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戚灼被季聽摟得死緊, 便拍了下他的腦袋,凶巴巴地斥道:“哭什麽哭?莫名其妙!我就是去找點水。”

“哇……成火哥哥。”季聽的哭聲反而大了起來。

“要不要我去給你找把擴音器,你對著哭, 把章魚怪的機甲給招來?”

季聽邊哭邊問:“你,你要去哪兒找擴音器?帶上我一起, 一起找好不好?”

“別哭了,我告訴你啊, 你要再哭一聲的話,我就自己走了。”

戚灼警告著蹲下身, 季聽便抽著氣趴在了他肩上。

戚灼走出去幾步後, 季聽小小地啊了一聲:“成火哥哥,我的行李箱, 行李箱沒有拿走。”

“不是去找水嗎?拿行李箱幹什麽?說了等會兒找到水就要回來的。”

“哦。”

季聽徹底安靜下來,但過了半分鍾後, 突然嘿嘿笑了兩聲。

“笑什麽?傻了?”戚灼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哈哈,傻了,哈哈哈,傻了……”季聽腦袋掛在戚灼背後, 兩手沒有骨頭似地垂著搖晃,莫名其妙地發笑。又突然側過頭,在戚灼腰上重重親了一口。

戚灼原地蹦了起來, 一隻陷在沙地裏的運動鞋差點從腳上脫落:“你幹嘛!想癢死我啊?”

季聽情緒高漲,不停興奮地笑:“哈哈哈哈哈。”

“你再這樣,我就要把你扔了。”戚灼威脅道。

季聽卻依舊傻笑著, 還艱難地抬起手, 在戚灼麵前比了個看不清形狀的手勢, 大聲道:“愛你。”

“你愛個蛋。”戚灼拍掉他的手。

季聽控製不住地興奮著:“哈哈, 愛個蛋,你愛個蛋,哈哈……”沒有聽到戚灼的斥喝,他像是受到了某種鼓勵,開始自己生造詞句,“愛個蛋,愛個機甲,愛個狗日的,愛季誌城個被狗草死——”

“你再說?你他媽給我閉嘴!”戚灼忍無可忍地大喝一聲。

“愛你他媽——”

“非逼我把你扔了是不是?你他——想一個人留在這兒?”戚灼作勢要將季聽從肩膀上丟下去,他這才閉上了嘴,隻偶爾撲哧笑一聲。

路上隻遇到過一次螅人機甲,兩人便躲進沙地裏的一架汽車空殼裏,等那機甲飛遠後才鑽了出來。

半個小時後,兩人成功抵達那棟位於沙地邊緣的小樓。樓房雖然被炸塌了半棟,但剩下半棟裏竟然有單獨的水房,擰開水龍頭,從管道裏湧出來的水流源源不斷。

戚灼嚐了一口,水有點澀,帶著礦物質的腥鹹,應該是從沙地另一邊的礦山引來灌溉林木的。除了口感不太好,倒也能喝。

他將小水壺灌滿,便在樓裏四處尋找可以裝水的容器。季聽跟在他身後,不停小聲絮叨:“你背包裏明明有瓶子的,但是你把它丟在星艦場了。以後不要丟東西,它會死的,你想它的時候也找不到了。”

“死兩個瓶子算什麽?”戚灼從一隻櫃子裏拖出一摞重疊的塑料水桶,“這得有十幾個桶吧,全是活的。”

戚灼左右手都提了大半桶水走出樓外,季聽也提了兩隻桶,但裏麵隻裝了淺淺一層水。

走過小樓後方時,戚灼發現這裏居然長著一顆野桃樹,稀稀拉拉地結著青色小毛桃,數量不多,總共也就七八個。

“果果,看啊,是果果。”季聽驚喜地仰著頭。

戚灼迅速摘掉那些毛桃,再帶上季聽走入沙地。雖然現在看不見螅人機甲,但戚灼知道它們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便朝著落後十幾米的季聽喝道:“快點!”

