“看上去是不是不好惹?”
李華捂住嘴咯咯笑:“好不好惹不知道,一看就知道曬了不少。”
大家嘻嘻笑起來。從心裏親近的人,好像無論說什麽都很好笑。
“田恬, 聽小姑說, 你跳級了?”大丫關心道。
李華大吃一驚, 從椅子上蹦起來,失聲道:“什麽?”
田恬連忙拉李華坐下, “的確跳級了, 我擔心讀三年,爸媽會中途讓我輟學。”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這也是她說服自己一定要跳級的原因,總覺得接下來這一兩年不太安生。
家裏到底什麽原因會沒錢呢?難不成是田勇打牌輸掉了家產, 還是李大妮把全副身家送給李大牛?
田恬腦子裏不斷蹦出各種猜測。要是別人聽了,一定會說她胡思亂想。
所以田恬從來沒有在人前說過,隻是更加謹慎地花錢,更加緊迫地攢錢。
就像這次紅包錢,她偷偷藏起了好多。
大丫二丫一歎,小姑家和爸媽一樣,重男輕女。田恬能上到初中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李華有點為田恬擔憂,但又高興田恬跳級成功了:“那接下來這一年半應該不用太擔心對吧,畢竟你都跳級了。”
田恬點頭:“按道理來說是這樣的。”
希望可以吧。
觸景生情,李華說起學校的一個女生,十分可惜:“她都讀到初二了,家裏人還是沒讓她繼續。”
“如果她也能和你一樣跳級,說不定就能讀完初中了。”
田恬問:“她是家裏沒錢嗎?”
李華搖頭:“其實也不算太窮,就是吧……”
李華輕咳了聲,道:“她媽媽生了六個妹妹,每年一個,終於生到了一個弟弟,說讓她回家照顧弟妹。”
“那麽多?”大丫驚呼。
雖然他們家裏也是四個,大哥不笑二哥,可這是七個啊,都趕上葫蘆娃了。
李華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女同學說,她媽媽去看過醫生,說是什麽易孕體質,就很容易有寶寶。”
田恬嗤笑一聲:“這話聽聽就算了,別信。”
李華追著問:“為什麽?她媽媽可是上醫院檢查過了。”難道也會有錯?
“那她媽媽生完弟弟後,有沒有再懷孕?”
李華認真回想了一下,張大的嘴巴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還真沒有!”
“按照之前的速度,每次期末都能看到她媽媽挺著肚子從學校門口經過,但今年就沒有!”
經過田恬的點撥,李華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田恬慢條斯理道:“原來生兒子可以治愈易孕體質,那真是一個醫學奇跡,可以去拿諾貝爾了。”
大丫二丫李華異口同聲問道:“什麽是諾貝爾?”
田恬詳細地說了一下自己從老師辦公室的報紙上看到的新聞。
大丫不好意思笑笑:“我們見識太少了。”不像田恬,什麽都知道。
田恬擺手:“我第一次知道的時候,驚訝不比你們少。是不是很神奇,原來世界上有那麽厲害的人。”
那樣厲害的人,也和她們一樣,在同一片時空下生活,好像她們的日子也變得不普通起來。
說不定,以後她們也會變成厲害的人呢?
正說得興起,外麵突然響起兩道男女喊聲:“大哥,嫂子!”
李華眉毛立即皺起。
“我小叔小嬸來了,”她不耐煩地起身:“你們等一等,我出去打發一下他們。”
“你可以嗎?需要幫忙嗎?”田恬和大丫二丫自然不會攪擾別人的家事,可她關心小夥伴。
李華點頭,狡黠一笑:“放心,我知道怎麽說。”
田恬和大丫二丫於是窩在李華房間裏,聽李華應付大人。
“小叔小嬸,我爸媽出去前說了,我們家沒有錢借給你們,你們都蓋上新房子了,可我們家住的還是舊房子呢,要借錢,也是我們借您的錢啊。”
“我們哪有錢借給你們哦……”
“怎麽沒錢了?那你們的錢哪裏來的?該不會是爺爺奶奶給的吧?走,我們去爺爺奶奶家,問問他們為什麽給錢,讓你們蓋新房子,卻不給錢我們?”
“不不不,我們真沒錢,你爺爺奶奶不在家啊……”
兩個大人推脫的聲音越來越小,接著就是一聲巨大的“嘭”關門聲。
李華一邊走進房間一邊誇張地鬆了口氣,“可算走了。”
大丫心有戚戚:“我也最煩這些親戚了。”特別是開口閉口說女孩子是她賠錢貨的親戚。
“可不就是,”李華忍不住開始吐槽,“他們家起了新房子,可總是說不夠住,想從我爸媽這裏借錢再蓋多點。”
“他們蓋房子的錢就是我爸媽出的!我爸媽給爺爺奶奶的孝敬,爺爺奶奶轉手給了他們,我媽知道了,和我爸放話說打死不當這個冤大頭。”
李華“啪”一下碾碎手裏的花生殼,無語道,“他們還來問我們,兩室一廳,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一對父母,怎麽住?話裏話外就是想要再蓋唄,那他們自己掙錢去,關我們家什麽事?”
