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小媳婦下套
◎弄死個人這麽費勁。◎
滾燙的火苗撲麵而來, 孟秦閃躲不及,額前碎發被燒個幹淨。
風呼呼地湧進,帶著新鮮的空氣。
“咳咳, 窗戶能爬出去不!”
孟母擠上前,待看清楚攔上的鐵條, 一陣絕望。
“你說你,好好的封什麽窗戶!”
“有勁衝外麵喊。”
她砸玻璃,求救這麽大動靜, 卻一個人都沒來,這事太不對勁。
“哇哇——”
“姐,元宵月亮哄不住,煙太大。”孟許一成年人都受不住。
“放地上。”
小孩子太小, 她也不敢覆濕毛巾,生怕憋到。
孟秦則扭頭去尋工具架子,在最底下那層摸到好幾把榔頭。
她第一次慶幸老伴工具全。
孟秦拿起最大的,衝娘和孟許吩咐,“捂著元宵和月亮的耳朵。”
高高舉起, 用力落下。
抱孩子對臂力要求很大,孟秦練出來,幾錘頭就砸壞門鎖,用榔頭勾著歪斜的門把,總算將門打開。
不用她多說, 孟許和孟母爭先恐後地抱著孩子跑出來。
孟秦出來才發現, 她家門口堆放的煤球, 全被點燃。
火苗向上爬上, 已經開始燒房頂, 火是從正屋先燒起來的。
孟秦莫名腦子裏想起上輩子。
仇亮媳婦死在火災。
孟秦看著已經燒透的正屋, 拎起錘頭要去砸正門的鎖,靠近才發現門是從外麵鎖上,燒到現在一砸就壞。
孟秦打開門,眼前掉下一大塊牆皮,砰地摔碎。
“肖漫!”
“肖漫——”
“這。”
裹著長袖外衫的肖漫渾身濕噠噠地蹲在角落,見她還懂自救,孟秦鬆口氣,踹開門讓她趕緊出來。
孟母和孟許敲遍院子裏的門,卻發現空無一人。
漆黑的夜,被火燒得通紅。
遠一點有察覺不對勁的,終於喊出來。
“走水啦!快救火。”
“桶桶桶——”
“打水打水,隔壁院子還有水井!”
……
“你們沒事吧!”
萬新國最先回來,滿頭大汗地四處查看,“石頭呢,瞅見石頭他們四個沒!”
“石頭在屋裏!”孟秦看向娘。
懷裏元宵還在哭,孟母著急地邊晃邊說:“我喊了!屋裏頭沒人應我。”
“你幹嘛搶我水!”
再看萬新國,兜頭一盆水潑身上,搶過孟秦手裏的榔頭去砸門。
救火的人看到立馬要攔,“不行,不能去,房子都燒成這樣,你進去再出什麽意外。”
“孩子沒準一早發現出事,自己早跑出來。”
“別衝動!現在火太大,一個不好——萬新國!”
萬新國推開阻攔的眾人,一頭紮進剛砸開的門。
“救人救人,趕緊救人!”
“水,水還是不夠。”
“出來了!”
萬新國彎著腰,背上背一個,懷裏一手抱一個。
“快,快請醫生。”
萬新國邁出門,轟隆一聲巨響,房子塌下一角,他整個人也伴隨著聲音摔倒在地。
“先把孩子抱出去,送醫院。”
“臥槽,萬新國被燒壞半條胳膊。”
“拽出來,快搭把手。”
混亂中,孟秦扶著站不穩的肖漫,突然問。
“丫頭呢。”
“對啊,石頭三個在,那丫頭肯定也在屋裏。”
“這麽大火,房子都被燒塌,肯定——”
“閉嘴,先緊著救出來的。”
王秀娟就在這種情況下闖進來,哭喊著孩子。
“怎麽會著火,好好的怎麽會燒起來,石頭,木頭,磚頭,丫頭——”
有人拉住她,“石頭兄弟三個沒事,你男人冒火給救出來,就是丫頭沒來得及。”
“什麽!放開我,讓我進去,我丫頭還在裏麵。”
“你也得為石頭兄弟三個想想。”
勸慰的鄰居,阻攔的大娘,一盆盆潑向大火的水。
孟秦看到老伴從院外著急地找回來,瞧見她好好的,肩膀徹底放鬆下來。
然後,披著浸濕的涼席,衝進王家。
孟秦想喊住他,嗓子卻像是被麵糊粘住,張不開嘴。
“小秦工!”
