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行人要穿過人群, 季聽堅持要下地自己走，戚上尉隻得放下他，讓他和飯團手牽手跟在自己和大季聽身後, 戚灼則抱著狗蛋走在最後。
戚上尉看著曠野裏正在和士兵交談的戚少將，又側頭看看身後的飯團, 覺得這事要再瞞下去的話，難度的確會有點大。
“我怎麽感覺你有些緊張？”大季聽突然問道。
“我緊張嗎？還好。”
大季聽沉默幾秒後道：“其實你不用瞞我的, 我什麽都明白。”
“什麽？”戚上尉立即轉頭看向他。
大季聽注視著前方：“我不蠢，你都表現得那麽不對勁了, 我肯定會猜到的, 並且會想辦法找到真相。”
戚上尉目光閃了閃：“那你找到什麽真相了？”
大季聽停下腳步，拉著戚上尉站到一旁, 擋住身後的人流，對小雲道：“你帶著他倆先穿過人群。”
看著堅持要自己走的季聽和飯團跟著小雲出了人群, 兩人才繼續往前。
大季聽的神情是一反常態的嚴肅，都不用開口，憑著對他的了解，戚上尉心裏便有了數, 臉上的神情也跟著斂起。
“我已經見過白伽了。”大季聽道。
戚上尉目光深沉，緊閉著嘴沒有說話，大季聽又道：“你是覺得我不能接受這事情嗎？可培育的事應該就是我拜托白伽在做。”
“你覺得我現在和幾年後的心態之間會有很大的改變嗎？”他指著一旁和飯團手牽手的季聽：“他才六歲, 雖然什麽都不懂，可他是真心喜歡狗蛋，並堅信自己就是狗蛋的爸爸。我也喜歡狗蛋和飯團, 並沒有覺得難以接受, 反而很開心, 為那位培育出小孩的季聽感到開心。”
戚上尉伸手抹了把臉, 轉頭看向大季聽，見他眼睛閃著愉悅的光，便也慢慢露出了笑意。
他攬住大季聽的肩拍了拍：“你不覺得難以接受就行，隻是……”
他轉頭看向正在側著頭訓斥狗蛋的戚灼：“隻是不敢讓他知道，他肯定會接受不了的。”
“這個瞞不住，除非他不和我們在一起，或者讓飯團和戚少將不見麵。”
“那怎麽可能？”戚上尉立即道。
“噗噗噗哇哇！”
大季聽看著正在扇戚灼巴掌的狗蛋，神情冷靜地道：“這事對他來說的確很難接受，但他也必須去麵對，我們要做的就是關注他的情緒，好好安撫。”
戚灼背著狗蛋剛鑽出人群，托著狗蛋屁股的手突然感覺到一股溫熱，想也不想便知道他尿了。
他找了塊石頭坐下，對拖著育嬰箱的機器人道：“雙胞胎，從育嬰箱下麵拿張尿片出來。”
戚灼讓狗蛋橫趴在自己腿上，熟練地解開他連體褲的紐扣，抽出濕漉漉的尿片。
“那隻袋子遞給我。”戚灼指導雙胞胎打開用來裝使用過的尿片的塑料袋，又道：“那盒彌拉粉也給我。”
他給狗蛋的屁股上拍彌拉粉時，狗蛋一拱一拱地開始掙紮，他便在那屁股上拍了一記，低吼道：“你動個屁啊！”
飯團和季聽手牽手走在曠野裏，飯團一直在東張西望，當他在一群士兵裏看見了父親的背影後，立即鬆開季聽衝了上去，同時興奮地迭聲大叫：“父親！父親！”
戚灼聽到飯團在喊父親，下意識循聲看了過去。看見曠野裏站著幾名紅楓軍，其中那名背朝他們的高級軍官，在聽見飯團的大叫後也轉過了頭。
戚灼在瞧清楚他臉的第一瞬間，便立即便知道了他是誰。
他也是戚灼，隻是不同年齡段的戚灼。
戚灼內心卻著實興奮且激動，呼吸都有些急促。
那人符合他對未來自己所具有特性的一切向往：高大，強壯，身體肌肉充滿力量。
而且他還在那人身上看到了幾分父親戚承適的影子，他們都英俊帥氣，都有著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
“戚少將……”不遠處有人和他打招呼，戚灼看見他在回應，並接過衝去的飯團摟在懷裏，一下下拋向空中又接住。飯團就仰著頭咯咯笑，大聲叫著父親。
戚灼的大腦有些遲緩地轉動著……
飯團在叫他父親，他是飯團的父親？
飯團是他的兒子！
那麽……那麽……
