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表演很短暫,也很精彩。
飾演皇後的演員演了兩個人的戲份,劇情裏,女主聽見鸚鵡學舌,掌握證據後,帶皇帝來長寧宮質問,宮女支支吾吾,卻讓皇後養的鸚鵡把陰謀吐露了出來。
上一秒還是清冷自矜的皇後,下一秒就是紅了眼圈的宮女:“皇後娘娘她——”
仿佛按下開關一樣,大腦袋開始說話:“皇後娘娘說了,今夜子時,荷花池,若是無人,就要……嘎!”
白高興一呆,一模一樣的台詞,這次還少說了一個字。
所以為什麽總是嘎?
他好奇地探出腦袋往上看,試圖聽聽這隻“同類”有沒有說鳥話。
黃莎青在一旁氣餒道:“孫導,你看吧。”
孫導也頭疼地歎了口氣,對黎譜道:“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隻要大白能快點記住那幾句台詞,大腦袋就可以換下來了。”
他頓了頓,“大白剛到,對環境不熟悉,不知道狀態行不行……這樣,你的戲先挪到明天,等下小伊帶它的時候你也在旁邊盯著,這樣都能放心。”
黎譜略微低頭,籠內,雪白的鸚鵡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身負重任,對另一個同類十分好奇。
看了一會兒,黎譜收回視線,“好。”
在這之後,白高興被黎譜提著,跟著訓導員在長寧宮及附近逛了一圈。
訓導員著重讓他熟悉長寧宮門口和附近的花叢——這將是他被高高掛起的地方,然後是附近的門和道路——據說是以防萬一,萬一他真的飛了,還能記得附近的景象。
很快,白高興被拎回了鳥房。
第一件事就是被放出來,他舒展了一下翅膀,光明正大地聽飼主和訓導員的對話。
“是這樣。”訓導員小伊神色鄭重,“拍攝時是肯定不會給大白關在這種籠子裏,它要在沒有欄杆的那種架子上,就跟今天大腦袋站的那個一樣。”
他拿過一個樣品,是金色的吊式站架,隻有一根橫杆和兩根豎杆,掛著同樣質地的金色鏈條,兩端用金絲圈成圓,裏麵放著玉質的杯子。
“大白在家是籠養吧,就得趕緊讓它適應這種方式,不然短時間內它沒法習慣,上去就會亂飛——”
“它在家散養。”黎譜突然道。
“啊?”小伊一愣,然後難以置信地重複:“散養?”
“你把一隻梧桐散養?”
黎譜覺得他的態度有點奇怪,“怎麽了嗎?”
“嗯……”小伊表情有點糾結,“梧桐是跟葵花拆家能力並列的鸚鵡,而且宗棲梧桐因為是群居,成體尤其是**時會出現築巢行為,能把家裏翻得亂七八糟。”
他試探道:“你家沒事嗎?”
本以為會看到黎譜焦頭爛額的表情,卻沒想男人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眼底甚至還有些許疑惑,“沒事,大白在家從來沒有搗亂過。”
除了莫名其妙漲了電費的那次。黎譜在心底補充。
“那大白簡直是天使啊!”小伊驚奇極了,看著白高興驚歎道。
聲音太大了!
白高興被嚇了一跳,又被這種形容震得臉紅。
下一秒,他聽見黎譜帶笑的聲音:“可以這麽說吧。”
白高興別過腦袋,抖了抖羽冠。
之後,黎譜將那個金鳥架提過來,“讓它上去就可以?”
“對,讓大白先熟悉這個籠子,然後帶著它先在屋裏走,等套上鏈子不會亂飛後,就可以帶它去外麵溜溜了。”小伊在一旁說道。
白高興瞅了籠子兩眼,伸出爪子試探,然後站了上去。
主要是想知道這是不是真金的……
白高興試探地啄了啄架子,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趁機從旁伸了過來,將與籠體項鏈的金環扣在他另一條沒東西的腿上。
白高興:“……”
低頭。
真對稱啊!跟進了橘子一樣!
偏偏黎譜還很滿意似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留下幾分溫熱。
然後聽見黎譜回答訓導員:“應該不會。”
“以前帶它去樓下的時候,它從來沒亂飛過。”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的話,白高興站到架子上後就沒再亂動,任憑黎譜提著他在屋裏走了幾趟。
甚至開門走到院子,鸚鵡也沒有慌亂,依舊安靜地站在上麵。
看完全程的訓導員若有所思,“這個進度……感覺可以直接去外麵了。”
他試探地提議:“黎哥,我們緊湊一點?用這個再帶大白出去轉一圈?”