大家都很認同。
田恬接過李華遞過來的一粒紅衣花生,將花生米分成兩瓣,平攤在掌心,“他們又不是建了房子之後才發現自己有兩個小孩兒,明知道有兩個小孩子,還蓋兩個房間,那說明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二丫道:“那不要客廳不就行了,他們兩個大人住客廳,兩個孩子一人一間。”
田恬將花生米扔進嘴裏,心想,這都是善良的了。
設身處地而想,要是她以後的錢被討厭的人這樣糟蹋了,還敢上門,她保證,毒舌如她,說不定會說出“兩個大人掛牆上,兩個孩子一人一間”這樣的話來。
當然,目前她還沒有這樣的實力,說出去肯定被人打,還是算了。
幾個小姐妹義憤填膺,李大妮和村裏人也在聊得天花亂墜。
“田恬她又考第一了,還說要為我們省錢,跳級了。”李大妮忍不住炫耀起田恬跳級這事。誰讓田衝那成績,爛泥扶不上牆,她都沒法說出口。
村裏人驚奇不已,在他們看來,能考第一已經是文曲星下凡,還跳級了,老天爺啊,那真是了不得之中的了不得。
“咱們村那個大學生,以前考第幾來著。”
“反正不是第一。”
“那田恬豈不是上定了大學?”
這話說得李大妮的尾巴都翹了起來。她心裏第八百遍感歎要是田衝有這個成績該多好。田恬……唉,算了,反正那丫頭現在就是自己和田勇的孩子,誰也不知道當初那檔子事。
要說起來,還是他們有眼光,那麽多孩子,他們偏偏挑中了田恬。
有人羨慕,有人看不慣。
“切,一個丫頭片子,再怎麽好最後不都是別人家的?”
“那你這話可就說錯了,雖然最後還是要嫁人,但嫁人之前,總歸是自己家的吧。有本事的女人,遲點結婚也不會嫁不出去。那鎮上誰誰,不就是三十歲才結婚嗎?人家端的是鐵飯碗,挑到這個年紀都有大把人追。”
在村裏人看來,三十歲結婚已經是頂頂晚了。更重要的是,女孩子一定會結婚。
有人拖長腔調:“要我說啊,大妮,你可得把田恬這孩子給摟緊了。”
李大妮眨眨眼:“咋說?”
“田衝那孩子……”那人嘖嘖搖頭。
李大妮不幹了,怒發衝冠:“我們家田衝怎麽了?不就是調皮一點?他以後長大了,肯定會懂事的。”
“哎,你先別急啊,聽我說完,”那人道,“那照你說,再怎麽懂事,都是以後的事情,誰知道是什麽時候啊。”
“就是。”
“有人懂事得早,有人懂事得晚,那萬一你們家田衝特別晚呢?”
李大妮動作慢慢消停了,也不是沒這個可能。
“所以啊,現在看來,很明顯,你們家田恬是肉眼可見地有出息,那你就得早點為田衝做打算啊,得和田恬說,之後有出息了,記得多幫扶一下弟弟。”
“田恬要是成績好,肯定能嫁個好人家,那些有錢人不就是特別注重文化水平,要是夫家有出息,小舅子這種關係親近的,說不定就能跟著過上好日子了。”
“是啊,姐姐幫弟弟,不是天經地義嘛,你多和孩子說說。”
李大妮越聽越覺得有道理,嘴硬道:“我平常也和田恬這麽說。”
屁哦,她都好久沒和田恬那死丫頭說話了。
李大妮默默記住了這些話。
李家村探親之旅結束,四口人回到家屬院。
田恬自覺進去煮粥。
她今天想喝稀一點的,反正她進廚房了,其他人幹的活兒跟她沒關係。
飯桌上,李大妮特地觀察了一下桌上的菜,這個炒青菜比較多油,那個醃蘿卜田衝愛吃,這個嫂子做的鹹菜不錯,不用她出錢,給了也不虧。
於是,她夾了一大筷子鹹菜給田恬。
碗裏突然多出好多齁死人的鹹菜,田恬想罵人。
誰會愛吃這個鹹菜啊,肯定是田衝惡作劇。
她忍著火氣抬頭一看,更加驚悚萬分。
居然是李大妮給她夾的!對方還一臉笑眯眯的樣子。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田恬心裏警惕萬分,麵上受寵若驚:“媽,你吃吧,我不愛吃鹹菜。”
李大妮:……說得她很愛吃似的,嫂子這鹹菜這麽鹹,狗都不吃。
“你吃吧,你在學校吃得差。”她擠出一個笑。
田恬:學校的菜可比這個菜好多了。
“謝謝媽。”她麵上低眉順眼,輕輕用筷子夾起碗裏的粥米,碰都沒碰那一大坨鹹菜。
李大妮:“嗐,這有什麽好謝的。”
“田恬啊。”她拉長音調。
田恬放下筷子。
要說的正事終於來了。
李大妮一屁股把坐在田恬左手邊的田衝撅走,“你們老師有沒有說,你能不能考上大學,以後分配個好單位啊?”
