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當“直播間幕後主播疑似黎譜本人”的最新發現迅速在這一小撮粉絲內部傳播之時，黎譜正在市中心醫院九樓例行一檢。
穿著白大褂的青年摘下眼鏡，揉了揉眼，又戴上，才正式確認了下黎譜的狀態。
“看來最近睡的不錯。”
黎譜露出一點似是無奈的笑，“可惜還是沒能完全脫離那些藥。”
“但是可以減少藥量了。”安新挑了挑眉，“你當是什麽？當然是得一步步來，別急，這是個好現象。”
黎譜點點頭，目光放在窗邊那盆多肉上。
毛茸茸的一簇，帶點絲絲白色絨毛，怎麽看怎麽眼熟。
沒等他想出到底是哪裏眼熟，安新已經寫完病曆，開玩笑似的說：“早知道養隻寵物對你好處這麽大，就早點下‘醫囑’了。”
黎譜轉回目光，眼底透露出些許不解。
“確定是因為這個？”
“八九不離十。”安新轉了轉手裏的鋼筆，“你的經紀人聯係過我，說之前的幾次休假都沒見你狀態這麽好。”
被雷麗關心心理谘詢狀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黎譜稍稍頷首，卻不由得沉思。
真的有這麽明顯？
平時沒什麽感覺，可現在回想起來，他的心態確實是有了大白以後才變得輕鬆許多。
或許是黎譜的神情太過疑惑，安新主動解釋說：“當局者迷就是這個意思。很多類似你這種情況的人，在飼養寵物之後，病情都會有明顯的改善。”
“他們的注意力會被轉移，腦神經會獲得外界積極的刺激，心情放鬆，減少壓力……最重要的還是陪伴作用。”
熟知黎譜生活習慣的安醫生如此說道，“我記得你是獨居，所以大白對你的影響會比較大。”
黎譜又點了點頭。
“行，這次就這麽著吧。”安新滿意地提交電子病曆，轉過頭問：“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黎譜想了想，說：“鸚鵡經常吃人吃的東西會生病嗎？”
安新：“……”
微笑，“黎先生，我不是獸醫。”
……
家中，電腦前，白高興目光呆滯，盯著那條私信久久不能回神。
許久，他的爪子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才將光標挪了上去。
心髒在劇烈跳動，幾乎能聽見砰砰砰的巨大聲響，耳鳴，頭暈，是過度緊張的表現。
大約一分鍾過去，那邊又發來私信：
@小lililili貓：不好意思！我們隻是隨便問一下，如果不是的話就打擾了。如果是，也請您不要介意，我們隻是有些激動。[哭哭.jpg]
我……們？
白高興敏銳地發覺了對方的用詞，一瞬間，許多帶有狸貓或黎貓的id閃過腦海，福至心靈。
這這這，好像都是黎譜的粉絲！？
白高興震驚到直接掉色，原來這些人早就注意到他了？現在還摸到直播間來？？
但他加上這次不就才直播過兩次嗎？
白高興開始瘋狂思索到底哪裏是露出馬腳，但怎麽想也沒有頭緒。
論賬號知名度，初始粉絲隻有十個，就算是簽約賬號也應該是不為人知的那種；論第一次直播，又沒出現黎譜的身影和聲音，根本不會聯想到才對。他甚至還精心將攝像頭調到一個絕妙的角度，不讓太多環境背景出現在鏡頭裏。
白高興把喙懟在桌子上，埋頭不願麵對現實。
他就知道！之前不該不當回事的！粉絲是多麽厲害的群體，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察覺，又怎麽可能一點痕跡都發現不了呢？
大意了！
過度的緊張之中，白高興的思緒反而愈發清晰，他想：如果黎譜的粉絲知道“這個賬號是黎譜的號”會怎麽樣？
好像……不會怎麽樣？
最多傳遍全網，奔走相告，說影帝居然開始直播了，實際上並不知道賬號背後的人是他。
而黎譜呢，這個平時公眾平台不會多看一眼的人，大概率更難知情——除非彈窗小廣告推送。但黎譜的手機和筆記本電腦都比臉幹淨，注意到的可能性更低了。
唯一的不確定因素，就隻有黎譜的公司那邊了。
看見黎譜突然營業，怎麽樣都會提醒一下吧？畢竟黎譜完全沒有經驗。或者更直接的，上門問問直播到底是什麽情況。
