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最終楊晨沒吃毛豆腐,白毛如蓑衣般包裹在豆腐表麵,近觀白嫩可愛,楊晨卻被逼得寒毛直豎,他不能看那些纏繞的菌絲,多瞄一眼就要暈倒啦。

高長鬆也不為難他,請他吃腐乳,楊晨用蒸餅配腐乳,驚歎於它的回味悠長,拍板從高長鬆這大量訂購。

他暗自竊喜,每回來高長鬆家都有新驚喜。

楊晨在北堂吃得稀裏嘩啦,驩頭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來了,驩頭的幼生期很短,他身上本披著紅棕色的絨毛,最近開始逐步褪毛。前幾日高翠蘭拿著篦子給他簪毛,哪裏知道一撥弄就斑禿了一大塊,高翠蘭給嚇得不行,哇哇大哭,哄了許久才好。高長鬆以對小孩說話的口吻告訴她:“這不是驩頭禿了,這是他在換衣服。冬天冷穿得毛茸茸的,開春就要穿輕薄了。”

高翠蘭雖是道術小天才,性情上還是很小孩子的,她貼著高長鬆當了會兒粘粘寶,又牽著驩頭的小翅膀,出去玩了。

楊晨看見驩頭略有些驚訝,先沒往精怪上想。

唐人養寵之風盛行,甭說狸奴、鸚鵡,哪怕是牛馬、虎豹也有養的,唐昭宗甚至與他養的寵物猴一同起居。

他好不容易咽下夾腐乳的蒸餅,問高長鬆:“這是長安得來的?”他去過長安,可惜次數太少,就一回,還是他兒時,西市的繁華與東市的富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西市的玲瓏坊裏有能言善道的虎皮鸚鵡,有會起立作揖的地包天,狸奴優雅地趴伏在案頭,舔舐自己的毛皮,他甚至看見了一頭番邦的犀牛,角露在外麵威武雄壯,也不知何人能購回家。

想到這,楊晨吃味地砸吧嘴,真羨慕十二郎,不僅去了唐國,還帶回奇珍異獸,卻聽見高長鬆虛道:“算是吧。”

楊晨還沒聽出點什麽,他細細打量驩頭,認為他憨態可掬,此時正用雙翼拍打高長鬆,似在催促些什麽,就問:“這奇寵可有何姓名?總不是大食國產的,莫非是百越那兒的?”

高長鬆尷尬道:“他叫驩頭,產自大荒……”

楊晨的聲音變得奇怪,他問:“大荒,你說的莫不是北海以北,山海經中的大荒。”

高長鬆幹笑:“哈哈,是這樣沒錯。”

驩頭還在拍高長鬆,後者想了下,還是將毛豆腐塞進驩頭的嘴裏,後者發出“啾啾聲”,如叼魚一般將毛豆腐塊存在嘴裏,這才離開。

聽說企鵝的主要食物是南極磷蝦、沙丁魚跟鯡魚,高長鬆養後嚴格遵循飼養企鵝原則,以河魚、河蝦喂養。可隨著驩頭一日日長大,他不滿足於吃“嬰兒輔食”了,感興趣對象包括但不限於豆腐、羊肉、蒸餅等。

驩頭先偷吃,高長鬆發現後嚇得不行,怕他上吐下瀉,在驩頭屁股後頭跟了一天,好在無事發生。

他還問過陳子航這事,當時陳子航正在教高翠蘭畫符,他的工作不大順利,因為高翠蘭太小了,握不住比,陳子航決定從帶對方練字開始。聽完高長鬆的問題,他有些詫異地解釋:“大荒在北俱蘆洲之北,哪裏環境十分惡劣,旱魃躍過的地方寸草不生,嬴魚遊過的河流會發生水災。大荒之北無種植之所,聽聞有些妖獸互噬充饑。”

高長鬆明白了:“這是說大荒之北環境惡劣,那裏的異獸都生了鐵胃,什麽都能吃。”

陳子航矜持地頷首:“十二郎聰慧。”他又多解釋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怎麽不隻驩頭吃魚蝦,是因為他隻能捕這些?”

之後高長鬆就隨便驩頭吃了,他果然沒有拉過一次肚。異獸還是聰慧的,他連嗯嗯都像人一樣,會上茅房。

楊晨聽完這番話,出高老莊時表情都是恍惚的,不知怎的,十二郎的身形在他心中越發偉岸了起來,他仿若一顆冉冉升起的道門新星。

天呐!他竟然連《山海經》上的異獸都能馴服,假以時日必成一代大家!

楊晨搓手,古有呂不韋奇貨可居,十二郎有如此天賦,他要不出資給十二郎建道觀吧。

高長鬆:大可不必。

……

送走楊晨沒多久,收拾完碗筷的高長鬆在西堂與驩頭狹路相逢,他拍著小翅膀凝視灶台,眼中閃著光。

高長鬆今兒做了隻雞,燉在鍋裏,又在鍋邊上貼了麵餅子,唐代版的地鍋雞吸滿了湯汁,驩頭看後鳥喙微張,流下晶瑩剔透的口水。

高長鬆看後黑線,作為一隻異獸你也太愛吃了吧!