田恬:……
她難得對李大妮生出了點耐心,沒有任何偏見地解釋現在距離高考還有很多年,大學不是老師們能決定的,分配單位更不是老師們能插手的事。
她身處小鎮,從報紙上知道了很多以前從來不知道的事,更知道信息差所帶來的視野局限。
李大妮和很多小鎮上的人一樣,不懂這些,這並不是他們的錯,更不能因此嘲笑他們。
但她的溫情並沒有被妥善安置。
李大妮根本不耐煩聽這些,隻聽到了田恬說得“不能”兩個字。
“咋這麽麻煩啊?”
田恬立刻收聲,總結道:“但是我如果能保持現在的成績,我有信心可以有個好單位。”
這個餅,為李大妮而畫。
李大妮一聽,果然高興了。
田恬也很滿意,看李大妮這個意思,供她上高中,也不是不可能?
她心裏正開心,李大妮那邊又開口了。
“那你以後要是上大學分配好單位掙錢了,可以記得把錢給弟弟花,存款留給弟弟。”
田勇十分支持地點頭。
田恬:你們要是這樣說話,可就倒胃口了。
她十分真誠地道:“他是有什麽大病,生活不能自理嗎?”
田衝在一旁玩玩具,聽到,一蹦三尺高:“你才生活不能自理!”
“那你能自己掙錢嗎?”田恬沒理會眼睛噴火的李大妮,繼續和田衝對話。
田衝高高昂起頭:“當然,我以後要掙多多的錢,就不給你花!”
田恬:並不稀罕好嗎?
李大妮和田勇顧不得罵田恬怎麽能這樣說弟弟了,轉頭滿眼誇讚:“我兒子真有誌氣!”
李大妮恨不得回村裏告訴那群說她兒子沒出息的小人,她兒子,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大誌向,將來一定是大人物!
田恬這才不慌不忙道:“爸媽,所以說,你們看,田衝本來很有誌向的,被你們這麽一說,說什麽要靠我啦,要把我的錢給他花啦,他聽了,怎麽可能努力嘛?”
“本來他可以自己掙很多錢的,你們這樣說,不是拉後腿嗎?”
田恬絞盡腦汁忽悠李大妮夫妻倆。
李大妮還是比較滿意田恬這個說法的,誰不希望自己孩子將來有出息呢?
田勇覺得很有道理:“你不能當著孩子麵這樣講,等田衝不在了,你再跟田恬講。”
田恬:……
不當著田衝的麵說是嗎?行,那她以後盡量和田衝一起出現各種場麵。
擋箭牌get。
比起異想天開的夫妻倆,愚笨的田衝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田衝以後有沒有出息,她才不管。他有錢,她不會眼熱,他沒錢,也別想往上貼。
李大妮勸她對弟弟好?他都沒對她好,她憑什麽對他好?
或許是李大妮還是忍不住給田衝灌輸那樣的思想,田衝對她的使喚開始變本加厲起來。
田恬再次以滿分成績結束初二的期末考。初一初二的同學已經大驚小怪從變成見慣不怪了,對田恬拿滿分的成績接受良好。
田恬自己也接受良好。
初二這個暑假比較短,根本趕不上回李家村。
所以,田恬全程都在“帶孩子”,糊弄三餐。
越是和田衝相處,她越是皺眉。
田衝變囂張了,表現得更加不可一世,張口閉口就是我的我的。
這天,她在廚房看書,他忽然走進來,“喂,我要吃那個什麽薩。”
田恬滿頭霧水:“什麽什麽薩?”
田衝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聽別人說這是外麵現在最流行的一種食物,是外國人經常吃的。
他覺得田恬這樣直白問他,讓他很沒麵子。在不知不覺的時候,田衝已經把田勇的壞毛病學了個十足十,死要麵子不允許別人質疑他,問他不懂的事。
“你自己去問啊?”田衝氣急敗壞,“什麽都要問我?”
田恬定定看著他。
田衝咽了咽口水,硬邦邦道:“反正我要吃到。”
田恬不再看他,繼續低頭看書:“我不會。”什麽薩,應該是披薩,她在英語詞典上看過這個單詞。
田衝嘲諷:“還中學生呢,這都不會。”
田恬頭也沒抬,反手懟回去,“你還是人呢,連說話都不會。”
田恬:頂著最甜的名字,說最紮心的實誠話。
田衝:!
他瞪大眼睛:“你居然敢這樣說我?”
田恬八風不動,翻過一頁書。
“你……你居然敢這樣說我?爸媽說,這個家的東西以後都是留給我的,和你沒有半毛錢關係!你囂張什麽?!”田衝氣呼呼地口不擇言,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李大妮和田勇跟他說的話往外冒。
田恬聽得津津有味。
她終於能完整地了解李大妮和田勇對待子女的思想了。
論李大妮和田勇對她的摳門程度,不留東西給她一點也不奇怪啊。
“我的是我的,你的還是我的!你以後的錢都要給我花!”