於是半天之內,第二次出門了。
與上次拎得很隨意不同,白高興能感覺到黎譜這次非常小心,甚至微微抬起手臂,讓籠子保持在不怎麽搖晃的狀態。
男人看上去很怕他亂飛,大概是被訓導員說的“在別的劇組見過鳥受到驚嚇用力一飛,腿被扯受傷”給嚇到了。
很想告訴他完全不用擔心噠,但可惜他有前科。
白高興想起偷偷跟在黎譜身上下樓那次,完全感受到了男人的驚慌,以至於之後他想翱翔兩下都不太好意思了。
想到這,白高興忍不住抬抬爪子,感覺這條鏈子是真貨,栓在腿上還挺有重量。
走了沒幾十米,跟在他們身後的訓導員忽然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過來說要走。
“不好意思黎哥,導演有事找我,我先過去一下。”他看向白高興說,“大白適應得挺好,你帶他去人多的地方逛逛,除了有台詞的戲份,它還得補拍幾個鏡頭,那些鏡頭裏人都挺多,提前讓它熟悉。然後下午我再來教他台詞!”
這下就剩他們兩個了。
白高興舒展了一下翅膀,仰頭看向男人,幹幹脆脆:“出去玩?”
這是他曾經常說的話,好久沒說,居然還有點不習慣。
黎譜愣了愣,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出去玩,這次帶你一起。”
這邊一人一鳥歲月靜好,另一邊,訓導員小伊和導演討論起關於如何讓大白快速記下台詞的問題。
“這群鸚鵡的最短學成記錄是三天,大腦袋創下的,我估計大白最少也要差不多兩三天。”小伊道。
“實在不行,台詞可以縮減。”孫導凝重地皺著眉頭,“盡可能在三天內讓大白能加入拍攝,隻要把台詞說下來就算成功,流利度可以再練。”
“行,我盡力教它。”
小伊點了點頭,繼續跟孫導聊了一下對大白的教學方案,臨走忍不住寬慰道:“大白很聰明,適應得也快,說不定能比大腦袋還快一點,兩天也是有可能的。”
“交給你們我放心。”
這麽應答著,看著訓導員離去的背影,孫導沉沉地歎了口氣。
說實話,在冷靜過後,他就不敢抱太大期望了。
邀請大白來到這裏,隻是他想最後抓住機會,盡全力試一試。
劇組借來的鸚鵡演員很多,大部分還都是有過演戲經驗的。即使是這樣,至今也隻有三兩隻鸚鵡能把台詞說全,更不用說教學時間用了多久。
在最初得知大腦袋隻用了三天背過台詞,在一眾鸚鵡裏脫穎而出的時候,他也驚喜過,甚至多分配了一個訓導員去教。
可沒想到,等大腦袋真正進入拍攝後,每次過程中都會出意外,仿佛卡帶,不是這裏嘎一下就是那裏嘎一下。
如果隻是嘎,能把台詞背完也就好了,至少還有真實感。但大腦袋的嘎,是嘎完就不再說台詞,呆愣地站在原地。
從那以後,每每想到這種期待落空的感覺,他就有點心慌。
孫導深吸了口氣,摘下帽子狠狠抓了抓頭發。
希望這次真的能行吧。
……
下午兩點,準時開始台詞教學。
“一般來說,擅長學話的品種熟悉一個詞是很快的,難就難在大白需要說的是句子,而不是幾個簡單的詞。”
訓導員拿著台詞本,指給黎譜看:“比如大腦袋說的那句詞,全句是‘皇後娘娘說了,今夜子時,荷花池,若是無人,就要他好看!’”
白高興愣了一下,後麵就倆字啊?
訓導員笑了笑,“本來是‘不得好死’,孫導怕鸚鵡學會了以後說話不好聽,就改了一下。”
“……”也是,哪個主人想聽自家鸚鵡天天在耳朵邊小聲叨叨不得好死。白高興下意識看了眼黎譜。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點了一下頭,示意繼續。
“然後,教學的話,我們會先跟鸚鵡重複很多次全句,讓它有‘聽’的意識。要注意這裏不能斷開,因為它們不明白先後順序,如果斷了,說出來就容易顛倒。”訓導員繼續道。
“等大白有意識地想學發音,嘴裏開始吐出含混的字時,第一步目標就達成了。”
黎譜沉吟,“能發音需要多久?”
“黎哥你不知道?”小伊驚訝,“大白在家說話多久才能說清楚一句話,你沒印象嗎?”
在大白進組之前,作為訓導員的他就已經具體了解過這隻鸚鵡的說話內容。不得不說,一聽就知道大白是對說話非常熟練的那種,不知道背後教他的人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教得這麽優秀。
“沒有。”黎譜淡淡地說,“它每次開口,說出來的話都很流暢。”
???
