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說什麽!?”
聽見這話,孫導猛地站起,力度大得直接撞翻了椅子。
訓導員小伊被這過激的反應嚇了一哆嗦,抬頭就見孫導目光如炬地看著他。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再次肯定:“嗯,大白把台詞都背過了。”
“就一個下午?”
“準確地說……是不到三個小時。”
“……”
“……”
沉默在兩人中間蔓延開來。
“那還等什麽!”猛地,孫導直接從椅背上抽走馬甲,急促的步伐像是能帶起一陣風,等小伊再抬頭時,隻能看見一個遠去的背影。
此時此刻,鳥房。
剛剛結束了台詞教學,黎譜對自家鸚鵡的進度很是滿意——或者說,遠超他的預料。
訓導員教的方法很有用,大白在感受到聲帶的震動後,就開始跟著他發出聲音,雖然好一會兒都很含混模糊,但後來總算是像平時那樣清晰起來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沒那麽中氣十足。
黎譜托了托趴在自己懷裏的鸚鵡,感覺毛茸茸的身體還軟趴趴的,不太明白為什麽學習台詞會讓它變成這樣。
……因為消耗腦力嗎?
肩頭,雪白但夾著一根灰羽的絨毛腦袋終於動了動。
暈頭轉向了好一陣的白高興終於從黎譜身上抬起頭來,他的眼神呆呆愣愣,腦海也渾渾噩噩。
但很快,他回憶起剛才都發生了什麽。
白高興覺得自己快要變成玄鳳。
黎譜的嘴……嘴巴!貼到他臉上!
白高興轉過腦袋,目光直直地盯著男人的唇瓣,然後忍不住再經過鼻梁,眉眼。
嗯……挺好看。
白高興氣餒,自我說服:這都是為了藝術獻身。
想到藝術,他就想到台詞,想到台詞,他就猛然想起自己是怎麽兜不住全部禿嚕出去的。
壞了!
原先三天學會的計劃縮到了一天……不,半天?讓別人知道該怎麽辦?
白高興有點急,想鑽出來看看幾點了,可惜身體被捂得有點緊,掙脫不開。
明顯感受到了懷裏掙紮的黎譜抬起另一隻手配合,將鸚鵡捧在麵前,“怎麽了?”
白高興:“……”
我現在還不想看見你。
他的心髒依舊緊張得砰砰跳,一看見黎譜的臉,就想起他是如何鬼迷日眼。
所以他沒說話,但也保持僵硬,望天望地就是不看眼前的男人。
就在一人一鳥僵持的時候,鳥房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接著是氣喘籲籲的中年導演和跟在後麵的訓導員。
“大白呢?”
於是本該解散下班的時間,變成臨時起意的檢查。
如果上班,他一定會很討厭加班。白高興窩在黎譜肩上,默默注視著似乎沒組織好語言的導演。
半晌,他終於開啟了話題。
“……我聽說,大白把台詞全都背過了?”仿佛是擔心他在做夢,孫導又問了一遍,“真的嗎?”
“對。”黎譜點了點頭。
“那——”孫導搓手,“能不能讓它說上一遍?”
黎譜抬手將肩上的鸚鵡抱下來,輕輕放在他們麵前。
“絕對沒問題。”已經緩過神來的小伊義正辭嚴,“我在旁邊聽著黎哥教,大白重複了好幾遍,絕對沒問題。”他甚至拿出手機:“我還錄音錄像了!”
手機裏傳出白高興清晰的聲音:“皇後娘娘說了,今夜子時……”
啊,沒法糊弄了。
看著麵前兩雙期待的眼睛,白高興的羽冠緩緩耷拉,一時間說不出話。
直到一根溫熱的手指蹭了蹭他的臉頰,“大白,再說一遍。”
咿——!白高興一個激靈,直接張嘴:“皇後娘娘說了,今夜子時,荷花池,若是無人,就要他好看!”
感情飽滿,吐字清晰,抑揚頓挫!
——畢竟他有意識地模仿了皇後演員的口吻,按理說應該挑不出錯。
接著,他就看見孫導驟然亮起來的眼神。
之後的時間裏,白高興又輕鬆地將另外幾句台詞說了出來,眼瞅著導演的眼神越來越亮,幾乎發光。
沉默持續地延後幾秒,一句“太好了!”爆發出口,孫導猛地拍了一下訓導員的肩膀,把單薄的年輕人拍得一個趔趄,轉頭激動地對黎譜說:“明天直接試拍,要是大白能在鏡頭前也保持這個水準,就直接正式拍攝!”
說完,他又苦惱地喃喃:“怎麽劇本裏就沒有鸚鵡的夜景呢……要是有夜景,今晚就直接連夜拍了……”
你這樣工作人員們會打你的喂!