田恬抱臂冷笑。嗬嗬,算盤柱子都嘣她臉上了。
李大妮和田勇還是沒死這條心啊。
也是,躺著就有錢花,她也想呢。
田衝驚訝發現,無論他怎麽說,說什麽,田恬始終沒有回應他,也不和他吵,更沒有反駁他。
他慌了。
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誰家正常的姐姐聽到這話不生氣啊?他同桌就這樣和他姐姐說話,他同桌姐姐當天就和家裏人吵架了,當然啦,最後他姐姐被父母聯合教訓了一頓。
可田恬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當事情超出掌控時,田衝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呆愣愣看著田恬。
田衝剛以全校倒數第一的成績讀完五年級,腦回路簡單粗暴,又被李大妮和田勇灌輸的思想荼毒,整天屁事兒也不幹,就撩雞逗狗傻打架。
田恬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
“不說了?”她手扶在廚房門上,“你聲音太大,吵到我學習了。”
“嘭”一聲,門關上。
田恬望著放在廚房裏的水壺。
說那麽話,渴了吧?用自己的零花錢買飲料喝唄,反正有錢。
果不其然,田恬聽到田衝嘭嘭地耍脾氣出門去了。
家裏終於安靜了,她目光落在書本上,繼續專心學習。
當天晚上,田恬在飯桌上和父母說起這件事。
田衝手一頓,咦,看來她還是忍不住告狀了?那他是不是可以看好戲了?
他興致勃勃放下筷子,準備等爸媽揍田恬。
田恬瞟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田衝:“爸媽,我也知道,你們有你們的打算,我沒意見。”
她對這個家的任何東西沒有任何興趣,恨不得這裏的人和事撇得一幹二淨。
田恬繼續睜眼說瞎話:“弟弟這個成績,我也放心不下。將來要是有能力,我肯定幫他。”
李大妮喜形於色,露出一個好久沒和田恬露出的笑:“你這樣想就對了,爸媽很高興。”
“你這個弟弟啊……”李大妮想到老師跟她說不如帶田衝去醫院檢查一下腦子這樣的話,心塞了一下,更加恐慌田衝以後沒保障。
“反正,我是對他沒什麽大要求的,就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以後還是要靠你多幫幫他。”
田衝:???
這……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他瞪大眼睛。
媽不是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聰明的孩子,以後肯定有出息嗎?她不是說還等著自己給她掙大錢?怎麽突然間就變成了不指望他了?
田衝:爸媽,我不是你們最喜歡的崽了嗎?!
田恬眉眼不動地聽李大妮講完,頗有同感地點頭。
的確沒啥指望啊。
田恬等李大妮說完,語氣一變:“可是……唉,爸媽,我有出息,才能有更大的能力幫弟弟啊。”
“你們想想,一個初中畢業的女生能掙到的錢肯定有限,但是,要是考上了大學,有能力捧上了鐵飯碗呢?那可就是一輩子都不愁了。”
她極力描繪未來的藍圖:“我有更多錢,那不就等於弟弟有更多錢嗎?”
田恬知道自己在與虎謀皮。
可如果不鋌而走險,先偽裝成他們的“同類”,她高中大學的學費肯定艱難啊。
正如她所說的,等她考上大學,有能力和資源了,她何愁沒有更多辦法擺脫這吸血的三口人?
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正如她相信自己可以考上大學。
田恬把李大妮田勇忽悠瘸了。
李大妮一想,也是哈。
田恬的成績實在優秀,她經常被鄰居們奉承,現在已經瞧不上省裏的大學了,而是著眼於清北。
田衝要是能有個名牌大學出來、捧上鐵飯碗的姐姐供著,那豈不是衣食無憂……
光是想到這場景,她都忍不住嘿嘿笑出來。
“那你好好考高中,爭取再跳級。”能省一點是一點,最重要的是,田恬考得好,她和老田麵上也有光,走出去那都是被人奉承的!
田恬麵上乖巧應下。
李大妮這話,給了她一顆定心丸。
讀高中,很有戲!
至於從頭到尾沒咋聽明白的田衝,根本沒找到機會開口告狀。
田恬想到下午的事情,小心眼地開始火上加油。
她看上去很可惜很心疼地道:“都是一個爸媽生的,我覺得弟弟的學習能力應該不差,爸媽,下學期他就要上六年級,明年小升初,我很快就要去學校補課,平時不在家的時候,你們還是多上點心。”
她特地強調了前麵一句話,順便想看看李大妮和田勇的表情。
李大妮和田勇同時臉色一變,但他們的關注點顯然是後麵。
“也是哦,小升初的確很重要啊,你當初是怎麽學的?”
田恬麵上維持不變的笑:“我當初都是借同學的練習冊做,做了很多很多,別管別人怎麽說,該搞題海戰術的時候還是要搞。或許那些人隻是表麵上說題海戰術太笨,但背地裏說不定做得比誰都起勁。”
她還是很善良的。
她真心給出這個建議,至少對於田衝這樣的差生來說,他自己不願意記住,那就要用題海戰術幫他記住。
如果田衝還有心向學,他肯定能從中學到知識。
如果不願意學,那對他來說,就是酷刑,是最難熬的折磨。
一舉兩得。
田恬對田衝“鼓勵”一笑。
加油哦。
田衝打了個寒顫,轉頭抗議,一句話給撅回去了:“爸媽,我不要學習!不要做試卷!”
