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戚灼打開攝像頭, 技術兵出現在三維屏裏,指導戚灼啟動了屋內能量電源,所有的儀器開始運行。

“現在你將能量泵連接上右邊那台白色的充硍儀, 然後看著我,我怎麽做, 你就怎麽做。”

技術兵也拿著一台能量泵,在一牆之隔的地方進行講解, 戚灼便跟著照做。

“對,就是這樣, 按下紅鍵……能量泵上的數據是2457帕, 還不能充硍,再等一下, 等它數據爬升到6000帕以上……下麵這個步驟有點難,稍微處理不當, 指針會被氣壓衝斷,你得一點點的小心調整方位……非常聰明,你簡直就是個機械天才!”

在技術兵的講解聲中,戚灼小心撥動能量泵上那根細小的指針, 待到它成功歸位才鬆了口氣,往旁邊挪了半步。

沙……

從他褲兜裏掉出來一小團銀白,他低頭看, 發現是那條帶著橢圓墜子的銀鏈,便撿起來重新揣回褲兜,繼續調整另一根指針。

他這次有些走神, 兩次都沒有將指針成功歸位, 直到吳隊長的聲音響起:“生瓜蛋子, 你在發什麽呆呢?現在不要想其他事情, 專心一點。充硍儀一天隻能啟動兩次,一次隻能工作兩個小時。快點把能量泵修好,再接著修另外九個,爭取讓星艦盡快啟航。”

“還有九個?”戚灼驚訝地問。

吳隊長道:“中型星艦怎麽著也要兩個能量泵才能供上能量。我們避難所的人接近四萬,得修好五艘中型星艦才能都運走,送上停泊在太空裏的艾爾瑪號超級星艦。”

“不是隻有一艘星艦,然後分批次將人送走嗎?”戚灼追問。

他可是為了讓自己和季聽狗蛋成為第一批登艦的人,才主動向秦梓霖提出來修能量泵。

“誰說分批次的?為什麽要分批次?我們星艦場裏可停著不少淘汰下來的老舊星艦,因為停在副坪,所以當初沒有被螅人給炸掉。那些星艦修一修的話,雖然不能遠航,但將我們都送上艾爾瑪號還是可以的。”

戚灼聽完吳隊長的話,這才反應過來根本就沒有分批次上艦的說法,那兩名議論的士兵隻是在猜測。但秦梓霖肯定是清楚的,自己向他提出第一批登艦的條件時他卻沒有否認,就讓自己蒙在鼓裏來修能量泵。

吳隊長沉默幾秒後也醒過神:“我說怎麽這次來了個半大孩子,難道你以為是分批次上星艦,所以向秦上校主動請纓來修能量泵,換個第一批登艦的名額?”

戚灼沒有做聲,外麵的士兵便發出輕聲悶笑,戚灼恨恨地轉動手裏的螺絲刀,暗地裏錯著後槽牙。

“既然已經來了,那就好好修吧。我們每天來個一兩次,總能把那些能量泵都修好,到時候大家一起離開避難所,不比你先溜掉要強?”吳隊長笑著勸他。

戚灼沒有再應聲,將其他事都暫時拋在腦外,開始專心修理能量泵。

避難所裏,季聽雙手抱著一個開水瓶,有些艱難地走出開水房。他走出一小段後便歇一歇,如此兩次後,終於抱著開水瓶進了屋。

狗蛋坐在育嬰箱裏,雙手扒著箱沿,眼巴巴地看著房門。看見季聽後眼睛一亮,嘴裏開始啊啊叫,急切地張開雙手要人抱。

白伽蹲在育嬰箱前,對季聽道:“他嘴巴像這樣咧了三次,哼哼了五次。”

季聽放下開水瓶,走上前和狗蛋緊緊擁抱,親昵地和他蹭著臉。

“蛋蛋。”

“啊啊。”

“蛋蛋。”

“唔唔……”

白伽看著兩人,不解地問:“你就出去了這麽一下下,打了一瓶開水,也要抱這麽久嗎?”

