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感恩
◎弱小、可憐，但虔誠。◎
曾經的喬顏也是天之驕子，資質斐然，倘若不是滅門之禍，他不會這樣敏感、自卑、痛苦、絕望。
所以即便師兄溫和，師姐嗬護，師尊不曾投下什麽冰冷目光，他的內心依然如荒草一般黯然肆意生長，陷入卑劣中難以自拔。
倒是大師兄見他這樣，寬慰道：“師弟不必多禮，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家’這個字大約觸動了少年敏感的神經，喬顏驟然抬起頭，雖然眼前一片黑暗，可他還是忍不住用空洞的眼神望向前方——他認為可能是師兄的方向。
“一家人？”
少年麵孔上因他的話浮現出些許小心翼翼和一絲微不可見的期望，隻是那絲期望很快退卻，又落進黯淡中。喬顏複又低下頭。
“謝謝師兄。”他聲音很輕、很低。
誰會想和一個家破人亡的廢物成為家人？況且是師兄這樣的人物、仙羽道君的大弟子。
大約隻是師兄的客套話，他竟然差點當真，實在是不該。
喬顏頭垂得更低了，他像一隻淹沒在人群中的蝸牛，隻想把自己藏進殼裏，好叫自己不要給師兄師姐還有師尊添太多麻煩。
少年頹唐的話沒有說出口，隻是誰都能看出他的想法。
陸飛羽麵容溫和，俊美的麵容上浮起一絲笑意，他微微挑眉，看向旁邊的師妹。
因為小師弟好像陷入了悲傷情緒，他以眼神示意。
溫如雪默歎了口氣，也回以眼神。
——師弟年紀小，驟然如此，打擊太大，恐有些難以自拔，還望師兄日後多多照顧。
陸飛羽微微點頭，笑意更深了。
他攬住喬顏有些削瘦的肩膀，和氣地帶著他往旁邊走去。
“師弟，師尊一共有五位弟子，加上你是第六位，我帶你認識一下其他師兄。”
喬顏被他突然的親近舉動弄得有些發怔，差點踉蹌了一下，好在大師兄扶著他，他忙整理好情緒，點頭：“是、是。”
因為看不見，喬顏隻能聽見他的聲音。
“我是師尊的大弟子，你溫師姐是第三位弟子，二師弟在外曆練，今日不在。”
陸飛羽停下腳步，也許正注視著麵前的人，他同他介紹：“這是四師弟柳河。”
他話音剛落，喬顏便聽見一道比他稍稍低沉些的聲音響起，沒大師兄那麽溫和，但也不算冷淡，隻是很疏離。
“六師弟。”
喬顏看不見人，憑借聽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行禮：“師兄。”
他老老實實垂著眉眼，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片濃重的陰影。
也許是見他太過乖巧可憐，四師兄柳河聲音稍緩。
“我住在北閣山河苑，有事可以找我。”
“謝謝師兄。”
喬顏今日說得最多的兩個字便是‘謝謝’，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大師兄又攬著他往旁邊走了幾步。
“這是五師弟羅清言，他比你大不了幾歲，你們日後可以好好親近親近。”
喬顏依然隻能在一片黑暗中行禮，口稱‘師兄’。
五師兄比四師兄活潑些，聲音有種少年的清朗感，他笑道：“六師弟好。”
除了外出的二師兄和隻應了一聲的師尊，這一圈下來，其實仙羽道君門下的弟子看起來都不錯，即便是稍有些冷的四師兄也沒有不近人情。
不過喬顏卻知道這都是假象。
原劇情中推動喬顏命運的重點人物隻有師尊、大師兄、溫師姐、小師弟這四個，但這兩位師兄戲份也不低。
四師兄性子冷淡，對大師兄更親近，他經常冷眼旁觀大師兄打壓折磨喬顏，有時還不吝嗇於親自動手，五師兄性格活潑開朗、年紀最小，和溫師姐關係更好些，他活潑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惡劣的心，常常和喬顏開一些有失分寸的‘玩笑’。