“你說什麽胡話!叫你學習是為你好!”李大妮立刻喝斥。
田恬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來李大妮也知道學習是好的啊,那為什麽總是讓她做家務,不讓她學習呢?
那正好,不如讓田衝學個夠。
田衝隨便扒拉幾口飯跑出去了,飯桌上的對話好恐怖,他才不要學習。
“弟弟一聽到學習就跑,那可怎麽辦?”田恬故作發愁道。
李大妮和田勇對視一眼,這的確是個問題。
田衝那小子,他們都清楚,一說到學習,椅子上跟有釘子似的,坐都坐不老實。
“那怎麽辦?”田勇難得虛心請教。
兩個大人都知道,田恬全縣第一,肯定有本事的。以前是他們不想承認罷了,一涉及到自家兒子的利益,他們就想從中獲得好處了。
田恬皺眉,苦惱了好久,裝作小心翼翼道:“爸媽還是要狠下心來。”
李大妮一咬牙,道:“比如呢?”
“比如,可以把你們房間收拾幹淨,隻留下學習相關的東西,讓弟弟進去學習。”
可萬一弟弟跑了怎麽辦?”她苦惱道。
田勇幹脆利落:“那就鎖門!他沒做完就不放他出來!”
田恬默默為田衝慶祝了一番。
她可沒有這樣說,和她沒關係。這都是他親愛的好爸爸田勇想出來的。
她搶先李大妮一步說話,勸道:“爸,這樣不太好吧,會不會太嚴厲了?”
李大妮連連點頭。
田勇:“婦人之仁,慈母出敗兒!”
他瞪了李大妮一眼,拍板:“就這樣做。”
田恬低頭,垂下眼瞼。
果然啊,夫妻倆都有兩副嘴臉。
田勇和李大妮一樣知道學習的重要性,但他就是冷眼旁觀李大妮對自己的打擊洗腦、阻撓學習的行為。或許,李大妮就是在他的默認下,才變本加厲呢。
她學習就是浪費錢,為了讓田衝學習,兩人不惜使出渾身解數。
真虛偽。
洗完碗,田恬擦手從廚房走出。
李大妮田勇房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好像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田恬心中瞬間打響警鈴,上次在門口聽到大消息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她趴在門邊,豎起耳朵。
“田恬那話,說得也在理哈,”李大妮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雖然他們倆不是……”
田勇一瞪,眼神朝外麵一瞟,壓低聲音:“你還敢說那麽大聲?”
李大妮頓時收嗓。過了會兒,還是忍不住想要說出口,她用氣音道:“雖然他倆不是親姐弟,田恬不是咱們生的,但她也是在咱們手裏養大的,人家都說,生不及養重要,咱們一起養大她和小衝,小衝還養得精心多了,沒道理比不過田恬才對。”
李大妮不知哪裏來的信心,道:“肯定是咱們之前不關注孩子學習,沒發力管教的原因。要是咱們好好管一下,指不定明年小衝也給咱們拿個小升初第一回 來。”
田勇被說得心癢癢。
比起田恬拿第一,他們當然還是更希望親兒子拿第一。
夫妻倆選擇性忘記了他們倆從來沒有管教過田恬,可田恬依然拿第一。
兩人受到田恬刺激,日日夜夜抓田衝去學習。
人家也不讓田恬幫忙,防範田恬不盡心。
田恬樂得不用幹活。當然啦,他們叫她輔導,她也有辦法推脫。
總之田衝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再沒機會搞事情。
田恬平穩進入初三,初三果然比初一初二節奏快很多,而她對自己要求又高,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
十一放三天假,她隻回去拿了生活費,又重新回到學校。
她不能在明年七月的中考中留下任何失誤。
…
省城。
齊韻和田東成站在新鮮出爐的廠房門口。
齊韻深深地呼吸一口空氣,好像這裏的空氣都格外清新。
他們要做食品品牌,背後要做的準備可多了。比如品牌注冊、執照、食品安全,後麵的稅務等等,這些都是要符合時候相關法律法規的要求。
現在的辦事環境還沒有像後世那麽透明,這一項一項跑下來,跑到人都瘦了,好話都說盡了,大半年了,終於成了。
田蜜穿著一身運動服怪叫著從廠房後麵跑出來。
這孩子,一看到這地方,驚呆了!
聽到這是自己家的,更是樂瘋了,撒了一個大猛嬌,說是要好好地逛一逛。
齊韻就說,都是自家的,誰還會攔著你不成?