白高興唯恐他真的要拍到後半夜,抬頭看看黎譜,得到一個摸摸。
“明天!記得明天一早啊!”臨走,孫導反複叮囑,看向白高興的眼神像是挖到了寶藏。訓導員也從旁叮囑:“盡量讓大白保持這個狀態,先不要隨便換環境。”
很快,偌大的房間裏就剩下了他跟黎譜。
這下總算是清閑下來了,白高興愉快地飛到沙發上,從沙發縫裏掏出遙控器,按開之前不忘用眼神朝男人示意:你怎麽還不走?
他記得黎譜是住在離劇組有一段距離的酒店裏,隻要對方一走,他今晚就徹底自由!
卻沒想到,黎譜徑直朝他走過來,拿走了他爪子裏的遙控器。
然後,將沙發坐墊一提,翻開,一個長條沙發就這麽變成了一張簡易的沙發床。
“今晚我在這陪你。”看自家鸚鵡歪著腦袋一副疑惑的樣子,黎譜眼底露出一絲笑意。出於各方麵考慮,他決定今晚不帶大白去酒店,而是住在這裏。
坐在沙發上,黎譜朝自家鸚鵡伸出手,“大白,過來。”
白高興慢吞吞地走過去,站在他的手上。
男人起身,將他放在架子上,“明天還要早起,早點睡。”說完,他就拉上床簾,拿著劇本倚在沙發上。
好眼熟的場景……白高興仿佛看到他們還在家時的時光。
他的電視——!不要小學生作息!
半夜。
看著窗外明媚的月光,終於困了的白高興站在沙發背上,他居高臨下看著已經睡著的男人,躡手躡腳跳進被子和男人身體之間的空隙裏。
暖和~
他舒服地往裏鑽了鑽,閉上眼睛。
……
轉眼,第二天到了。
“啥……?”黃莎青詫異得連家鄉口音都出來了,“大白把台詞背好了?”
早早地,負責大腦袋的訓導員小陸就把消息告訴了皇後的演員。
“怎麽可能。”黃莎青托著臉失笑,擺了擺手,“你和小伊是不是壓力太大了,把做夢和現實弄混了?我得去跟孫導說說,讓他別給你們這麽大壓力。”
“不是啊姐,是真的!”見人不信,小陸有點著急,剛想再說點詳情,餘光就瞥見了熟悉的人影:“他們來了!”
不遠處,導演帶著黎譜一行人往這走,最為矚目的就是黎譜手中提著的金色鳥架,以及上麵站著的雪白鳥團子。
“孫導。”等人近了,黃莎青笑眯眯地走上前,“小陸居然說大白已經把台詞全背下來了,真是,大家夥最近太累了,這能是真的?”
本以為孫導會像以前那樣歎口氣無奈強笑,結果這次對方卻一臉平靜地指揮攝影師把點定好,然後才回過頭來答道:“是真的。現在來一條,沒問題就直接開工。”
黃莎青:“啊??”
孫導已經來黎譜這邊,看了眼籠子上的鸚鵡,“別急,先讓大白找找狀態,熟悉熟悉。”
雖然這麽說,但他的聲音都帶著點顫。
黎譜低頭看了一眼,白色大鸚鵡正闔著眼,腦袋抵在籠架上,胸脯起伏睡得正香。要不是那雙灰色的爪子正牢牢抓在杆子上,很難想象是怎麽站住的。
這是晚上又偷偷幹什麽了?
黎譜想起早晨起來一掀被子,發覺胸前抵著一個軟軟熱熱的東西時的心情,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伸出手戳戳,“大白,醒了。”
架上雪白的鸚鵡動了動,困倦地睜開眼睛。
“要開始了。”
聽見耳邊男人的提醒,思緒還有點混沌的白高興:“嗯,好哦。”
試拍很短也很簡單,為了節省時間不拖延情緒,隻拍有台詞的場景,人物也沒幾個。
整個長寧宮內,除了飾演皇後的黃莎青和飾演女主的裴玨,也就隻有跟鸚鵡搭詞的兩個貼身宮女演員。
白高興被掛在宮殿內的架子上,幾架攝像機從不同方位對著它。
開拍之前,裴玨還對黃莎青感歎道:“終於能行了嗎?”
要問誰最“深受其害”,非女主莫屬。從闖進長寧宮門到對峙完離開,這麽長的情景裏她都有詞,當初她嘴皮子都要說破了也沒成功。
直到後來,孫導決定先把這一幕拖後,她才如釋重負。
“孫導說是行了。”黃莎青道,“不過我也沒聽過,試試唄。”
機位和走位幾人早已爛熟於心,拍起來也很快入戲,直到宮女啜泣地說出“皇後娘娘”四個字,在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心……
一條試拍過後,孫導盯著監視器裏的畫麵沉吟。
“……還可以。”
就是大白有點不大精神。
但已經沒問題了,就算這樣,也沒忘詞,時機也把握得很準。
他起身,看了眼手表,“準備準備吧,再過半個小時,九點正式開始。”
孫導來到黎譜身邊,抽了根煙叼在嘴裏,發音不太清晰:“要不是大白,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揮揮手,“我先去和各部門協調一下。”
留在原地的黎譜稍微沉思,然後看向掛在殿內的鸚鵡。
看得出,大白遠沒有昨天教學時的狀態。
秉著對劇組負責的態度,黎譜過去揉了揉那蓬鬆的腦袋,試圖喚醒自家寵物。
此時,白高興長長地打了個哈欠,終於算是清醒了過來。
天知道他太晚睡,早晨被從被窩裏挖出來是怎樣的感受,整個鳥渾渾噩噩,連剛才拍的時候都是努力撐著才沒睡過去,說出了完整台詞。
等等,這就結束了嗎?