仇亮也回來,來看肖漫一眼,立馬組織起眾人救火,並且著人去喊保衛科其他人。
孟秦朝院外看去,梅嫂子夫妻跟著幫忙,費文海護著包月桐,賴川已經抱住王秀娟安慰。
這一幕,孟秦看得腦子疼。
……
“出來了,快幫忙。”
秦則方單手夾著丫頭出來。
轟隆——
正房一陣巨響,造成連鎖反應,兩邊挨最近的包月桐家和王秀娟家紛紛開始倒塌。
“丫頭!”
王秀娟撲上去要把孩子抱在懷裏,秦則方攔住,“我進去她已經昏了,趕緊送去醫院。”
“謝謝,謝謝。”賴川連連道謝。
王秀娟小心翼翼地接過,兩人帶著孩子離去。
孟秦見到人,心踏實地落回去,就聽孟許尖叫。
“姐,月亮渾身發燙。”
“什麽!”
孟秦摸了摸月亮額頭,掌心一片滾燙。
“元宵呢?”
轉過身摸摸,也有想起熱的預兆。
“去醫院。”
孟秦扭頭,秦則方不知道何時過來的,沒再管火災,從丈母娘懷裏抱過元宵,讓孟秦抱著月亮。
孟許追上來,“我也去。”
孟母張嘴也要跟,秦則方攔住,“娘,家裏燒了得留人,你和孟許在家,火勢已經控製住,到時候看看屋裏還有什麽能用,不能讓人趁**走。”
“對對對,那我留著。”
秦則方離開柳條胡同,要奔廠醫院,被孟秦給攔住。
“你來之前好幾個受傷的人送去廠醫院,肯定忙不過來,讓我進空間先物理給倆孩子降溫,你跑去人民醫院,那兒科專業。”
秦則方一聽,拐個陰黑的地方將人送進去,便拎著手電燈提氣直跑。
騎車都要半小時的路程,生生被他二十分鍾趕到。
醫院門口。
秦則方再抱元宵,就察覺他狀態明顯好不少,再看月亮也是。
孟秦帶著哭腔說:“我看不見,就知道元宵和月亮被喂了東西。”
天知道她當時嚇死,偏偏那東西入口就扣不出來。
秦則方想起當初指引溫泉的精怪,緊繃的情緒慢慢放鬆。
“先讓醫生檢查檢查,我摸著月亮燒退不少。”
“好。”
可孟秦還是擔心,直到醫生檢查完,確定是受驚起熱沒其他問題,才軟著身子靠在牆上。
值班醫生說,隻要今夜燒退了就沒問題,至於倆孩子今晚吸入煙霧,會不會留下後遺症,還未可知。
孟秦任由自己從牆上滑落,倒一半時被抱住。
她仰頭看眼老伴,病房安安靜靜。
孟秦坐老伴腿上,靠著他回想今晚上的一切,依舊忍不住後腦勺冒涼氣,一陣後怕。
她突然問,“賊抓到沒?包月桐家丟的東西?”
“你怎麽知道?”秦則方十分詫異。
要知道他們耽擱這麽久,就是因為抓到賊後還送去派出所。
“萬新國不放心孩子,才提前回來,幸好。”
“這不很明顯,包月桐懷孕之後一直很注意,別家遭賊不至於讓她半夜爬起來看熱鬧。”
包月桐又不是個熱心人。
“真聰明。”
秦則方理著她被高溫燙卷的頭發,一下一下不厭其煩。
孟秦還等著後續,“沒了?”
