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德烈(一)
臨睡前,喬抒白刷到了展警官今晚在上都會區出席夏季記者協會晚宴的新聞。
私人影廳老板娘原先給他單獨留著的房間裏,已經沒有他的生活氣息了。
紅色的皮沙發幹幹淨淨,老板娘給他拿了一套被褥上來。被子新洗過,聞起來香香的,有一股烘幹機的手感。
就在不久之前,喬抒白給老板娘轉兩倍住宿費,告訴她自己有了大房間時的風發意氣,比夏天的水汽蒸發得還要快。
幸好喬抒白早就習慣希望落空和各類侮辱,不過就是回到以前的生活,沒什麽大不了。
有時候喬抒白懷疑永生人體改造也改造了他的精神,讓他變得難以消極很久,他把被子在沙發上鋪開,躺上去,心裏已經不太難受了。
房裏燈關了,手機屏幕很亮,新聞給了展警官的背影一張特寫。
展慎之拿著幹淨得發亮的香檳杯,站在上都會一位議會成員和他的太太麵前。兩人都比展慎之矮很多。
喬抒白酸溜溜地腹誹:真像個保鏢。
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隻是嫉妒,議會的上等人怎麽會對保鏢笑得這樣討好。怪不得展慎之對他的奉承免疫,原來大家都對展警官這麽笑呢,喬抒白沒有一點競爭優勢。
“睡不著嗎?”
盯著照片看了兩分鍾,展警官的聲音不期然間響了起來。
喬抒白拿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深呼吸後,說:“展哥,你在照片裏真帥。”
展慎之沒接話,過了幾秒,說:“我得後天再回摩區。明天參加前哨賽的公開宣誓儀式。”
喬抒白說“好”,有些好奇地問:“展哥,那公開宣誓,會有你的正臉照片嗎?”
“不知道,”展慎之說,“會吧。”
他問喬抒白:“怎麽了?”
“沒什麽,”喬抒白放下手機,用被子裹緊了自己,對展慎之說,“展哥,我回影廳住了。”他覺得展慎之忙了一晚上,肯定不知道原因,便解釋:“下班之後,在電梯門口,勞森摸我。我不敢和他一起上樓。”
他說這些,不完全是為了讓展慎之內疚,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但他實在想傾吐心中的鬱結,又不想讓老板娘了解他在俱樂部混得這麽糟糕,更不想金金更擔心他,所以除了展慎之外,他沒人可說了。
展慎之是始作俑者,如果展慎之是普通人而不是市長家少爺的話,明明有義務聽他傾訴,甚至應該被他大罵一頓的。
可惜,展警官根本不懂。他也不敢罵。
靜了一會兒,喬抒白聽到展慎之說:“是我沒考慮周全。”
“別這麽說,展哥,”喬抒白見好就收,懂事地替展慎之圓場,“你也沒有別的辦法的。不要自責,我都習慣了。”
“等我——”
“——展哥,我想睡了。”
展慎之好像剛想說什麽,但恰好喬抒白也開了口,展慎之紳士地讓喬抒白先說。
喬抒白的頭有些痛,圓場圓得難受,很少有地打斷了展慎之的話之後,也沒問他剛才想說什麽,展慎之便不再說下去。
說來奇怪,喬抒白在包廂沙發上睡得很好,甚至比在VIP019房更香。
早上他下樓洗漱時,老板娘還在睡覺,含糊地在被窩裏喊:“給你在收銀台解凍了一個麵包,昨天在集市買的。”他覺得就像回家了一樣,可能這才是適合他的家吧。
麵包是用酵母發酵的,烤得蓬鬆,雖然已經冷了,還是很香。喬抒白坐在收銀台的椅子上,沒吃幾口,收到了一條消息。
是昨天上午給他打電話的梅蜜的弟弟安德烈又發來的:【你好,有我姐姐的消息了嗎?】
【沒有,】喬抒白給他回,【您不相信,可以自己來我們俱樂部看看。】
【我有心理問題,不能出門。】安德烈立刻回複他,【你能不能來找我?我可以給你錢。】
喬抒白皺起眉頭,安德烈又發:【有些關於你們的事,我不能在短信裏說。】
喬抒白讀了幾遍,都沒讀懂,遲疑著回:【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現在不方便說,我可以給你錢,隻要你來找我。】
