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打破

“因為你好像一直都在引誘我,”李穗苗表情有些微微的困惑,看起來就好像被什麽嚴肅的東西困擾,她嚐試從中脫離,像一個正在慢吞吞舔舐身上蛛網的貓咪,“就是這樣,祁學長,你似乎一直在暗示我,你好像一直拿了蘿卜釣在我前麵,我就是蒙住眼睛被吊著的那個驢。”

祁複禮歎氣:“饒了我吧,我哪裏有那樣的腦子,我怎麽可能騙得過你。”

“不然很多事情都講不通,”李穗苗認真,“比如說,上次隔壁房間的鞋印,你一眼就能認出,那是什麽牌子的,還特意告訴我,葉學長剛好就穿那個尺碼。你無形之中給我埋下暗示,讓我潛意識中將鞋子和葉學長聯係在一起。”

祁複禮苦笑:“因為老葉的確有那樣一雙鞋,我沒有必要騙你。”

“不單單是這一點,”李穗苗說,“還有,祁學長,你問過我為什麽不報警,其實你已經知道葉學長進過我們小區,對吧?你早就知道我會看到錄像帶吧?你沒有一股腦兒地把信息放出來,但你其實一直用絲線吊著它——”

“好吧,假設,假設是我真的是用絲線,在聰明的你麵前吊了這麽一根胡蘿卜,”祁複禮的手在虛空中比劃了一下,好整以暇,“那麽對我來說,能有什麽好處?”

李穗苗說:“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祁複禮搖了搖頭,他說,“這幾天。我一直在看你提到的福爾摩斯係列,那句話怎麽說的?”

李穗苗說:“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whatever remains,however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

(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這是《四簽名》裏的一句話。

“所以,用你聰明的腦子好好想一想,我有沒有動機、大費周章地去陷害老葉,”祁複禮說,“就算我真的陷害他,那我的目的又是什麽?”

“我不知道,但我會向葉學長求證,”李穗苗說,“我相信他會講真話。”

祁複禮笑:“你要是也能這麽信任我就好了——算了,李穗苗,我隻能告訴你,你想錯了。無論是我,還是老葉,和他父親過世的案子都沒有任何牽連。”

時間不早,他下午還有課,端著餐盤離開。

隻剩下李穗苗,重重地依靠著椅背,低頭,看自己的手。

葉揚書也問過她,怎麽不報警。

後來兩個人都不問了,這個問題就像糊在窗棱上的一層薄薄紙,擋一擋光,擋不住穿透的風。

李天自不知道從祁複禮那邊受到了什麽啟發,還是忽然想到了案子的致命突破點。他走得急匆匆,晚上也不和女兒一起吃飯了,李穗苗打他的手機,兩次都是說了幾句就掛斷。

李穗苗在傍晚見了葉揚書,她還是要去給林珍寶堅持上完最後的幾節課,葉揚書是剛好去那邊給一個老師送東西。地鐵仍舊人潮擁擠,葉揚書個子高,一聲不吭,強硬地用身體幫李穗苗隔開一塊兒可以立足的小小空間。

出了地鐵站,埋頭走的時候,李穗苗終於問出聲:“你是不是去過我家隔壁?就是一直有人偷窺我的那個房間。”

葉揚書微怔。

其實他驚訝的時候很可愛,有種終於符合實際年齡的溫柔感。

盡管他並不想別人再用“溫柔”評價他。

“我看了監控,”李穗苗說,“顯示你去了我家小區。”

她沒有多說。

當然,這可以解釋,畢竟沒有確切地拍到葉揚書進了李穗苗鄰居家的視頻。

一切都留有餘地。

葉揚書卻承認了:“是,我是去過一次。”

他凝視前方,目不轉睛:“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發現你家隔壁疑似有人懸掛鏡子後,就上去看了看,我想知道偷窺的那個人是誰。”

“不是求證嗎?”李穗苗仰臉,問葉揚書,她在此刻忽然展出了異樣的冷靜,冷靜到似乎這些話並不是從她口中講出,“是‘想知道’,還是‘知道’?”