白高興看了看周圍架好的攝像機和沒幾個的工作人員,有點失落,不行啊,剛才沒發揮出他真正水平!
轉頭卻聽黎譜說:“等下正式拍的時候,你可不能再睡著了。”
嗯嗯??
白高興一下子鬆了口氣,對了,據說今天是先試拍一下,看來剛才隻是試驗,等會才開始。
嚇一跳,他還以為都迷糊過去了。
白高興這下心情舒暢,打量起自己所在的地方,長寧宮的場景布置低調奢華,物件陳設精致古典,一看就知道劇組很講究。
這麽用心的劇組,那他得好好幹啊!萬一成經典鏡頭了呢?
讓他想想……還有什麽辦法能讓劇中的鸚鵡學舌變得刺激一點……
……
上午九點,天剛好陰了。
長寧宮罕見地圍滿了人。
昨晚就聽說今天要拍女主對峙長寧宮的戲份,眾多演員今天一早就趕了過來,立誌一定要見證曆史。
那隻叫大腦袋的鸚鵡總算是把台詞背過了麽!——他們第一時間都是這麽想的。
簡直噩夢一般的回憶,NG了無數次的片段,從最開始想看兩個實力派女演員飆戲,到後來的“大腦袋今天又NG了麽?”,用了不過短短一個星期。
眾人伸著脖子往裏看,卻發現一個訓導員拎著一個籠子往出走,裏麵正是五彩繽紛的大腦袋!
“哎?不拍了嗎?”有人忍不住問。
“不是。”訓導員小陸搖了搖頭,“換鳥了。”
看著訓導員離去的背影,不知內情的眾人極其納悶。
“不是說……隻有大腦袋能背下來嗎?孫導這是放棄了?”
“我知道!”有人回答,“之前聽別人聊過,說是請的外援!”
又有人補充:“大腦袋不是台詞說不順嘛,拉了進度,導演就費勁巴拉把大白請來了。”
“哦哦——大白!黎老師養的那隻?”
“!怪不得前幾天我老看見孫導圍著黎老師轉。”
“孫導還沒放棄呢?要我說湊合湊合得了,後期配個音比啥都強……”
“這次可不一定……”
場外的人們湊著熱鬧,場內一堆人盯在監視器前,大氣都不敢出。
比他們更緊張的還有白高興,看著周圍布滿的燈光和攝像機,黑壓壓的人頭,他長長地呼了口氣:不緊張!
拍攝開始。
身著華裳的清冷女人麵色冷然,快步推門而入。她快速掃了一眼空靜的殿內,冷聲問:“皇後在哪!?”
一襲嫩粉的宮女看她一眼,皺著眉上前道:“皇後娘娘不在,請元美人回吧。”
女主冷笑一聲,朗聲道:“皇後難不成是做了什麽虧心之事!竟連人也不敢見了?”
她又看著試圖阻攔她的宮女,步步逼近:“我已查明了真相,你猜,皇後娘娘是會救你,還是為了堵住你的嘴——讓你再也不能開口!?”
宮女依舊硬著頭皮,但從不再鎮定的眼神與蒼白的麵色裏看得出,她已然有些慌了。
三言兩語,女主步步緊逼,直到宮女滿臉驚嚇,眼角逼出淚:“皇後娘娘她——”
終於到他了!
正讚歎於演員演技的白高興神色一凜,清了清嗓門。
長寧宮內,一道起伏跌宕,又夾著一絲陰冷狠毒的聲音響起。
“皇後娘娘說了,今夜子時,荷花池,若是無人,就要他好看!”
監視器前的眾人皆是一呆。
沒什麽毛病,很流暢,很絲滑,帶著的一點鸚鵡特質的滯澀感也非常真實。
但,它所吐出的聲音與宮女的聲音足有八分相像!
現場的拍攝人員遲遲回不過神來,場內演員也就此頓在原地。
飾演宮女的演員甚至嚇住了,有想四下尋找的念頭,想看看到底是誰在學她!等在簾後的黃莎青更是一陣發愣,以至於沒能及時接得上話。
架子上的白高興等了半天,發現下一句皇後該說的詞遲遲不到,腦中回憶了一番黃莎青的聲音,替她開口:
“讓我瞧瞧,是誰這麽不知好歹,隨意闖我長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