“我在想怎麽和你說。”
【說抓到的賊是你哥,大半夜偷得還是朱大軍專門偷賣給包月桐的送子觀音小相。】
孟秦看得目瞪口呆,怕被老伴看出來,抱著他將臉埋在見脖子旁,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秦則方見媳婦不吭聲,就嬌嬌軟軟的靠著,心軟得一塌糊塗。
今晚肯定被嚇得不輕。
孟李的事還是等明天再說。
……
火災後續出來。
房屋燒毀三家,影響最大的有五家,重傷一人,輕傷十好幾人。
個人財產損壞無法統計。
書記和廠長淩晨就收到保衛科送來的消息,臉黑成碳。
以至於早上兩人和工會主席碰麵,個人恩怨都暫且放下。
書記問:“失火原因查出來沒?”
陳秘書:“仇科長初步檢查,起火點是他家房頂,外接電線擦火引起。”
廠長皺眉,“這麽看是意外,老房子的電線確實沒有專門規劃過。”
書記歎氣,“還是建設而跟不上,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將工人安撫好,房屋損壞的幾戶人家,工會怎麽安排?”
工會主席提起去年準備分的那批房子,“如今空著,能暫時安置他們一段時間,隻是人一安置進去,房子的事就瞞不住。”
畢竟突然空出這麽大一批住房,幾代擠一塊的肯定會惦記。
視線全看向書記。
書記沉吟片刻,“先安排,火災這幾戶要緊,家當什麽都燒成灰。”
他點陳秘書,“你一會跑躺勞資科,這幾戶近幾個月要是預支工資,直接批。”
工會主席:“還有房屋重建,我想要不要趁機把那老房區那一片的線路重整,找電力局全部重排線。”
“這可是大工程。”書記沒立刻點頭,“廠裏挪不出這筆錢。”
食堂來說,糧食隻夠撐完這個月,糧站那天天問,依舊沒糧食下來。
他正打算聯合幾個隸屬省內的大廠,去跟省裏溝通,看能不能從其他城市買些糧食回來。
“不過線路還是要檢查,讓廠裏的電工臨時成立一個小組,將家屬院、宿舍樓全都仔細檢查一遍,排除隱患。”
“街道辦那,工會也去個人溝通,盡量配合,再通知後勤部安排一批物資,支援受害的幾戶家屬,盡量把這個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如今全廠工人都鼓足勁,在爭取提前完成生產任務,千萬不能被這事影響到。”
……
孟秦這,是梅嫂子來通知的。
“還是你們大廠好,現在出事還能另外有地方安置,這是你家的鑰匙,元宵月亮怎麽樣?”
“醫生說受驚起熱,退燒觀察幾天不反複,就沒問題。”
孟秦接過鑰匙,“安置在哪?”
“新樓那,就以前的一家大酒店,我今天拿到鑰匙才知道,那房子是鋼廠的。”
如今大酒店徹底改成宿舍樓,看起來大窗戶賊亮堂,還專門裝有暖氣。
“我讓我家那口子去問,能不能把房子換過去,誰知道重建要等多久,你要不要也一塊,到時候咱們兩家繼續做鄰居。”
孟秦知道新樓。
上輩子分房子,新樓就是主要的安置地。
當時從老房子搬進樓房的,個頂個誇,等再過幾年看,暖氣供暖不足,一層樓公用一個廁所,一個洗澡間,忙一天回來還要排隊,正常為這爭吵。
就洗澡間,還發生過好幾起流氓事件。
有那不正幹的二混子,見有女的去洗澡,故意裝走錯闖進去占便宜。
看你兩眼,大膽的上手摸,摸完你還不能叫,真喊來人名聲全毀,倆人都得當流氓抓。
可不喊,平白吃虧又惡心得慌,傳個風言風語還被自家男人懷疑,哪有如今小院子安心。
不過,這次火災臨邊兩院和背後那個院子都有受影響,不換去樓房,換去別的院呢?
孟秦依舊覺得,遠離仇亮保平安。
她正想著跟梅嫂子打聽一下,其他院受害的幾戶人家情況,病房外公安敲門進來。
蔡智勇帶隊,熟悉的人讓孟秦心安不少。
蔡智勇態度溫和,說話也帶著笑。
他是為孟李來的。
孟母、孟許挨個都問一遍,最後才到孟秦。
……
走廊角落。
蔡智勇率先將事情經過簡單說一遍。
孟李偷盜罪證確鑿,包月桐那也堅決不鬆口。
“送子觀音的小相價值已經夠到拘留的地步?”