喬顏人生中最溫暖與最黑暗的時光都在這裏，而他的悲慘，這裏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所以盡管大家都很友善的樣子，她也毫無動容，甚至於腦海中已經給每個人都配上了一副‘凶惡’的畫像——雖然她因為雙目失明，連最先接觸的溫師姐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隻知道原劇情中對他們的描述都是衣冠禽獸、斯文敗類、表裏不一、花團錦簇的外表下掩藏著浸滿惡意的心。
另外係統跟她共享視野和感官，對此知之不詳。
和幾位師兄打過招呼，喬顏原本還以為仙羽道君會再說些什麽，卻不曾想很快聽到幾位師兄師姐恭敬道：“恭送師尊。”
從頭到尾，那位傳說中的仙羽道君隻回答了溫師姐一個‘嗯’字，他甚至沒有看喬顏一眼，因為她沒有感知到來自這種絕對上位者的目光壓力。
原劇情對這位師尊描述也不多，導致喬顏眼中這位道君平添了幾分神秘。
不過她的任務和仙羽道君有關，喬顏微微抿了抿唇，臉上出現了一抹十分淺淡的失落。
大師兄和溫師姐觀察力都比較敏銳，而且知道這位小師弟‘可憐、弱小、受了打擊正在自卑中’，兩人都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
大師兄笑道，“師弟在想什麽？”
喬顏仿佛被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微微一顫才有些緊張道：“沒、沒什麽。”
他停頓了一下，也許是今日見到師兄們的氛圍實在太好，又或者他心中的某個想法太深，一息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師兄，道君、道君是不是不太喜歡我？”
畢竟他並不是仙羽道君親自收下的弟子，隻是因為他疼愛師姐，愛屋及烏，又或者隨口答應，總歸不是因為喜歡他。
喬顏心中很感激他們，包括仙羽道君。所以他有些害怕，或者說擔憂，他怕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或是沒有周全，惹得道君不悅，那樣無論從尋求庇護的角度還是他真心感謝的角度來說，他都難以原諒自己。
“怎麽會？”陸飛羽輕笑：“你以後就知道了，師尊隻是不太喜歡言語，其實待我們很好，師尊住在中庭的升仙閣，你若是日後想求見師尊，可以去那兒。”
喬顏眼眸微怔，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我也可以去求見道君嗎？”
“當然，師尊並不在乎這些名頭，若不是怕宗門裏其他長老有意見，收你為親傳弟子也未嚐不可。”
喬顏感激的情緒頓時溢於言表。
他極動容：“謝謝你們，我們一定會好好努力，不會放棄。”
大約是悲慘之後太過美好的環境，讓少年再一次產生了渴望，和想要爬出那片沉重黑暗的勇氣。
他不應該再自暴自棄，就算人人都說他再也恢複不了了，他也仍要嚐試，他還要報仇，要變得強大才能報答、守護他的‘新家人’。
喬顏空洞的眼眸仿佛有了光亮，他握緊拳頭，聲音從極低沉變得平穩了些。
“我一定不會放棄，我要振作起來，我還要報仇，我不會給道君蒙羞。”
於此同時，腦海中係統也聽見喬顏響亮的聲音，仿佛宣誓一般。
“我要努力，早日觀賞到心愛的師尊的胴體，係統，積分在向咱們招手了。”
係統：“？”
它總覺得宿主的話有點怪，又不知道怪在哪裏，隻是聽見她提起積分，想起她之前買的道具，它忍不住提醒：“宿主，1000積分可以買一件挺好的藍色道具了，像你之前買的任務刷新卡，其實藍色……”
“我已經看好了。”
喬顏此時像極了一個購物狂，對完成任務獲取積分樂此不疲，係統還沒說完她就讓它把商城界麵打開，然後指著一個綠色圖標對它說：“我要買這個。”
係統瞄了眼。
【魅魔的饋贈（綠）：售價1000積分，使用後可以永久提升魅力點+10，每月有百分之十的幾率使身邊任意一人對宿主產生大幅度好感，修為越高幾率越低，為期七天。副作用：效果激活時，宿主不能拒絕好感產生者的任何要求。】
“？？？”
係統整個統都是懵的。
這種可以影響到現實世界的道具都很貴，所以即便有嚴重後果的綠色道具也要1000點，但它真的無法理解。
明明可以買一個好一點的藍色道具，為什麽又要買綠的？而且這副作用很嚴重好不好？比‘觀賞師尊沐浴’嚴重多了。
