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晚易慈到家有點晚。林以霞先休息了,易新開沒睡,一直在客廳裏看電視等她回來,等著等著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聽見門響的時候他才悠悠轉醒,剛好看見女兒開門進來,臉紅撲撲的,衣服頭發好像也汗濕了。
他連炮珠般發問:“大晚上你怎麽又去鍛煉了,不是說跟阿仔去散步嗎,你們難道去打球了?他明天高考你們還打球?你手裏拿著什麽?什麽東西?”
“散步的時候買的小金魚。”易慈把手上那袋魚掛到架子上,一邊換鞋一邊答他,“我們沒去打球,你的阿仔八點就回學校了。”
“那你呢?”
她說:“哦,我把他送回學校後去體育館的操場跑了二十圈。”
易新開:“………”
易慈解釋:“我有點興奮,跑幾圈緩解一下心情。”
易新開疑惑:“大晚上的你興奮什麽,國家隊來要你了?”
“沒。”她含糊道,“我吃多了。”
“……”
她提起那袋金魚,在家裏搜尋了一圈,找來找去,沒找到合適的容器來裝魚。易新開看她翻來翻去也心煩,最後從廚房找出一個壇子洗幹淨了讓她拿去用,說明天再幫她買個魚缸。
安置好小金魚,她飛速奔到浴室洗漱。以往一直習慣洗戰鬥澡,但今天她在浴室裏磨蹭了很久,因為她先衝了十多分鍾的冷水澡,感覺身體完全冷靜下來後才調到溫水清洗頭發和身體。
洗完後她還破天荒地站在鏡子前仔細端詳了半天自己的臉。
……怎麽形容呢。
不一定斬男,但好像斬女?
看了半天,她有點嫌棄拍了下鏡子,擦著頭發走回房間。
那天她失眠了,躺在**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什麽情啊愛的,一直離她的生活有些遠。雖然陌生,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感覺,怎麽說都是個身心發育正常的女孩子,正常的感知能力是有的,更何況身邊上至父母下至朋友同學反反複複拿他們打趣過,她當然往那方麵想過。
可是那個人是李均意,他的存在本身讓所有事情都變複雜了。
易慈一直沒辦法分辨對方在她的世界裏扮演的是什麽角色,他們的關係有點像兄妹,大多時候像朋友,有點曖昧的時候她都自動忽略不計了,猜想太多顯得很自作多情。反正以前她都是這樣心理暗示自己的,完全沒可能的人去想幹嘛?自己不是他那杯茶。
也不是沒有自信,就是感覺……李均意不會喜歡她這種類型的女生。
他應該喜歡什麽樣的女生,易慈也想象過。音樂班那個頭發自然卷的班花不錯啊,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她和李均意每年都會一起在文藝匯演上合奏,挺配。還有他們班那個齊劉海的學習委員也不錯啊,長得很日係的妹子,笑起來甜甜的,成績好,性格也好,感覺很適合李均意。還有美術班那個腿很長的……
比起那些女孩子,她似乎……粗糙了一點?跟他不太搭。
人應該有自知之明,她很自覺地把對方當成朋友,拒絕胡思亂想庸人自擾。
……當然,也不是沒有胡思亂想過。
喜歡上李均意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易慈不否認這一點。
他有太多優點,是身上有很多傳奇光環的人,是完美無瑕的,是很多人摸不到的月亮。然而,易慈對那個形態的李均意很無感,完美得太假了,不真實。她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喜歡李均意是在他爸爸出事以後,很多事累積在一起,漸漸給了喜歡一些實感。
比如那次在食堂,想陪他吃飯,他走開了,感覺自己想哭的那瞬間。比如幫他打架那天,她往廣播站跑的時候,為他打架的時候……那是她第一次為一個人那麽勇敢。再比如……那天周五他在食堂點到了紅燒牛肉,她被他說的話嚇到了,連忙去幫他拈他盤子裏的牛肉,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時發現他的手很涼,太涼了,她當時第一反應是想握住他的手暖一暖。但她不該那樣做,隻好轉移話題去問他要不要吃素的煎餅。再後來,他跑去洗手間吐了,走出來的時候臉很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給人的感覺就像以前見過的那片狐狸雲,馬上就要飄走了。她看得很難過,那一刻有一種衝動,想走過去抱他一下,很想。但她沒有立場那樣做,隻能趕緊轉頭飛奔去學校外麵給他買吃的。沒有合適的身份給他擁抱,她隻能給他買一塊草莓蛋糕。
再往前……那就太多了,數都數不清。
如果那些算喜歡,算心動,那她確實喜歡李均意。
那段時間她也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很像班上那群一邊說他裝一邊悄悄模仿他的幼稚男生,對所有人包括自己說他們是朋友,是永遠的好朋友,背地裏卻總是忍不住悄悄觀察他,關心他,感覺有點心動,還要努力裝作沒有心動,甚至要每天催眠自己他們就是好兄弟好朋友……催眠到今天,她都有點入戲太深,真的相信了。
看看,友情是多好的護身符。
明明他們已經那麽靠近。
過去有感覺到過一些什麽,隱隱約約的。
隻是李均意這人表達的方式始終是沉默的,克製的,溫和的,和他的性格一樣,做什麽都是淡淡的。他言行舉止沒越界過,似乎隻是把她當成妹妹,或是一個關係不錯的異性朋友。
今天發生的事終於讓她有了點不對勁的感覺。
正常的朋友會用那種眼神看你嗎?