戚灼心髒急促亂跳，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既然戚少將是飯團的父親，那麽自己……自己也是飯團的父親。
“啊啊。”狗蛋還趴在戚灼腿上，兩條肥短的腿在空中踢蹬，示意他趕緊將自己翻過來。
戚灼手上拿著條幹淨尿片，慢慢轉動眼珠去看他。
狗蛋也在拚命仰頭，伸手拍著戚灼的腿：“啊嘎嘎呀。”
“蛋蛋。”被戚上尉抱在懷裏往前走的季聽在大叫喊。
“啊啊！”狗蛋又著急地拍戚灼。
這不可能吧，這是不是哪裏搞錯了？
狗蛋怎麽可能是自己的兒子？
戚灼盯著狗蛋發愣時，戚上尉右手抱著季聽，左手牽著大季聽，走到正在拋接飯團的戚少將身後。
“戚少將。”
戚少將接住飯團後，在站立了兩秒，才緩緩轉過身。
他的目光在兩名季聽之間來回，臉上雖然看不出明顯的情緒變化，但眼眶卻泛起了紅，眼底也漾起了一層水光。
他側頭閉了閉眼，再轉回來時便恢複了正常，衝著三人笑笑：“來了。”
“嗯，來了。”戚上尉應道。
大季聽和季聽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戚少將，大季聽垂在褲側的那隻手激動地攥緊，季聽的腦瓜子轉了轉，他知道麵前這人肯定是個軍官，便衝著戚少將行了個軍禮，脆生生地喊道：“處長好。”
戚少將的眼裏露出一絲笑意，也抬手回了個軍禮：“季聽好。”
他懷裏的飯團有樣學樣地抬起手：“小哥哥好。”
戚少將捏住他的手轉了個方向，低聲道：“這樣。”
“唔。”
戚少將把飯團放在地上，慢慢走到三人麵前，麵帶微笑地看著他們。
大季聽抿著唇，上前一步和戚少將擁抱，戚少將揉了下他的腦袋，問道：“剛才嚇著了嗎？”
“還好。”大季聽低聲回道。
“現在沒事了，別怕。”
戚少將的聲音穩定而柔和，但大季聽卻能感覺到他攬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在細微地顫抖。他立即抬起頭，戚少將卻已經鬆開他，轉身去抱戚上尉懷裏的季聽。
“乖崽。”戚少將將他緊攬在懷裏，下巴擱在他發頂。
季聽被抱得很緊，但他對這名“處長”生不出半分抗拒生疏之感，所以也沒有掙紮，隻從戚少將肩頭上看著不遠處的戚灼和狗蛋，提防著他們找不著自己。
戚上尉很理解戚少將此刻的心情，待到他情緒平複些後，才低聲道：“兩個小的還在那邊。”
“倆小的？除了戚灼，還有一個是誰？”饒是戚少將善於控製情緒，也露出了錯愕和震驚。
“自己看。”戚上尉朝著左邊抬了下下巴，戚少將這才看見坐在石頭上呆呆出神的戚灼和坐在他腿上吮著奶嘴的狗蛋。
“小時候的飯團穿越到他的時空，然後被他和小季聽一直養著。”戚上尉聲音裏帶著一些沙啞，“養得很好，也很結實。”
“什麽呀？你們在說什麽呀？”一頭霧水的飯團迭聲追問。
戚少將神情動容，怔了片刻後才將懷裏的季聽放在地上，對飯團說：“牽好小哥哥。”
“好。”飯團便上前牽住了季聽的手。
這裏四處都是人，狗蛋坐在戚灼懷裏好奇地左右張望，又取下口裏的奶嘴遞到戚灼嘴邊：“啊啊。”
戚灼腦中亂成一團，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不可能，卻又不可控製地去打量狗蛋。
這和我長得像嗎？
不像，完全不像。我小時候是個很正經的嬰兒，哪會見什麽都往嘴裏塞，跟餓狗投胎似的。
可他也許真是呢？別說，這樣一看，額頭、鼻子和嘴和我小時候真像……
不不不，不可能！
戚灼為自己居然冒出這樣的想法，感到既慌亂又羞惱。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讓人心裏很別扭，很不舒服。
我不能接受，這不可能的，我這輩子就不會結婚，不會有小孩。
但兩個機器人和戚上尉的反應，已經證明了狗蛋就是飯團，而飯團又在叫戚少將父親……我草他祖宗，我好像真的會結婚，會有小孩，就是這個狗蛋！