葉揚書皺眉:“你在說什麽?”

他說:“可能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其實你隔壁那個偷窺狂,起初的目標可能不是你,而是你父親。”

李穗苗愣住:“什麽?”

“我注意到你們家小區,其實是從複禮開始的,”葉揚書解釋,“暑假的時候,我看到一個背影很像複禮的人,進了你們小區、你家的單元樓。我一直以為他是複禮,叫了幾聲,等他回頭,我才知道認錯人了。”

“那時候我就注意到你家隔壁陽台的鏡子,當時我沒在意,直到李叔叔開始重新查案子,我才想,不知道這些事之間有沒有聯係,”葉揚書是個多做事少說話的性格,難得向李穗苗解釋這樣多,他神情凝重,“早知道你對我有這麽多的誤會,我就該早點告訴你。”

李穗苗看了他好久,才移開視線,說:“現在說也不晚。”

她想,自己已經快要把拚圖拚上了。

或者說,葉揚書,祁複禮,他們兩個人,把最關鍵的那一枚拚圖拿出來了。

李穗苗在岔路口和葉揚書告別,獨自抱著書,在和保安打過招呼後,一路到了林棋蓉家中。

保姆替李穗苗打開大門。

李穗苗敲開了林珍寶的房門。

“珍寶,”李穗苗溫柔地看著她,“你說林阿姨做噩夢醒來後常給一個人打電話,可惜那人經常不接——你知道那個電話號碼具體是多少嗎?”

林珍寶看怪物一樣看她:“你想知道這個做什麽?”

“不做什麽,”李穗苗回答,“我隻是想做一個能保護學生的好家教。”

林珍寶不看她,手中筆一下又一下,按得哢吧響:“我媽也沒那麽愛我,你就算了吧。”

“可我愛你,”李穗苗慢慢地說,“你是我第一個學生。”

她沒說什麽煽情的話,隻靜靜地望林珍寶。

林珍寶說:“你爸爸是李天自,他是個好警察。”

李穗苗說是。

林珍寶問:“他現在還是好警察嗎?”

李穗苗說:“你覺得呢?”

她說:“不是所有父母天然愛孩子,也有的母親,隻是把女兒當賺錢工具。”

林珍寶說:“我以為你不會說這些。”

李穗苗笑:“我又不傻。這是我們的秘密。”

林珍寶說:“這當然是我們的秘密,要是我說出去,我媽媽立刻就會辭退你。不光這樣,她還會讓你以後再也找不到這麽好的工作。”

李穗苗溫柔地問:“那你會告訴媽媽嗎?”

林珍寶低下頭,抱著腿,發了好一陣呆,答非所問:“真的?”

李穗苗半蹲著,捧起林珍寶的臉,凝視她:“我發誓。”

林珍寶忽然跳起,拿了紙筆,刷刷刷,寫下一串數字,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舊手機,摳掉卡,放在紙上,用力團成團。

這個紙團被她揉得皺皺巴巴,她卻仍一鼓作氣地丟給李穗苗,像拋一塊兒鉛球。

“我覺得沒用,”林珍寶說,她又是那副傲慢的神態了,不過無所謂了,你打吧,這件事和我沒關係。”

李穗苗拿著那個紙條,笑著說謝謝。

她沒有立刻打電話,而是耐心地給林珍寶上完了這節課。晚上約好了和葉揚書一塊兒回學校,李穗苗在便利店門口買了一份麵包,出去後,站在商店門口,李穗苗低頭,撥通了林珍寶寫在紙條上的那個號碼。

身後不遠處響起熟悉的手機鈴聲。

李穗苗轉身,看到了正從衣服口袋中拿手機的葉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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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 you have eliminated the impossibles,whatever remains,however improbable,must be the truth.”

(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出自《福爾摩斯》——《四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