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入迷◎

燈光炫目到令人失神。

陳靜安怔愣一秒, 她在煎熬中挺起身,吻住他的唇,什麽也沒說,隻是純粹的親吻。

她喜歡接吻的感覺。

在呼吸可聞的寂靜中, 她聞著屬於他的味道。

做完洗澡, 再換上幹淨睡衣下樓時, 外賣早已經涼透,隻好重新點兩份。

吃飯時, 誰也沒提到沈宅發生的事。

陳靜安需要練習, 她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淺灣,曲子一遍遍地練, 力求完美,沈烈偶爾也會居家辦公, 兩個人在不同的房間, 各自做各自的事, 等到飯點, 沈烈挽起手腕,走到中島台做飯。

她有時過意不去,會主動幫忙擇菜,她在家偶爾也會做。

青菜過三道水,洗得幹淨細致, 門鈴響起, 陳靜安滿手是還未擦幹的水跡,走過去打開門。

門口, 站著俊秀漂亮的男人。

對方見到她也有些詫異, 倒退一步看門牌確定沒走錯, 問:“你是……嫂子?”

“你是?”

“沈津, 沈烈的堂弟。”沈津伸出手,笑起來時臉頰還有淺淺的梨渦,跟沈烈不同,他是第一眼便覺得平易近人。

“你好,請進。”陳靜安反應了下,伸手握過後偏過身,請他進屋。

沈津進門便注意到中島台的響動,尋聲望過去,看見他哥洗手作羹湯的賢惠模樣,他愣在原地,下意識想再退會確認一下。

什麽情況啊?

沈津呆呆喊了聲哥。

“站哪做什麽?”沈烈沒抬頭,聲音不耐煩。

沈津這才確定是本人,低頭換鞋,整個人還處在震顫中,走近中島台,想笑又不敢笑:“哥你還會做飯呢?”

沈烈抬眼,斜乜他一眼。

沈津立刻舉手:“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啊,我是覺得哥你真厲害,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難怪你會追到嫂子。”

雖然這個追,要打引號。

沈烈沒理會他的調侃,隻是向陳靜安介紹:“沈津,我二叔的兒子。”

“陳靜安。”

陳靜安大大方方介紹自己。

“我很早就知道你,一直沒見到本人,現在終於臉跟名字對上了。”沈津笑笑,撐著料理台,姿勢慵懶隨意。

陳靜安問:“你吃過飯了嗎?”

“沒吃!”

沈津前半生都沒機會嚐到沈烈的手藝,好不容易撞上,自然沒有推脫的道理。他既要蹭飯,擇菜的活就自然移交到他手裏,陳靜安隻好從中島台出來,待了會,沒事可幹後往樓上走,將空間留給他們。

“你來做什麽?”沈烈才問。

沈津擰眉:“你還問我,這麽大件事你怎麽沒跟我說,如果不是我爸讓我來找你,我現在還不知情。”

“二叔怎麽說?”

“沒跟我說,說是要當麵跟你談。”

“嗯。”

沈烈平靜地放油熱鍋,放下蔥蒜,香味被激發出來。

沈津不似他平靜:“反正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蘇念深我是不認的,也不知道大伯有沒有查清楚,別哪裏冒出來個就真當成自己兒子。”

好好的青菜,被他泄憤擇的不成樣子。

沈烈掃他一眼,將人趕出去。

半個小時後,飯做好,三個人坐在餐桌,氣氛有些微妙,陳靜安慢熱話少,但沈津說話風趣,很會找話題,餐桌上從來沒冷場。

“嫂子,你是不是給我哥送過表?”

陳靜安遲疑了下,目光瞥過沈烈,點頭說是:“挺便宜的一塊表,其實不該買的,他也戴不出去。”

“戴不出去?”

沈津笑,將那天的場麵描述一遍,多少人圍著那塊表,詢問出自哪位大師手裏,沈烈也說不便宜,但是沒人相信。

他往後靠,學沈烈的語氣:“不值什麽錢,隨便帶帶。”

活靈活現。

陳靜安一時啞然。

還是沈烈掃過一眼,嗓音冷淡:“吃你的飯。”

一頓飯吃得還算愉快,之後沈烈跟沈津要去見沈孝誠,沈烈問陳靜安要不要一起去,附近有套宅子,是前清留下來的,蘇州園林風格,倒是值得逛逛。

她為練習幾天沒出門,有些意動點點頭。

到地方,沈烈去見沈孝誠,沈津則主動擔當起向導,帶陳靜安逛起園子,從園子來曆,到那位前清官員的生平全都一清二楚,他講述繪聲繪色,她倒是真聽進去。

沈烈見到沈孝誠,他站在院子裏,剛置辦的兩個養著荷花大缸,裏麵養著幾尾魚,他略佝著腰,將魚食撒進去。

“二叔。”

“來了。”沈孝誠抬頭,手指碾過一顆魚食,在視線掃過他的臉後,將魚食丟進魚缸裏。

沈烈問:“人接回來了?”

