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6月14日, 3:15am

天空上,巨大的漩渦依舊在緩緩旋轉,而漩渦下靜靜懸浮著幾十架入侵者戰鬥艦, 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艦隊。它們像是接受到了什麽訊息,齊齊飛向東方, 很快就隱入天際,隻剩下一排小亮點。

龐隆城低空飛行著的全是黑色機甲, 納鷹機甲已經不見了蹤跡。

星艦場附近的曠野裏,一小群人正在黑暗裏悄悄行進。機甲飛過時就伏低, 等危險過後再繼續前進。

“它們的星艦都飛走了。”

“應該是納鷹星艦群快到了, 它們前去半路攔擊。”

“納鷹星艦能滅掉它們嗎?”

“我看懸。”

“那怎麽辦?”

“先別管這些,我們現在必須去龐隆城, 找到其他人再說。”

一行人匆匆走著,經過一家被炸掉的軍工廠, 有人提議:“看那邊有棟小樓還是好的,要不要先進去躲躲?”

領頭的人打量著那棟小樓,有些心動:“這種小樓都是軍工廠住宿樓,會建有躲避龍卷風的地下層, 我覺得可以暫時避避,畢竟龐隆城裏也不安全。”

話音剛落,前方天空便出現了兩架黑色機甲, 正朝著這邊飛來。

“趴下。”

領頭的人一聲喝令,所有人迅速趴在草叢中。

黑色機甲沒有發現這群人,但它們在飛過那棟小樓上空時, 順便朝下麵發射了一枚激光炮, 並在爆炸騰起的火光裏遠去。

等到黑色機甲消失在遠方天空, 一行人才站起身。

“剛發現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就被炸了。”

“算了, 還是繼續走,直接去龐隆城吧。雖說龐隆城也好不到哪兒去,好歹還有納鷹軍。”

……

季聽仰頭看著起飛的瑪麗號,在某個艦窗上看見了媽媽的臉。

“媽媽!”

他拚命哭喊,媽媽也滿臉焦急地在說什麽,隻是隔著厚厚的艦窗聽不清。

“媽媽,不要丟下我,媽媽……”

季聽正在嘶聲哭叫,就見瑪麗號開始劇烈搖晃,在悶雷一樣的爆炸聲中解體成數塊,冒著火光往地麵墜落。

“媽媽,媽媽——”

季聽大叫著睜開了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他感覺到身下在左右搖晃,耳邊是物體塌落的轟響,還有細沙碎石往頭臉上濺落。

“媽媽……”他依舊處在那個夢境中,在搖晃中想撐住地麵,但手裏摸到的不是帶著草莖的泥土,而是柔軟的布料。

轟響和搖晃很快平息,鼻端充斥著嗆人的粉塵味。他愣愣地坐了幾秒後,才想起他現在是在一間地下室的**,和成火哥哥一起在睡覺。

他伸手去摸身旁的戚灼,卻隻摸到了堅硬的水泥磚。

“成火哥哥!成火哥哥!成火哥哥!”季聽在黑暗中摸索,再次感受到夢中的恐懼,聲音帶上了哭腔,呼吸也開始急促。

“我在這兒。”

聽到戚灼的聲音從泥磚堆裏傳出來,季聽立即豎起耳朵,也屏住了呼吸。

“哪兒?你在哪兒?”

“就在你旁邊!我被埋住了!”

“就在旁邊啊。”季聽湊近了些,伸手去摸麵前的冰冷磚石,又驚又喜地嗚咽:“成火哥哥你沒被壓死嗎?”

“……沒有。水泥板沒有完全壓下來,這裏麵有空隙,但是我推不動。”隔著一層磚石,戚灼的聲音有些悶:“你告訴我外麵是什麽情況,屋子裏其他地方被埋了沒有?”

季聽摸著一塊水泥磚,往外抽了兩下,沒有**:“我不知道,太黑了,我看不見。”

“你摸下床頭櫃被埋了沒?那上麵有蓄能燈,你找到,打開。”

季聽摸向床邊矮櫃:“沒有被埋,怎麽開燈的呀?”