戚灼正胡思亂想著，麵前就出現了一雙沾染著薄薄灰塵的軍靴，接著腿上一空，懷裏的狗蛋被人抱了起來。
他視線順著麵前穿著作戰褲的兩條長腿上移，看見戚少將正抱著狗蛋，一臉溫情地看著他。
狗蛋也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戚少將，快速吮吸著嘴裏的奶嘴。
“寶貝……”戚少將抱住狗蛋喃喃，又在他額頭上輕輕親吻。
戚灼生怕戚少將還會說出什麽，心裏隻希望狗蛋快哭，快掙紮，快轉過身撲向他！
狗蛋嘴裏的奶嘴吮吸得越來越快，接著就轉過身，衝著戚灼張開了兩條胳膊。
戚灼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站起身，像是搶奪般地將狗蛋給抱了回來，再將他轉了個麵趴在肩上，這才看向戚少將。
他見戚少將正麵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突然就有些不太自在的緊張，迅速移開視線。
戚少將卻上前半步，抬起手將他攬進懷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小子，你長大了。”
這個懷抱溫暖有力，戚灼略微僵硬著身體，卻也沒有掙開。
“你辛苦了。”戚少將又道。
戚灼飛快地回道：“不辛苦，大家都走了這麽遠，沒什麽辛苦的。”
被抱在兩人中間的狗蛋開始不舒服地伸手推人，戚少將這才將戚灼鬆開，又很輕地撓了下狗蛋的腰。
狗蛋身體猛地一顫，縮著脖子咯咯笑了起來。
戚少將也低低地輕笑了一聲。
“他現在還不認識我，我被螅人抓走的時候他才一個月大一點。”
戚灼原本也淺淺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在聽到戚少將的這句感歎後，那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小飯團，再讓父親抱抱。”戚少將又對狗蛋伸出了手。
狗蛋倏地趴回戚灼肩膀，又側過頭偷偷去瞧戚少將。分明對他滿心好奇，出於本能地想要去親近，卻又有些畏生。
戚灼再也沒法欺騙自己，伸手捂住了臉，從指縫裏溢出兩個字：“父親？”
戚少將目光柔和地看著他：“他是我兒子，是飯團小時候。但如果將我們的人生劃為若幹個階段，嚴格來說，某個階段的戚灼才是他的父親。”
雖然戚灼已經知道了一切，但真的經由戚少將嘴裏得到證實，還是覺得腦中一陣嗡嗡響。
“某個時空的戚灼，難道就不是我了？”戚灼鬆開手，一張臉慢慢漲紅，神情也逐漸激動：“我的未來就被你們給決定了，可我不想要什麽兒子！明明好好的，他怎麽就成了我的兒子呢？”
“我知道你一時間很難接受，但我不想瞞著你，也沒可能瞞住你，你可以試著去慢慢理解。”戚少將道。
戚灼心裏既慌張又氣惱，不覺提高了音量：“讓我理解你們？可你們有管過我的意見嗎？你們要兒子別拖上我行不行？我不要行不行？”
“哎喲，這才多大呢，黃瓜還沒出蒂兒，絲瓜都沒牽藤，這就想著要兒子啦？”
“別著急啊，再過上個十年八年就有了，哈哈哈……”
身後正在行進的人群聽到一名半大少年喊著要兒子，都看著戚灼邊走邊笑。戚灼醒悟到自己音量太大，更是又羞又氣，隻將懷裏的狗蛋往戚少將手裏一送，拔腿就奔向了無人的曠野。
“哥哥，哥哥，你去哪兒？”季聽慌忙就跟著追，戚上尉將他一把抓住，抱起來丟給大季聽，自己朝著戚灼方向追去。
“哥哥，哥哥。”季聽看著戚灼頭也不回的背影，慌得哇一聲就哭了起來：“哥哥去哪兒了？他扔掉我了嗎？”
大季聽忙抱著他哄：“沒事的，他不是扔掉你，隻是在鬧脾氣，戚上尉哥哥去追了，很快就能帶著他回來。”
“小哥哥你別哭，他不聽話，叔叔追他，追上就打，旋風無敵衝衝衝大招！打哭他！”飯團在旁邊手舞足蹈，一手高舉，一手橫在胸前地大吼。
季聽淚眼朦朧地看著戚灼背影，聽到飯團的話後，不但沒有得到寬慰，反而哇哇哭得更傷心。