“嗯。”

“你怨我嗎?”

沈孝誠眯起眼,問,這幾天他往返奔波,將對方的戶籍接過來,又帶著他去見沈家的親戚,有認祖歸宗的意思。

“沒有,這事跟您無關。”

沈孝誠歎氣,想了想又道:“你也別怨你的父親,他說到底是你父親的兒子,不能放任他在外不聞不問,再者,他母親當年的死,的確是他的一塊心病,這麽多年,逝者已逝,她隻有這麽個血親在世,總會想著補償。”

“嗯。”

沈烈接過魚食,一粒一粒地丟,見幾尾魚爭先搶食,冷眼旁觀道:“我知道,這件事我沒有情緒。”

沈孝誠低頭,拍了下他的手臂。

“有一點你可以放心,隻要有我在,有你母親在,無論什麽時候,發生什麽事,沈家也不會易主。”

說到底,一個私生子,除了有這沈敬琛對故人的那點惦念,就什麽也沒了。

沈孝誠還在說。

沈烈已經習慣,多年來如此,沈敬琛隻需傳達大意,沈孝誠自會轉達。

時間有點久。

沈烈笑了下,道:“二叔,你放心,我不會動他。”

沈孝誠抿唇點頭:“我相信你。”

……

從裏麵再出來,已經是黃昏天,夕陽將天邊的雲染紅,他立在原地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抽著,煙還沒抽完,沈津跟陳靜安從園子裏出來,她也看見他,朝著他的方向走來,手裏是一株葵花。

橙黃的色彩,與她笑靨映襯。

陳靜安將那株葵花遞給他,取代那支煙。

“聊完了嗎?”她問。

“嗯。”

“那,現在回家嗎?”

沈烈點頭,牽住她的手。

陳靜安跟沈津說再見,路上跟沈烈講起那座園子的來曆,神乎其神,她半是講述半是求證。

沈烈啟唇笑:“聽他胡謅。”

“假的嗎?”陳靜安是真情實感在聽。

沈烈捏她臉頰:“你想聽,我可以慢慢講給你聽。”

過了段時間,秋意漸濃。

賽事吃緊,陳靜安在學校與比賽中奔波,整日忙碌,沈烈也一樣,他在國內外往返,最近不常在國內,兩人見麵的時間很少,隻是偶爾親自過來接人,陳靜安上車,從車窗外看到餘聲聲跟那位男生。

兩人視線望著車窗,大概是看著她上車。

陳靜安沒多想,收回視線。

之後,阮靈被淘汰,她早知道結果,並沒表現的太過難受,轉而語重心長將重擔交到她一個人身上,囑咐她一定要為校爭光。

陳靜安對冠軍並不執著,隻是好好完成一場演出,隻是演出結束,會有老師打分,會有名次。

她拿下冠軍,跟其他組的冠軍一同領獎。

陳靜安在現場看見餘聲聲,餘聲聲走過來打招呼,站在她的身邊。

拿完獎,餘聲聲問:“比賽結束你還有其他事情嗎?”

“沒有。”

“要不要一起吃點東西,反正正好到飯點,一個人吃挺沒勁的。”

陳靜安對餘聲聲有好感,就當是交朋友也並未拒絕,兩個人選擇附近的餐廳,等菜的過程中兩個人聊得投緣,甚至互相加上好友。

吃完飯,餘聲聲隨口問:“你男朋友來接你嗎?”

那天她的確看到自己。

陳靜安說自己搭乘地鐵回學校。

“那就順路,一塊回吧。”

“好。”

路上,餘聲聲想了下,開口:“我不知道這話說出來是不是有點冒犯,其實你跟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嗯?”

