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嫉妒
「星期二:雨
領導暗示我,我已經可以退休了。
我知道自己的情況,論體力,已經遠遠不如現在剛進警校的那些半大小子,他們在體能測試上一個個像孫悟空,我已經快要像花果山的那個老猴子。
我還不如老猴子,我沒給妻子女兒找到舒適的、能安居樂業的地方。
唉。
鍾威說我現在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他不知道談話的內容,他比我還小,孩子還沒上初中呢。聽說他是得罪了人才在這裏的,一幹好幾年。他從那之後就泄了氣,也勸我,世界上沒什麽東西是放不下的,人活一世,有些事情沒必要看得太重,難受了,就該放下。
況且,這也無親無故。
孤軍奮戰的人,要是成功了,那就擔得起一句英雄;要是輸了,那可就是徹頭徹尾、還可能會連累家人的狗熊。
不是每個人都能當英雄。
話扯遠了。
我總不能對不起自己身上的衣服。
從頭開始分析,胡文民,親戚關係簡單。六歲時父親死於車禍,八歲時母親病逝,同年,爺爺奶奶自然死亡後,他就獨自一人生活,依靠百家飯生活。
交友廣泛,複雜,進過兩次監獄,都是因為非法經營,涉嫌非法融資。競爭對手不少,仇家結得也多,但之前已經經過一一排查,確定對方都無作案時間。
直覺告訴我,胡文民的死和林棋蓉有關。
但破案不能講究直覺,要看證據。
我需要證據。
」
「星期三天氣:中雨
報社的朋友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
當初爆料胡文民在ktv向未成年女生搭話的人找到了。
林琴葉。
是的,是林棋蓉的雙胞胎姐姐。
牽扯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
她現在已經結婚生子,移居北京,基本和家中斷絕關係。她和妹妹林棋蓉的關係很差,姐妹之間已經多年沒有來往。
壞消息:
報社效益越來越差,朋友負責的報紙已經宣布休刊,他也“下崗”了。
我問朋友打算找什麽工作,他說準備辦退休了。他身份證上的年齡比實際年齡大,社保也交夠了時間,該籌謀著休息了。
那他兒子沒還完的房貸呢?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老了,幫不上忙了。
現在人人都看電子書,想看什麽新聞,隨便一個軟件上都能看,誰還會看報紙。
電視台也差不多了。
」
「星期四天氣:暴雨
最近眼皮一直在跳,但我還是決定去北京,去見一見林琴葉。
另有新的消息陸續返回。
隔離市警察局有個年輕的小同誌,叫孟元非,今年剛報道,他主動聯絡我,說他也很關注祁鈺博的“自殺案”。
他告訴我,祁鈺博自殺的那片水域周圍有三個村莊,而村莊的監控設施並不完善,又因為合莊並鎮的事情,有很多新的“小路”,這些路不會顯示在地圖上,因當初的暴力拆房,很多人都在回避著這件事。
想要避開監控、開車進入水域的小路也有好幾條。
我問孟元非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他和我說,他以前的家就在那邊,可惜後來被推土機推倒了。
」
「星期五 天氣:晴朗
明天就能見到苗苗了。
給她帶了她媽媽做的麻辣牛肉幹,早晨刷了兩個大罐頭,希望我的女兒能多吃點,吃得身體壯壯,健健康康
」
“複禮的爸爸媽媽離婚早,他讀高一的時候就離了。祁叔叔——我是說現在複禮的爸爸,其實原本不姓祁,姓李。叔叔父親姓李,母親姓祁。在複禮的媽媽打算和他結婚的時候,本來要給複禮改名叫’李複禮’,阿姨說這樣不好聽,她想保留祁姓,又擔心外麵的人說閑話,說什麽爸爸兒子不一個姓,擔心對方對複禮不好。”
“哪裏想到,祁叔叔說這個姓不一定要複禮改。他和複禮的情況類似,也是父母離婚得早,隻是以前沒有跟母姓的概念,才一直用著這個姓。他這個人很信仰一些大師,那段時間也是生意不好,谘詢了大師,大師指點他,改母姓為祁,李邵陵改名為祁邵陵,就能化解。”
健身房中。
購買了9.9一月體驗卡的李穗苗,吃力地踩著跑步機,問葉揚書:“後來呢?”