安德烈不由分說地給他發來地址:【二號大街九號巷的102室。】
安德烈很怪,說的話也很怪,但不知為什麽,喬抒白的心劇烈地跳動了幾下。有一種對危險的預知,讓他感到刺激,因為危險即是機會。喬抒白總將這話奉若圭臬。迄今為止,幾乎沒有錯過。
他覺得自己好像往真相邁了一大步,快速地吃完了麵包,走過去把卷門按起來一些。
天色還是灰的,電子鍾顯示時間上午六點二十分,離喬抒白的上班時間還有很久,宵禁也已經解除了。
這是最適合的時間。
喬抒白回複安德烈:【現在可以來找你嗎?】
【可以。】
清晨街上很涼爽,鬧市的空氣不像白天那樣臭烘烘。
喬抒白在靠近俱樂部的拐角攔了台無人的士,前往第二大街,口袋裏放著和老板娘要來的防身電擊槍。
方才他把老板娘喊醒了,老板娘沒生氣,聽他說完,下床從櫃子裏翻找出這把沉甸甸的電擊槍給他,告訴她這是最大容量的,勞工體都能電暈。
的士乘著未盡的夜色往前開,喬抒白胡亂想,等他以後發達了,一定要出錢給老板娘建一所摩區最華麗的影廳。
第二大街沒有行人,快到目的地時,喬抒白才想起來,給展警官發了條消息:【展哥,我來梅蜜弟弟這兒了。】
沒等到展慎之的回信,車停在九號巷大樓的門口。
這還是喬抒白第一次來這裏,大樓的玻璃門有些重,他推開門,門口坐著一個保安,靠在椅背上,鼾聲如雷。
喬抒白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沒把他吵醒,瞥見他麵前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頭。
走到102室門口,喬抒白先聽了聽,裏頭沒有動靜,他便按了一下門鈴。
沒多久,門打開了,裏頭站著一個戴黑框眼鏡的男子,他比喬抒白高半個頭,頭發很長,遮住半張臉:“你是俱樂部的?”
他說話時,房裏空調的冷氣溢出來,喬抒白打了個寒顫,問他:“是的,你是安德烈嗎?”
他轉身讓開了,對喬抒白說:“進來吧。”
房裏東西堆得亂糟糟的,不過沒有臭味。冷氣打得很低,像座冰窖似的,有個房間的門敞著,裏頭似乎擺了很多機箱,紅紅綠綠的燈一閃一閃。
喬抒白抱著手臂,看安德烈,直接問他:“你說不能在短信裏說的是什麽事?”
安德烈上下打量著他,慢吞吞地說:“你真的是男的。”
他看起來好像確實不太擅長和人交流,一開口便不知所雲。喬抒白心裏疑慮更多,對他說:“是啊,我是男的,怎麽了?”
“你的女朋友在俱樂部工作嗎?”安德烈不回答他的問題。
喬抒白皺眉看著他,沒有回答。
安德烈想了想,突然說:“告訴我,你們俱樂部,是不是有跳舞的女孩兒不見了?”
喬抒白一驚,抬起頭,終於和他藏在眼鏡背後的眼睛對視了,安德烈瞳仁是藍色的,和梅蜜一樣,但看起來並不天真,反倒有種審視的殘酷。
他聲音很低沉,說話很慢,站得離喬抒白很近。
喬抒白脊背發寒,後退了一小步,右手捏住了口袋裏的電擊槍,問他:“什麽女孩兒?”
“應該有四個吧,”安德烈說,“對嗎?你就不想知道她們去哪了嗎?是不是四個?”
電擊槍的手柄有一層軟膠,喬抒白的指甲快把它摳破了。
安德烈邊說著,邊抬起手,把自己的頭發往後捋,神經質地瞪著喬抒白:“你怎麽不說話?”
喬抒白身體僵直著,緊緊盯著安德烈的眼睛,撥開電擊槍的激活鎖,說:“她們去哪了?”
“去哪了,去哪了,你問我去哪了,”安德烈突然變得很暴躁,狠狠地撓著他的頭發,把臉湊到喬抒白麵前來,他的臉白得詭異,像一張慘白的麵具。
他的聲音低得可怕,嘟噥著:“我問你,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貝蒂的?”
下一秒,他用冰冷的手緊抓住喬抒白的手臂。喬抒白嚇得一個激靈,狠狠甩開,抽出電擊槍,重重抵在安德烈身上,應激一般按下了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