於是這孩子一邁腿,歡呼著就跑開了。
別說,叫聲還真的中氣十足,從背後看長腿長腳的,少年宮的舞沒白學,小號也沒白學。
現在臉紅撲撲地跑回來了,還嚷著要進去看看。
田東成推了推眼鏡,欣慰道:“行,咱進去看看。”
孩子很有分寸,知道就算是自家工廠也不能自己貿然進去。
他手攬住孩子的後腦勺往前走。
孩子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告訴你,她成長的速度比你想象中快。
他們在奮鬥,孩子也在不知不覺成長。
就算他們已經盡力陪在蜜兒身邊,尚且如此,那大女兒呢?
他們錯過了大女兒那麽多年啊!
想到這裏,田東成就心痛。
齊韻察覺出丈夫的情緒變化,低聲問:“怎麽了?”
田東成搖搖頭:“就覺得孩子長得太快了。”
齊韻一下子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隻求時光慢一點,他們的動作快一點,早日找到大女兒,讓他們彌補不能大女兒一起成長的缺憾。
夫妻倆收斂好情緒,全心全意陪小女兒參觀自家工廠。遠方的大女兒需要時間尋找,小女兒在他們身邊,一樣不能忽視。
“媽媽,我喜歡這個標誌。”一進門,田蜜就指著牆上的logo道。
齊韻教孩子:“這叫商標,是我們區別於其他商品的標誌之一。”
田蜜恍然,噠噠跑到前台端詳起來。
他們家的食品品牌當然還是叫一家人,商標是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和一個戴著眼鏡的短頭發男人,中間摟著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兒,大人的雙臂圍成一個心形,但這個心形的上方有個缺口,小女孩兒指著這個缺口,在缺口上方,還有一顆小小的紅色心心。
商標下麵,是英文family。
田蜜越看越覺得熟悉。
忽然,她回頭叫道:“爸爸媽媽,這上麵的人和你們好像啊。”
媽媽不就是長頭發,爸爸不就是戴眼鏡嗎?
齊韻笑了:“你再看看,你現在的發型和上麵的小女孩兒的發型。”
田蜜摸摸自己的兩大紮頭發,一左一右,反應過來:“這個小女孩兒的發型和我一樣。”
田東成:“這就是爸爸媽媽還有你,上麵那個缺口,代表我們家還缺一個人。”
田蜜倏地接著道:“那顆紅色的實心就代表姐姐!”
“沒錯。”齊韻看向商標。
其實他們也知道,很多人背地裏說,大女兒已經不在了。
上輩子,他們也有過這個想法,但那會兒他們不願意承認,堅持女兒還在這個世上,堅持尋找。
或許是這份堅持感動了上天,讓他們找到了大女兒,差點就能見到大女兒了!
如今他們知道大女兒還在這個世上,他們雖然還沒能見到她,但她一直在他們心裏,是他們的心尖尖。
田蜜的腦回路和父母接上,期盼道:“等姐姐回來,這顆心回到我們的家,才算完整。”
“沒錯,就是這樣。”
田蜜拿起前台上的包裝袋模型,每個包裝袋上麵都印著他們家尋找的信息。
嗚嗚嗚,盡管她已經知道姐姐當年被抱走的事情,可是再看到當時情景的描述,還是忍不住氣憤、傷心、難過。
田蜜不會罵人,翻來覆去隻會一句話:“抱走姐姐的壞人真是太可惡了!”
齊韻和田東成自然也是這麽認為,可是他們是大人了,情緒比小孩子看上去穩定許多。
“所以等我們找到姐姐後,一定要將壞人繩之以法,讓壞人接受法律的製裁。”齊韻語氣非常堅定。
她心中的火在燃燒。
誓要與奪走女兒的人勢不兩立,不死不休!
田東成不想讓妻女沉浸在不開心中,引導說道:“我們的紙箱上麵也有信息,隻要買了我們東西的人,無論買多買少,都可以看到,隻不過,小外包裝上可以印出我們的彩色照片,紙箱不行。”
為了讓買到他們東西的顧客更加直觀地有參照物,他和媳婦的樣子都印在了上麵,隻要看到和他們長得像,就可以撥打專線電話或者寫信到工廠,告訴他們地址,他們都會親自去核實。
田蜜手裏還拿著小冊子,“那把小冊子放到紙箱了不就行了嗎?”
齊韻和田東成對視一眼,她捧住田蜜的小臉:“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我們家蜜兒真是太聰明了!”
其實他們早就打算這麽做了,但誇誇孩子嘛,孩子會更高興。
田蜜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揚起下巴:“那是。這個家沒有我可怎麽辦?”
爸媽和她說了,她很重要,如果爸媽不在家,她就要守家,如果爸媽很忙,她就要幫忙做生意。
哎,她還要上學做作業參加少年宮,偶爾還要排練上台表演,現在也要為找到姐姐出謀劃策,哪哪都離不開她,她可真是太忙啦!
田東成道:“我們要抓住春節這個檔期。”
他們緊鑼密鼓開工,就是想趁著大家備年貨的時候鋪開貨量。
“爭取讓咱們產品能到達更多的地方,叫更多的人能看到我們尋女的信息!”