“不止小相,還有錢。”
孟秦愣住,第一反應是想否認。
她想說,孟李雖然自私,偏心眼,性子不好,可基本的禮義廉恥還是有的。
又一想他連小相都偷,這話到嘴邊也沒臉說出來。
誰信。
沒準都覺得孟李偷觀音小相的目的,就是想掩藏偷錢這事。
“我能見見我哥嫂嗎?”
“能是能,你見一麵也好,勸勸他早點坦白。”
孟秦聽出不對,等見到孟李才知道,他不承認偷錢。
“就有人說朱醫生請的觀音小相特別靈,她都已經懷上,那小相也用不到,我就想著借來用用。”
孟李垂頭喪氣地抓著頭發,整個人眼下一片鐵青,顯然昨天晚上沒睡。
孟秦沒好氣,“借?你這叫偷。”
她沒忽略孟李前頭說的,“誰跟你說,朱醫生會請小相的。”
“啊。”孟李眼神閃躲,“沒誰。”
“不說?那就關著吧。”
孟秦失望地站起身,轉身要走。
“別別別。”孟李抓住她,“是朱醫生。”
“你怎麽認識的朱醫生。”孟秦居高臨下,目光冷淡。
“就……就昨天鄰居說朱醫生醫術好,我打聽過去,朱醫生自己提得……”
孟秦想起孟許昨兒說得一句話。
大哥能進廠裏,是遇見鄰居借口找老伴,被領進去的。
“你跟誰打聽的。”
“啥?”
孟李正絮叨著,懵著說:“就你鄰居,壯壯的,好像姓萬,對,我最開始知道朱醫生會請小相就是他告訴我的,我知道你對門鄰居家有,也是聽他說的。”
當時那男人笑著念叨孩子,說:“我家對門包同誌就是朱醫生治好的,專門請小相回來,說是能一舉得男,我想等我攢點錢也去請一個,讓秀娟也給我生個兒子,親生的兒子。”
孟李委屈道,“我就是聽他說完才心動,他是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反應過來。
“又不是人家讓你上門偷小相的。”
“可是他說,對門鄰居今天不在家,小相就供在灶台,不是他告訴我,我不知道在哪,也就不會動心思去偷。”孟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死死攥著。
“別給自己找借口。”
孟秦不理大哥這一茬,心裏卻在翻湧。
大哥偷東西洗不掉。
隻一點,從頭理下來,萬新國引導大哥犯罪的目的很明顯。
“那錢呢,是覺得小相不值錢關幾天沒關係,才否認偷錢?”
“我沒偷!”
【怎麽一個個都不相信我!我剛摸著小相就被人發現,屋都沒進,上哪去偷錢。】
【沒準就是那家東西都燒毀掉,故意訛我。】
孟秦盯著大哥,確定他說得和眼裏看到得一致,便起身離開。
“大丫!你別走啊,我啥時候能出去,我可是你親大哥……”
……
房門關上,將孟李的聲音斷開。
蔡智勇沉著臉上前,他剛剛在室外把兩人對話從頭聽到尾。
“萬新國是不是昨天晚上救人的英雄?”
大半天的時間,足夠事情發酵。
萬新國不顧自身安危,英勇救下愛人前夫的三個孩子,為此胳膊受傷,街道辦那已經開始準備製作錦旗,打算送醫院去。
孟秦點頭,“是他。”
蔡智勇思索,“如果他是故意的,為什麽?”
人做什麽事情,都要有個目的吧。
孟秦回憶著昨晚,“火災發生時,院子裏隻留下老弱婦人,正房仇科長的愛人,隔壁秀娟嫂子的四個孩子,和我家裏,我媽,我妹,我和一對孩子。”
“出事的時候,我娘每家每戶都敲門喊過,石頭四個都是大孩子,那麽大動靜卻沒醒,睡那麽沉?”