“嗯,要抱這麽久的。”季聽親了下狗蛋的發頂,“你不懂,畢竟你沒有寶寶。”

白伽頓時就不高興了:“你以後打開水,我不幫你看他了。”

季聽嘴巴張了張,道:“你幫我的話,我以後再有了寶寶,就送你一個。”

“送我一個?”白伽先是一喜,但看著狗蛋後,神情又有些糾結:“可是我好像不太想要寶寶。”

“那等你想要的話,我再送你。”季聽很大方地道。

季聽去給狗蛋衝奶粉,雖然之前都是戚灼在做這事,但他也見過數次,取了適量奶粉在奶瓶裏,抱起開水瓶往裏倒水。

開水瓶對他來說太重,出水時搖搖晃晃地有些對不準,險些將奶瓶給衝翻。

“呀,你的開水灑地上了。”白伽道。

“我小心點,小心點。”

季聽衝好奶粉,學著戚灼平常那樣搖晃奶瓶,並認真地給白伽講述:“衝奶粉要搖的,這個很難,要搖得越快越好,我哥哥就搖得非常非常快。”

他全身都在跟著晃動,包括那一腦袋亂糟糟的頭發,白伽盯著他看了會兒:“給我搖一下吧。”

“很難的,普通小朋友做不到。”季聽回道。

“你今天上廁所的時候,我幫你看著你寶寶的。”

季聽停下動作,遲疑了兩秒:“那你來吧,隻給你搖一下下。”

白伽飛速搖晃奶瓶,問季聽道:“怎麽樣?看我怎麽樣?”

“唔……看著還可以。”

“比起哥哥呢?”

“是比起季聽的哥哥!”季聽吐字清晰地糾正,又道:“那肯定比不上我哥哥。”

白伽賣力地搖晃了一陣後,季聽接過來,學著戚灼那樣在手背上滴了一滴:“不燙手,可以喝了。”

狗蛋早就迫不及待,扒著育嬰箱沿流著口水,待季聽將奶嘴喂過來,連忙張嘴含住,大口大口吮吸吞咽。

“我寶寶吃飯好不好看?”

“好看。”

兩個小孩正蹲在地上看狗蛋吃奶,門口便來了一名士兵:“小朋友,這是戚灼住的房間嗎?”

“是啊,他是我哥哥。”季聽點了下頭。

士兵進了屋,將手裏抱著的一隻紙箱放在季聽床前:“這是軍部倉庫給他小弟弟送來的嬰兒營養米粉和蔬蛋粉。”

“他的小弟弟?哇,都是給我的嗎?”季聽驚喜地問。

士兵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正抱著奶瓶喝奶的狗蛋,“應該是他吧。”

“哦,好的,謝謝叔叔。”季聽道謝後又糾正他剛才的說法:“蛋蛋不是哥哥的弟弟,我是哥哥的弟弟,他是哥哥的寶寶。”

士兵沒聽懂他在說什麽,隻點了下頭:“那我就放這兒了,你把它們先收起來。”

等士兵離開房間,兩個小孩都圍到床邊,撥開塑料袋口往裏看。

“好多哦,我數數,1、2、3、4……下麵還有,數不過來了,全是蛋蛋的奶粉,好多奶粉。”季聽快樂得不行,抱起一袋蔬蛋粉給狗蛋看,伸出手指一個個點上麵的字:“女、兒、嗯、嗯、分。”他想起士兵剛說的話,又搖頭道:“不對不對,是嬰、兒、營、養、米——少一個字哎,那是嬰、兒、蔬、蛋、粉。”

他將這些奶粉米粉裝了一部分在自己的行李箱裏,剩下的放進戚灼背包,將一切收拾後才繼續吃早飯。白伽的舅舅這個時候應該從地麵返回了,白伽匆匆吃完早飯,便去找他舅舅。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白伽問。

季聽搖頭:“不去,我要等我哥哥。”

白伽走後,季聽大口啃著饅頭,含混不清地和狗蛋說著話。

“我們吃完就去等哥哥……好吃嗎?好好吃,嗷嗚嗷嗚嗷嗚……”

狗蛋已經將奶喝光,卻不肯放掉奶瓶,隻雙手抱著奶瓶傻笑。直到季聽埋下頭喝粥,他繼續含住奶嘴吸吮。

避難所的饅頭挺大,季聽隻吃了一個,剩下的全部裝進飯盒,放進了戚灼背包。再端上裝著洗漱用品的盆,拖著育嬰箱去了水房。

這一排幾間宿舍裏都住著無父無母的孤兒,在瞧見育嬰箱裏的狗蛋後,都好奇地一路跟著。

“這是誰呀?”一個小女孩問道。

“這是我寶寶。”

