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尤眠的房間距離客廳並不遠, 隻隔著一道虛掩的牆壁。
因此關桐幾人坐在沙發上聊天的聲音都被他聽得清清楚楚。
與外麵的熱鬧相襯,此刻房門處的氣氛則是顯得異常詭譎凝重。
晏庭軒一步不讓地站在尤眠麵前,男人優雅精致的衣冠外表下是分毫不讓的固執和強勢。
一如往常。
尤眠抬眸去看晏庭軒, 語氣陌生又平常地反問:“談?我們需要談什麽?”
從白霖在兩年前被尤際遠和白佩蘭接回尤家開始,晏庭軒就突然轉變了態度, 就像從來沒認識過尤眠似的, 擺出一副疏離冷漠的姿態。
回想起前世種種,尤眠曾經多少次想要詢問原因,或是得到一個答案。
哪怕隻是一個隨口應付的答案都好比這群‘好友’莫名其妙的無視來得更容易接受。
可當初無論是晏庭軒亦或是霍衍之, 都絲毫不再顧忌昔日情分。
所有人麵對尤眠就像是在麵對一個令人嫌惡的髒東西,那些避之不及的態度讓他不斷地懷疑自己,甚至變得自卑。
所有人都在異口同聲地指責尤眠。
指責他搶占了白霖的父母, 以尤家少爺的身份生活了這麽多年,享受了本不該由他享受的一切。
當初的尤眠信以為真,以為自己真的是那個狸貓換太子的狸貓。
可直到死亡卻又幸運地重生後他才真正的醒悟。
原來不是因為他。
白霖所謂的現狀根本就和自己沒有半點幹係。
反而從一開始就被人肆意操縱了人生的人是尤眠自己。
他的安危被放置在白霖的安危之下。
他的未來被擺在白霖的未來之後。
他的幸福無關緊要,白霖的幸福才是尤家最想要的重中之重。
不論這些年裏尤眠明裏暗裏替白霖背負了多少傷害,最終的結果都隻會是‘搶奪’了白霖本該有的幸福人生。
惡心。
尤眠扶著門框的手緩緩用力攥緊。
男生低垂著的琥珀色眼睛裏漸漸湧動起鋒利的神采。
尤家、白霖、晏庭軒……這些既得利益者, 一個個的, 都實在惡心!
他根本忘不掉那段黑暗到令人發指的前世, 更做不到大度的原諒。
“這難道不就是你想要的嗎?”尤眠冷冷地擰眉反問:“我離你們遠一點不是更好嗎?”
晏庭軒聞言表情不改,紳士的笑容依舊掛在他的臉上。
似乎直到這一刻晏庭軒都在認為尤眠如今的這些轉變都不過是另一種新的尋求關注的方式。
確實, 晏庭軒承認尤眠的方式奏效了,他真的很想知道尤眠到底在想什麽。
“尤眠,是你一直想跟我聊聊,我現在給你這個機會。”晏庭軒語氣柔和, 金絲邊眼鏡後的眸色很平靜。
尤眠厭倦了晏庭軒這副虛與委蛇的麵具微笑。
他也根本不想再給兩個人的關係留什麽後路。
撕破臉,就撕破臉吧。
於是尤眠直直盯著晏庭軒, 整個人抗拒又厭惡地輕聲拒絕道:“晏庭軒,我知道你從來都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晏庭軒眸色輕顫,微笑弧度沒變。
尤眠冷漠地推開晏庭軒的手臂向外走了一步。
“我們相識是因為你的自私。”
“跟尤家少爺交朋友給晏家帶來了不少人脈和資源吧?”
尤眠毫不留情地揭開了這段被掩藏在友情之下的破碎關係的真麵目。
晏庭軒的笑容不再。
尤眠:“十幾年的兄弟,也不過如此。”
晏庭軒不笑了,尤眠卻反而邊說邊笑了起來。
那雙漂亮的眼睛彎彎地抬眸,男生的表情溫暖又柔和的笑著,語氣卻一冷再冷,直到沒有返回的餘地。
“既然自私,那就自私到底。”
“別現在突然擺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
“真的很難看。”
尤眠側身歪著腦袋燦爛地一揚眉,輕聲問:“你說對嗎?晏先生。”
晏庭軒發愣地看著眼前仿佛從來沒認識過的尤眠,心底一陣陣的發涼。
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再受他的控製了。
尤眠……原來不是在博取他的注意力和關注。
尤眠真的不回頭了。
意識到這點的晏庭軒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被人猛地用重物撞擊了一般。
他剛才在陽台上跟霍衍之聊天時都還洋洋自得地以為尤眠是在以另一種方式征求和解。
畢竟他們認識這麽久了,這可是十幾年。
他們從小學到大學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
尤眠看著晏庭軒陷入沉默便想抬步離開,卻不曾想身後的男人忽的抬手攥住他的手腕。
“等等!”