“燈座後麵有個按鈕,按下去。”

蓄能燈亮起,整間屋被照亮。

房屋還算完整,隻有右側塌落了一整塊水泥板,恰好是戚灼睡覺的位置。水泥板的一頭長端搭在床架上,左側邊抵著牆懸空,右側邊壓在**,剛好形成了一個封閉的長條狀空間。

戚灼應該也能看到光亮,在大聲道:“給我說說這塊水泥板是怎麽樣的。”

“它,它是灰撲撲的——”

“是怎麽壓在**的。”

“落,落下來壓在**的。”

戚灼聲音隱隱有些暴躁:“豬嗎?我是讓你說清楚它怎麽壓著我的。”

季聽聽見這熟悉的語氣,反而定了心,不再那麽慌亂:“長的那頭就搭在床頭上的。嗯,它是斜著的,靠在牆壁上,這邊壓在**……嗯,我的手都伸不進去,你可能要壓得很扁很扁才能鑽出來……”

“腳那頭呢?快去看看腳那頭。”戚灼命令。

季聽爬去床尾:“好多的小石頭,沒有那麽大,是一堆小石頭。”

戚灼道:“把那些碎石塊都搬走,我可以從腳那頭鑽出來。”

“好的。”

季聽將蓄能燈放在腳邊,開始搬壓在床尾的石頭。

“這個有點大,但是我可以搬起來……這個很小,像個包子,我可以一次拿走三個……成火哥哥,成火哥哥。”

“在。”

季聽如釋重負:“哦,沒死哦……看我再來搬一個大的,嗨呀……成火哥哥。”

“在。”

床尾壓著的是一堆散磚石,季聽能搬走的就搬走,搬不動的就推到床下。他手下不停,嘴裏也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每隔半分鍾就要喊一聲戚灼。

“成火哥哥。”

戚灼回答的次數多了,這次便沒有做聲。季聽立即趴在碎磚石縫隙處,焦急地連聲喊,他才無奈地應了聲:“在啊。”

“在你為什麽不說話?我還以為你死了!為什麽不吭聲?”季聽音量提高,聽上去像是要哭了。

“行行行,你喊我我都答應。”戚灼一動不動地躺著,隻盯著麵上的水泥板。

季聽氣喘籲籲地抹了把臉上的汗:“你要聽話!要乖!隻要我喊你,你就要說在,或者在啊,或者我在我在。我們現在來一遍——成火哥哥。”

季聽喊完後,便側著耳朵仔細聽。

石磚內沉默著,幾秒後才傳出戚灼的聲音:“在。”

“好乖。”季聽滿意地繼續搬石頭。

他一直說著話,還會給自己加油鼓勁,偶爾也會很嬌氣地對著石堆抱怨,說手指疼腳趾疼哪哪兒都疼,但始終沒有停下休息,將碎磚一塊一塊推走。

戚灼躺在這方逼仄的空間裏,聽著小孩兒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在那聲成火哥哥出現後迅速做出回應,偶爾也會跟著說兩句其他的。

“哎喲我的手指尖尖好疼,會不會割破了呀?我的腳也疼,踩著這些石頭一點都不舒服。”

戚灼回道:“你把浴袍袖子放下來,再去衛生間拿盆,把石頭裝在裏麵用盆拖。”

“好的。”

季聽便放下浴袍長袖子,罩住手。但他不敢一個人去衛生間拿盆,於是將浴袍下擺鋪在地上,撿幾塊碎石放在裏麵後,兜住往旁邊空地上拖。

他終於把床尾那堆石頭搬走了一大半,越來越多的光線從縫隙透入,戚灼便讓他站遠一點。

季聽往床側倒退,探出頭去看:“我站遠了。”

戚灼躺著聽聲音:“不行,還要再遠。”

“好了。”

“不行,還要退。”

“這裏呢?”

“還要退。”

“……哎喲。”

“怎麽了?”