“我不信這些,但後來,改姓後的祁叔叔的確生意蒸蒸日上,”葉揚書呼吸平穩地跑著,“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複禮其實是重組家庭的孩子。祁叔叔之前結過兩次婚,但沒有子女。”
李穗苗控製著自己的呼吸。
設定的時間到了,她沒有繼續下去,而是依靠著休息。
工作日的健身房人很少,尤其是現在,還不到十點鍾。李穗苗早餐吃的豆漿和包子在胃裏顛啊顛,差點兒顛出來,她擰開一瓶水,緩慢地喝。
葉揚書說:“因為工作性質,祁叔叔其實很少回家。而那個時候的複禮和媽媽、祁叔叔的關係有些僵,等到了高二,他就提出,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想回家的時候就回家,不想回家、或者晚自習太晚了,就在外麵住。高三時也是這樣,學校宿舍提供的是大澡堂,沒有單獨的衛生間,複禮嫌棄大眾的浴室髒,同樣在外麵租房子住,洗澡了就過去,有時候也在外麵洗了澡回宿舍裏休息。老師對學習好的學生都會多容忍,這點你也知道——所以他雖然住校,但也有通行證,查寢時候的老師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穗苗問葉揚書,知道當初祁複禮租的房子是哪裏嗎?
葉揚書說:“就學校旁邊那個水利局的家屬,怎麽了?”
葉揚書停下跑步,擔憂地看她:“你想說什麽?”
李穗苗搖搖頭。
她喝了半瓶水,漸漸地有些緩和過來了,問葉揚書:“那,以前的那個祁叔叔,就是複禮的親生爸爸,對他好嗎?”
葉揚書微怔。
他的表情似乎永遠都不會出賣他,永遠都那麽坦誠。
“這個不好說,”葉揚書說,“畢竟是長輩,又是複禮的爸爸,人已經沒了,我不能對一個已故的人進行片麵的評價。”
李穗苗低聲說謝謝。
葉揚書看著她,問:“你在懷疑複禮,對嗎?”
李穗苗說:“沒有。”
“我知道,你喜歡他,”葉揚書低頭,“所以你即使發現了蛛絲馬跡,也不會把這些東西交給你爸爸。你現在很困惑,隻是想知道原因,對嗎?”
李穗苗擰開瓶蓋,又擰緊,她慢慢地說:“有沒有可能,他其實是觀察我爸爸?他是想知道他親生爸爸案子的進展?”
葉揚書點頭:“很像複禮能做出的事情。”
李穗苗仰臉,問葉揚書:“祁學長的親生父親,真的是自殺嗎?”
葉揚書微微一愣。
他說:“是的,他爸爸過世的時候,複禮有不在場證明。”
李穗苗說:“啊?我沒問祁學長呀,祁學長在不在場,和他爸爸是不是自殺沒有關係吧?”
葉揚書走下跑步機,用毛巾擦幹頭上的汗水,抿了抿唇,擠出一個笑:“是,你看看我,都跑糊塗了,腦子也亂了。”
他說:“林珍寶那邊的兼職,能辭就辭了吧。上完最後這幾節課,就不要去了。”
李穗苗訥訥地說好。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這樣,”葉揚書低頭,專注看她,他眼神很亮,額頭和脖頸上都是劇烈運動後的汗珠,但他嗅起來卻像早晨的森林一樣幹淨,“就算是你爸爸在查我的媽媽,你來問我問題,我也會知無不言。”
李穗苗問:“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葉揚書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沒有理由,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冷冷清清地說:“就像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幫助你接近祁複禮,我真是瘋了,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
李穗苗呆呆看他。
“我會嫉妒,”葉揚書側臉,隨著說話,他那明顯的喉結,有著隱忍、壓抑不住的暗暗觸動,“我會嫉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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