張飛看關羽的時候會那麽溫柔嗎?張飛跟關羽說話的時候會那麽欲言又止嗎?
會嗎?
應該不是自作多情吧?
這可不能怪她想多了。
窩在被子裏想了半天後,易慈突然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她拉開被子,很中二地朝著天花板砰砰砰虛空開了N槍,在**滾了幾滾……感覺實在精力充沛無法入睡,她索性翻起來做了個百來個俯臥撐,純當發泄。
折騰完後身上又出了一層汗,但懶得再去洗了,反正天氣也熱,感覺困意襲來後她直接拉了個枕頭在木地板上將就睡了。
瞎折騰的結果就是,第二天起來發燒了。
常年鍛煉,易慈的生物鍾比鬧鍾還準,這麽多年就沒怎麽賴過床。但易新開八點多去買菜的時候發現她還沒起來,有點反常。就算高考這幾天放假,可是按易慈的性格是一定會早起去晨跑或者練練力量的,怎麽可能八點了還在睡?
易新開敲敲她的門,問她起來沒。敲了快半分鍾易慈才地應了一聲,說可以進來。打開門一看,這姑娘趴在地上睡著,很虛弱地叫了聲爸。易新開皺著眉走過去問她為什麽睡地上,易慈啞著聲音回了一句,太熱了。
走近一看,易新開發現她臉紅得不正常,蹲下摸了摸她的額頭,摸完嚇得趕緊把她扶起來:“這麽燙……發燒了?”
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生過幾次病,頭疼腦熱都很少,身體素質是非常好的。
易慈迷迷糊糊地被扶到**坐好,聽完摸摸自己的額頭,居然還笑了笑。想了會兒,她沒頭沒腦地給爸爸唱了句:“愛戀是一場高燒,思念是……”
易新開拍她腦袋一下:“愛愛愛,愛你個頭,燒傻了嗎!昨天都幹嘛去了?你坐著等我別亂動,我去拿體溫計……”
量完體溫一看,三十八度二。易新開怕量不準,甩了甩體溫計讓她再量一遍。她夾著體溫計,腦子還暈乎乎的,突然想起了什麽,一驚一乍地對易新開道:“爸,我待會兒自己找點藥吃了就行,你不用管我,你現在先去買菜,中午我們去給李均意送午飯啊。”
易新開奇怪:“你不是說他不要我們送考嗎?”
易慈:“你不懂,他說不要就是要。”
易新開:“……你確定嗎?”
她點點頭:“到時候你去給他送,他肯定要。”
易新開將信將疑地問:“真的?”
易慈重重點頭:“真的。爸,給他做點好吃的,做個薑母鴨,再做個椒鹽蝦,清炒芥蘭,他愛吃這個,湯的話……”
易新開笑著彈一下她的腦門:“自己想吃就直說,別打著給人家送飯的旗號點菜!”
“……”她扯扯嘴角,“就當是我想吃吧。”
頓了下,“爸,我問你個問題。”
“你問。”
“你有沒有聽說過,有哪本童話裏,王子和騎士在一起了?”
易新開沉默兩秒,憂心忡忡地問她:“不然我們去醫院看看吧?”燒傻了好像,怎麽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易慈笑嘻嘻的:“我沒聽說過,但我覺得,王子也不一定要跟公主或者灰姑娘在一起,是吧!他可以跟騎士在一起的,是吧!”
“……那請問騎士是男是女?”
“女的!”
易新開摸摸她的腦門:“那可以,當然可以……好了好了,體溫計給我,你先起來吃早飯。”
易新開等她吃完早飯後就急匆匆出去買菜了。易慈躺在**聽了會兒歌,吃過藥後昏昏沉沉的,聽困了。睡過去之前,她一直在默默為某個正在考試的人祈禱,希望他不要任性,至少別亂寫作文了吧,昨天自己說的那些他到底聽進去沒啊……
想著想著,她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