小伊震驚地看著架子上白色的大鸚鵡。
可能嗎?不會是主人濾鏡吧?
但他還是決定相信一次,“一般看天賦,每隻鸚鵡都不一樣,聰明的大概三天到七天。”他頓了頓,“那我開始了。”
“好。”黎譜點頭。
白高興看著年輕的訓導員慢慢走到自己麵前,蹲下身來看著他,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大白,等下要認真聽課哈。”
嗯……我盡量在不那麽恐怖的範圍內配合你。
白高興撓了撓下巴頦,思考到底幾天學會才比較正常。
三天?五天?一周?
要不還是晚一點吧,省得嚇人。
卻聽訓導員鼓勵他說:“加油啊,都背過了才能試拍,不然你都沒有看攝像機的機會。”
這麽嚴格!?
白高興的羽冠抖了一下,決定還是三天內搞定好了。
訓導員教得很認真,白高興偶爾逗一逗他,說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詞語,但很快,他很夠意思地吐出“皇後娘娘”四個字。
“比預想中快多了。”訓導員吐了口氣,“接下來……”
“幹嘛!!!”
黎譜正垂眸看著劇本,突然聽見撕心裂肺地嘎嘎聲,然後就是一句吐字無比清晰的呐喊。
他連忙抬頭,望見震驚的一幕:剛才還好好的訓導員此刻狼狽地舉著雙手,白色的大鸚鵡狂扇翅膀竭力往上撲棱,爪子卻薅著他的頭發。
房間裏,鳥毛和頭毛一起紛紛落下。
黎譜趕忙起身來到訓導員身旁,一邊喚著“大白”一邊伸手將其抓住攬在懷裏。好不容易才在懷裏安撫下來,黎譜抬頭問道:“怎麽了?”
小伊齜牙咧嘴地揉了揉火辣辣的頭皮,沒血,“沒事,可能大白還是害怕。”
你還好意思說!
白高興窩在黎譜懷裏瞪他。
鬼知道他看見這人上一秒還在好好說話,下一秒就抱住他還把嘴貼過來有多恐怖!
變態嗎!??
看著黎譜依舊不解的表情,小伊又按了按刺痛的嘴角,解釋道:“我本來想讓大白感受一下吐字的感覺,聲帶震動也能帶給鸚鵡發音上的刺激,結果它就開始蹬我。”
“不過。”他豎起大拇指,“剛才那句‘幹嘛’說得很不錯。”
“……大白可能不是很適應和陌生人接觸。”聽完這個理由半晌後,黎譜開口說道。
“也是。畢竟這才第一天。”小伊打算今天先放棄這個操作,“往後我跟大白熟悉熟悉再說。”
黎譜想了想,托起懷中雪白的鸚鵡看了看,隻覺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十分可憐。
他看了整理鳥毛的訓導員一眼,又摩挲了一番鸚鵡有些呲毛的飛羽邊緣,主動道:“讓我試試吧。”
“也行……?”訓導員愣了愣,頭一次見有明星願意親自教學,感歎這可能就是工具鳥和真用心養的差距,於是教起了他如何去做。
“嘴巴貼在喙上讓它感受吐息,還有喉嚨的震動。”小伊指了指自己的喉結處,示意黎譜在哪個位置。
白高興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黎譜靠得越來越近。
這麽一張臉,貼在近的距離實在震撼,他呼吸一滯,忘了掙紮,也沒有意識掙紮。
然後有什麽柔軟的東西貼上了他的側臉。
“這樣?”
低沉的聲音,還有……溫熱的吐息。
緊接著,柔軟的觸感在他臉上擦過,他又被按著腦袋,貼在了什麽凸起微硬的地方。
啊……啊……!
白高興貼著黎譜的喉結,感受著體溫、震動和脈搏,腦袋一片空白。
他的思想開始逐漸放空,身體一點點變得僵硬,後來的後來,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會下意識的回答……
……
傍晚。
孫導坐在監視器前翻著標注好的劇本,忙了一天的他終於有了給大白講戲的空閑,順便忍不住猜測今天訓導員有沒有進展。
轉頭,卻見小伊步履匆忙地從門口進來。
他心中一突,莫名升起一種不安的預感,“怎麽了?”
“是大白……它……”一臉難以言喻。
果然。
孫導心情一墜,眼底亮光緩緩熄滅。
他歎息了一聲,想起太多失敗的前例,心情全然跌倒低穀,就這麽坐回桌前。
他甚至慢悠悠地端起保溫杯,看了一眼麵色奇怪的訓導員,“你說就是了。”
不管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還是顛三倒四不配合,他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小伊已經混亂震驚得難以組織語言,好一會兒才有點磕巴地說完:
“大白已經……把台詞全都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