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能被葛朝陽封為靈寶派的一號希望,葛巢很有兩把刷子。

當年葛朝陽見此人,也是驚為天人。他行至山野村落,見此經連年戰禍,頗多孤魂野鬼在田野間遊**,又各個都餓得麵黃肌瘦,便起惻隱之心,做了場祭孤科儀。

祭為祭祀、超度,孤為孤魂,顧名思義,是場超度孤魂夜孤的法事。

此科儀分幾步,各執事如法如儀後,通過高功表白,再舉太乙救苦天尊,之後再做約定俗成的禮拜、上香、灑淨水,再表白宣表籙,此後高功步罡撒食,至此,孤魂飽食一番,終於不負先前饑餓之態。

當時葛朝陽頗為滿意自己的功力,隻覺自己這番科儀做得很是不錯。

飽食後便要做最後一步,將這些野鬼都度化了,令亡靈升仙都,葛朝陽正欲揮動法器,卻忽聽見田疇那傳來細碎聲響,定睛一看隻見是一小孩。

當時年輕的葛朝陽還很會裝模作樣,端著方外之人的架子道:“稚子來此為何?”

同門師弟稱讚過,就他這垂眸靜立的模樣最仙氣飄飄(糊弄人)。

來人正是當年的葛巢,他當時隻是鄉野間的垂髫小童,直接看葛朝陽看迷了眼,這令後者滿意極了,直想自己這套動作真完美。

於是葛巢囁嚅道:“我見那些孤魂野鬼難得未發出哀鳴之聲,又聽見仙樂,便過來看看。”

哀鳴之聲?仙樂?

葛朝陽失聲道:“小孩,你可見這些野鬼?”連稚子都不稚子了。

他心中高呼:“這是開了天眼啊!”

葛巢點點頭道:“一直可看見。”

葛朝陽心裏小算盤打得一陣一陣的,他想:民間開天眼的苗子太少,何止是萬裏挑一,簡直是十萬裏挑一。

唐盛時人口也不過8050萬人,更何況現在是民力未恢複的唐初,全天下有個大幾百人開天眼就不錯了好吧!

哎,想當年他還因自己有天眼,以為自己是千古難覓的奇才呢!

葛朝陽轉念又想:可仙樂,這哪來的仙樂,自己根本沒帶管弦啊!

他直覺這中藏著機密,便拽著葛巢盤問許久,稚子口笨嘴拙,隻能以含混的言語形容自己的感知,葛朝陽辨別許久後大驚失色,這稚子何止是能看見孤魂,他還能勉強感覺到靈力的流動!

若舉個通俗易懂的例子就是《火O忍者》中的感知型忍者。

葛朝陽一時半會兒尚未想到這天賦該如何使用,卻與他認為葛巢是天縱之才不衝突,那一瞬間,他腦中劃過垂垂老矣的師尊將門派托付給自己的場景。

“朝陽啊朝陽,你可是棟梁之才,是我靈寶派的支柱,廣開道觀,萬千信徒前來的未來就靠你了。”

於是他一時間熱血上頭,天賦高過自己怎麽樣,隻要將天下英才納入我囊中,還愁我靈寶派不能複興嗎?

想畢他臉上堆砌出慈祥而虛假的笑容,對葛巢道:“稚子,要跟我一同修道嗎?”

他本以為葛巢會被自己所折服,哪想到本是好奇誰人做法的小孩看見他麵上的笑容,卻眼帶警惕之色,一溜煙跑了。

葛朝陽:“……”

啊!這!

……

之後葛朝陽又“糾纏”葛巢多年,還挖出他們間稀薄的血緣關係,葛巢正如同被三顧茅廬的諸葛亮,多年後到底是被他的毅力所打動,還是入了靈寶派,至此才有靈寶派的大師兄誕生。

話題扯回,卻說葛巢這一“感知”之力在多年中得到錘煉,若有人/妖行粗糙的法術,他都可感知到。

故此他來截堵高長鬆,可不是因為要討水喝,而是切實感到有人施法才來。

便看見了高長鬆。

那一瞬間他的感受,好像“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思即自己從長安至烏斯藏的一路旅程,心中更充斥著難言的感動。

——他可不擔心自己找錯人,師弟可在信中附了,說“那郎君十四五上下,生得比街上人更白些、更俊些,貌似年少潘安,麵若好女”,他眼瞅著這條街上最白的、最俊的就是高長鬆,而且就他一個人會用法術,是個修道的奇才。

眼前這人若不是高長鬆就有鬼了。

可為何他認出高長鬆,卻說出那番求水的話?原因也簡單,先前便說過,葛巢此人若說有何不好,那便是他口笨嘴拙,在陌生人麵前更甚。

尤其是在自己重視的陌生人麵前。

此時他便會產生些應激反應,問的話永遠是:“福生無量天尊,請施主給貧道一碗水喝喝吧。”

為此葛朝陽沒少罵過葛巢,可卻因靈寶派門徒各有各的毛病,葛巢的毛病隻是其中最不足以稱道的一種而算了。

眼見困在巷道中的高長鬆麵露無語之色,葛朝陽幾乎要繃不住麵上的表情,內心不住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說錯話了,怎麽辦?下一句該說什麽?