白高興頭一次理解了什麽叫“富貴險中求”。
他這已經不是求富貴了，他這是求命哇！
也不知道在完全失去信任後再表明自己是人，黎譜還會不會信……
應該會吧？畢竟他表現得有那麽聰明了。
但是梧桐鸚鵡的聰明程度簡直是個BUG。他深入查過資料後才知道，一隻天賦聰穎的梧桐鸚鵡可以經過培訓，不僅可以做到“聽到關鍵詞提示後，進行短暫而符合邏輯的對話”這種在其他品種鸚鵡裏算很高端了的技能，還能更精進一點，進行有邏輯的長對話和簡短的認字。
這個原理，和狗中智力top邊牧會按鈴回答差不多——經過訓練，熟悉了文字圖形和聲音，就可以做到。但對鸚鵡本身的要求很高，同類中的笨蛋鸚鵡做不到。
那……如果他要跟“鸚鵡”區別，就得表現得更聰明、更人性化一點才行！
白高興的胸脯挺得更鼓了一些。思來想去，還是直接用行動說話比較靠譜。
但眼下最重要的問題是……這條私信，該怎麽回？
白高興盯著閃爍的光標，不知道那邊會不會像某鵝一樣顯示“正在輸入”，但可以肯定，對方此時的心情不會比他更輕鬆。
真難啊，回不好不行，不回也不行。
白高興依舊替黎譜對外的形象操心著，這可是粉絲，太過高冷造成不良印象就不好了吧。
思考良久，他顫顫巍巍地點了個默認的、中等程度可愛的、含義不很明顯的表情，發了過去。
然後立馬退出下線關機！
相信黎譜的粉絲與黎譜心有靈犀，一定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白高興為原計劃倆小時，實際上隻聊了四十分鍾的天而心痛。
【他承認了！】
粉絲群裏有人發了個截屏，【這不就是默認的意思嗎！】
【你對一個可愛笑表情包有什麽誤解……萬一不是呢？】有人反駁，【比如抱歉一笑？意思是其實不是本人？】
【這話你信？賬號都在這擺著了。】
【萬一呢，我記得黎譜從來沒有發過表情包哎。】
粉絲們想了想，確實，黎譜發言都很直男，看起來沒什麽毛病但通常都會使人噎住，發可愛表情包可能性很小。
【那——有沒有可能是助理？我記得他有個挺靠譜的生活助理來著。】
【我再去問問。】
【哎，他下線了。】
白高興關上電腦，回到客廳走來走去，有點焦慮。
他在想黎譜現在說不定已經接到公司的電話了，然後黎譜很納悶，然後就從手機上查詢，然後就發現了他偷偷在他的直播賬號上搞事，然後……
要不現在想想等會怎麽坦白？搶前認錯希望從寬。至於怎麽相信他是人，不知道表演一下用電腦能不能行，但也可能被揮揮手當搗亂轟走，所以他得先讓黎譜安靜地聽他說話——
說什麽呢，練習一下。
白高興咳了兩聲，“黎譜。咳咳，黎譜。”
他深吸了口氣，“我要說個事，你不要生氣。”
不行，語氣太強硬了，換個柔和點的調調，“你~不要~生氣~嚶。”
又有點惡心。
但是分量剛剛好，一隻小鳥這樣沒有違和感，黎譜應該不會打他吧？
白高興專心致誌地練著話術，連背後門被打開了都沒發覺，自顧自地說：“黎譜，我想跟你說個事，你不要生氣——”
“什麽事？”黎譜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傳來，繼而是關門聲。
“嚶”字沒卡出來，差點把白高興嗆死。
“咳咳咳咳！”他愕然回頭，看見黎譜提著東西走進來，神色輕鬆，動作隨意。
這個氣味是——肉！？
白高興糾結了一會兒，在黎譜走去廚房後決定先把坦白的事放放，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他團成一團立在椅背上，蓄勢待發，準備等黎譜一出來他就站盤子上去！
廚房裏，黎譜在案板上切著豬蹄花。
男人手指修長白皙，就算拿菜刀也很好看，稍微用力的指甲上泛起淡淡血色，配上麵對菜肴格外認真專注的視線，魅力持續發散。
都說會做飯的男人很帥，白高興也是這麽覺得。
而且，如果能將其拍下來發出去，一定能惹得喜歡他的人心潮澎湃。
總之能獲得很多讚！
要是能拍他就好了……白高興忍不住開始觀察拍黎譜的最佳角度，好像從哪看都很好看。
