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Sometimes I don't know
李穗苗從小到大就沒有護過食。
她同樣大方地分享了自己的牛肉幹,被當場抓包後的窘迫感尚在,她嘩啦一下打開袋子,又低頭,去抽紙巾,謹慎地擦幹淨袋子邊緣的油。
往前推一推。
這是邀請品嚐的動作。
祁複禮拿了嶄新的筷子,夾了一小塊兒,他吃東西的動作很優雅,也很慢,全部吞下後,他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稱讚:“阿姨手藝真好。”
李穗苗不安看他。
祁複禮笑:“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放心,剛才發生的事我全忘了。”
他伸出手,慢條斯理地指了指自己腦袋,好整以暇:“我有健忘症。”
李穗苗說:“謝謝你。”
“真要想謝謝我,以後就拿好吃的來賄賂我,”祁複禮開玩笑,“怎麽樣?”
李穗苗說:“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
“我什麽都吃,”祁複禮笑,“也是,我沒有老葉那麽死板。我不挑食,也沒有特別偏好。”
“真好,”李穗苗說,“叔叔和阿姨一定很省心。”
祁複禮笑容不減:“那倒也不是,他們會想辦法讓我吃下不愛吃的東西——李叔叔好。”
他站起,熱情地同李天自握手,請他坐下,又問叔叔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李天自嚴肅慣了,乍一見年輕人的熱情,還有些招架不住,慢慢坐下,沒讓祁複禮去倒水。
他隻說自己過來看看穗苗,沒提其他的東西。
房子還是住上次那家店,因為上次離開前對方教他在微信公眾號上注冊了會員,能打折。
李天自把自己的包往右手邊放了放,那個包跟了他很久,不是單位統一發的,而是他自己為了方便買的,攤主開價二十五塊錢,他最終二十二塊錢拿下,黑色的,尼龍布,很結實,也不重,藍黑色,裏麵裝著他這次來京時主要的調查資料和筆記本。
他剛才上衛生間時有些頭暈,天氣冷了,但食堂裏的暖氣開得很充足,李天自習慣了冬天穿厚厚的衣服,太悶熱的空氣讓他一瞬間有些眼黑。坐下來後,祁複禮關切地問他怎麽了,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李天自搖頭,打開羽絨服拉鏈,感歎:“你們學校食堂開的暖氣真暖和。”
祁複禮說:“是啊,學校食堂都有補助,冬天也比小區的熱。”
他輕鬆地說:“小時候和媽媽一塊兒住工廠宿舍,一個家,就暖氣片比人手熱一點。”
這話勾動了李天自的一點回憶,他以前也住過廠區的房子,祁複禮一說,那種貧寒卻溫馨的畫麵就出來了。
李穗苗認真吃飯,她還在仔細地推敲那個筆記本上的話。
她確信,林珍寶是“擅於說謊”的孩子。
或者說,林珍寶並不在意什麽是事實,什麽是真相,她隻會講利於自己的話——比如,李穗苗明明瞧見林珍寶在偷偷看蓋在課本下的書,她仍舊會講,這些是她們語文老師安排的課外必讀書籍;李穗苗並沒有提到去圖書館購買參考資料的事,林珍寶卻對保姆阿姨說,周末要去書店,說李穗苗給她列了一些課外習題的參考資料。
還有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事,譬如林珍寶說林棋蓉做噩夢了就要給人打電話騷擾其他人,保姆矢口否認說從沒聽見過;譬如林珍寶謊稱一瓶香水是姨姨送來的,而林棋蓉憤怒地說別騙人了我們早就不和她來往了你忘啦?再比如,林珍寶用一種惡作劇的語氣告訴李穗苗,說看到了林棋蓉和小叔叔在打架。
嗯,就是那種妖怪的打架呀?
姐姐你臉紅什麽?
……
林珍寶明明知道那是什麽,卻還是會用天真無邪的臉和語言來告訴李穗苗。
李穗苗將其歸結為孩子純粹的天性。
林珍寶年齡太小,李穗苗並不願意用所謂的善惡來給這麽小的孩子定論。就像小孩子偷吃餅幹後撒謊,或者為了一件新的連衣裙故意弄髒舊衣服——
這本無可指責。
前提是,林珍寶現在麵臨的並不是餅幹和衣服,而是,一條人命。
李穗苗垂下眼,慢慢地吃食堂裏賣的餃子。
李天自說:“是啊,現在生活比以前好過了,你也是,葉揚書也是。祁複禮,下次勸勸葉揚書,讓他往前看,事情都過去了。”
祁複禮笑著說好。
他繼續說:“不過叔叔,您沒事的時候也去查查血糖啊,血壓啊什麽的,我看您剛才氣色不是很好。”
李天自嗯一聲。
“尤其是血糖,”祁複禮說,“我們學校一個教高數的老師,高血糖,一直吃降血糖的藥。上周他去遊泳,下水前喝了杯柚子茶,結果在遊泳池裏犯了低血糖,遊著遊著就暈了——幸好及時送醫院了。”
李穗苗抬頭:“是趙老師嗎?”
“對,”祁複禮點頭,“也教你們?”
“嗯,”李穗苗遲疑,“難怪他請假了,原來是這樣。”
李天自語重心長:“高血糖患者在用藥後不能遊泳,更不要說還同時吃降血糖的藥和柚子;高血壓的人也是,遊泳過程中昏厥,要是沒有人發現,可能就這麽沒——”
他忽然停住話語。
李天自看著祁複禮,問:“你有葉揚書的聯係方式嗎?”
祁複禮點頭:“有啊,叔叔,您有急事找他?”
“沒什麽,”李天自說,“你和他關係很好嗎?”
“挺好的,從小玩到大,”祁複禮見李天自表情嚴肅,也收斂了笑意,問,“怎麽了叔叔?”
李天自問:“你手機裏有和揚書的合照嗎?”
當然有。
不過不是很多。
祁複禮和葉揚書都不是很喜歡拍照的人,現在有的也大多是一些聚會後留下的。有正麵,也有背影,李天自看著照片出了神,半晌,又問了祁複禮,葉揚書的身高和體重。
身高不難,體重的話,有一些難度,祁複禮隻能說,估摸著和他差不多。
然後說了自己的體重信息。
李天自匆匆吃了飯,叮囑李穗苗,說自己有事,現在需要出去打電話,讓她在這裏慢慢吃——爸爸很快就會回來。
李穗苗乖乖地說好。
人走了後,李穗苗盯著眼前的飯菜,沒抬頭,對祁複禮輕聲說:“其實剛才你不應該對我爸爸說那麽詳細。”
祁複禮傾身,專注傾聽:“為什麽?”
李穗苗抬起頭,認認真真,黑白分明地看他:“因為你明明知道,我爸爸懷疑葉學長和這幾個案件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