孟秦上輩子見識多,這會不得不惡意揣測。
“如果,我是說如果,萬新國想這把火燒起來,那院子裏就不能留人,小偷的事就有意義。”
為了把人引走。
“你意思火是萬新國放的?你怎麽會這麽想!”蔡智勇被嚇一跳。
“不然呢,要怎麽解釋這場火災,怎麽解釋,起火當晚我們有人的幾家屋門全部從外麵上鎖。”
蔡智勇頓住。
孟秦繼續,“你要說仇科長習慣性出門鎖門,好,沒問題。隔壁秀娟嫂子家因為全是孩子,鎖門也沒問題,那我家呢?”
蔡智勇不禁順著她的思路去想,越想越覺得可怕。
“我問過三哥,他十分確定出門抓賊的時候,隻是帶上門,而且我家因為小房間沒開窗戶,我娘和我妹來住後,晚上就有個習慣,把正對著小房間門的大窗戶打開通風,出事的時候,門上鎖不說,窗戶也是鎖的。”
蔡智勇想了想,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動機呢?你們院子裏有人和萬新國有仇,這才說得通,他想害人才搞這麽一出。”
“那要是想立功呢。”
“立功!?”
“犯罪式立功。”
蔡智勇從未往這個方向想過,越想越覺得驚恐。
要都像萬新國這樣豁得出去,那還不亂套。
“不行,沒有證據不能下這種判斷。”
“那就查查,走捷徑是會上癮的,萬新國一個鄉下來的漢子,不可能一來就有膽子幹下縱火這麽大的事,除非以前經常得手,養大了膽子。”
……
孟秦從派出所回醫院,一進門老娘就不斷伸頭看她身後。
孟秦說:“大哥沒回來。”
孟母失望道,“你不是去接人?怎麽沒回來。”
孟秦站定,認真地說:“娘,大哥偷東西被抓,你覺得我多大能耐,說放人就放人。”
孟母:“那派出所來的人不是元宵幹……”
“娘!”
孟秦喝止出聲。
醫院人來人往,傳出去蔡智勇前途還要不要。
孟母察覺大閨女認真,呸呸呸地拍著嘴巴,“我就是著急,怕你大哥出事。”
“不會出事,最多被關一段時間。”
孟母還是擔心,卻沒在孟秦麵前念叨,隻是一直唉聲歎氣,坐立不安。
孟許來說:“醫生說,元宵和月亮可以出院,姐,我們去哪?”
孟秦理了理她的長辮子,“廠裏有安排安置點給我們暫住,既然能出院,就收拾東西走吧。”
也沒東西收拾。
隻有給孩子喂奶新買的小勺和碗,一兜就能裝下。
新樓臨街,就左立在鋼廠家屬樓的附近。
孟秦拿到的鑰匙上標有二零六,到時發現秦則方已經在收拾衛生。
新樓大改的是以前的酒店前廳空間,後排的房間格局沒動。
二零六是三室套間,自帶陽台洗手間,裝修的瓷磚、地板小資風十足,這要不是廠裏安排,誰敢住進來。
孟秦走到老伴身邊,“你沒去車間?”
“廠裏給我們院放兩天假,把家裏安置好再上工。”
孟秦對廁所十分想念,問老伴能不能用。
“不能,新樓下水全部整改,說是應廣大工人的意見,多增加居住麵積,到時候會在每一層盡頭修廁所和洗澡間。”
孟秦打開洗手間,現在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房間。
秦則方在後頭說:“工會楊幹事說,廠裏知道我們家人多,所以特意安排的大房子。”
三個房間,外加改後的廁所,確實夠大,能一人一間。
“娘,你先選,一人一間,現在手裏沒錢,再加上以後也要搬回去,家具我是不打算再置辦,現在天熱,買幾床涼席睡地上吧,正好涼快。”
不知道是不是新樓太久沒進人,屋裏總是陰嗖嗖的冷,夏天還真消暑。
說不打新家具,原先屋裏搶救出來的幾件還是搬來新屋。
保存最完整的就要數元宵和月亮的搖床。
如今小兩隻也成為家裏唯二睡床的人。
當天晚上,孟秦躺在涼席上,也沒鋪床單,地板硬邦邦的,和炕睡起來感覺十分不一樣。
怪怪的。
睡不著,孟秦拉著老伴又把白天的猜測說一邊。
萬新國犯罪式立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秦則方聽完沉默好久,突然說起另一件事。
“還記得之前和你說過,廠裏差點出事那次。”
“哪次?”