“你寶寶?你怎麽可能有寶寶呢?寶寶都是爸爸媽媽生的。”小女孩驚訝道。

“他有爸爸媽媽的,我就是他爸爸。”季聽挺起胸脯,聲音隱隱自豪。

小女孩滿臉茫然地看著季聽走遠,又轉頭去看身後的姐姐:“他為什麽能有個寶寶呢?我們都沒有。”

姐姐冷靜地道:“他亂說的,別管他,他什麽都不懂。”

“哦。”

季聽到了水房,先洗幹淨飯盒,再刷牙洗臉。將自己打理幹淨後,接著又給狗蛋洗,最後塗上寶寶霜。

“喲,小爸爸還挺像那麽回事。”有人在旁邊笑道。

“什麽小爸爸?”另外的人問道。

“喏,這個小孩,可有意思了,說那個是他兒子。”

開水房的人都笑了起來,季聽對他們為什麽會笑並不感興趣,隻拿過狗蛋正在玩耍的空奶瓶去水龍頭下洗。

他踮起腳,探出上半身夠到水流,動作笨拙地衝洗奶瓶,看得旁邊的中年大姐一臉憐愛。

“小弟弟,我幫你洗吧。”

季聽軟聲道謝:“謝謝阿姨,我可以洗的。”

開水房牆上有麵半人高的鏡子,季聽洗漱完畢後站了過去,瞧見自己那件蓋過膝蓋的T恤太寬大,便用手掐著腰左右照。

“我這裏有條腰帶,要不要給你束上?”那名中年大姐笑問。

她手裏拿著條藍黃相間的布帶,季聽看得非常心動,但他不好意思接受陌生人的東西,便沒有做聲,隻不斷去看那條布帶,將喜歡兩個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想要嗎?”大姐晃了晃布帶。

季聽很不舍地小聲道:“不要了。”

大姐伸手捏了下他的臉:“這是我一條舊裙子上的腰帶,裙子沒帶出來,光腰帶留著沒用,如果你不要的話,我就隻能扔了。”

“扔了啊……”

“對啊,所以你想要的的話我就送給你。”

季聽伸手碰了碰那條腰帶:“那它多可憐啊,我還是把它收下吧……謝謝阿姨。”

大姐伸手捏了下季聽的臉,“我姓陳,叫我陳姨。”

“謝謝陳姨。”

片刻後,紮上腰帶的季聽拖著育嬰箱出了水房,回宿舍的路上也不斷美滋滋地低頭打量。

“蛋蛋,我好不好看?我又有王子服了。”

“唔……啊啊……”

季聽回到宿舍,將洗幹淨的奶瓶和奶粉都放進育嬰箱底層,又爬到**站著,取下晾在窗欞上的幹淨尿片和連體棉服,疊好後放進育嬰箱。最後才帶上狗蛋,乘坐運貨電梯到了一樓,朝著軍部方向走去。

他穿過廣場上的帳篷,好奇地左右打量。每間帳篷裏都住著不少人,有些坐在地鋪上聊天,有些圍成一團打撲克,更多的則是在發呆,或者蓋著被子睡覺。

“我們憑什麽不能住小房間?那大帳篷裏吵死了,人又多,我一晚上都沒睡著覺,腦袋都要炸了。我兒子身體不好,那空氣裏病菌太多,他要被染上了什麽病可怎麽辦……”

一道含著怒氣的女聲從某座帳篷後麵傳來,季聽一個愣怔站住,接著便急切地往前走,育嬰箱滾輪拖得嘩嘩作響。

“太太,樓上那排房間住的是孤兒和孕婦,還有生了病的人,像您這種情況,是要住在帳篷裏的……”

季聽匆匆繞過前方帳篷,一眼就看見了背朝著他的季太太,還有站在一旁的季雲。

他連忙看向他們周圍,卻沒有見到父親季誌城。

季雲也看見了季聽,一臉的不耐煩慢慢變為驚詫,眼底也閃過一抹驚喜,接著伸手去扯旁邊的季太太:“媽媽,媽媽。”

