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兩人回到房間後, 戚灼將狗蛋放在**躺著,讓季聽去換白色老頭衫,自己則將洗好的尿片和衣服搭在窗欞上晾著。
季聽把自己扒得精光, 正要往頭上套白T恤,戚灼便道:“等等。”接著取出那盒彌拉粉, 給他全身撲了厚厚一層,又抱過在**撲騰的狗蛋開始撲粉。
“我好白啊, 我是個麵粉人。”季聽在屋內跑了兩圈,看見狗蛋也全身塗白, 便將他腦袋抱在懷裏:“蛋蛋也是麵粉人, 我們都是麵粉人。”
狗蛋臉蛋兒上在他胸前蹭了兩團白,被粉末嗆得打了兩個噴嚏:“阿嚏, 阿嚏。”
“哈哈,阿嚏, 阿嚏。”季聽學他,又在他臉上親了兩下:“我也要阿嚏阿嚏。”
“快把衣服穿上睡覺。”戚灼低喝,動手給狗蛋穿上幹淨連體服,再墊上尿片。
白伽躺在對麵**, 看著他們抿嘴笑,戚灼轉頭瞧見了,將手裏的彌拉粉衝他抬起:“你要抹點嗎?”
白伽迅速揭開被子坐起身:“謝謝哥哥。”
季聽原本還在抱著狗蛋翻滾, 聞言立即看了過去,有些不太高興地道:“是謝謝季聽的哥哥。”
白伽看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戚灼將彌拉粉遞給白伽, 白伽卻坐著沒有動, 還抬起下巴仰著頭, 等著戚灼給他抹。
若是按照戚灼以前的脾氣, 肯定不會搭理,但經過季聽和狗蛋的磋磨,他現在已經心平氣和很多,見到白伽這幅樣子後,便低下頭用手指挖彌拉粉。
季聽盯著白伽看,發現他脖子上並沒有痱子紅點,便倏地跳下床,全身白乎乎地走到他身前擋住:“哥哥,他沒有長痱子,你不用給他擦的。”
白伽抿了抿唇,伸手將他從自己床前撥開:“我今晚就會長痱子了。”
兩個小孩互相瞪著,一個氣勢洶洶滿臉怒氣,一個看似平靜實則毫不退縮。戚灼沒有管他們,隻伸手將彌拉粉抹在白伽脖子上,接著便回到床邊蹲下,把鐵盒放在床底行李箱裏。
季聽依舊瞪著白伽,板著臉道:“那是我的哥哥。”
“哼。”白伽昂了下脖子。
季聽覺得他脖子上那團白色很惹眼,氣咻咻地道:“我不和你玩了。”
“我也不想和你玩。”白伽摘掉眼鏡躺了下去。
戚灼聽著兩個小孩子的話,心裏著實有些困惑。
他自己差不多是在季聽這個年紀開始了顛沛流離,沒有和其他小孩相處的經曆,也就不知道為什麽這兩人剛才還親熱地坐在一起,結果為了一點彌拉粉說翻臉就翻臉,一場友誼隻維持了不到一個小時。
不過他想不通便不會再去想,放好鐵盒後就換上了老頭衫和藍布褲。這身衣服對他來說也大了點,略微鬆垮,但季聽穿上老頭衫後,兩條袖子快拖到地上,長度罩到小腿,戚灼見他這副模樣,便道:“箱子裏有你的衣服,你穿自己的吧,別穿這個。”
季聽低頭打量著自己,伸手在腰間一掐,掐出個連衣裙的形狀。
“哈!”他驚喜地笑道:“我就穿著這個,腰上係條帶子,就是我的公主短裙。”
“這短裙真好看,白伽要不要也這麽穿?”門口出現了一名年輕士兵,笑著往屋內走,白伽一骨碌翻起身,喊了聲舅舅。
年輕士兵像是剛出任務回來,渾身泥灰,所以便沒有抱白伽,也不準他起床,隻站在床邊問他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吃了些什麽之類的話。
等白伽詳細說完後,年輕士兵又轉頭打量戚灼和季聽。因為戚灼年紀最大,他便對戚灼自我介紹:“我是白伽的舅舅,名叫劉力。以後你們住在一起,白伽還請你多照看一下,若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說就行了。”
戚灼便也簡短地介紹了下三人情況,士兵對盯著他看的季聽笑了笑:“季聽,你和白伽一起叫我舅舅?”