“走,咱們進去看看生產間,”齊韻道,“我們看看阿姨打掃好了沒。”
齊韻和田東成目前招收的員工,大部分是家屬院裏的人。
他們知道後麵的趨勢,鞋廠會逐漸沒落,越來越多的人下崗,最後鞋廠關門。
現在已經有這個征兆了,家屬廠裏這兩個月的氣氛不太好,工資變少了,雙職工的家庭發工資的百分比更低。
齊韻和田東成上輩子受到過不少幫助,他們現在有能力,理應報答一下家屬院裏的人。
所以他們特地和大家說了招工的事情。
當然,他們也不是照單全收,會招進來的都是人品過關的。
齊韻充當紅臉,將醜話說在前頭,誰偷懶就開除,這可不是鐵飯碗。
田東成戴眼鏡,看上去比較溫文,在家屬廠那邊算是個老好人,充當白臉,安撫大家,說是誰幹得好有獎金。
家屬院瞬間沸騰了!
最早跟著齊韻田東成幹燒臘店的嫂子和嬸子每天進進出出,一臉開心的模樣,大家都有目共睹。
看這樣子肯定工資不少!
不過那兩人的口風都嚴得很,怎麽問都不說出具體數目。
鞋廠的情況大家都看得到,人心浮動,過得最好最安穩居然是當初他們最不看好的出去幹的那幾個人。
所以,當齊韻和田東成的一家人食品廠招工時,家屬院裏的人再也不說不是鐵飯碗的話了,現在能吃得上飯才是最重要的!
無獨有偶,鞋廠的情況在全國很多地方陸續出現。
開年後的第一個月,田恬從學校回來。
飯桌上,李大妮特別大聲地唉聲歎氣:“這個月的工資又少了。”
田恬心一沉。
她小心地瞄了幾眼田勇和李大妮,隻覺得田勇望過來的目光意味深長。
田恬低下頭。
她不想被注意到,但很明顯,對方就是衝她來的。
“田恬啊。”
田恬聽到李大妮這腔調,就知道喊自己的名字準沒好事。
她沒應答,但並不妨礙李大妮繼續說下去。
“你別讀書了。”
一句話猶如冷水潑在田恬頭上。
不是征求意見,而是直接下達命令。
田恬握緊雙拳,心怦怦直跳。
她慌了。
不行,不能慌。她一定可以找出解決辦法。
李大妮見田恬沒應答,繼續道:“你看,也不是我們不想給你書念,紡織廠的工資都發不出來,我們要供你學習,吃飽飯都會受到影響啊。”
是嗎?田恬眼角餘光瞥到沙發上的新衣服新玩具,她記得這個拖拉機玩具,買這玩意兒花的錢,比她一天的飯錢還要多。
更別提田衝衣櫃裏塞都塞不下的新衣服。
真的沒錢嗎?她不信。
田恬看向田衝:“弟弟會繼續讀書嗎?”
李大妮下意識道:“當然啊。”
她話一出口,田恬的眼眶就紅了。
一半是演技,一半是真心為自己傷心。
她才十四歲就要沒書讀嗎?她不服,她不甘心!
明明田衝成績是學校墊底,她是全校第一!
心簡直偏到了北冰洋!
她一百零一次懷疑,自己真的是李大妮和田勇親生的嗎?
又或者說,她打心底裏不希望他們是她的父母,所以才生出這樣的妄想?
田恬腦袋宛如一團毛線。
“我不要讀書!”田衝突然嚷嚷道。
這麽大個孩子了,似乎隻聽懂了剛才那兩句話,他一摔筷子:“她都能不讀書,那我也不要讀書!”
讀書有什麽好的,整天被老師逼著學習,他一點也不喜歡!
田恬冷眼旁觀。
看啊,機會都捧到跟前了,都不懂得珍惜。這就是李大妮和田勇偏心的好兒子。
李大妮常說以後還是要靠兒子,這樣的兒子真的靠得住嗎?
“你給我閉嘴!”田勇發火。
田勇在家很少吼田衝,基本上都是李大妮吼田衝,如果田勇出聲了,那就代表著事情大條了。
田衝愣住,一動不敢動。就算平時再調皮,也知道這個時要是不聽話,屁股說不定就開花了。
田勇輕咳了聲,李大妮收回瞪視田勇的目光,繼續和田恬說話。
“能供你讀到初三已經算我們仁慈了,看隔壁棟的那幾個姑娘,小學畢業就沒讀書了。人家都已經開始幫家裏掙錢了呢。”
李大妮天花亂墜地給她洗腦,田恬左耳進右耳出,勉強壓住心中的慌亂,思緒百轉千回。
現在還不到翻臉的時候。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媽,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沒理由反對。”
李大妮麵上一喜。
“但是,”田恬抿唇,“就像你說的,我都讀到初三了,還有不到三四個月就要中考,您想想,要是拿個初中畢業證,學曆上會不會好看很多,能找的工作也多,工資肯定比小學畢業的要多啊。”
她看向田勇:“爸,您見多識廣,是不是初中畢業的在市場上更吃香?”