季太太沒有理他,他又道:“季聽,是季聽。”

季太太這次轉頭看了過來,在看清季聽後,如同季雲那般有著瞬間的驚詫。

季聽一直都有些畏懼季太太,也清楚她不喜歡自己。但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後,再看見自己熟悉的人,心頭既激動又歡喜,眼淚立即湧了出來。

他往前走出兩步,輕輕喊了聲:“太太。”

季太太臉上的驚訝還沒收起,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季聽流著淚道:“我才在這兒的。”

他繼續朝著季太太靠近,那名士兵問道:“這是……”

季太太短暫的失態後,迅速恢複成平常模樣,沒有什麽表情地淡淡回道:“遠方親戚的孩子,不太熟。”

季聽那兩隻穿著運動鞋的小腳也就慢慢停了下來。

季太太轉過身繼續和士兵對話,季聽就愣愣地站在她身後。季太太和士兵應該是交涉成功了,士兵帶著她朝事務處所在的小帳篷走去。

季聽看著她的背影,用手背擦擦被淚水模糊的眼睛,卻突然聽到季雲在耳邊問:“這個小孩子是誰?”

季聽倏地收回視線看向季雲,看見他正盯著育嬰箱裏的狗蛋。

而狗蛋也睜著一雙大眼睛,張著嘴,好奇地和季雲對視著,口水在嘴角牽出了一條線。

季聽立即收起其他情緒,心裏警鈴大作。

他平常有什麽好東西都會藏起來,注意不要讓季雲發現,不然肯定會給他想法設法搶走的。

而寶寶這麽好的東西,季雲看見後一定會搶的!!!

季聽裝作沒有聽見季雲的疑問,隻慢慢往旁邊挪,擋在了他和狗蛋之間。

“問你啊,這個小孩子是誰?”

季雲歪過頭,從季聽身旁去看狗蛋,季聽也跟著向左彎腰,繼續擋住他的視線。

“不說算了,這個小孩子口水都流出來了,看著真惡心。”季雲道。

見季雲不喜歡狗蛋,季聽輕輕鬆了口氣,便直起身往旁邊移開兩步,讓流著口水的狗蛋徹底暴露在季雲眼前。

“他還會撒尿拉屎,拉很多很多屎,像個屎人。”季聽想加重季雲對狗蛋的不喜。

季雲很快便對狗蛋失去了興趣,隻繞著季聽走了半圈,不高興地問:“我們一直沒找著你,你去哪兒了?你現在住在哪兒的?”

季聽沒回答他,隻警惕地搖頭。

“問你住在哪兒的,你搖頭幹什麽?”

季聽還是搖頭。

季太太這時已經走到小帳篷前,轉身喊季雲:“季雲,還在那兒做什麽呢?快到媽媽這來,住宿是要登記的。”

“別催嘛,馬上就來。”季雲不耐煩地應了聲。

季太太便又鑽進了帳篷,從頭到尾再沒有看一眼季聽。

季聽盼著季雲快走,但他卻依舊沒有離開,隻目光上下打量著季聽。

季聽也在四處張望,依舊沒見著父親,便問道:“爸爸呢?他在哪兒?”

“我怎麽知道他在哪兒。”季雲神情淡漠地回答完,又湊近了季聽問:“你那個小三媽呢?是不是找不著了?”

“反彈。”聽到小三媽這個詞,季聽下意識就開始回擊。

季雲觀察著他的表情,篤定地道:“你那小三媽肯定扔掉你跑了,自己上了瑪麗號。”

季聽沒有再做聲,隻緊抿著唇轉過身,推起育嬰箱朝著軍部走去。

“喂,你不和我們一起住嗎……喂,你是不是又聾了?你故意的吧……瞎子,聾子。”

季聽對季雲的話充耳不聞,隻板著臉朝著軍部走。

他走得很快,穿過那些大大小小的帳篷,胸膛急促起伏,育嬰箱滾輪在地麵發出沙沙的聲音。他一直往前走著,直到站到一頂帳篷後,確定季雲追上來也找不著自己,這才讓強忍著的眼淚流了出來。

帳篷之間的過道裏人來人往,都焦慮而匆忙,沒有誰會注意到角落裏站著個小男孩,手扶育嬰箱靠著帳篷壁,正張著嘴在無聲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