季聽還沒張嘴,白伽便道:“這是我的舅舅,是白伽的舅舅。”
季聽哼了聲,卻也很禮貌地和劉力打招呼:“你好,白伽的舅舅。”
劉力笑了笑:“你好,季聽。”
“啊啊。”狗蛋從**抬起了頭,劉力這才發現還有個嬰兒,又好奇地多問了幾句。
士兵們時間很緊,劉力隻呆了十分鍾便要走了,說去地麵新劇院附近接幸存者。白伽很舍不得舅舅,卻又知道他很忙,便在他離開後,坐在**流眼淚。
季聽坐到他床邊去小聲安慰:“你別哭了。”
白伽抬起袖子擦眼睛:“我不想哭的,但是忍不住。”
“我哥哥要去哪兒的話,我最多哭兩聲就不會哭了,你已經哭了兩聲,可以不哭了。”
白伽想了想,抽搭著道:“可是,可是我都沒有發出,發出聲音。”
季聽拍拍他的背:“我不是還在嗎?我是你的好朋友,我明天教你穿公主短裙。”
“什麽是公主短裙?”
“就是這樣。”季聽站起身,將T恤掐出腰。
白伽不是很感興趣地哦了一聲,但情緒也很快地恢複過來,紅著眼睛開始和季聽研究泡泡浮力招的招式。
戚灼在兩人的嘀咕聲中,把狗蛋推到了下床裏麵,自己則爬到上床,扯過被子躺下,仰頭盯著天花板。
“……這個手是發射炮彈的。”
“砰砰,砰砰。”
戚灼側頭看了眼兩個頭抵頭的小孩,被他們迅速修複且一片火熱的友誼搞得更加迷惑。
片刻後,季聽回到了下鋪,戚灼伸手關掉燈,屋內瞬間暗了下來。他躺在黑暗裏睜著眼睛,在季聽的小聲絮絮和狗蛋時不時的晤晤聲中,注意聽著屋外的動靜。
現在已經是睡覺的時間,但想來很多人也都如他一樣,在黑暗裏睜著眼發呆。人聲小了很多,卻讓那些士兵的對話清晰了不少,戚灼聽到很遠的地方他們在對口令,還有朝著避難所門口匆匆跑去的腳步聲。
納鷹軍的星艦在哪兒呢?什麽時候才能啟航離開這裏……不知道自由軍現在又是什麽樣的情況……
戚灼身體困倦,但腦袋裏念頭一個接著一個,而且下床的季聽和狗蛋一直在發出各種動靜。
“蛋蛋,你別捏我鼻子,我好想睡覺。”季聽的聲音甕聲甕氣,困得都有些口齒不清。
“咯咯。”狗蛋在笑。
“蛋蛋,你為什麽還不睡覺啊,你鬆手。”
“晤晤。”
季聽逐漸沒了聲音,對麵**的白伽也在開始說夢話,但狗蛋還在嘰裏咕嚕。
戚灼腦中逐漸迷糊,就快要睡著了,就聽到狗蛋啊地大叫一聲,又瞬間清醒。
他睜開眼睛,聽見狗蛋在要哭不哭地哼哼。
如此持續了好幾分鍾,狗蛋的哼唧聲越來越大,讓戚灼想無視都不行。他忍無可忍地滑下床,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一身低氣壓地站在床邊。
狗蛋橫躺在**,一隻腳架在季聽肚子上,一隻腳蹬著他的臉。季聽被蹬得腦袋往上仰著,五官也擠成了一團,就著這個艱難的姿勢依舊在熟睡。
狗蛋眼睛被驟亮的燈光晃得眯起,嘴裏依舊還在哼哼,戚灼一臉怒氣地指著他:“你他媽的到底睡不睡?不睡就給我滾。”
狗蛋睜眼看著戚灼,先是朝他噗噗噗,接著又伸出兩隻手要抱。
戚灼威脅無用,沉著臉看了狗蛋片刻,從床底抽出背包,將他拎起來往裏麵裝:“誰愛養誰養,走走走,我把你送到軍部去,他們不接就丟在門口。”
狗蛋原本還在哼哼,但看見那個背包便立即收了聲,被戚灼裝進背包後,更是興奮得一聳一聳地往上拱。
戚灼背上背包走出房間,才在通道裏走出十來步,便聽見狗蛋打了個小小的嗬欠。他停住步側頭看,見狗蛋腦袋也斜斜靠在了背包沿上。
“你現在要睡覺了?”戚灼醒悟過來,錯了錯牙,“老子就不該在來的路上背著你睡覺,是不是有癮了?是不是不背著你就不睡了?”