孟秦翹著二郎腿,腳丫子淩空晃悠兩下才想起來。
“仇科長替秦則廣值班那次?”
“恩,當時沒跟你說,抓住間諜的不是仇科長,而是車間的一個小幹事。”
車間也是配有文職的。
“小幹事為提高生產加班,離開車間回宿舍的路上撞見,抓住人後仇科長才追上,雖然明麵上將事情捂住,沒大肆誇獎,但是廠辦那邊有記錄,已經打算把人從車間調去辦公室。”
孟秦撐起上半身,這次不敢多猜。
“這事跟間諜有關,不敢亂說。”
“隻是想想。”
孟秦看來這是兩件事,決定轉移話題。
“我打算收拾好就回去上班,現在更名正言順。”
隨大流缺錢!
“我打算上班第一天先去勞資科預知你一個月工資,我聽梅嫂子說,其他幾家都去過。”
她還說:“梅嫂子還是選擇回娘家住,沒要安置房,換成安置金,他愛人另外預知一個月工資。”
“費文海也是,跟包月桐回丈母娘家住段日子,也方便照顧包月桐,借口孕婦花銷大,預知兩個月。”
“仇科長倒是住我們隔壁,秀娟嫂子在一樓,廠裏安排兩間,讓秀娟嫂子照顧萬新國住一間,賴川帶四個孩子住一間,說是要注意生活作風。”
即便是前夫,也沒有這麽堂而皇之住一塊的。
“今天一直忙,我沒見到丫頭,你知道嗎?”
秦則方伸手摟住她,孟秦預感很不好,緊接著聽到。
“濃煙吸入過多,呼吸道感染,另外因為腦供養不足,人傻了。”
孟秦撐在老伴胸前,張大嘴巴不敢置信。
“怎麽會!”
“聽說,丫頭是最後被送到醫院的,錯過最佳治療時間,現在隻認王師傅。”
孟秦突然躺不住,“你鬆開我,我要去看看元宵和月亮。”
秦則方跟她一起,站在搖床邊,望著孩子睡得香甜,撲通亂跳的心才慢慢平靜。
……
隔天。
孟秦專門去看丫頭,以前奶奶喊她孟嬸嬸的可人兒,現在呆呆地抱著麥糠枕頭,喊她都不帶應的。
王秀娟兩天時間,一下子老十來歲,滿臉滄桑憔悴。
孟秦的安慰也無法讓丫頭恢複,隻略坐坐就想離開,還未動身看到萬新國從房間出來,看見他扯出個僵硬的笑容打招呼。
“孟幹事來了。”
孟秦見到他,想驗證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想著來搭把手,萬同誌的傷好些沒?你那天簡直嚇死我,那麽大火就衝進去。”
萬新國摸把石頭的腦袋,“隻要他們沒事就好,還是我沒用,當時要沒暈倒,丫頭也不會變現在這樣。”
【可惜了。】
孟秦意外,難道真是她想太多?
一旁王秀娟在哭訴,孟秦明顯感覺石頭三兄弟對萬新國也態度大變。
以前嫌棄地喊著後爹,現在換成親昵的二爹。
想到隔壁坐著的賴川,倒顯得更像孤家寡人。
孟秦沒收住打量萬新國的眼神,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將她整個包圍,整個人像是被沼澤包裹,不斷拖著她向下。
“孟幹事?”
【為什麽一直打量我?是發現什麽,還是懷疑什麽。】
孟秦挪開雙眼,整個人才重新呼吸。
她喘息著,“那天嗆煙傷到嗓子,時不時就喘不上氣,醫生說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王秀娟想到丫頭一激動就喘不上氣,安慰她。
“你別不放在心上,記得聽醫生的話。”
“哎。”
孟秦上次這麽直麵的負麵情緒,還是麵對滿肚子心眼的朱婆子。
那還隻是感覺難受,剛剛卻差點憋死自己。
萬新國不對勁。
……
孟秦離開王家,回家喂完孩子,抽空又出一趟找老伴。
倒是意外先見到秦則正。
想想要銷假這事,孟秦上前跟他提一嘴。
秦則方黑眼圈嚴重,揉著額頭拒絕她銷假。
“?”