田勇聽到見多識廣這個詞,心裏驀地舒服了,輕微點頭。
田恬說話的聲音依舊輕柔,聽上去毫無攻擊的意圖:“要是現在退學,那不就功虧一簣,之前一年半花出去的錢都打水漂了啊。”
李大妮一想,聽上去也有道理。
田恬再接再厲,神神秘秘道:“而且,我聽說,要是能考上全市第一,學校會有獎勵的。”
李大妮眼睛一亮。她小升初那會兒嚐到了甜頭,自然舍不得這筆錢。
“這樣,我也算是替家裏掙錢了不是?要是現在出去做零工,說實話,我年齡這麽小,隻能做點手工活兒,還要留在家裏做家務,說不定最後能掙的錢還比不上考試拿第一的獎學金多。”
田恬特地繞過了這幾個月的生活費,避重就輕,描述了一番李大妮想要的東西。
她對李大妮還是比較了解的。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李大妮猶豫了,心動了。田恬要真能拿第一,那就占到了學校的便宜!
她看了一下丈夫的神色,沒明顯反對。
李大妮輕咳了聲,假惺惺道:“算了,好歹也算是一種方法,那也行吧,也不在乎這三個多月了。”
“也就是我和你爸仁慈,”她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最後強調道,“初中畢業之後就不能讀啊。”
“你要對外麵說,是你自己不想讀。”李大妮也知道要臉,要是傳出去是他們夫妻不讓成績這麽好的田恬讀書,肯定會被說三道四,所以就先“倒打一耙”。
田恬起身,並沒有回答,“我去洗碗。”
李大妮下意識覺得田恬答應了,也就沒再管。
廚房外麵傳來李大妮數落田衝今天又花光零花錢的聲音,零花錢啊,田恬衝洗自己碗裏的泡沫,她從來沒有過。
今天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她以退為進,看似答應了,但同時也給自己爭取了多幾個月的時間。
不長不短的這幾個月,說不定她就找到方法了呢?
她始終堅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有辦法的。
田恬這樣安慰自己。
廠裏現在效益差,她去找廠領導以未來的工作時間抵債這個設想恐怕泡湯了。
按現在情況來看,這個棉紡織廠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都難說。
別人對廠裏還存在幻想,可田恬卻有一種直覺,這個廠,不行了!
這對其他人來說,不是好消息。對她來說,也不是好消息。
周阿姨……
周阿姨已經幫了她太多,高中至少也要兩年,還要加上學雜費,就算是她借周阿姨的錢,周阿姨也答應,可這還涉及到李大妮和田勇允不允許的問題。他們才是她的監護人。
看他們的意思,是想自己掙錢的,去了高中,也不能掙錢,短視如他們,肯定不同意。
能求助的除了婦聯,還有學校,學校那邊,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是,她的成績要好到讓學校十分十分可惜,舍不得放棄那種,說不定就願意減免費用,來家裏勸李大妮和田勇。
也就是說,她必須考得很好很好,最好是滿分。
田恬心事重重踏上了回校的道路。
同時,她也很清楚,自己現在能做的有限,其中最重要的是,保持住成績,絕對不能被有可能輟學這一件事情影響。
初三的同學們發現,每次都拿第一的大佬更可怕了。
人家不僅來得早走得遲,而且每天還賊精神,好像不用睡覺似的。這個學習勁頭,簡直不是人!
老師還說大佬的作文更好了,字也更漂亮了,這是什麽概念了,就是無懈可擊的意思。老師都找不到扣分的理由!
媽呀,怕了怕了!
田恬像是衝鋒的戰士,她吃好喝好,讓自己保持充沛的體力,睡好休息好,讓自己保持飽滿的精神,她要以最好的狀態去迎接中考這個挑戰,打響反抗李大妮田勇的戰爭。
後勤兵是她,軍師是她,攻是她,守還是她,隻有她自己能反敗為勝。
臨中考還有兩個星期的時候,學校發了一個需要家長簽名的東西。
田恬坐車回家。
她已經有兩個月沒回家了吧,對李大妮那邊的說法是要好好複習,其實是她不想回去麵對他們。
夕陽很美,她卻無心欣賞,隻想快點讓李大妮和田勇簽完名回校繼續複習。
田恬瘦,走路輕,腳步聲幾乎沒有,她也習慣了這樣。
到了家門,青天白日的,門居然關上了?
剛才樓下的阿姨不是還說,李大妮和田勇剛提著一大袋東西回來嗎?還說是去鎮上剛開張的超市買了好多東西回來。
嗬嗬,這就是他們口中的沒錢嗎?
田恬正想掏出鑰匙開門,忽然,她聽到了李大妮的驚呼。
這熟悉的聲音……田恬頓住動作,沒動。
一般來說,李大妮出現這種聲音,就是有值得意外的消息。
田恬的第六感又來了。
她沒動。
裏麵的人肯定沒料到有人在外麵,這個人還是她,說話聲音並沒有掩蓋,隻是壓低了,但仍能聽得清清楚楚。
“媽呀!”李大妮的聲音透著肉耳可辨的驚慌失措,“這不是……不是……這應該就是田恬的親生父母了吧?”
田恬:!
她目瞪口呆,震驚不已!
她聽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