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新關係
四周缺乏光源,讓視線不清晰。展慎之自己穿好了褲子,腦中仍充斥不良的雜念,沸騰的血還沒冷下來,已對自己產生了一種基於道德的指責。
他應該製止喬抒白,但他沒有。讓一個深愛著他,他卻並不愛的人為他做了一種得不到快樂的純粹的服務,這何嚐不是一種利用與偽善。
喬抒白被他抱了一會兒,說“好熱”,似乎不願被他抱著,轉了個身,掙脫他的手,背對著他,縮成一團。
空氣裏除了線香,還加入了一種淡淡的腥味。
展慎之以為喬抒白是哭了,伸手去摸,臉卻是幹的,非常光滑,臉頰微微鼓起,下巴很尖。展慎之手向上撫摸,碰到了喬抒白閉著的眼睛,柔軟的睫毛,又向下,碰到了還濕潤的嘴角。
展慎之不能完全弄懂喬抒白,卻決定必須得好好地珍惜他,因為喬抒白大約實在是非常愛他,他從背後輕抱喬抒白,怕喬抒白又說熱,所以抱得不那麽緊,又聲明了一次:“你沒義務這麽做,以後不用了。”
喬抒白背微微僵了僵,啞啞地說:“好的。”
“我不會因為你不做這個就離開你。”
“……我知道,你一直很負責。”
展慎之無言,手掌覆在喬抒白的手背上。
喬抒白的身體微微起伏著,過了一小會兒,忽然問:“那你會像以前一樣喜歡我嗎?”
展慎之想了想,不願騙他:“這我不能保證。除了這個,我都會像以前一樣,隻要你告訴我。”
喬抒白沉默了很久,輕輕地“嗯”了一聲。
說來奇怪,展慎之懷裏抱著一個喬抒白,卻睡了個不久,卻不錯的覺,好像他生來就是喜歡和喬抒白睡在一起的。
喬抒白睡著時還背對他,睡醒時已經又重新麵對他了,臉埋在他的胸口,右手也牢牢揪著他的衣服。
房間有扇磨砂的窗戶,室外的天幕亮起,室內便也有了昏黃的光源。
展慎之低頭看喬抒白的臉,他柔軟的黑發睡亂了,皮膚雪白,睡著時嘴唇微微努起,還紅腫著,眉頭稍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不知為什麽,展慎之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成語,叫做相依為命,覺得喬抒白是他撿回家的流浪動物,他現在自己算是孤身一人,而喬抒白隻有他可以倚靠,他們隻有彼此,的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了。
正這麽想著,喬抒白醒過來了,他迷迷糊糊地鬆開展慎之的衣襟,揉著眼睛,睜開看到展慎之,愣了愣,過了幾秒鍾,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展哥。”
他抱住了展慎之,嘴唇貼在展慎之胸口:“早上好。”
展慎之還不敢說自己有多喜歡喬抒白,但也是第一次,隻因另一個人開心而感到相似的輕鬆。他摸了摸喬抒白的腦袋,說:“早。”
展慎之和喬抒白都不是很空的人,起床洗漱後,他們分開了。
展慎之回下都會警局,他今天的工作原本便排得滿,特別調查科堆積著許多案子等他一一過目。並且,前幾日,他曾讓助理替他拒絕了一場訪談節目,他現在又決定應允,接受采訪。
自從昨晚在喬抒白處得知,楊雪是奉命對他進行情感格式化後,展慎之壓下被信任的師長背叛的隱痛,抱著喬抒白,思索到東方既白,發現自己從未如此清醒。
曝光度,話語權,支持率——展慎之以前不屑這些虛浮的東西,也不屑交際,單純以為,隻要他足夠努力,足夠正直,便會順理成章成為那個“能使耶茨變得更好”的人,無論是長官,還是長官的得力助手。他不追逐虛名。
然而現實不似理想中美好,耶茨是病入膏肓的。
若不是楊雪虛情假意的安撫,展慎之早該明白,正義、清廉、誠信,這些高尚的詞匯在耶茨,從上都會區的豪華晚宴到摩墨斯區人跡罕至的罪惡角落,全都不起作用。
所以,展慎之已不準備再像從前那樣,繼續被動的任由他人擺布,繼續聽楊雪的話,“等待時機”。
或許楊雪和市長沒那麽清楚,展慎之不是不熟悉這座城市的運作方式,正是因為太過熟悉,他才會曾經由心感到厭惡,但若實現理想需要自我犧牲,他不在乎過程中的泥濘與痛苦。
他坐在辦公室,助理敲門進來:“展警督,上都會電視台非常激動,已經發來了采訪提綱,您要現在過目嗎?”