他暗忖,都說物肖似主人,恐怕他尚為一顆蛋時就接受了熏陶,高長鬆自認不是吃貨,驩頭必然是從鍾離珺那受到的影響,那可是他見過最愛吃的人。

遠在長安的鍾離珺或許會因他的腹誹而打噴嚏。

高長鬆雙手托在驩頭腋下,將他抱離西堂這是非之地。驩頭被他抱著沒掙紮,可眼神還在凝視那地鍋雞。

等將抱到北堂與中門隔開的院子後,高長鬆對驩頭展開嚴肅的批評教育,告訴他偷吃是不對的,是絕對不可取的,驩頭投以純潔的眼神,真不知他有沒有聽懂。

高長鬆略有些憂鬱,哎,如果驩頭像烏雲、像白仙那樣會說話就好了,他總懷疑自己的批評是對牛彈琴。

他點開“十二郎的友人帳”,又歎口氣,跟烏雲他們不同,驩頭的頭像是灰的,他名稱後跟稱號“高翠蘭的好友”,顯然,係統判定驩頭與高長鬆交情不深,他無法讀取對方資料。

係統幫不上忙,隻能依靠本土手段了,當天晚上,高長鬆找機會問陳子航:“靈寶派可否有馭獸之法?我想學一二。”

陳子航有些詫異,高長鬆跟烏雲、白仙以朋友相交,他們幫助高長鬆都是出於純粹的友誼,彼此之間從未締結過契約,在這大背景下說“馭獸”倒有些奇怪了。

高長鬆進一步解釋道:“不是為了烏雲與白仙,是為了驩頭。”他說,“我聽聞最頂級的馭獸之法可以與異獸心意相通,你看他成日裏胡吃海塞,在院裏瞎鬧騰,我都不知道他想什麽,我每次訓他,他就看著我,誰能從驩頭黑亮的小眼睛中看出他在想什麽?”

陳子航發出疑惑的聲音:“你從哪知道馭獸法能讓人與異獸心意相通的。”

高長鬆怪道:“不能嗎?”《神X寶貝》跟各種起點修仙小說都這麽說的啊!

陳子航說:“當然不能。”他說,“我們常說的馭獸,那並不是種好關係。”他舉例道,“就像是太乙救苦天尊有九頭獅子,文殊菩薩的青毛獅子怪,他們與自己的坐騎關係並不很好,聽聞文殊菩薩的獅子總偷溜下凡間。”

妖獸不愛受束縛,自由自在是他們的天性,成日被拘在一處,人也會抑鬱,更別說是他們了,於是很多妖獸都不是自願成為坐騎的,他們或許是被拘捕,或許是以能聽經為交換。

越是矇昧的妖獸,就越渴望聽菩薩、道士講經,正如來佛祖燈油的錦毛鼠就滿腹經綸,可除她之外,有多少老鼠能修煉成精?他們本是凡間最不起眼的生靈這一。

高長鬆明白了:“難怪長安的師兄弟們如此珍惜烏雲。”和著根本沒見過多少願跟人族湊堆的妖精是吧。

陳子航道:“是這樣的,你能與白仙、烏雲結識,是少有的緣分,”他感歎,“修士與妖精結識的道理跟與人相處沒有區別,以真心換真心罷了。”

他在陳子航這聽了一通,隻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聽見驩頭心聲的,高長鬆默默垂淚,哎,那隻能等到驩頭長大學會人言了,都是大荒的精怪了,不能不會說話吧。

……

隔日,高長鬆在楊晨的陪伴下分別去了黃千裏等人家。

他走時全副武裝,不僅帶上了烏雲,還帶上師長明給的五雷令牌等一應法器,高長鬆略作思索,甚至穿上了靈寶派的道袍。

他不是挑釁,靈寶派的校服上都銘寫防禦類陣法,這大道袍能擋明槍暗箭。

代價是接受行人的注目禮。高長鬆在古格鎮混過臉熟,阿毛載他走,途中總有人笑罵“十二郎你穿的什麽玩意”。高長鬆則回應:“道袍啊,很不錯吧。”

他也沒刻意隱瞞自己是靈寶居士,烏斯藏是佛國,佛國又不是不給人信道!

他們先去了黃千裏家,高長鬆欲從阿毛身上翻身而下,誰知楊晨說:“別、別,你就那樣騎著。”他搖頭晃腦道,“我讀過道家經典,平凡的坐騎是無欲無求的另一重體現,他騎阿毛好,配上靈寶的道袍,仙風道骨,都快要羽化而登仙了!”

高長鬆:“……”

是、是嗎?

他都不知自己如此有架勢了。

最後載著楊晨一起走,真苦了阿毛了。高長鬆暗想,一個人騎毛驢是仙風道骨,倆人就是諧星了。

楊晨跟高長鬆打預防針:“黃千裏,黃四郎不是很好相與。”他補充,“對我來說好相與,對十二郎你就不怎麽好了。”

高長鬆:???

怎麽,他與這黃四郎無冤無仇,還能歧視人嗎?

楊晨:“當然,那是他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十二郎你的本事,我相信等見麵後,你一定能憑借精深的道法折服他,正如我一般。”

高長鬆:我謝謝你了!

黃千裏家是賣香料的,其富庶可見一斑,他與楊晨穿一條褲子長大,是無話不談的好友,幾月前楊晨偷偷摸摸改信了道,便與黃千裏說過。後者雖不是堅定的佛教徒,卻也不很能理解好友的巨大變化,楊晨眼下成為了一名虔誠的靈寶吹!甚至想要成居士,想幫這門派建道觀!

黃千裏看著遠方,目光如炬,他倒要看看是是什麽邪惡的門派蠱惑了自己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