黎譜沒有注意到背後火熱的視線，把飽滿帶著醬汁的皮肉和骨頭分離開來，又把不好咬的蹄筋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把沒帶醬汁的部分割出來一小部分，放在一個白底灰花的瓷碗裏。
“哢嗒”一聲，他將碗端到桌子上。
白高興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
他認得這個碗，不就是他初來乍到時用的那個麽，相當於他的專用碗了。
特意盛出來做什麽？意思是……
白高興古怪地盯著男人，又往陽台外麵看了看。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白高興又看向碗，目光十分警惕。他沒有像以往那樣飛撲上去，而是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
碗裏有毒！
看到黎譜忽然朝他看，白高興才驚覺自己居然把話說出來了。
所以……“有、有毒。”嗎？
黎譜伸手點了下白高興的腦袋，那雙黑色的圓眼睛太過有神，他居然能從一隻鸚鵡眼裏看到“懷疑”。
不過，的確與平時不一樣。黎譜想了想自己平時都是把大白驅趕走，惹它疑惑也很正常。
在被安醫生提醒後，他離開醫院就去了一趟寵物醫院，將大白偷吃人飯的事告知了寵物醫生，順勢詢問是否有影響。
結論：隻要不多吃，影響不大，何況梧桐鸚鵡本就可以食用少量肉類。
回來的路上，他還搜到了鸚鵡跟主人搶飯吃的視頻。
應該沒什麽問題。
結合大白以往在飯桌上望眼欲穿的模樣，黎譜推測它更偏好肉食，所以選擇帶回一點肉類零食。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錯。
看著白絨絨的一大團幾乎把頭埋進碗裏的情形，黎譜又忍不住戳了戳它的腦袋，得到咕嘰咕嘰的回應。
泛粉的蹄肉泛著誘人的香，白高興腦子裏隻剩下這頓美餐——可能是最後的晚餐？總之先飽餐一頓再說吧。
等他終於砸了咂嘴回味這點肉末，慢悠悠地從碗裏抬起頭時，黎譜已經又抱著劇本看了起來。
白高興用舌尖舔舔羽毛上不小心弄上的油，又去抽了張餐巾紙好好擦了擦爪子，但這還不行——油全糊他爪子上了，隻能去洗手間用肥皂。
結果沾了油的爪子巨滑，白高興好幾次都從水龍頭上溜爪，費了吃奶的力氣才轉出一點點小水流。
等好不容易洗幹淨爪子，他又飛回餐廳，黎譜已經戴好圍裙，準備做午飯了。
男人背著手，將布帶在腰後打上一個蝴蝶結，然後挽起袖子。
白高興忍不住盯著黎譜係上圍裙後顯得格外勁瘦的腰，不愧是明星，穿圍裙也挺好看……
黎譜這下終於注意到背後直愣愣看著他的鸚鵡，不忘分給他一點視線，“大白，你不能再吃了。”
他以為鸚鵡還想多吃點肉，無比熟練地用網罩把桌上的菜盤扣了起來。
白高興看得眼皮直跳，我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形象啊……至於嘛？
“不吃了！”他很有骨氣，“今天不吃了！”
黎譜點了點頭，隨即想起什麽似的一頓，問：“你剛剛想說什麽？”
白高興愣住。
他看著黎譜，難以置信。這人不是不太跟他互動的嗎，怎麽突然問話？
難道……是發現什麽了？
白高興仔細觀察起黎譜的神情，要說表演他是不懂，但黎譜的表情與舉止和平常基本一樣，仿佛對他直播的事情沒從任何渠道聽說過。
他要是自亂陣腳直接說出來，是不是等於自爆？
剛才還自信滿滿，打算讓黎譜對他留個“絕頂聰明”印象的白高興，此刻卻像泄了氣的皮球。
他是決定徹底暴露之時坦白的，但是，要現在說嗎？
“……”
沉默良久，白高興選擇放棄。
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正確做法！
在這臨門一腳，白高興動搖半天，最終還是選擇了回避。
他若無其事地扇了扇翅膀，駕輕就熟地說了一句“早上好”。
黎譜看了看外麵的天，臨近中午的大太陽亮得晃眼。
……有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