狗蛋又打了個嗬欠,他感覺到戚灼停下了腳步,閉著眼不滿地哼了一聲。
“個豬崽子,還不準我站著。”
整個避難所都很安靜,大帳篷間也沒有穿梭的人影,隻有軍部和醫療點哪個方向,士兵和醫生依舊在忙碌。
戚灼背著狗蛋,陰沉著臉在通道裏來回走動,居然遇到了兩個同樣抱著小孩走來走去的人。
“這是你弟弟?”其中一名年輕父親手臂裏橫抱著女兒,一邊搖晃一邊輕聲問戚灼。
戚灼還沒應聲,他又搖頭感歎,“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家這個才不省心,睡著了都擱不下去,隻要一沾床,立馬醒。”另一名父親邊晃邊道。
“你弟弟多大了?”
戚灼回道:“六個月。”
“半歲了,加了什麽輔食?”兩名父親問。
戚灼一臉茫然:“什麽輔食?”
“半歲的孩子了,不能光喝奶,你得給他吃點其他東西,比如奶粉裏加入蔬菜汁,胡蘿卜泥——”那名父親說到這裏頓住,另一名父親苦笑道:“哪兒去找蔬菜汁和胡蘿卜泥?”
“是啊,軍庫有囤著奶粉都已經很幸運了。”
戚灼沉默了片刻後問道:“那避難所裏有什麽可以作為他輔食的?”
“哎對了,好像說軍部倉庫還囤著蔬蛋粉,那個兌在奶粉裏也不錯。”
三人站在一起顛著身上的孩子,戚灼沉默地聽另外兩人交流育兒心得,正說著,突然聽見右邊傳來淒厲的慘叫聲。
那聲音尖銳撕裂,包含著極度痛苦,已經不似人類發出的聲音,倒像是野獸垂死前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一起看過去,看見醫療點房門被拉開,一名醫療官衝了出來,朝著旁邊喊:“麻醉劑呢?麻醉劑呢?他不行了,需要麻醉劑。”
慘叫聲不斷響起,似來自地獄深處的痛嚎,一聲接一聲響徹整個避難所。一些人從大帳篷和房間裏走了出來,惶惶地朝著那方向張望,戚灼身旁的兩人也呼吸急促,抓緊了身旁的鐵欄。
“麻醉劑在這兒,在這兒。”一名護士拎著藥箱往這邊飛奔。
“快點快點。”
那名醫療官往前迎出幾步,伸手去接護士手裏的藥箱。可就在這時,戚灼聽到了一道不是很明顯的悶響。
那聲響被掩蓋在慘嚎中,像是尖針刺入氣球,日頭下暴曬的西瓜綻裂,露出深紅的瓤和漆黑的籽。
這聲悶響過後,慘叫聲陡然停住,醫療官和護士也停下了往屋內奔跑的腳步。
從戚灼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醫療點屋內的一片角落,那裏到處都噴灑上了星星點點的紅。他心髒開始狂跳,手心冒出冷汗,突然想起機甲內那個男人肚子炸開的一幕。
醫療點內響起了槍聲,大門同時被咣地關上。
走出帳篷的人越聚越攏,二層通道上也趴了不少人,士兵站在醫療點門口驅趕:“回去了回去了,別來這邊。”
“你們看見了嗎?”戚灼身旁的父親出聲問道,聽上去很緊張。
“看見了。”另一名父親的聲音也崩得很緊:“又是一個被螅人播種的人。”
“播種是什麽意思?”戚灼突然出聲問。
兩人齊齊看向他:“你不知道嗎?”