隻聽高長鬆斟酌道:“這位道長,我這是無水的。”

大腦已宕機的葛巢一臉深沉地點頭道:“我知。”

心中暴風哭泣,他開口了!他搭話了!這位新希望師弟真不錯!

高長鬆:“……”

呔!你知了還說些什麽!

葛巢卻好似被打開了話匣子,在高長鬆蒙圈時便輸出了一通,直道:“我乃靈寶派第二十八代掌門葛巢甫之從孫葛朝陽之首徒,葛巢,奉師傅之名前來烏斯藏國尋有緣人,敢問郎君可為高長鬆。”

高長鬆聽後驚喜不已,立馬想通其中關竅,定是左居正的信件隨驛驢送回長安,對方馬不停蹄派人來領自己。

他心下暗算,這一來一去倆月,以他對古代郵運業的認知來看,該算快的,同時又在心中自我吹捧了一番,想他這初級的慧眼,果然是了不得的法眼,憑此定能躋身修仙人士之流。

這難道不是主角的證明嗎?

此刻的喜滋滋多少衝淡先前的焦急,可高長鬆又發現另一華點,因太過在意不由問出,

隻聽他道:“您與左小道長都言自己是靈寶派首徒,敢問誰先誰後?”

葛巢、葛巢卡殼了!

……

眾所周知,靈寶派首徒並非指向時間先後的,而是一代指身份定位的稱謂。

更具體些,隻要你是我靈寶派複興的希望,皆可稱為首徒。

葛朝陽帶人入門派時都言:“堪為我靈寶首徒。”

不少新希望為此感動得熱淚盈眶,等入門後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麽一回事,可以這群天縱之才的性子,若將此稱謂讓給別人那是萬萬不可的,於是行走塵世,都稱自己為首徒。

葛巢一臉深沉地想,自己乃是大師兄,堪為首徒,至於小師弟左居正,他定是沒搞清楚其中的利害。

哎,首徒就首徒吧,等到小師弟入門,說不定也稱自己為首徒了,作為大師兄當然要為他先做描補。

於是他義正辭嚴道:“皆為首徒,不分先後。”

高長鬆:……這、這樣啊。

忽然覺得你們教派有點奇怪了怎麽破?!

好在他想起初見左居正時對方餓到在路邊之景象,想這可能是修道之人的通病,天才嘛,總是要有幾分古怪的,於是將其拋在腦後,就自己剛才所見之景細細同葛巢說起來。

葛巢掐指一算,想他最多才入門兩月,竟以學會了靈力外放跟幻術,真是不世出的天才,連左師弟都不止於此,可再往後聽去,他的麵色卻變得有些古怪。

“紅袍、矮身、單腳著地,你說的可是虛耗?”他不由出聲打斷高長鬆的敘述。

隻見高長鬆一臉茫然道:“虛耗為何?”

飽讀詩書的葛巢道:“《左傳·襄公二十六年》:厲之不如。其厲取惡鬼之意,民間將群鬼稱為群厲,虛耗就是其中之一。”

其實“虛耗”是在唐中期出名的,原因是他在唐玄宗麵前刷了存在感,相傳唐玄宗曾在夢中見一小鬼,他自稱虛耗,偷了楊貴妃的香袋與唐玄宗的玉笛,唐玄宗自是勃然大怒,立刻喚人,於是鍾馗猛地出現,將虛耗一口吞下,自此這小鬼才在曆史上有了一席之地。

《唐逸史》中完整地記載了這一故事,後世南宋理宗時人陳元靚編《歲時廣記》卷四也引了這一事。

當然了,眼下唐玄宗還未出生,虛耗的名氣也不大,隻有驅魔之人才識他們。

葛巢看高長鬆蒙圈的模樣委婉道:“他不算是很難纏的小鬼。”

高長鬆:“這、這樣啊。”

想到自己被追得抱頭鼠竄,他不置可否,想是否葛巢口中的“不難纏”跟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樣。

那群小鬼,凶得嘞!

葛巢看高長鬆的模樣,眯起眼睛,心中打起小算盤。

還有什麽方法比在師弟麵前展現大師兄的威能更能立威的呢?

如果在小師弟麵前祓除虛耗,他哪能不入我門的?

於是葛巢手一揮表示:“帶我去罷。”

高長鬆:!

他肅然起敬:高人呐!他就知左小道長的師兄定不一般。

因此換上一副諂媚的表情道:“高人,這邊請。”

葛巢:?