孟秦意外,“讓我繼續休息?”
旁邊突然有人插話,“孟幹事好,廠領導體貼你生育不容易,又趕上火災,想多給你點時間修整,畢竟你不是一個人,你還要照顧小秦工和兩個孩子,任務艱巨。”
“你誰?”
“……”
男人笑容僵硬一下,很快做起自我介紹。
“我叫周長利,剛剛調職到小組,暫時負責鋼廠全體女性職工和女性家屬的進步。”
哦,摘她桃子的人。
孟秦心裏嘀咕著,郭主任不行啊,這麽大桃子竟然還被個車間上來的搶走。
還是說,郭主任計劃小組解散,把人要去廠委?
有人來就得有人走,這是連她工作崗位一塊盯上。
下一秒,當事人直接給她答複。
【工作換到我手上肯定很生氣,鬧吧鬧吧,也好讓我趁機拿住你把柄,趁機進入廠委。】
【到時候利用下車間思想指導的機會,遲早能摸到研究所資料。】
【萬新國個廢物,弄死個人這麽費勁,早知道不如和陳大力一樣都喂耗子藥。】
【現在火災人沒弄死,事情還鬧這麽大,全都盯著,萬新國這個點算是廢了。】
【幸好,賴川被摘出來。】
孟秦腦子劈裏啪啦炸開鍋。
孟秦盯著周長利,腦海中突然閃過兩個畫麵。
不,是三個。
她來接老伴下班,從後門去供銷社時,萬新國和一個男人在商量事情。
那側臉是周長利。
她哄孩子,一個男人站在院子門口要找肖漫。
那找人的還是周長利。
同時,上輩子目睹仇亮殺人沒幾天,食堂到處風言風語。
“仇科長殺了救火英雄!廠裏都不管嗎?”
“我看就是泄私憤,我偷偷告訴你們,救火英雄和仇科長愛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都準備結婚,仇亮突然冒出來把人搶走。”
“救火英雄?叫,叫周長利。”
……
孟秦唇色白得嚇人。
秦則正以為她被氣到,“嫂子,你生得是雙胞胎,怎麽也要做完雙月子身體才能恢複元氣,你放心,等你出雙月子,誰也攔不住你回來。”
孟秦收回神,寸步不讓。
“雖然你是我領導,可小組是臨時組織,我是廠委的人你管不到,鋼廠婦女之前是我和婦聯負責,之後也隻能是我!”
她看起來像個極重權的,懟完秦則正,瞪過周長利,氣憤地轉身往製造廠車間去。
周長利盯著背影,“孟幹事是不是誤會什麽,她這是去找小秦工幫忙嗎?”
秦則正板起臉,“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還隻是臨時借調,正式任命沒下來呢。”
周長利輕笑,“組長別氣,我本人是很想和你一起工作,之前組長在宣傳科時,每次下來任務我們都配合的很好不是嗎?是上麵領導拉我做筏子,我一個小幹事,能做什麽主。”
秦則正不想聽。
他都敢當著嚴敏的麵,故意歪曲他和齊英的關係,還敢信誓旦旦地說沒私心。
現在想,嫂子回來也好。
之前是不想她攙和進來,可如果嫂子不放手,周長利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算個屁。
秦則正雙標地忽略掉,孟秦這工作來得同樣不服眾。
他甩開周長利,索性也不再下車間,奔著老丈人家去。
……
另一邊。
孟秦腳步越走越快。
萬新國是行為惹她懷疑,好歹有預兆。
千想萬想,沒想到賴川也摻和其中。
那秀娟嫂子是知情的,還是被瞞在鼓中?
還有陳大力,耗子藥到底是誰喂的?
家屬院那場火災,是想弄死誰?
肖漫?
