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靠近

小麥穗。

今天的工作有一些累。

笑。

我在想,你會不會,認為我用“工作”來形容現在做的事情很奇怪?

我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了,小麥穗。

就像我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我對你的感情。

“暗戀”兩個字過於淺薄。

小麥穗。

喜歡,愛惜,珍重,愛。

渴望觸碰,希冀擁有。

卻不敢唐突。

怎能用輕飄飄的兩個字來概括。

你不知道我為了能夠順利成章地站在你旁邊,做了些什麽。

就像現在競選、擔任的職務。

它能讓你在麵對我時沒有太多戒心,它能讓我們的一些接觸變得理所應當,能讓我用很多借口去你的班級、去看你。

高中時,我們完全沒有交集。

所以你不認識我,對我毫無印象。

我承認自己是一個沒有光環的男性。

幸運女神對我唯一的眷顧,便是將你重新帶到我麵前——

記得嗎?

你的父親立了一場功,他的領導寫了一封申請信,信中言辭懇切,希望能夠將你父親破格轉正。

促使領導寫這封信的起因,則是你父親的英勇表現。

過往中,你父親始終衝在前麵,而那次,他舍己為人,用自己身體保護了隊友。

——不記得了嗎?小麥穗?

那我描述得更詳細一些。

那天是黃昏,天空的火燒雲很美。

你瞞著父母,在工廠裏找了一份暑假工。你父親天天加班,正逢流感,你母親天天加班,所以也沒有發覺。

那時候我也在工廠中。

當然,我們的工作範疇不一樣。

我是負責接待國外小客戶的兼職翻譯,而你則做著封裝的工作。

我是那個時候感覺到,你比我想象中更節儉一些。

所以你的父親一定不可以出事。

他是你家中的頂梁柱。

那次是職校的學生搞出的一場動亂。

四十多個學生,因為一些摩擦,約著去工廠附近的荒地裏持械鬥毆,周圍的小商販報了警。

都是些青春期的學生,熱血上頭,平時就是不服管教的,更何況是情緒被煽動,激昂慷慨,連警察也不怕。

小商販描述不清楚,隻說是學生打架,因而隻去了一名正式警察去,一名輔警。

那個輔警就是你的父親,李天自。

兩名警察盡職盡責,成功阻止了這些毛頭小子的搏鬥。你的父親,還不顧自己安危,成功奪下了帶頭幾個學生手裏的刀具和棍子,還撲過去,用自己的身體替那名警察擋住了即將敲在他後腦勺的鋼棍。

這一鋼棍敲得你父親休養了好久。

當然,如果那一下敲在那個年輕警察的頭上,即使不腦損傷,也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當你哭著叫爸爸上救護車的時候,我在人群中看著你。

火燒雲很美,夏天的風席卷著悶悶的燥熱。

而我從這燥熱的風中,感受到了你對父母的愛。

那種純粹的、我這一生大約也不會擁有的愛。

我站在人群裏,想到你遞給我的那包牛奶,想到多年前你在醫務室中和媽媽撒嬌要糯米滋和炒酸奶。

我從那個時刻開始注意你。

在你最擔憂、害怕、無助地流淚時。

對不起,小麥穗。

現在你可以罵我了。

從“留意”到確認“我想要你”,我用了半年。

你不會想要知道這半年中都發生了什麽,也不會想要去了解我的想法。

它們就像荷塘底的泥土,有著腐爛的腥臭,一腳踩進,不由自主地順著下陷、下陷——

往爛到無法窒息的淤泥裏去。

剔除掉這些肮髒吧,我的小麥穗。

我想告訴你,為了靠近你,我做了些什麽。

你父親的考核期間,我報過一次警。

理由是非法入侵。

侵入者是我的父親。

他闖入我和媽媽的家中,狂躁地打碎方案中的所有碗碟,用拖把行凶,毆打我們,甚至還跪在一地的破碎瓷片上,握住,放在自己脖頸上,想要借此威脅我媽媽重新回到他身邊。

當然,這些都被拒絕了。

來的仍舊是你父親和那個年輕警察。

事情最後調節成功。

我的父親被趕走。

我並在事後寫了一封錦旗和感謝信,感謝你父親為保護我們安全作出的事情,並訂做了錦旗,和媽媽一同給你父親送過去。

我還記得你父親安慰我,告訴我不要怕。

遇到暴力,要及時向警察求助。

那是個涼快的下午,天氣漸漸轉涼,我還穿著短袖,露出被父親毆打後留下的痕跡,青青紫紫紅紅,匯聚在一起。

按照慣例,警察會和送錦旗的群眾一同合照。你父親還是第一次收到錦旗,他很局促,年紀很大的人了,手腳不知該往哪裏放,看著我身上的傷痕,很久,低聲問我,冷嗎?需要加一個外套嗎?這個照片拍出後,大概率會掛起來。

我說謝謝,不需要。

我不介意讓未來的嶽父看到我可憐的模樣。

我希望他能經常看到,記得我是個受害者。

你父親點點頭,站在我身旁拍了照片。

離開時,他對我說了上麵的話。

小麥穗。

我早知道你的聰明並不是毫無來由。

你的父親和你一樣聰明。

那時的我還是稚嫩,不懂得完美的偽裝。

我想你父親大約看出了什麽。

他告訴我,不要以暴製暴,不要因為對方犯了錯、就讓自己的手也被弄髒。

有困難就找警察,警察永遠站在正義一方。

是的。

我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在你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裏,那個悶熱的夏天中,那個我們終於加上彼此微信的夜晚裏。

我打了119和110。

我沒有用力。

我相信你父親說過的話。

我也知你父親絕不會接受一個殺人犯做未來女婿。

警笛響,救護車疾馳。

我在第二天中午才走出警局,朋友站在外麵等我。

大太陽灑他一身,光亮,坦**。

我彼時還將他視作朋友,而非情敵。

他走過來,笑了笑,不鹹不淡地說:“我以為你會捅下去。”

我說:“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他問我是誰?

我想著你,小麥穗。

但我不能將你暴露出。

我隻告訴他:“是正義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