“哦。”季聽搖搖晃晃地跑起來,雙腳踏進軟綿綿的細沙,嘴裏道:“我可能,可能不是太快得起來。”

戚灼等著他跑近後,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季聽趴在他肩膀上,兩隻桶便拎在他胸前。

兩人回到機甲,戚灼扶著膝蓋喘氣,季聽便給他捶著背。待到氣喘勻,戚灼抬頭看著季聽:“趁著現在沒什麽機甲,我還要去再打兩桶水,你就呆在這裏。老子真的不想手上提桶,肩膀上還要扛個你。”

他打算季聽再露出那種可憐相,或者哭鬧也不會管,但季聽這次隻遲疑了幾秒,便輕輕點了下頭。

戚灼有些意外:“還挺聽話嘛。”

季聽臉上的那一抹猶豫立即飛走,聲音也洪亮起來:“老師經常誇我乖,隻有一次乖寶寶不是我得的,不過那次是小朋友先打我,我才和他打的,他哭了,還去告老師……”

戚灼將衣兜裏的毛桃都掏出來,擱在一塊小平台上:“我很快就回來,你自己先吃一個。”

他出了機甲,走出一段後回頭,看見艙門已經被打開了一點,季聽的腦袋就卡在門縫處,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進去!”

“哦。”

“你哦個蛋,快點進去。”

“哦。”

季聽關上艙門,走到小平台前,看著那堆小毛桃,輕聲說:“嘿,果果。”

既然戚灼讓他可以先吃一個,他舔了舔唇,便拿起一個咬了一口。

“啊……”他被酸得五官都皺成了一團,腦袋拚命甩,連忙將啃過一口的毛桃放了回去。

但等那股酸澀勁兒過去後,嘴裏隻留下桃子的清香。他咂咂嘴,又將那毛桃拿了起來,再次咬了一口。

“啊……”

季聽麵部扭曲地吃完了那顆毛桃,中途覺得臉上有些毛乎乎的癢,便伸手撓了撓。

戚灼打了兩桶水回來,剛關上艙門,就被季聽嚇了一跳。

“你的嘴是什麽回事?”

季聽的嘴又紅又腫,嘴唇一周還有明顯的抓痕,臉上也冒出了一些紅團。

“我也不知道,好癢,我的臉上有蟲蟲在爬。”季聽伸手在臉上和嘴唇周圍撓,嗚嗚哭了起來。

“別亂抓。”戚灼將他兩隻手抓住,見他又側過臉在肩頭上蹭,便喝道:“別蹭,抬起頭我看看。”

季聽眼淚汪汪地抬起頭,戚灼捏著他下巴左右看,聞到了他嘴裏的桃子味兒。

“你吃的桃沒有洗?”戚灼鬆開手,問道。

“那果果是桃子嗎?長得不像啊——”

“你洗沒有洗?”

季聽搖了搖頭。

“活該!那野桃子全身都是毛,你不洗就這麽啃,被毛給蟄了。”

戚灼見季聽滿臉發紅地看著自己,又道:“你給我站著別動,再癢也不準抓,不然給你的手捆起來。”說完便提起一桶水,從下麵扯出來一隻重疊的空桶,往裏麵倒上一層清水,“過來洗洗。”

季聽蹲在桶前,戚灼撩起水將他嘴和臉洗幹淨。

“怎麽樣?還癢不癢?”戚灼問。

季聽感受了一下:“還有些癢。”

“那就把你臉泡進去。”戚灼指著水桶。

“哦。”

季聽果真將腦袋伸進水裏泡著,戚灼另外取了隻桶,將那些毛桃放進去搓洗。

“不癢了嚕嚕嚕嚕……好舒服嚕嚕嚕……”季聽的臉被涼水泡舒服了,又開始吹水泡玩。

“哥嚕嚕嚕嚕……哈嚕嚕嚕嚕……”

戚灼將毛桃搓洗幹淨,擺放在小平台上,再動作迅速地打開艙門,倒水,關艙門。接著去行李箱裏取出季聽的兒童毛巾,這才道:“可以了,起來。”

季聽玩得高興,還將腦袋紮在水桶裏嚕嚕嚕,被戚灼拎著後衣領提起來,用毛巾劈頭蓋臉地一頓揉搓。

“輕點……嘶……哎喲……”季聽被揉得左右踉蹌,嘴裏嘶聲不斷,戚灼動作便放緩了些。

搓幹頭臉上的水,戚灼見他臉上的紅團已經淡去,便指了指平台上的毛桃:“吃吧。”