戚灼一直向前狂奔，直到戚上尉抓住了他的後背，一個踉蹌後又被拽著了胳膊。
“放開我！”戚灼去甩戚上尉的手，卻被他握得很緊。
“你冷靜點。”戚上尉微微喘著氣。
戚灼凶狠地瞪著戚上尉：“我怎麽冷靜？你說我怎麽冷靜？我突然就多了個兒子，還是狗蛋！我，我怎麽冷靜？狗蛋就變成了我兒子！”
“狗蛋現在還不是你兒子，就算他是你兒子又怎麽了？你把屎把尿又喂奶哄睡地養了他這麽久，不就是在當他爹嗎？”
“你在放什麽屁？老子就不是他爹！”戚灼氣咻咻地道。
戚上尉將短短的頭發抹下後，有些焦躁地道：“雖然你就是我，但我也搞不懂你是怎麽想的，要不你就當這事你和你無關好嗎？”
“我是怎麽想的？和我無關？你懂個屁！”戚灼急促地喘息著：“你根本就不明白我這種感覺。對了，你那個季聽總是你從小帶大的吧？你帶過他，要是突然有人給你說，那個季聽其實是你的兒子，你怎麽想？我問你，那個季聽要突然變成了你兒子，你能不能接受？”
“他就不可能是我兒子。”戚上尉也低吼。
“為什麽不可能？狗蛋都能變成兒子，季聽為什麽就不能？”戚灼用力去甩戚上尉的手：“你也接受不了是吧？憑什麽就要我接受——”
“因為季聽也是狗蛋的父親！”戚上尉脫口而出。
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戚灼突然就停下了掙紮，他像是沒有聽清戚上尉的話，慢慢抬起頭，聲音很輕地問：“什麽？你說什麽？”
“老子也不想再瞞著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你想怎麽炸就怎麽炸，這兒沒人，我就陪著你，一次性解決所有隱患。”
戚上尉鬆開戚灼，往後退了兩步，戚灼也沒有繼續跑，隻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他。
“你沒有聽錯，狗蛋就是飯團，而戚灼和季聽都是他們的父親。”
“我和季聽都是他們的父親，我和季聽……”戚灼緩緩轉動眼珠：“都是親生的？”
“親生的。”戚上尉點頭肯定。
戚灼滿臉都是茫然，接著又變得有些古怪：“兩個親生爸？那他的媽呢？”
戚上尉喉結滾動了下，似是有些艱難地回道：“就兩個親生爸，沒有媽。”
戚灼臉色變了變：“什，什麽意思？媽已經沒了？”
“不是沒了，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媽，狗蛋是基因培育的。”戚上尉歎了口氣：“之前不是告訴過你，我也遇到過未來的季聽嗎？他和他的那個戚灼用基因培育出的狗蛋，他們倆就是狗蛋的親生父親。”
戚上尉講完後，兩人便都歸於沉默，隻聽見遠處偶爾傳來一聲士兵的命令聲。戚灼呆滯著一動不動，就連眼珠都像焊入了眼眶，整個人成了一尊銅鑄雕塑。
戚上尉看見戚少將有些擔心地在往這邊走，便不動聲色地擺了下手，示意他不用過來。
時間過去了兩分鍾，戚灼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戚上尉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說句話，喂，小夥子，說句話行不？”
戚灼慢慢仰頭，脖子一寸寸上抬，聲音暗啞得像是喉嚨裏被撒入了一把鐵屑：“你和季聽是什麽關係？”
“什麽？”
“就是從你那兒壞的事對不對？就是從你那壞的事！老子就知道你不正常，打情罵俏眉來眼去，躲在石頭後麵吹眼睛裏的沙子，你吹個卵子！你他媽個流氓！”
戚灼眼睛泛起了紅，因為嘶聲大喊，脖子上也鼓起了一道道青筋，接著就撲上前，朝著戚上尉下巴重重擊出一拳：“你他媽連季聽都要下手，老子要弄死你！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