晏庭軒聲音發緊,喉嚨都有些幹澀。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憑什麽。”晏庭軒垂著腦袋沙啞著嗓子問:“憑什麽你能說出這些話。”
尤眠皺著眉嘖了一聲,“惡人先告狀挺沒意思的。”
“而且糾纏來糾纏去也真的不好看,晏先生。”
兩人的地位瞬間轉換,尤眠沒有給晏庭軒任何一絲猶豫的時機。
祈求者變成了被祈求者,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漠。
晏庭軒手下力度絲毫沒減,猛地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裏,如果他現在放手了,或許尤眠真的就要離開了。
憑什麽,怎麽可以。
從來隻有他先走,沒有人能在他麵前轉身離開。
“到底是誰教你的?”晏庭軒啞著嗓子笑了笑,說:“裴懷霽嗎?”
尤眠掙開晏庭軒的手拉開了距離,沒順著晏庭軒的思路往下走,而是立刻打破此刻的狀況,說了句:“白霖現在是繡鳴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了。”
“你早知道我身上沒有股權了。”
晏庭軒的表情猛地變化一瞬,瞳孔驟縮。
“如果晏先生真的還想為晏家做點什麽,那就繼續趴在‘尤家少爺’的身上狠狠吸血吧。”
尤眠冷冷抿唇,“多提醒你一句,我已經跟尤家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去找白霖。”
男生像是扔肉骨頭似的把**明晃晃地拋在了晏庭軒麵前。
尤眠萬分篤定,這條晏家鷹犬一定會貪婪地向前追趕,甚至是不惜爬著攀附。
誰能想到身為華江市律所高級合夥人,這個優雅又矜貴的衣冠禽獸的精英外表下不過是一隻自私自利到不擇手段的狽。
扒開之後全然狼藉。
男生不再停留,沉默地轉身就走。
晏庭軒這次沒有阻攔,他站在原地輕閉雙眼仰起頭,再睜眼時喉結重重的滾了滾。
男人看著尤眠的背影捏著鼻梁苦笑幾聲。
“嘖,還真是完全不留情麵啊。”
“小眠。”
……
等晏庭軒整理好姿態走進客廳時其他嘉賓們都已經聚集。
隻見關桐正念著節目組放在矮桌上的小卡片。
“二樓的觀影室裏有今日兩組嘉賓的約會相片,請自行選擇前往觀看與否。”
關桐念完立刻從沙發上起身,“我必須得看啊!實在是太好奇你們另一組都做了什麽了哈哈。”
關桐一動,坐在沙發上的沈南蕭和霍衍之也先後跟著站了起來。
“正好我也很好奇,大家一起去看看?”沈南蕭笑著問。
尤眠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注意到裴懷霽換了身灰色襯衫,熨燙完美的布料垂墜感很強,襯得男人側臉愈發冷峻。
“來嘛!一起去看吧!”
關桐不由分說地走到尤眠身旁把男生拉了起來,笑嘻嘻地推著人就往樓上走。
二樓的布局跟一樓相似,隻是多了一間寬敞的觀影室。
所有人一走進門就看到在厚實柔軟的毛絨地毯上擺放著八個靠墊,巨大的懶人沙發幾乎足夠三四個人躺在上麵。
而懶人沙發的對麵則是懸掛在牆壁上占據了一整麵的巨大LED屏幕。
此刻眾人抬頭就能看見屏幕上正卡著一張節目組提前就準備好的圖片。
粉紅色的可愛字體logo寫著《匹配心跳》四個大字。
沈南蕭上前拿起遙控器在手中晃了晃,“看來節目組早就安排好了,一打開就能看。”
尤眠坐在後一排靠近牆壁的位置,身側挨著關桐。
雲冠清從約會回來之後就一直很沉默,也沒像之前似的故意找尤眠的茬。
總之安靜得很。
事出反常必有妖,尤眠輕皺了皺眉。
裴懷霽坐在靠門的位置,和尤眠之間隔了一個關桐。
剩下的人都擠在第一排,不一會兒就聽見將手肘搭在膝蓋上坐姿豪放的霍衍之笑著說:“南蕭快放。”
沈南蕭一點擊播放就坐了過來。
昏暗到隻有屏幕亮光的觀影室裏瞬間響起節目組的錄製畫麵聲音。
關桐驚喜道:“居然不隻是相片,還有視頻啊?”