“是我小姨。”餘聲聲看她一眼:“她是學舞蹈的出身的,相貌跟身材都生得很好,是我們那出名的大美人,你們長得不像,但氣質很像,都是很溫柔古典的那種。我小時候,一直想要成為我小姨那樣的,可惜啊,我學不來。”

“你很漂亮。”陳靜安實話實說,認真時的語氣總顯得很真誠。

“謝謝。”

餘聲聲繼續道:“我小姨什麽都好,就是運氣不好,她很早跟一個男人談戀愛,對方挺有錢的,她真情實意並不是為錢。我們家境很一般,後來,男人的家裏人要他結婚,我小姨痛苦一陣,想斷,沒斷掉。”

陳靜安低垂著眉眼,眸底安安靜靜,她就是聽故事的狀態,眸光裏有過微動。

“可能是心軟舍不得,也可能是真喜歡,兩者都有,男人結婚後,他們就這麽持續好幾年。後來,她熬不住,跳樓自殺了。”

“那男人一家倒是和和美美,什麽事也沒有,我小姨連半點水花都沒激起。”

餘聲聲聲調平穩,將故事毫無情緒波折,她隻是講故事客觀的講述完。

兩個人平靜對視。

其實這故事對兩個不熟的人而言,的確到了冒犯的地步,放在其他人身上,多少認為她有病。

陳靜安就這麽聽完,並沒什麽特別反應。

餘聲聲歉意道:“我沒別的意思,隻是單純多說一句。我挺欣賞你的,不想你也落得這樣的下場。”

“沒關係。”

陳靜安淺笑。

餘聲聲去看她的神情,卻發現沒有半點其他情緒,生氣或者憂愁都沒有,讓人難以捉摸。

陳靜安反而提醒她列車到站,準備上車。

秋天快結束時,陳靜安從新聞裏看到餘聲聲那位“男友”,在新聞裏,他是沈家的私生子,身世迷離,誰也不知道他生母是誰,但沈敬琛待他不錯,兩人被拍到同進同出,儼然已經是沈家二公子的態度。

阮靈也看見,更加感歎:“這世界怎麽這麽小啊?豪門到底是豪門,真的太亂了,沈總沒事吧?”

“應該沒事吧。”陳靜安道。

其實她也不知道,兩個人很默契的都不會談論互相家庭,在一起,隻快樂就好。

後來,餘聲聲跟她聯係過幾次,開始是道歉,說那天她有些過界,後來約一起吃飯,但陳靜安委婉拒絕掉。

餘聲聲最後的消息很可玩味,說:“我本來以為你是個挺清醒的女人。”

陳靜安沒回。

兩個人再無聯係。

轉眼,年底將至。

學校很早便放起寒假,陳靜安以練習為由在京城多留了半個月,倒也不完全說謊,樂團裏開春就有演出,她在京城,跟前輩們見麵方便。

京城半夜下起雪。

陳靜安看到,半夜要起身去看,整個人趴在窗戶邊,看雪花在夜空裏紛紛揚揚,張著嘴,是南方人對北方大雪的尊重。

沈烈醒來,身邊沒人,偏過身,看見窗戶邊蹲著的陳靜安,眼神有些過分專注。

“看得這麽入迷?”

他起身,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我們那很少會下雪,南方人,你多體諒下。”陳靜安回過頭,看著他,“真羨慕你們,有雪還有暖氣!”

“這麽喜歡,你可以留下來。”沈烈幾乎是脫口而出。

陳靜安手掌撐著窗戶,感受到絲絲涼意,隻是遲疑片刻道:“我們南方也很好的,尤其是我們江城,過年時可以放煙花鞭炮,午夜十二點一到,全都一起放,可以放好久,很熱鬧。”

也很有年味兒。

雖然這種味道在他們逐漸長大後變淡。

“你敢放嗎?”

“我敢的,而且是帶頭的那個,帶著弟弟妹妹們。”陳靜安想到往年的畫麵,笑了下,鼻尖輕皺,頗為的驕傲。

沈烈輕笑,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往床邊走去。

她還想再看會。

被沈烈拒絕掉,語氣揶揄:“都是當姐姐的人,怎麽還跟小孩一樣?”

“可是我睡不著。”

陳靜安睜著眼,眼裏沒有半點睡意。

沈烈掀開被子將她藏進去,她將蓋在臉上的被子掀開,發絲淩亂,沈烈的臉近在咫尺。

低聲說句:“我幫你。”