上輩子肖漫幾個月後真死了。
孟秦停下腳步,站在太陽下依舊渾身冰涼。
不,是她。
萬新國想燒死的人是她。
老伴弄糧食那天晚上出去的人,是萬新國!
現在要確定的,是萬新國出去那天和鋼廠抓住間諜那天,是同一天。
孟秦想起,火災那天下午,她送走肖漫時提起過夜晚看到的人。
萬新國一定有聽見。
孟秦調轉方向,找到內保部。
秦則廣雙腳架在桌子上,搖著扇子,話裏放著個收音機,咿咿呀呀地放著秧歌戲。
孟秦敲門,嚇得他一個激靈差點把收銀機給甩出去。
“嫂,嫂子,你怎麽來這,嚇死我了。”他還以為是領導。
“我問你個事。”
“我?”
秦則廣第一時間就想,是他娘還是他媳婦,又出門惹到他嫂子。
可他娘最近忙著找活,他媳婦忙著保胎,老實著呢,倒是他爹成天不見人影,調去倉庫之後倒比在車間還要忙。
仔細一聽。
“換班日子?”秦則廣不記得,翻過值班記錄隨手一指,“這天,嫂子你問這個幹嘛。”
孟秦盯著那日子,腦海一陣轟鳴。
是同一天。
老伴弄糧食回來那天,是他坦白的日子,她不可能記錯。
孟秦扶著桌子,手有點抖。
知道的事情太多,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找誰說。
關鍵,說出來她要怎麽解釋。
“嫂子,那天真是薛琴肚子不舒服,不是故意想喊我回家偷懶,呸,不是。”
孟秦挑眉,“薛琴肚子不舒服,喊你回家?”
秦則廣莫名心虛,“我惦記孩子。”
惦記啊。
孟秦頓悟。
是了,她為什麽要費勁心思地解釋她怎麽知道。
下個對方感興趣的套,等著人來鑽就好。
這不巧了,她老伴也是研究所的一員。
孟秦心情好,衝秦則廣態度也和善。
“挺好,繼續加油。”
秦則廣撓撓頭,覺得生完孩子的嫂子,奇奇怪怪。
一孕傻三年,老話說得真沒錯。
……
孟秦和老伴商量這事,特意選在空間裏。
她沒直接提所看到的真相。
隻說,她今天見到抓間諜的幹事,想起之前見過他。
周長利和萬新國認識。
兩人還前後不約而同地立功。
她又提及曾經半夜偷摸出去的人是萬新國,懷疑和周長利故意設計。
秦則方聽到這,意外打斷她。
“媳婦,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我弄糧食那天,回來被仇科長看到,他當時在家。”
“?”
什麽意思。
“仇科長在家,出事那天仇科長在值班。”
日子不對。
孟秦反應過來,瞳孔微縮。
“我專門去問的秦則廣,值班登記上……”
孟秦頓足。
值班表上填得名字,全是秦則廣本人,他隨便指來糊弄,反正她也不清楚。
秦則方放柔聲音,“不過你的懷疑也不無道理,所以你想我怎麽配合?”
孟秦抬頭,“你不怕我瞎搞,這事很大。”
秦則方:“我信你。”
孟秦小心翼翼地試探,“那我讓你提前研究出一種新的軍事材料,也會答應?”
老伴曾兩次出差航械,就是一個機會。
航械是軍工廠,而奔著鋼廠研究所來的,十有八九就是間諜。
盛京曾經淪陷過,這個土地上藏著多少老鼠,陰暗的角落誰也無法窺探。
軍工材料,對方一定感興趣。
“就是這材料一出,你想低調都沒法再低調。”
雖然孟秦很不明白,老伴為什麽要低調。
孟秦內心正忐忑時,聽見老伴笑出聲。
“就這?”
他聲音低沉,擁著她貼在耳邊說:“你就這麽相信我可以?”
“以前,你可從來沒誇過我。”
“……”
孟秦回憶……三十年日子太多,回憶不起來這種細節。
不過,“我一直知道你能幹,不然幹嘛催你上進。”
是某人,總想得過且過。
秦則方收緊手臂,笑容燦爛。
“一種吸引力不夠,幹脆整一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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