展慎之對她客氣地笑了笑,點頭:“給我吧,謝謝。”助理忽然臉紅了起來,抿著嘴把提綱交到他手裏,快步走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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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號,周六,耶茨的秋季降雨日。
離喬抒白和展慎之在公共浴室的見麵,已經過去了兩周。
這些天來,喬抒白和展慎之的聯係頻率很穩定,每晚都會打電話。雖說態度不冷不熱的,展慎之卻是更主動給喬抒白打電話的人,就像定了名為負責的鬧鍾一樣,聊得很機械,但比沒有好。
展慎之對喬抒白是好的,就像他承諾的那樣。
他甚至會提前暗示喬抒白,警察在暮鍾道的檢查日期——這原本是展慎之最不可能做的事,喬抒白也會自發把客戶名單交給他,達成一場默契的交換。
何褚對喬抒白的準確的情報非常滿意,把原本屬於曾茂的幾間賭場,也交給了喬抒白管理,賭場的油水多,喬抒白多了幾個小弟,一次去俱樂部接金金看電影,碰到路淳,喬抒白還讓小弟們嚇唬了路淳一通。
展市長讓秘書來電話催過一次,又要求他盡快把勞森從俱樂部弄出來,但喬抒白總找不到機會,怕引起何褚疑心,隻能擱置著。
日子過得不好不壞,但在時間的流逝之中,喬抒白覺得發現展慎之好像變了。
這轉變並不能從兩人的相處中發現,因為打電話時,展慎之好像還是以前的他,語氣冷淡,但是真摯和認真的。他們不時聊聊天,比以前親近了些。
喬抒白照例說些不走心的甜言蜜語,展慎之則開始很沒邊界感地對他管東管西,就像在監視器裏說話那時候一樣。
然而,在喬抒白可以看見的所有新聞節目中,展慎之不是以前的他了。
不知從那天起,他已頻繁地出現在媒體裏,不再躲避鏡頭,配合地接受了大眾冠給他的各種稱號,還熱心起慈善活動來,去醫院探望得病的兒童,與他們合影,一夜間從神秘的市長公子、沉默寡言的前哨賽冠軍,成為了會展露笑容的耶茨超級英雄。
街頭巷尾,關於展慎之的討論越來越多,不少人自發地覺得,展慎之或許就是耶茨的救星,因為他是那麽年輕正義,善良博愛。
喬抒白感到陌生,有時甚至心慌,但從心底說,他並不是不能理解。他清楚展慎之的動機——喬抒白覺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展警督究竟想要什麽。
展慎之隻是選擇了一條曾經因為清高不願選擇的路。
降雨日晚,摩墨斯第一電台的深度采訪中,展慎之突然對主持人表示,他可能會參加幾個月後,摩墨斯區區長的選舉。
這是摩墨斯區收視率最高的采訪節目,喬抒白也在家裏收看。展慎之的聲明無疑在摩墨斯區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喬抒白都聽到樓外突然有人在大喊展慎之的名字。
這時已即將宵禁,開到他們窗邊的無人機識別錯了高音,竟然發出了巨大的警報。
安德烈被嚇到了,連滾帶爬地鑽到了桌子底下,喬抒白走過去,打開冰箱拿了個冰棍,蹲在地上,哄他出來,又拿了個小蓋毯,也鑽到桌下,披在他肩膀上。
安慰了許久,安德烈總算願意從桌子下麵出來,喬抒白拿起手機,發現展慎之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沒有接到,便打回去。
“剛才在忙?”展慎之問。
那頭很安靜,喬抒白覺得展慎之可能在轎車裏,或者別的密閉空間。他簡單解釋了剛才安德烈的情況,展慎之有些怪裏怪氣地說:“不哄他,晾著,他自己不會出來嗎?”
展慎之一直對喬抒白和安德烈住在一起有些意見,喬抒白覺得大概是占有欲作祟,和喜不喜歡是沒什麽關係的。
“哎呀,”喬抒白照例維護了幾句,“他在桌子下麵,有點可憐。”
展慎之沉默兩秒,充分表達他的不悅後,又說:“我今晚住在摩區,采訪有些晚了。來不及回去。”
喬抒白拖長語調,“哦”了一聲,展慎之問:“你要不要來見我?”
喬抒白當然想見,但莫名又很逃避,來不及多想,已經推辭:“好像快宵禁了,我會不會來不及出門。”
“我的車有通行證,”展慎之說,“你想的話,我來接你。”他又補充:“我兩周沒和你見麵了。”
展慎之說得就像和喬抒白見麵是他的任務一樣,話語間對責任、義務的暗示都讓喬抒白煩躁。
但喬抒白明白展慎之是好意,否則他明明有通行證,何必留在摩區過夜。
喬抒白順從地說:“我想的,展哥。”又因為總是和展慎之講些曖昧的話,一下脫口而出:“我好想你。”
展慎之突然頓了頓,喬抒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尷尬,因為坐在沙發上吃冰棍的安德烈也看了他一眼,還皺了眉頭。
不過展慎之馬上就開口說話了,語氣也沒有什麽變化,告訴他:“我看了導航,顯示三分鍾能到,你可以下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