沈南蕭從前排回頭道:“可能都是十幾秒的短視頻,節目組現在也不可能來得及剪輯。”
關桐了然地看向尤眠,又看向其他人。
他雖然不知道小屋裏的心動線到底走到什麽程度,但節目組故意放出這一段錄像一定是為了讓嘉賓們互相吃醋。
隻見第一段畫麵開始播放,屏幕裏第一個響起的就是霍衍之的聲音。
“我搞錯了,再去換一個吧。”
鏡頭裏霍衍之緊緊皺起一雙粗糲眉,寸頭的高大男人站在咖啡店裏難得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關桐瞪大雙眼,“還真是挺安靜的環境,你們去的是咖啡廳啊?”
沈南蕭應道:“對啊,裏麵的音樂挺好聽的。”
霍衍之把手握拳抵在唇邊清了清嗓子,似乎對剛才的畫麵感到一絲窘迫。
幸好錄像真的如沈南蕭所說隻有十幾秒,畫麵中的白霖隻是輕拍了拍霍衍之的肩膀示意沒事,錄影就中斷了。
關桐拉長著尾音啊了一聲,“什麽呀,就知道你們去了咖啡廳,別的什麽有效信息也沒有啊。”
關桐話音剛落,在場的霍衍之和晏庭軒的眸色具是一沉。
其實裏麵是有一些信息的,隻不過現在知道這些信息的人估計也並不在乎。
後排的尤眠確實注意到了剛才的畫麵裏被霍衍之拿在手裏的巧可慕斯。
但也隻是注意到了而已,他的心情沒有絲毫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下一個畫麵很快開始播放,是沈南蕭坐在咖啡廳裏的彈奏鋼琴的小錄像。
悠揚的琴聲婉轉地響在安靜的咖啡廳裏,看得人心曠神怡。
關桐驚訝地哇了一聲,“南蕭你還會鋼琴啊?”
沈南蕭不好意思地笑道:“隻會彈幾個曲子而已。”
他還是對大提琴比較有信心。
霍衍之見狀撐著身側的椅背懶懶地說:“就因為選到的不是運動型的約會,一整天下來我還真沒什麽表現機會。”
霍衍之的話逗笑了在場其他人。
沈南蕭抬眼一掃,“這麽快就投降了?可不像你的風格。”
霍衍之霸道地一挑眉,寸頭很酷,他直視沈南蕭,笑著說:“實話實說而已,但我可沒投降啊。”
霍衍之爭搶的表現令觀影室裏的氣氛逐漸火熱起來。
關桐激動地坐在後排,心想難不成小屋裏第一次的搶人畫麵就要出現了嗎?!
同為一組的霍衍之和晏庭軒看起來都對白霖有很大的好感,想必他們這一組即使坐在咖啡廳,鏡頭都特別好看。
關桐又好奇地去看晏庭軒對霍衍之剛才那句話的反應。
卻不料晏庭軒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屏幕,根本沒有露出絲毫類似吃醋或者展現占有欲的表情。
關桐疑惑地皺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明明最應該荷爾蒙爆棚的修羅場一組,怎麽這些人講話懶懶的,並不那麽積極呢。
就好像失去了鯰魚的沙丁魚池,毫無競爭意識。
正當這個念頭浮現起的時候,屏幕畫麵忽然一轉,風聲在這裏響起。
尤眠穿著賽車服,手拎頭盔向賽道走去的背影出現在了巨大的屏幕上。
下一秒,房間裏的氣氛陡然一變,所有人的呼吸聲仿佛都被放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