“啊……不想吃果果了。”季聽連忙搖頭,滿頭亂發看上去像隻小獅子。

“洗幹淨了的,沒毛。”

季聽摸了下自己的嘴巴,繼續搖頭:“算了算了。”

戚灼將毛巾掛在操控器上,取過來一顆毛桃,用匕首一點點削皮,削幹淨後再遞給季聽。

“哇,這種果果我愛吃。”季聽這次眉開眼笑地接過了毛桃。

戚灼冷笑一聲:“德行。”

野生毛桃雖然酸澀,但果香也很濃鬱,加上腹中饑餓,兩人很快就將那堆毛桃吃了個幹淨。

他倆昨晚都沒有休息好,現在躲在這尚算安全的機甲裏,隻覺得又困又累。戚灼坐在地上整理背包,季聽靠在他肩頭,腦袋一點一點的往下垂。這機甲地板很幹淨,溫度也偏高,兩人幹脆倒了下去開始睡覺。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戚灼醒來時看了眼腕表,已經是下午七點,同時覺得肚子隱痛,有些不舒服。

季聽四仰八叉地躺在旁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哼哼:“我好想拉便便。”

戚灼倏地睜開眼,一個翻身坐起來:“那別睡了,快起來,別拉在褲子裏。”

三分鍾後,季聽弓著背,兩隻腳在地上踏碎步:“成火哥哥,我有些憋不住了。”

戚灼嘴裏叼著在副艙找到的衛生紙,從圓形副艙出入口爬了上來,和季聽一樣弓著背跑向艙門:“給我憋死,一定要憋死,不要放鬆!”

“知道,我夾得很緊。”季聽為了表達夾緊的力度,說話都咬著牙。

艙門拉開後又迅速合攏,兩人躲在機甲身軀的陰影裏偷偷往前。龐隆城方向又在開始激戰,他們不敢走得太遠,見機甲搭在沙地上的手臂微曲,肘彎下方有一小塊空間,便鑽了進去。

兩人並排蹲著,炮火從頭上呼嘯而過,不時照亮了這片沙地。

“成火哥哥……呃呃……這裏會不會被……呃呃……炸掉。”

“不會。”

話音剛落,上空就響起長長的破空尖嘯,兩人齊齊仰頭,腦袋跟著一顆燃彈轉向,看著那道明亮的弧光下落,擊中了沙地裏的一輛汽車殘骸。

轟!

那輛汽車瞬間燃起了大火。

“成火哥哥!”季聽緊張地微微抬起屁股。

戚灼問:“拉完了嗎?”

“呃呃……還沒有。”

戚灼沉默了幾秒:“那繼續拉,反正要炸你,你不拉屎也要炸你。”

“好。”

炮火在天空飛縱而過,隆隆爆炸聲不斷。沙地的一架機甲殘骸下,卻蹲著兩個正在炮火下拉屎的小孩。

回到機甲後,戚灼開始研究機甲內部,盯著那張大屏看了半晌,又去觀察儀表台上的按鍵。季聽很感興趣地跟在他旁邊,嘴裏叨念著衝衝衝大招之類的話。

“機甲3組已經將所負責的幾百名民眾安全送入避難所,請指示下一步任務。”

“現在不要和入侵者正麵對抗,將機甲藏去後山的訓練山洞,保存僅有戰力。機甲兵再想辦法回到避難所,路上一定要注意自身安全。”

“是!”