“摔了,摔了一下。”

戚灼聽季聽已經退到了安全距離,便慢慢往下溜,待雙腳觸到石塊後用力往前踹。空間窄,他的膝蓋不能曲起太多,連踹了好幾次,那些石塊才嘩啦啦垮塌,露出了一個洞。

季聽遠遠地站著,看見洞裏伸出了兩隻腳,連忙又跑過去,抱著戚灼的腳往外拉:“我來我來……”

“慢點,這個洞有些小。”

兩人齊心協力,戚灼終於整個人鑽出了洞,他撐起牆壁站起身時,季聽卻一屁股坐在石頭上,往後仰倒,欣慰地長歎了一聲:“季誌城你個狗日的哎……”

戚灼見他滿臉滿頭都是灰,被汗水糊成了一道道的痕,那件白浴袍也變成灰色,下擺更是髒得不成樣子。

他轉頭打量著屋內,看見床旁空地上的碎磚石塊堆成了個小山包。

季聽微微抬起頭,順著他視線看那石堆,哈哈笑了兩聲,得意地道:“那全是我拖過去的。”說完便翻了個身,撅著屁股想要爬起來:“你等我給你拖石頭看,我要把衣服鋪著,你等我,我撿幾塊石頭放進去——”

“不用,我知道你是怎麽運石頭的,不用再來一遍。”戚灼連忙製止。

“那你說,我厲不厲害?”季聽保持著彎腰撐地的姿勢側頭看他,那張臉全是灰土,一雙眼睛卻無比晶亮。

戚灼踢開腳邊的一塊石頭,沒有做聲,季聽又迭聲追問:“成火哥哥,我厲不厲害的?厲不厲害?”

戚灼隻得回道:“厲害。”

“哈哈哈,我真的,我,我——”季聽站起身,在原地搖晃了兩下,被戚灼握住胳膊拉到了旁邊平地上。

“我比威廉厲害嗎?”

戚灼恍惚記得這個威廉是他同學,點了下頭:“嗯。”

“比陳超超呢?比機甲小王子呢?哦,我就是機甲小王子,那比露絲寶寶呢?”

戚灼:“嗯。”

“嗯是比他們厲害嗎?是不是?”

戚灼頓了頓,聲音含混地道:“是是是,你比他們都厲害。”

季聽喜笑顏開,戚灼將他兩隻手的浴袍袖子都挽上去,再提起蓄能燈,把他手拉近了看掌心和手指。

“啊喲……好疼的,肯定受傷了,看看流血沒有。”季聽注意到自己的手,嘴裏開始抽氣:“成火哥哥你那藥呢?快給我的傷口擦點藥。”

蓄能燈光下,那兩隻小小軟軟的手雖然很髒,但搬石頭時被浴袍袖子罩著,倒也沒有傷口。隻是手背上有幾道紅痕,應該是在磚石角上蹭了下。

“沒傷口,皮也沒破。”戚灼回道。

“怎麽會沒傷口呢?肯定有的,你仔細看看。哎喲……好疼好疼,肯定要上藥的,等會兒就要流血了……”

戚灼隻得去拿過丟在沙發上的背包,取出藥瓶,假裝伸手指勾了點藥膏,實際上什麽也沒沾著,在季聽手背的紅痕上抹了兩下。

“舒服了嗎?”戚灼問。

季聽感受了下:“一抹上藥就舒服了。”

“還疼不?”

“抹了藥肯定就不疼了。”

戚灼收好藥瓶,開始查看屋內情況。

他發現天花板的破洞被填上了從上層坍塌下來的水泥板,應該是整棟樓都已經倒塌。他不知道門外是什麽情況,樓梯和通道有沒有被堵上,要是出不去的話該怎麽辦?

戚灼解開門板後的繩子,讓季聽站遠一點,小心地拉開了門。

門開後,沒有堆積如山的石塊往屋裏滾落,通道也沒有被填上,但那通往地麵的樓梯已經被水泥板封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