戚灼搖頭,又補充道:“我今天剛進避難所。”
他個子比同齡人高,氣質成熟,再加上也同樣背了個小孩,其中一人便像對待成年人般給他解釋:“螅人長了好多根觸手,生著眼睛的那根是主觸手,也是它們的武器。其他觸手就像是腳,能配合主觸手進行攻擊。但是它們還有根縮在腹腔裏的觸手——”
那人伸手在戚灼肩膀上戳了下,“它們縮在腹腔裏的那根觸手要是伸出來,刺破你的皮膚,就能在你身體裏產卵。”
“不管男女。”另一人聲音放得很低,“那卵寄生在人類身體裏長得很快,短的幾天,長的二十多天,就把人炸開鑽出來,腸子什麽的炸一地。”他又用下巴指了指醫療點,“剛才肯定就是一個,我聽到了砰的一聲。”
他嘴裏的砰有些響亮,懷裏剛睡著的小孩開始揉眼睛,他連忙抱著孩子左右顛動。
“還有啊,螅人現在在抓活人,抓到哪兒去了不知道,但肯定活不了,指不準就是弄去播種。我總覺得吧,雖然它們沒有發現這個避難所,但時間一長肯定也躲不了。”
說話的人語氣沉重,另一人卻道:“別說這些喪氣話了,納鷹軍正在修星艦,很快就能修好,我們所有人都能離開這裏。”
“但願吧。”
戚灼聽到這些後並不是太過震驚,隻靜靜地站著,垂眸看著地麵。
“哥哥。”身後傳來季聽的聲音,他轉過頭,看見季聽走了過來。老頭衫在他身上飄飄****,兩條長袖子垂著,腳上趿拉著運動鞋,腳跟沒有塞進去,走得一墊一墊的。
待季聽走得近些,借助廣場上的燈光,他看見小孩兒頭發亂蓬蓬的,臉上全是淚。
“哭什麽?”戚灼上前兩步拽住他胳膊拖到自己身旁。
“我摔到床下去了,醒了,但是沒看見你,蛋蛋也沒見了,白伽還在睡。”季聽嗚嗚咽咽地抱住戚灼的腰,聲音裏全是委屈,“我聽到有什麽東西在叫,又找不到你們……”
戚灼感覺到季聽的身體冰涼,還在發著抖,知道他這是嚇狠了:“我是帶著狗蛋出來轉轉,等會兒就要回去。你剛才還給白伽說,我要出了門,你最多哭兩聲就不哭了嗎?”
季聽站到戚灼腳背上去,將眼淚蹭在他衣服上,拿起他左手擱在自己肩膀上:“抱緊點。”接著又道:“那你下次要出來轉轉的時候,也叫上我。”
那兩名父親一直看著戚灼兩人,還有趴在戚灼背上熟睡的狗蛋,忍不住問戚灼:“你是帶的兩個嗎?”
戚灼雙手掌著季聽的肩,嗯了一聲。
“你一個人帶?”
“嗯。”
“哎喲,不容易呀,不容易。”
戚灼低頭看季聽:“走吧,回去了。”
季聽還摟著他的腰,兩隻腳踩著他腳背,腦袋埋在他小腹上點了點。戚灼也沒有推開他,就著這個姿勢,一步步抬腳往房間走。
走到一半時他回頭,看見醫療點的門已經打開了,幾名士兵端著槍守在門口,清潔工在用水管清洗地麵。
“你在看什麽?”季聽抬頭看他,鼻頭還有些紅。
戚灼抬起腳繼續往前走:“沒什麽。”
“剛才我醒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在叫,聽上去好嚇人,你聽見了沒有?”
“嗯。”
“那是什麽?”
“是有個小孩不聽話,半夜不睡覺跑出去找人,他家裏人在揍他。”戚灼道。
季聽扭了扭身體,膩著聲音撒嬌道:“你他媽的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