……

夜裏十點,戚灼和季聽一起躺在平展開的操縱器上,聽著通話器裏的對話聲睡覺。季聽整整一天沒吃什麽東西,肚裏的那點毛桃又被拉掉了,現在隻覺餓得心裏發慌。

“我們幼兒園的飯可好吃了,有大雞腿,還有蛋糕。有時候我吃不完大雞腿,會剩下一半。我為什麽要剩下一半呢?那麽好吃的雞腿,我為什麽要剩下一半呢?”季聽懊惱地咽了口口水。

戚灼閉著眼平躺著,什麽話也沒說。

“飯裏有肉肉丁,碎雞蛋,還有胡蘿卜。我每次都會把胡蘿卜丁選出來不吃。我為什麽不吃胡蘿卜丁呢?現在給我一整根胡蘿卜,我也可以啃完。”

季聽臨空虛抓,做出握住胡蘿卜的模樣,再把嘴咂得叭叭的,像是正在啃胡蘿卜。接著又是一抓,遞到戚灼嘴邊,催促道:“快點,是熱的大雞腿,快吃。”

戚灼微微撩開眼皮瞥了他一眼,又重新閉上。

半夜時,戚灼醒過來一次,聽見季聽正在說夢話,在念叨還要添飯什麽的。他迷迷糊糊地想,明天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吃的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開艙門查看外麵的情況。晚上的那場激烈戰鬥已暫時結束,隻有一些零星的炮火聲。

季聽聽到開艙門的動靜,立即睜開眼抬起了頭。他看見戚灼站在門口,一骨碌就爬了起來,光著腳往這邊跑。

“成火哥哥。”

戚灼道:“我去打水,順便找點吃的,你就在機甲裏等著。”

“……哦。”

戚灼出了機甲,經過一架汽車殘骸時,突然停下腳步蹲了下去。他看見側翻的汽車旁邊有個洞,瞧那大小和形狀應該是沙鼠洞。

他抬頭看天空,沒有機甲出沒,便藏在汽車旁耐心守著,像是一塊等待風化的岩石。

季聽依言留在機甲裏,卻盯著主控屏上的全景小屏,看那個代表著戚灼的小黑點在沙地裏移動。

那黑點停在一輛汽車旁,足足十分鍾沒動,他也就一直盯著,還越站越近,爬上主控屏前的操縱器,探出身體,鼻尖都快碰著屏幕。

直到黑點朝著之前提水的小樓前進,他才鬆開緊握的拳頭,長長舒了口氣。但機甲壁卻在這時發出兩聲輕響,像是有誰在敲艙門。

季聽知道那不是戚灼,頓時嚇得僵住了身體,片刻後才轉動眼珠子看向右上方的小屏。

那是塊全景屏,但可視範圍小得多,隻能看見機甲整身和附近。

他看見一隻灰撲撲的小東西正趴在艙門前的沙地上,頭上兩隻尖尖的耳朵,剛才就是它撞上了機甲壁。

“兔兔。”季聽認了出來,倏地滑下操縱器,跑向了艙門。

戚灼沒有守到沙鼠,他擔心隨時出現的螅人機甲,隻得放棄繼續蹲守,去那小樓裏打水。

小樓裏水桶很多,當他又提上兩桶水快速回到機甲前時,艙門突然被拉開,季聽忽地衝了出來。

季聽跑出兩步後又掉頭跑回去,將艙門合得隻剩下條縫,僅能看見一隻忽上忽下的運動鞋,是他在門後快樂地跺腳。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

戚灼回到機甲內,季聽從後麵抱住了他的腰。戚灼提著水往艙壁前挪,他也不鬆手,隻亦步亦趨地跟著。

“閃開。”戚灼放下水桶拍腰上的手。

季聽在他後腰叭地親了下才鬆開,撓了撓手背,繞到戚灼旁邊,也不說什麽,隻看著他笑。

“笑什麽?”

“嘿嘿。”

戚灼伸手扯開係在季聽下巴上的帽繩,將那還罩著腦袋的衝鋒衣帽子拿掉,再轉身走向操縱器。

剛走兩步,他就頓住了腳,俯下身,看著操縱器下方那團灰撲撲的東西。

“哈哈哈,你看見了吧,兔兔!”季聽跑了過來,蹲在那隻驚恐的兔子前。

“兔子哪兒來的?”

季聽笑道:“它剛才在敲門,我就把它抱進來了。”

戚灼明白這是隻昏頭昏腦撞上來的兔子,便伸手將那瑟縮成一團的兔子拎起來,舉在麵前左右看:“這門敲得好,足有幾斤肉,比沙鼠肥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