萬一別人提出什麽不得了的要求，難道也要照做？
喬顏卻很滿意，“美強慘，慘已經夠了，強是後期的事，美我不得加點魅力值？”
“可也沒必要買這種綠色道具吧，你可以等積分再多些買高等一點的，副作用就沒那麽大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才劇情前期，是喬顏和其他人的‘蜜月期’，再離譜大不了讓我丟個臉，社個死，還能弄死我不成？放心，不會OOC。”
顯而易見，喬顏和係統最初印象裏那個‘溫柔賢淑’的宿主形象越來越遠，比起‘溫柔賢淑’，她更像個賭狗。
係統頓時有種自己被強塞了口什麽似的感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它總覺得有些痛苦。
喬顏在和它交流之後很快將注意力放回現實世界。
也許是她好不容易高昂一些的情緒打動了大師兄和溫師姐，兩個人勉勵了他兩句，和幾位師兄告別，溫師姐又送他回了住所。
宗門裏依然有些閑言碎語，可喬顏已經不再太放心上了，他花了幾天時間在院子裏、甚至院子外摸索習慣、適應黑暗。
給他看病的長老說過，他的眼疾可能還要些時間才能康複，所以這段時間他都得在黑暗裏渡過。
因著之前也是修者，雖然修為被廢，但喬顏也在幾天之後逐漸適應一個人行走，以聲音和盲杖為倚靠，不會再隨意跌倒。
第四天，他便握著盲杖出了門。
一路上大約有不少人投來詫異目光，但他依然神情堅定，禮貌地在那些弟子們詫異目光中一路詢問、摸索，然後花了很久的時間才來到宗門中庭，仙羽道君居住的升仙閣。
靠近升仙閣，閣樓殿宇之下，大約是看守或侍奉長輩的弟子攔住了他：“此地為仙羽道君居所，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仙羽道君的五位弟子大家都認識，喬顏顯然不在其列。
喬顏也不惱，他依照聲音的方向行了個禮，將盲杖係在背後，又有些拘謹地從背後取下背負在身後的掃帚，握在手裏，誠懇道：“師兄好，我、我是仙羽道君的記名弟子，我叫喬顏。”
喬顏這名字大部分人還是聽過，也知道他被仙羽道君收為記名弟子，詢問的師兄眸光奇怪地掃過他拿在手裏的掃帚，聲音算是緩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你不是雙目失明、修為被廢嗎？你來這做什麽？”
喬顏輕輕點頭，依然是真誠的語氣，隻是尾音染上了些許緊張：“得道君庇佑，可惜我身無長物，一無所報，我、我想來為道君清掃庭院。”
在驅仙門確實有這樣的傳統，為自己的師門長輩侍奉瑣事，不以靈力而為、親自動手，這既是對長輩的感激和尊重，也是一種練心之法，隻有極少數、十分尊崇和親近長輩的人才會花這樣的心思。
他來做這件事，說不上是不是對長輩的心意，對於一個毫無修為的人來說，仙羽道君也許還會覺得折辱了自己。
但他依然想來這兒，隻為遵從於自己的內心，他是發自內心感恩。
詢問的師兄沉默了一會兒，也沒有理由攔著他，便道：“好吧，那你小心些，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道君喜靜。”
“好、好的，謝謝師兄。”
喬顏認真道謝，握著掃帚極為小心地邁進了升仙閣，在庭院中一邊慢慢摸索一邊蹲下摸了摸地麵，找到有落葉的地方，他才站起來，認真、虔誠地開始打掃。
巍峨閣樓之上，閉目打坐的修士睜開雙眼，露出平靜、深邃、無喜無悲的眸子，看向閣樓之下。
雙目失明的少年正在極認真地將滿地落葉從左邊掃到右邊，然後又因為失去視線、模糊方向摸索著從右邊掃到左邊。
他極力控製著不發出聲響，雖然雙眼沒有焦距，卻虔誠地仿佛在打掃心中的聖壇。
作者有話說：
突然發現這本有三條心理線。
真實劇情，原本劇情，還有女主心裏的劇情。
喬顏：這葉子怎麽這麽多，好像掃不完似的，牛X的人家裏的樹是都禿了嗎？
仙羽道君：……
#氣氛逐漸沙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