語氣是助人為樂,但做的全是攻池掠地的混蛋事。

半個月後,陳靜安登機回家。

父母所任教的學校已經放假,一家三口又恢複到假日狀態,年關將至,少不了要去親戚家串門拜訪,得空時春節備貨,她跟陳父兩人,任由陳母調遣,忙得不可開交。

偶爾跟沈烈視頻。

鏡頭裏的陳靜安穿著厚厚的白色棉服,又怕冷地係著圍巾,帶著貝雷帽,艱難地將圍巾往下壓壓,露出巴掌大小的臉,鼻尖被凍得泛紅。

像隻粉白兔子。

“我現在不在家,隻能跟你一會會兒。”陳靜安聲音壓低,眼睛睜圓,警惕又可愛。

沈烈看著,摁壓著眉心。

將人直接從屏幕裏抓出來才好。

閑聊幾句。

陳靜安給他看四周的環境,小橋流水,石板路,頗有些詩情畫意。

“靜安,外麵不冷嗎,趕快進來別給凍壞了。”

遠處,傳來聲音。

“好,馬上來。”

陳靜安應聲。

“沒辦法了,我要進去了。”陳靜安又將圍巾壓了壓。

“嗯。”

“別凍著。”

話沒說完,那邊已經掛斷視頻。

沈烈握著手機,指節輕扣著桌麵,樓下的聲音跟著傳出來,混雜著有些拘謹的男聲,在一堆模模糊糊的聲音裏,那聲爸尤為清晰。

除夕前夜。

沈津被沈孝誠念到耳朵起繭後,終於從外麵趕回沈家,他看不慣突然多出一個人,目睹他登堂入室後,“爸”跟“二叔”叫得熱絡,在他看來已經到諂媚的地步,他嫌棄撇嘴,上路去找沈烈。

門推開,房間裏卻沒人,冷冷清清,像是早走了。

沈津關上門,一個電話跟著打過去。

電話關機,根本打不通。

沒多久,沈敬琛知道,沈津還想打掩護,但全家誰都清楚是怎麽回事,因為人聯係不上,家裏氣氛降到冰點,沈敬琛發了通脾氣,其餘人大氣不敢出。

餘光裏,蘇念深遞來一杯茶,說也是因為他。

沈津隻剩冷笑。

除夕夜。

陳靜安已經將煙花鞭炮準備好,到時候會跟弟弟妹妹們去橋邊放,統一燃放後統一清掃,每年都是如此。

陳靜安有給沈烈發了新年問候。

發完又忍不住發愣,好像沒什麽意義,今年對他而言,未必快樂。

消息一直沒回。

後來,陳靜安被弟弟妹妹拉出來放煙花,來的有些早,橋邊人不多,弟弟妹妹們早就忍耐不住,拿出小鞭炮要玩,陳靜安負責給他們點火。

小家夥們快樂很簡單,捂著耳朵等著劈啪響聲,激動地來回蹦跳。

手機響起。

是沈烈打來的電話。

“喂?”

“陳靜安。”電話那邊,傳來沈烈聲音。

晚上風很強勁,刮在耳邊呼呼作響,陳靜安聽到他聲音,反倒覺得四周都靜下來。

連風聲都像是呼吸聲。

“嗯。”她握著手機應聲,“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沈烈也道。

“我們已經來橋頭放煙花了,不過還沒到時間,不能給你看。”陳靜安注視著小家夥們的動向,輕聲道。

“那很可惜。”

“待會可以給你打,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拍下來發給你。”陳靜安壓低聲音。

這會兒又有小家夥跑過來,讓陳靜安給點火,一口一個姐姐,語氣激動地講剛才小煙花有多漂亮,又有些埋怨道:“靜安姐姐!你都沒有認真看,你一直玩手機哦,我會去跟大姨告狀!”

陳靜安啞然失笑,說自己先打個電話。

“那好吧,快點打完啦,給你放最漂亮的那個!”

“好。”

小家夥又跑開。

那邊一直沒掛斷,也沒說話,安靜聽著他們對話。

陳靜安試探性地問一句:“你還在嗎?”

“我在。”

小家夥剛才點燃的拋擲出去,幾個跑回來,聚在陳靜安的身邊,等待鞭炮的爆炸聲。

“嘭”

聲音強勁。

陳靜安僵在原地,剛才的爆炸聲,同時在電話裏響起,她反應片刻,清楚地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麽。

呼吸瞬停。

她轉過身,去看四周,最後在身後,看到套著長款大衣的沈烈,同樣握著電話,放在耳邊,眼神注視著她,像是這樣看了許久。

正如他剛在電話裏說的——我在。

陳靜安不知道怎麽形容這種感覺,本應該在電話裏的人,突然出現,在最不可能的時間跟地點,就如同變戲法般,將自己變到她眼前。

“是不是應該抱一下?”電話裏,聲音依然在響。

心裏剛意動,動作卻要更快,她幾乎小跑過去,投身進還冷著冷意的懷裏。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